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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所以,陛下您是准了这事是吗”

    户部尚书心中欣喜若狂,但面上还是装作十分镇静。

    那是二百万黄金呢

    皇后娘娘说有二百万黄金想让他们代为运作,他一开始还不信,结果一看还真是从陛下私库中出的二百万银票

    大方啊,对待前妻都是如此慷慨宽厚,陛下实在是圣人啊

    “嗯。”沈旷点头,心情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差。

    户部尚书捧着奏章乐颠颠地出了广华殿,见了康平大声道了“康大人好”

    康平“嘶”了一声,这不知道陛下这钱花出去是讨谁欢心。

    他迈入殿中,将泡好的茶水放在皇帝手边。

    沈旷挪动手腕拿了茶碗过来,半晌注意到康平还未离去,不免抬头问“有事”

    康平虽然平常不应当过问主子的决断,但这次他还是得问问。

    “算奴才多嘴,您那二百万”

    “”沈旷荡开浮在上方的龙井,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近侍。

    “图什么呢”康平大胆地说出了下半句,双手紧握着好似过一会就要上刑场了。

    虽然秦砚答应了回宫,甚至愿意回来看一眼,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来。

    不过似乎有些偏差。

    她喜不喜欢金子他不知道。

    但喜欢拿金子做一些帮助别人的事情。

    “有人受助,国库充盈,皇后也会回宫,多方受益有何不可”沈旷淡淡道。

    他没觉得秦砚此举有何不妥,甚至心地善良的人才会想着帮助别人。

    但那句“想和离却和离不了的人”,沈旷觉得她暗有所指。

    康平没话说了,内心彷徨地大喊,但是您少了二百万两黄金啊

    黄金

    可陛下一副钱花了就花了,风轻云淡地样子,他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那两宫知道了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

    前朝倒好,估计都像是户部尚书那样乐得不行。

    皇家大出血,谁不愿意看呢。

    沈旷没觉得事情又多严重,但这消息传到了长春宫,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你说什么”容太后眯起了眼睛,扶着红木椅的手有些轻颤,但仍旧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二百万”

    她就是跟皇帝讲了一句秦氏喜欢银子,就送了这么多出去

    “娘娘,奴婢这也是从前朝听来的,您消消气。”杏缦也是咂舌,没听说过这么豪横的。

    容太后四十年来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声音微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二百万,他想干什么”

    都和离了,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人没回来就给这么多钱吧

    杏缦更是为难,想了想还是得说“娘娘,是黄金呢。”

    容太后先是一愣,静了半晌好似没反应过来,按着额角思寻了半天这几个字。

    她是跟皇帝说了秦氏喜欢金子,但没说这么硬送黄金的吧

    金器银器,金银珠宝,那不都是金子吗

    “黄金”容太后捂着胸口,仿佛那里面的东西不会跳了一样,“二百万黄金”

    老沈家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都让他一掷千金为红颜了是吧

    “娘娘娘娘,您别生气,那钱前皇后也没要,都进国库了”杏缦见容太后气得不行,赶紧连忙解释一句。

    “进国库了”容太后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进国库那钱也不姓沈了

    合着里外里秦氏还没要,硬捐了国库是吧

    这比前几天离谱多了

    那她那一百万黄金算什么

    还好那二十万没给出去,不然这里外里亏多少了

    容太后本是想着观望两日,她是不满那儿媳,可没想跟皇帝对着干。

    即便是要废后,也要让事情顺理成章,她可不想沾上任何错事。

    昭告天下和离的时候她还有些庆幸,这是想开了。

    皇帝看着寡淡,但没想到这就过了几日而已,竟是送出去二百万黄金

    这的亏是秦氏是个忠烈之后,品行有保障,那要是别人恨不得连夜就卷跑了

    要命了要命了

    若是她知道皇帝能干出如此疯魔的事,也不会帮着秦氏出宫。

    那中萃宫还说让她拿真心出来,这她怎么拿,再拿真心

    “那娘娘,咱那剩下的还给不给了”杏缦试探地问道。

    前几日是观望着,等前皇后离开长安这钱就给了。

    说话算话,这不能食言,毕竟真是从皇后之位离开,那这些钱不能亏了人家。

    “不给给什么给”容太后心头火三尺高,腾的一下站起来,仪态也顾不上,直接往宫门外走。

    “摆驾中萃宫”

    皇太后这几日也是焦虑,担忧着女儿和傅家相处如何,她一回来就发现沈熙君搬到自己府中,也不敢来见她。

    今日她召了沈熙君入宫,她那好女儿出奇的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给她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说说,怎么回事”皇太后不吃她那套,把沈熙君的手拍到一边。

    沈熙君满脸堆笑,“您一路风尘仆仆,女儿还没给您接风洗尘,今晚吃什么”

    “胡闹,又闹和离了吧”皇太后精明的眼神一下就看出来伪装之下的破绽。

    “”沈熙君十分心虚,但又不能否认。

    “离了”皇太后眯着眼睛,但驸马还住在长公主府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离了。

    “离了。”沈熙君忽然扬着脸笑了,“这回真离。”

    皇太后不信,这三年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回回都离不了,“那驸马还住在你那”

    沈熙君挽着皇太后的手臂轻轻地靠了上去,轻轻叹了口气“不做夫妻,就这么样也行。”

    皇太后也是无奈,但看女儿这个样子也就由着她去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驸马知道”

    沈熙君忽然沉默。

    她是这么想的,那折子她提早要了来,和离书也签了。

    傅庭安说不和离,但这样有什么区别呢

    “人不可能割舍家人,你这是逼他在你和傅家之间选一个。”

    “可那有什么选呢,他说不介意子嗣,但他娘着急。”沈熙君喃喃说道。

    皇太后也不是不懂,世家就是这样,子嗣最重要。

    她即便是皇后也被人诟病子嗣之事,公主也不例外。

    况且傅夫人那人跟长春宫一样,做事面子上待你极好,但就是细处让你不舒服。

    这拿出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不可能因为这些事跟世家翻脸。

    多亏了她女儿不是个忍让的性格,驸马待她也是真心实意。

    那精明的傅夫人如今应当是气疯了吧。

    皇太后垂下眼神,即便是自己选的婚事,也是有诸多难处。

    但好歹是爱过的。

    “但驸马不见得不选你。”皇太后安慰道。

    沈熙君听了两声宽慰,“嘁”了一声,“谁稀罕他选我啊,爱来不来,不来我养面首”

    皇太后点着她的额头,说着她胡闹。

    母女两人亲昵一阵,就见骊洁进来传话,“娘娘,容太后娘娘来了。”

    皇太后也是讶异半晌,长春宫主动来可不常见,“请进来吧。”

    但没见她话说完,那风风火火的人就绕过屏风,找了个空座直接坐了下来。

    许是不知是因一路过来口干舌燥,还是因那看似气得不轻的神色,端过侍女上的茶水直接喝了下去。

    母女两人皆是一愣,不知这又是闹哪出。

    “你可听说了”容太后平静下心神,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

    “听说什么”皇太后被问得一愣。

    “二百万、黄、金。”容太后咬着牙根说出那几个字,好似一个字一个字都是那二百万黄金砸在她心头上。

    心痛啊傻儿子

    皇太后一听笑了,冲她摆手,“当是什么事呢,你才听说”

    容太后更是眯起了眼,这人怎么这么从容,跟花的不是她的钱一样

    虽说确实不是她的钱,但那也是有她们一部分啊

    “你怎么”容太后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有这样的娘养,皇帝干出那样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钱进了国库,皇后同意回宫帮忙照看宫宴,你我少些操劳,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皇太后反问。

    她早就听说了那事,虽然钱数巨大,但那是皇帝的钱,她也不管怎么花。

    而且皇后是懂事的人,竟是一分没要全进了国库,还想着要帮别人。

    况且那宫宴属实烦心,内侍监都是些老人了,从长春宫出来的人都鬼精。

    “哎”容太后一时语塞,还有秦氏愿意回宫帮忙照看宫宴

    废话,那二百万砸下去谁能不回来

    这真是心痛还没地方说,容太后就差捶胸顿足了,“你就这么看着”

    今天是二百万黄金,明天就能烽火戏诸侯,江山要不要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其他的皇帝心中有数。”皇太后十分淡然。

    “钱进了国库也不是没有好处,那盈余皇嫂交给我处理了。”沈熙君连忙解释一句。

    “还让户部管钱,盈余你们要干什么”容太后冷哼一声,总归都是些女儿家家的营生,关她什么事。

    “帮人和离,帮想和离却离不了的人和离。”沈熙君将秦砚交代给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容太后忽然怔住,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用处。

    中萃宫中忽然一室寂静,炉烟轻动,不知拨动的是谁的心绪。

    皇太后沉声开口,“有人想逃脱深宫,有人想逃脱后宅,都是同病相怜。”

    两人在冷宫的那些年,何尝没想过逃离这四方的天。

    深宫之中,待久了,也麻木了。

    她选择熬出来复仇,长春宫则选择熬出来为了幼子顺从那人。

    不同的选择,只是同样地恨罢了。

    皇太后觉得她应当能懂,只不过还活在过去,以为皇帝是先皇,也以为所有都要靠手段来获得。

    若能想明白就好了。

    容太后没再说半个字,回到自己宫中也有些木然。

    对着窗框望了半晌,那四方的天,三十多年如一日,未曾改变。

    贵妃又如何,皇贵妃又如何,都是那人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褫夺封号贬为嫔位也不是没有过。

    可为了家族为了儿子,她走不掉。

    她唤了杏缦过来,喃喃道

    “那二十万,给户部送去。”

    秦砚说话算话,隔了一日真的进宫去看了看。

    进宫的马车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声响,再次进宫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只当是一个临时的差事。

    康平早早在宫门口迎了她进宫,随了他主子那样冷淡的脸出奇的对人殷勤着笑。

    秦砚觉得他最近似乎殷勤过头了,那堆着的笑还不如不笑。

    “娘娘您在这吧,凤仪宫那没收拾出来,您将就一下。”康平引着秦砚到了广华殿内。

    秦砚一看,在沈旷平日批奏的桌旁新设了个桌案,上面放了几封中宫事务。

    她刚想开口说要换个地方,结果康平飞速请安退了出去,根本没给她反驳的余地。

    秦砚撇撇嘴,行,怎么也说是二百万,让在哪就在哪吧。

    沈旷还没下早朝,所以这殿内空无一人。

    秦砚坐在案前撑着脸颊,好似能见到沈旷往常在这批奏的模样,就像在印在心中一样,赶都赶不走。

    她不想回宫,甚至厌烦这里的一切。

    但这也是她曾经为之努力过的东西,也是西盉的脸面。

    只是帮个小忙。

    不过秦砚翻开了面前的文书,看了一会就开始扶额。

    这可不是小忙

    她不过就是离宫几日,为什么会这样啊

    内侍监这就开始糊弄上了,账目支出一塌糊涂,宫宴流程宛若街角杂耍,还不好看。

    秦砚顿时后悔,这是她过了几日就忘了这内侍监有多能糊弄人。

    也罢早早做完,早早出宫。

    这时一声通传,沈旷下了朝回到了广华殿。

    沈旷绕过屏风就见了一早来的人在桌前愁眉苦脸,对他也就是淡淡道了一声安。

    脚下的步子自然而然的就往她那里走去,但见那姑娘一下就皱起眉头,沈旷暗自念道签下的契约。

    也对,两步。

    秦砚暗自放心,他若不在旁边压力还小些。

    也如往常一样,一个静静看着奏章,一个翻着中宫事务。

    只是看过一阵,秦砚想叫人传内侍监的人过来,亲自问问。

    干起了差事之后不自觉地由当是原来皇后的模样。

    但沈旷止住了她,“不必你事事亲为,如有不妥圈出来,朕回去拿给内侍监办即可。”

    “可内侍监”秦砚对那些近侍不大放心,深宫中的太监最会欺上瞒下。

    若不是派人时时盯着他们,指不定能干出什么岔子。

    “如再出错那便是宫规处置,不必担忧。”沈旷拿过她的笔,不让她再写下去,“若再不济换一批人便是。”

    秦砚看向沈旷,话在口中好像有些滞涩。

    沈旷道“午膳过后再忙吧。”

    好似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秦砚吃上午膳以后才想起来,她不是决定早间做完早早离宫吗

    怎么又吃上午饭了

    午后的广华殿还是如此,当真是像往日一样。

    秦砚偶尔需要一些文书,也自然而然地自己去后面书架上找。

    只是翻找的时候,秦砚又碰到了那个檀木锦盒,还是原来的位置。

    但她拿别的书时差一点碰掉了那盒子,她伸手去抓结果那松散的轴叶脱落从掌心划过。

    当时一道白色痕迹没有出血,但过了一会那手掌因为伤痕渗出血丝,愈发多了起来,随着笔尖的移动更加酸痛了起来。

    秦砚见马上要处理完了,也只是拿了手帕包了起来,没再注意。

    但沈旷起身时,眼神落在了秦砚绑着手绢的手掌,眼中一沉,问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划到了。”秦砚将手藏在背后。

    沈旷盯着她,好像是他永远问,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手帕都湿红了,怎么会无事。

    秦砚见他不说话,眼神看向桌子上放的盒子,松散地都有些要将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笑了笑,“不过您那檀木盒该换了。”

    沈旷看也没看檀木盒,转身拿了药箱来,硬拉过她的手拆开了手帕。

    一道鲜红的伤痕映入眼帘,那人还有些扭捏着想要挣脱,但他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有事情要说,自己撑有什么好处”他轻轻将药膏涂在那道伤口上。

    秦砚不答,也答不出。

    母亲早早离世,父兄又不常在家,她帮不上什么忙,能做到的只是不让他们担心罢了。

    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缠好,沈旷的掌心再没有正当的理由停留在这里。

    秦砚的指尖蜷缩,离开了那被包覆的大掌以后悬在空中,只能收回原处。

    倏然一阵悄然无声。

    “您图什么”秦砚盯着指尖,不安地抬眼看向对方。

    就算是出于人道关照前妻,也不是这么个关照法。

    秦砚一再警告自己,不管沈旷如何,再也不会回来当皇后。

    沈旷在她眼中看出了警惕,心中一顿。

    “宫中无人照料,托友人来照看一阵罢了。”他坦然道“过了宫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当是友人”秦砚反复确认。

    不管是二百万,还是现在,总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沈旷这话说得违心,但不得不说出口,“只当是友人,不图其他。”

    那人说得真诚,秦砚还真有几分信了,既然当友人,那也有友人的做法。

    秦砚撤开一步,低头丈量两人距离,警惕地说道“那两步,记得两步。”

    “好。”沈旷一阵失笑。

    广华殿再次回到了静谧之中,秦砚低头看向中宫文书,依然是那么令人厌烦。

    但秦砚心绪中回响着的却是那句“友人”。

    也好,友人就友人吧。

    直至傍晚,秦砚才忙完,沈旷送她到了宫门口望着渐渐离去的马车,叹息一声回到广华殿中。

    在公事前坐了半晌,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沈旷看向那险些摔开的锦盒,轻轻拿过来打开。

    五十七封信件的倒数第二封被塞得满满的,也因隔得时间比较长了险些拿不出来。

    沈旷拿出那一张薄薄的纸,如同上一封一样绝情。

    既无瓜葛,将军还是请勿再来信。

    上一次也是她提的不再纠缠,他后续寄去的信件她一封都没有打开,原封不动地给他寄了回来。

    如同今日一样绝情。

    所以贸然坚持,恐怕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友人便好,友人就好。

    沈旷将信件抚平放回盒中,关上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而那第五十七封信,是他写给秦砚的最后一封信,想着若是能活着回来便寄出去,但终究还是留在了手中。

    因为他战后回来听说了秦门长女进京赐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