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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1)
    男、男人

    这是什么糙野的称呼。

    而且,怎么又动不动就扛人

    李含章不满地挣扎起来“你撒手”

    对着强健的背膀又推又捶。

    纹丝不动。

    梁铮偏首,朝肩头的小人儿瞄了一眼。

    看不见她娇恼的神色,唯有石榴红的袄裙映入眼帘。

    被他手臂压住半边,余下的末梢胡乱摇摆。

    娇俏、可爱、倔强。

    像一片不断甩动的鱼尾。

    梁铮勾起嘴角,目光却愈发晦暗。

    他乐于听人赞美李含章、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他的小妻子是最娇贵可爱的,值得被所有人尊敬、认可、欣赏。

    可谁也不能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哪怕只在瞬息之间。

    梁铮横过一臂,拢住两条乱蹬的小腿,彻底掩住下裙的所有动静。

    他抬目,冷冽的眼风扫向愣住的书生。

    “还有事”语气不善。

    如刀的目光刮过周身,书生浑身一激,险些没拿稳手中的书卷。

    他打着哆嗦、颤巍巍地抬起眼。

    只见那背光而立的男人精悍强壮,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身上的纸裘被结实的肌肉撑得饱满,面色阴郁,凶戾入骨。

    好像紧护猎物、不容窥探的恶狼。

    而猎物就伏在他的肩头。

    “无事”书生惊惶地摇头,“是、是在下打扰了。”

    梁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扭头往屋舍走去,没再管身后的不速之客。

    李含章仍在锲而不舍地挣扎。

    天真的孔雀对恶狼的护食行为无知无察。

    梁铮没管那挠痒似的小拳头。

    反正也毫无作用。

    他推门进屋,环视四下。

    屋内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应是楼宏明遣人打理过。尽管格局不复曾经,但从前的家具没有被置换,只是翻新整修、应有尽有。

    梁铮来到木床前,将小妻子扔到上头。

    李含章像根无害的小羽毛,轻盈盈地飘进一片柔软之中。

    完全不疼。

    娇小的身躯顷刻就陷了进去。

    她有些惊讶,小手朝榻上又揉又捏。

    手感熟悉松软。

    是她爱用的鹅羽软褥

    方才的气恼顿时荡然无存。

    竟还能在这儿睡上鹅羽软褥

    她本来都做好睡硬木板子的打算了。

    李含章性子单纯,本就很是好哄。

    此刻又被额外满足了心中的期待,不由喜上眉梢。

    她在软褥上快活地滚了几圈,便懒懒趴在上头,俏丽地晃荡起两条细白的小腿。

    在永庆村这样的偏远山村,绝不可能有鹅羽软褥。

    如果有,那就是有人特意准备。

    李含章回头,眸光盈盈“驸”

    刚说一字,后话就收了声。

    梁铮就站在她身后,双臂抱胸,自高而下地低头望她。

    他眉关松动,唇角上挑。

    看似在笑,却有股难言的怪异感。

    李含章的欣喜回缩一半,晃悠的小腿也停住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嗫嚅道“你”

    他、他怎么怪怪的

    出什么事了吗

    梁铮没应声,只微眯起眼。

    他的视线掠过李含章周身,最终停在那两条滞空的腿上。

    那双长目意味不明地弯了弯。

    李含章忽感不妙。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她警觉,想自木床上翻起身。

    可刚使上劲儿,一股力道就压往后腰。

    李含章被生生按回了软褥。

    腰间的大手并未离开,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力道,既能将她管住,又不至于弄疼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扑腾,鹅羽软褥就下沉几寸。

    硬物紧接着抵上她的袄裙两侧。

    连挣扎的空间都没给她留。

    李含章气急败坏,又动弹不得,只好愠恼地回头。

    却对上梁铮一双沉郁如夜的眼。

    莫名令她有些心虚。

    她小声“你、你不能这样对、对本”

    怎么了嘛,她、她做错什么了

    梁铮双膝一夹。

    懵懂的小孔雀被服服帖帖地束在褥上。

    “好卿卿。”

    他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不主动交代”

    李含章迷茫主动交代

    他、他是想让她主动交代什么

    她努力地向前回忆,隐隐约约捉到一点苗头。

    是在说他书生当成仆从的事

    可、可是

    李含章委屈道“你不是说要隐藏身份吗”

    梁铮眉峰一挑。

    面前的小妻子眼眶微红,双眸水波摇曳,像只香香软软的白兔。

    还是特别笨的那种小兔。

    甚至都没发现他正在吃她的醋。

    那就得让她好好记住。

    梁铮俯下身,冲着那莹白软嫩的脸蛋亲了一口。

    用了点劲儿分开时发出啵的一声。

    李含章被梁铮的突然袭击惊得肩颤,迷瞪瞪地眨眼,颊边也泛出柔润的粉意。

    “身份归身份,夫妻归夫妻。”

    沉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磨,压着三分妒火、七分眷恋。

    “换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男人。”

    话已至此,李含章终于发现了梁铮身上的那股酸劲儿。

    原来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

    而是因为,她没主动说二人是夫妻。

    微妙的欣喜在心头浅浅漾开。

    像一朵刚破土的小花,迎着光,稚嫩地舒展。

    沉浸在爱河里的小孔雀悄悄地翘起嘴角。

    梁铮为她吃醋了。

    感觉好像很不错。

    注意到李含章颊上那枚小巧的梨涡,梁铮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下一刻,李含章颈侧微痛。

    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蛰了蛰。

    “呜”她哀呼,下意识抬手抚上那处刺痛。

    指尖触到一片轻微的湿润。

    李含章怔愣刹那,很快反应了过来。

    白颊与耳际迅速烧起火霞。

    梁铮闷闷地笑了一声,似乎对此很是餍足。

    他松开了对她的束缚。

    “只能这样。”他云淡风轻,“叫旁人一看就知道。”

    一看就知道他的小妻子已名花有主。

    若是二人共同出行,是谁吻下的印痕自然不言而喻。

    李含章没吭声,只捂着莓红的一点印,如鸵鸟般扎在软褥上。

    突然,小孔雀从榻上猛地蹦起身。

    她顶着通红的小脸,又羞又气地逃窜出门。

    “臭流氓,我不理你了”

    -

    李含章沿着村路跑了一段,就停了下来。

    一是因她对永庆村不熟悉,怕跑太远了、找不回来。

    二是因她怕遇上村民、被瞧见颈上的红痕。

    虽然,她捂在脖颈上的手像粘在那儿了,一直就没放下来过。

    眼看四下无人,熟透的小孔雀猫在一棵树下。

    记起自己之前瞧见待肖氏颈间红痕时的反应,她心中的羞赧就越发翻涌。

    梁铮这个大坏蛋,叫她怎么见人

    她都知道错了,那就不能再这样惩罚她了。

    不过,李含章惯是好哄的脾气。

    想到那印上颈侧的温热双唇,她的心肠又径自软和下来。

    糖豆似的喜悦一点一滴地往外蹦。

    被梁铮在意、惦记着,总归是令她高兴的事。

    而且是越想越高兴的事。

    她喜欢被他在乎。

    咳咳,倒也没有特别喜欢

    李含章在树下呆了许久,自行消了气,便顺着原路往回走。

    随着李含章的接近,视野中的屋舍被慢慢放大。

    她看到院门前站着三道人影。

    是梁铮,还有一名老妇、一名少年。

    三人似乎正在交谈。

    李含章的脚步顿时一停。

    梁铮与她初至永庆村,人生地不熟。

    理当没有任何交际才对。

    她与书生是偶然巧遇,那这一老一少与梁铮也是吗

    若是,接二连三的偶遇未免也太过巧合。

    她有些紧张,只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隔着一段距离,李含章听不见三人谈话的内容。

    她只看见,那名老妇取下挽在臂上的草编篮,将之交到梁铮的手中,便抓紧一节长木棍、在少年的搀扶下慢慢离去。

    李含章仍未动身她想等看不见人了再回屋。

    可梁铮一抬头就发现了她。

    还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些过去。

    李含章短暂地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听了梁铮,向屋舍走去。

    梁铮就站在院门处等她。

    李含章走到他面前“那是谁”

    “唐氏祖孙。”梁铮答,“就住隔东一户。”

    他抬臂,扬了扬手中的草编篮“是专程来为邻里送乔迁礼的。”

    李含章微讶“送礼”

    可她与梁铮还瞒着身份呢。

    给二人送乔迁礼,能有什么好处

    梁铮道“淳朴好客罢了。”

    他明白李含章为何会惊讶。

    在皇宫那等吃人的地方,骨肉至亲都可相互厮杀。李含章更是自小浸在折辱与算计里,从未感受过邻里相助时的温情。

    不过,纵使如此,她心肠里的那点纯善却烁光明明。

    正是这样的光芒吸引了他。

    “噢。”李含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是她白紧张一顿了。

    嗯确实是莫名其妙的紧张。

    从前,李含章过得矜贵,出行前呼后拥,追求者不计其数可在那些与她打交道的人里,多的是老谋深算、心怀不轨、另有所求之徒。

    反倒是她与梁铮成婚后,碰上的人都各有各的可爱。

    思及此,李含章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半掩下心意,只娇矜道“勉强不错。”

    也不知是在说什么不错。

    她又隔空点了点那只竹编篮“送了什么来给本、我瞧瞧。”

    说顺嘴了的称谓,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好改过来。

    梁铮依言,揭开盖在竹篮上的软布,将内里展示给她。

    李含章低头一看全是个大饱满的馄饨。

    “还有些干菜与冬笋。”梁铮补充道,“我已拿进屋里了。”

    干菜、馄饨和冬笋

    听上去还挺丰盛至少比她想象中好。

    李含章打量馄饨,见它们皮褶整齐、个大饱满,卖相格外好看。

    不由赞叹道“这唐家婆婆手艺还不错。”

    “错了。”梁铮笑道,“不是婆婆包的。”

    李含章惊讶道“是那小少年包的”

    那少年她见过,瞧着大约有八九岁。

    正应是顽皮的年纪,全然令人看不出他的手艺。

    梁铮嗯了一声。

    他的眸里攒着淡光“这对祖孙,倒是很像婆婆与我。”

    梁铮的后话格外温柔,像一粒清澈的朝露,抹上李含章的心头

    “婆婆还在时,总与我一起包馄饨。”

    “她年纪大,却还像个不懂事的孩童,常要与我比谁包得快。”

    “可想也知道,我手快,她总是比不过我的。”

    言及此,梁铮低眉,淡淡笑了一声。

    “现在想想,多少有些后悔。”

    他的口吻听上去相当轻松,沉下的眉宇藏在暗中。

    “我应该包慢一些,让她多赢几回。”

    李含章没有立刻回话。

    她静静地埋着头,望向篮里的馄饨。

    看了一会儿。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梁铮即将开口之前,李含章抬起了头。

    她伸出小手,似是在示意面前人将那一篮馄饨递过来。

    “梁铮,我今日心情不错。”

    娇柔的人儿仰着脸,像一朵初开的小梅。

    “所以煮些馄饨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