太清宫,墨玉峰。
极为简单朴素的石室内,一桌、一椅、一玉髓蒲团,这就是全部装饰。
再往里行进,空间骤然开阔。氤氲雾气缭绕中是一眼活泉,温热泉水汩汩,乳白色的液体盈满整个池子,灵气四溢。
此时,水下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阴影逐渐扩散,生成四肢化为人形,又不知过去多少岁月,一团金色光华凝于人形心口,仿若呼吸般明灭。
心跳声晃动了周围布置的禁制,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人御剑而来,他安静守在池边,眸光冷凝,骨节修长的手指快速掐算着。许久才轻不可闻叹息,也松开紧蹙的眉。
“呼唔”
终于,液化灵气汇聚的池中传来细碎喘息,一只白皙手掌握住扶手撑起身体,勉强把脑袋露出水面,还来不及把气喘匀就爆发出一阵惨烈咳嗽。
满脸冷淡的玉寒完全没有准备施以援手的意思,平静站在岸边看玉镜咳得死去活来。
“师,咳咳咳师兄咳咳”玉镜此时也是一脸懵逼,下半身浸在灵液中咳得生无可恋,肺部更是火烧般灼热,这种情况对于渡过天劫的修士属实不正常。好不容易等他缓过劲来,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声音气若游丝。“我,我被劈得肉身破碎了”
应付刚醒来玉镜很有经验的玉寒没有回话,抬手掷去一枚玉牌。
随后,某人就一边咳嗽,一边看完了玉牌中记录的信息,接受自己处于循环中这件事,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
“咳咳,师兄上面没说咳,我为什么会变成,咳咳这样啊好痛苦”
问完这句话,玉镜就陷入深深地后悔,因为他看到总是冷冰冰目下无尘的师兄,皮笑肉不笑得勾起唇角,用一种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回道。
“因为有人啊,取了自己三滴心头精血送出去了,还挡着不让我替你索回,甚至特别贴心用水属灵韵磨去上面灼热阳韵,方便对方更好吸收。”
室内陷入令人不安的沉寂,玉镜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发现体内阴阳失衡热火灼灼,自己发丝、眉毛、眼睫都呈不正常的白色,迟疑着。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个人,是我咳咳咳”
“呵呵。”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救命啊咳咳咳,玉寒师兄呜呜给我一滴你的血,啊啊啊,好痛苦我要死了”
某人幻化出遮蔽身体的道袍,蹭得从池子里窜出来,炮弹般扎进神情淡漠的男子怀里,成功被硬邦邦胸膛撞得头晕眼花,即便如此还是坚强得毫无形象乱哭狂蹭。
比他高一个头的修士冷漠伸出手指抵住对方脑门,把玉镜推离自己,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嘲笑和嫌弃。
“你们这些人整天把血送来送去,迟早会血疗出毛病的。”
从师兄嘴里听到自己曾经说过的怪话,玉镜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不留神就被对方用食指弹回灵液池中。
“呜呜咳咳咳,不要放弃我啊,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呜呜咳咳我不是你的亲亲小师弟了吗咳咳咳”
“我的心,坚如磐石。”
现在的感觉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老祖,太上长老体内阴阳失衡,灵气亏损,这般还要让他继续吗”璇玑掌门颇为不解,带着几分忧色看向将玉镜打包丢出国境的玉寒。
“他这次醒来,认出我了,是好现象。”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小师弟,若非必要他又怎会心狠到将其赶出山门,前往万里之遥处历练。只是无奈之举罢,要是有一天他连周围人都不识得,恐怕也到要消散边缘了。玉寒没有过多的解释,留下这句话后,挺拔身影消失在寒雾深处。
“说什么要去西方求得机缘,我还以为是印度呢,怎么给我英国护照啊”
刚清醒没多久的玉镜费解至极,思考自己到底吃了啥不干净东西才会缺心眼到送出三滴精血,还有就是他来英国到底做咩,图他炸鱼薯条星期五半价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是炸鱼薯条吃多了。
可怜,弱小,无助,但能吃jg
玉镜找了处渺无人烟的地方跳下飞剑,心中还颇为得意,只要我不坐火车就不会又遇到火车晚点。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挠了挠头,想不通的内容果断被抛弃到脑后。玉镜开始打量周围,不远处是一条飘散着浑浊雾气的肮脏河流,一阵风吹过,那个味道。
“呕咳咳”
玉镜被糟糕环境刺激得又开始咳嗽,气息不稳让他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驾驭飞剑,而且照这个情况来看,他绝对是迷路了,这让心情不好的某人开始骂骂咧咧。
“你妈的英格兰什么时候才能通过环境保护法案啊,焯咳咳咳”
可是很明显,无能狂怒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只得安慰自己现在已经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公共交通应该没得问题,就算晚点也比咳死在荒郊野外好。
“还是再相信一次英国铁路公司吧。”
含糊嘟囔着,玉镜抬手指尖仿佛透明般泄露出点点灵光,他娴熟的凌空画符,最后一笔落成时周身空气顿时变得清新,简简单单将一切污秽尽数隔绝,纤尘不染。
摸了摸下巴,他将灵觉扩散出去,感受到不远处就有人在活动这才露出笑容。
灰暗破败的厂房有些地方已经坍塌,又因雾气遮蔽,即使在白天这里也显得格外昏暗。就在一条肮脏排污口旁,三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瘦高个少年堵住一个男孩,语气颇为不善。
“嘿,老实点把钱交出来,我知道你是给你那个酒鬼老爸买烟。”
“你可以做个选择,被我们揍一顿再交钱,回去再挨一顿打。”
“或者乖乖的,让我们少浪费点时间,你也只需要挨揍一次,很划算的交易吧”
三人哄笑着,其中一个已经上前将男孩双手拧到后面,另外两个也逼近动作粗暴的开始搜身。
“呃,那个先生们。”厂房门口,玉镜正好不小心介入到其中,他没有迟疑继续问道。“打扰一下,你们谁能告诉我火车站在哪儿吗”
制作精良的黑色驼绒风衣包裹着不速之客挺拔身躯,小羊皮长靴衬得他双腿越发修长笔直,一头如同月光般柔软的银发松松编成麻花辫,服帖从左胸垂下。那个人容貌精致,唇角上扬笑得温柔,仿佛教堂神父所说披光而来的天使。
“当,当然”
“很乐意效劳,先生。”
从最初惊艳中回过神来的少年结结巴巴回答,随后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仿佛看到肥羊般笑容,已经知事的年纪让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瞳流露出淫邪。
“喂,你们俩啊”
另一个钳制住男孩的少年似乎觉得手里家伙有些碍事,索性松开他,用力一推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滚吧,今天便宜你了。”
说话间那三个少年已经改变最初目标,有目的性的往那人身边聚拢,呈包围之势将其逼进角落。
原本已经被放开的男孩看向那个身处黑暗,却依旧难掩周身华光的人,他很清楚在这里对方即将遭遇什么,真是蠢货。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个人温和笑容,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助跑两步骤然撞开其中一个勒索者。
“快跑”
“嗯”
像是这时候才发现男孩般,玉镜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真是坚韧,瑰丽的灵魂啊。
“该死的小鬼,你找死”
年龄差距让被撞的少年只是踉跄两步,回过头来只觉怒气升腾,一巴掌将男孩扇到地上,没轻没重的含怒一脚踹出,这下若是踢中,恐怕得去半条命。
“定。”
带笑的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异国音调,看起来不谙世事的青年只是稍稍抬手,那三个脸上还挂着惊怒表情的家伙就软绵绵倒在肮脏地上,生死不知。
“本来还以为是要带我去火车站的乖孩子呢。”
略带遗憾的摇了摇头,玉镜走到方才努力救自己的男孩面前蹲下,伸手触碰上对方明显红肿起来的脸颊,动作温柔抚摸伤处,特意放轻了声音安慰。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被近在咫尺精致容颜暴击的男孩陷入呆愣,刚才自己还以为他是迷路的小少爷,现在是被他救了仿佛受到迷惑般没有拒绝他的接近,任由纤细手指贴上脸颊,带着对方体温的指尖微凉,凡是他碰到的地方疼痛都在迅速褪去。
“魔法”
“不,这可不是魔法,我看起来也不像巫师吧。”
不知不觉将内心想法说出来的男孩有些脸红,他控制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对方,那个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奇异魅力,让人光是看着就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还能站起来吗,小家伙”
“是,是的,先生。”他不想弄脏对方伸过来的手,准备自己站起来时被被人握住手掌轻轻扶起。
“非常感谢你给我提醒,不然嗯等我反应过来,处理手段可能会更粗暴些,不像现在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
分明是和刚才没什么区别的温柔语气,男孩却听出了其中恐怖含义,想要说些什么却察觉到对方望过来的视线,一直牢牢黏在自己身上。那是种不带任何恶意的注视,像是在欣赏某种艺术品般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不重要,只有他才能吸引那个人全部注意力。
“咳嗯,先生,需要我带您去火车站吗”
似乎是玉镜毫不遮掩凝视被人发现,男孩脸色微红的开口主动询问,他看起来并不擅长交际,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是我失礼了。”眨巴眼睛玉镜老老实实道歉,他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眼眸弯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嗯这么,坚韧、忠诚、勇敢、隐忍的灵魂,真是漂亮的颜色啊”
遭受如此直白夸赞的男孩越发不知所措,再次陷入呆愣,仰起头正好望进那双闪耀着璀璨星河般的眼眸中。
“我决定了,不去火车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玉镜伸手亲热捏了捏男孩苍白的小脸,露出一丝心疼之色,随即率先走出这间昏暗工厂。“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家伙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和阿棠进度平齐了,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