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太宰君,十八岁生日快乐。”
津岛柊时笑眯眯的打开小台灯,那本是放在她的书桌上,现在被挪用到他们坐着的小矮木桌上,暖黄的灯光,点亮了一小片黑暗。
房间是紧紧的拉着窗帘的,津岛柊时想要营造出过生日的气氛,特地买了蛋糕,十八根蜡烛,她一根不拉的插在了蛋糕上,小心翼翼的点亮每一根。
太宰治曾在过去的生日时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隆重的庆祝生日,点上一支代表十岁的蜡烛再添上几根蜡烛不就行了,他是并不看重生日的类型。
在没有遇见津岛柊时的前十四年,太宰治从来没有认真的庆祝过生日,对他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遇见津岛柊时后,每一个生日都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一个蛋糕,津岛柊时也会尽心的为他操办生日。
“恭喜”她总是边笑着边欢喜的鼓掌,“又是新的一年了,太宰君。”
生日什么的,不过是又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年,有什么好庆祝的
“活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太宰治还记得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是这样问津岛柊时的,那个时候的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抗拒和排斥。
“你觉得活着真的有价值吗人的价值是什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能够在津岛柊时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这样的女人,应该和他有同样的感受,那么什么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让她能够在这个黑色的漩涡一般的世界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光是每一次的呼吸,都已经耗尽了太宰治所有的勇气,即使他能够轻易的看透人类人性,却如此畏惧着这个世界。
在人群中,他像是一个被剥掉皮毛的野兽,又披上了一层人的皮,异类感,排斥感无时无刻不环绕在他的身边,他看待这个世界时,世界是扭曲的,但是以他的智慧,又能轻易的明白。
别人眼中的世界都是正常的,只有他一个人的眼中,世界是扭曲的。
只有他一个人是异端。
直到津岛柊时出现,她站在桥上,对他伸出了手,太宰治能够在她身上品味出与自己相同的,能够玩弄这个世界却
害怕着这个世界的气息。
津岛柊时是一个漂亮而聪明的女人。
当一个漂亮的女人很聪明时,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也注定了她是一个危险的女人。
当她伏案写作时,扎起的马尾露出白皙脖颈,或是写完一天的故事,站起身放松的靠在窗边目光绵长的注视霞光时,那种暧昧又柔软的攻击性就如波涛荡漾般环绕着她。
她就像是引发战争的海伦,太宰治在她的身边,冷眼旁观,明明白白的观察了多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得出结论,没有人能够不爱津岛柊时。
爱慕她的人写的情书多的能够给她烧洗澡水,就连中也那个小矮人也总是捧着她的书看个没完,但是她的眼瞳中照不出任何人,她温柔如水的目光平等的投放给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身处漩涡的中心,引起战争后却又放任事态的发展,最后再在自己的小角落中记录下自己的故事,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的美丽是一种罪恶,太宰治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爱她的人如同飞蛾扑火,对她的爱只会烧毁一切。
为什么人们会爱她,为什么她能够混迹在人群之中。太宰治对她起了兴趣,那一刻跟她离开的冲动,克服了他的逃跑本能,牵上了那双冰凉的手。
眼神温柔嘴角总是含着微笑的津岛小姐也给了太宰治清楚的答案。
太宰治记得他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津岛柊时关于生存的意义与活着的价值之类的问题了,因为十五岁时,他问津岛柊时,
“你真的觉得我活下去有意义吗人类活下去真的有意义吗”其实他是想问津岛柊时,明明有着和他一样的感觉,到底在忍着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如果世界上只有两只怪物,他也没有勇气寻找自己的同伴,他宁愿永远孤独,也不肯打开心扉。
当时的烛光也是像此刻一样摇曳,倒映在着津岛柊时水黑的眼瞳中,她等待太宰治吹灭蜡烛后,才专注而认真的对他说,
“活下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坚持活下去,即使孤独又痛苦,但是总能碰见一件,让我觉得,我坚持到这一天是有价值的事情。”
“真的能够有让我觉得活下去
也是有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太宰治仍然还是个孩子,即使早慧,仍旧想在津岛柊时这里得到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是啊,会有的。”她眼中流转着温柔的水波,像是满天的星辰都撒在她的眼中,“能够遇见你,就是我坚持到今天的价值。”
“我曾经茫然的活着,直到遇见你,太宰,你就像是我的一面镜子,我的生命或许没有任何价值,但是你不同。”
“你的生命是有价值的,我帮你庆祝生日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生命并不是毫无意义,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你就是奇迹,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你总有一天也会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哪怕痛苦,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津岛柊时说完,合上双手,闭上眼睛,“好了,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快许愿吧。”
在那之后,太宰治就没有问过她这些问题了,因为得到她的答案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感受到,为什么明知道是痛苦而无望的爱恋,还会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爱着她,太宰治告诉自己,这太危险了。
回避危险,这是他的求生本能,他心中的胆小鬼告诉他,后退,后退。
别再靠近。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真的离开她,光怪陆离的人间,只有他们能够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对方的灵魂。
十八岁的生日,依旧是和津岛柊时一起过的,居然就这样,过了四年,津岛柊时不再是那个比他高,牵着他在前面走的大姐姐,她头顶的黑发,是过去的自己从来看不到的。
太宰治已经长大了,但是津岛柊时从来没有变化。
津岛柊时是一个恋旧的人,家里的摆设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的时间就像是停滞的,变化的只有太宰治,他将腿随意的放在木桌下,桌下的空间拥挤狭窄,他印象中,木桌下明明是一处宽敞的地方。
但是,没关系。
他会将一切保持原样,既然变化的只有太宰治,那么他就将自己的心态保持原来的样子。
他不愿意生活有一点点的变化,小心翼翼的将一切维持原样。
不去想十年二十年以后,只看现在就够了,现在的他想要永远留在这个最幸福
的时候。
如果幸福会消失,那么他宁愿在这一刻死去,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就永远拥有了幸福。
所以,一切想要阻碍他的幸福的存在,他都会一一挖掘,一一铲除。
太宰治闭上眼睛,在一成不变,只是蛋糕上的蜡烛数量不断增加的房间中,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
这一年的横滨,暗潮汹涌,来自欧洲战场上的灰色幽灵藏身于国际贸易的货船中,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日本沿海的土地。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银色中长发束在一侧,面容坚毅,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使他穿着和乞丐差不多的破破烂烂的灰色斗篷,却丝毫不显得邋遢和落魄。
他的胸前挂满徽章,五官深刻,眉间有重重的皱痕,可以猜测的出,他一定是一个严肃而充满威严的领导者。
他的身形挺拔,站姿笔直,但是只要看看他冷峻的脸上,那一双如同古井一般死寂的眼睛,就会明白
他是曾经茂盛生长,此刻却早就已经凋零了所有的叶子,枝干灰白,枯死了的树。
一个手下走到他的身边,行了一个军礼,“江之岛给您的计划书,他说已经规划了,先在横滨”
“我知道了,这些我都不关心。”安德烈纪德,也就是这一群灰色幽灵的领导者,打了一个手势,滔滔不绝的士兵立马安静了下来,将江之岛给纪德的信递给他以后就归队了。
纪德接过计划书,这是一份手写的计划书,从外表来看未免或许花里胡哨,看起来像小学生的图画作业,纪德只记得翻过前面几页,先到写着字的地方。
「致我可爱的绝望先生
你已经来到日本了,那么我废话不多说
首先」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盾”一个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的少年焦急的跟在江之岛盾身后,“为什么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之岛就将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哥哥,你说什么呢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他笑着说话,却无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已经找到绝望了,那么接下来不就该找希望了吗”
“只有幸福的存在,毁灭时白梦爆发更加宏大美丽的绝望,”
他兴奋的脸色红扑扑的,像熟了的红苹果,“就算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也要毁掉”
“哪怕会伤心欲绝,就让这份绝望来侵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