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胤礽命心腹去查“王大夫”的来历后不久,冯信另请的大夫便到了,给吴熳诊过脉后,直言吴熳身子并无不妥,甚至较一般女子强上许多,不需用药也不用进补。
胤礽这才放下心来,眉眼露笑,被桑冲门人引起的怒气也平息不少,扬声命兆利封了诊金,送大夫出门。
后转身搂住妻子打趣道,“唉,奶奶‘病’好了,就用不上为夫了。”
他只一想妻子往后不会再像在如州时那般主动缠他,就觉遗憾不已。
吴熳无语,任他搂着,只那“诉苦、委屈”之言,仿佛说不完、道不尽一般,便拿了丫鬟才取出的帕子,堵了他的嘴,才算消停。
可这人眼睛也不老实,吴熳只觉能从中读出他未尽之语,索性眼不见为静,闭目养神起来。
直至兆利来报,心腹回来了。
夫妻二人方相偕至了正院,胤礽叫来冯信旁听。
冯信忐忑异常,大爷晾了他这大半日,也不知是个何态度,再一瞧这阵仗,怕是与他今儿请大夫出差错有关,一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听护院回起女医王大夫家的景况。
“......王大夫自言名王一娘,因无子被夫家休弃,只得携‘亲妹’王二娘流落他乡,现租住在阊门外一老妪家中,
一月多前,王大夫为老妪愈痼疾,老妪心怀感激,将他医术极佳之事宣扬出去,后王大夫又为城外几名妇人医治过旧疾,经其中一人引荐,便入了城内各高门大户的眼,如今给各家太太奶奶们看病,
而其妹王二娘,极善针黹,在城外小户人家中教做针线……”
吴熳一听这二人已与许多女子接触过,难得蹙了眉,也不知有多少人遭了难,胤礽亦冷了脸,问心腹,“可查到他们在姑苏有无亲朋故旧,或与何人来往甚密?”
心腹只摇头,“到处查访询问过,此二人对姑苏确实人生地不熟。”
而后,心腹说起各家延王大夫看病后的反应,其中一两家请过一次便不再请了,对其态度冷淡,有几家则三番两次相邀,虽查不到此人医术到底如何,但这些人家一致对外都言医术不错,以致此人口碑极佳。
胤礽听得青筋直跳,若不是妻子识出此人是男子,是不是也会被占了便宜去,这般想着,便怒不可遏,冷眼瞥过冯信,又转向心腹,“你带几个护院,动静小些,按住了人,送到衙门去!”
心腹领命,行礼告退。
冯信先听护院回报姑苏城内人尽皆知的消息,正暗忖难不成这王大夫也有问题时,冷不丁见到大爷的冷眼,吓出一脑门子冷汗,又闻大爷要将人扭送至衙门,他若还不知这其中有大事儿,这大管事也不用干了!
心腹去后,胤礽才看向垂首,紧张侍立的冯信,脸色不善,问道,“那药肆掌柜寻到了吗?”
冯信听主子问起这桩事,头上细汗都快汇聚成流了,暗咒黄翁一声后,才恭敬回道,“……还不曾,奴才着人去了药肆,说药肆已关门,挂了牌子说上山采药去了。”
至于哪座山,他实在不知。
胤礽闻言,只与吴熳对视一眼,夫妻二人默契猜测此人怕也不是甚普通角色,遂问起冯信,这黄翁什么来头。
冯信任额际汗水滴落,搜刮着脑中对黄翁的印象,同主子禀报此人。
黄翁在冯信到姑苏掌事前就极有名了,他家药材上等,供不应求,黄翁对如此好的生意却不大上心,时常上山采药,一连去个许多日,叫人寻不着。
从前,冯信只当黄翁家资颇丰,性情恬淡高雅,不在乎黄白之物,如今怎看怎怪异!
若说黄翁的异事,还有他之女虞娘。
虞娘丧一夫后,莫名消失了两三年,诸人皆问黄翁人去了何处,黄翁只笑不答。
忽的有一日,虞娘回来了,有人问她是不是再醮了,她亦不答,直至一段时日后,有一男子运药材至姑苏贩卖,到处打听虞娘,黄翁才言那人是他女婿。
只虞娘对那男子极为冷淡,叫黄翁收了他的药材,给了少许银钱,附送几张药方,就将人打发走了。
前些日子听闻,那男子已靠着药方赚了不少钱,成了富户。
眼下再瞧,亦是神秘稀罕不是,冯信越说,汗滴得越快,他到底都荐了些什么人到主子面前?
胤礽只沉默听着冯信冥思苦想后,道出他听来的一方子:用蒜臼子接屋檐水洗瘊赘,疗效极好,按紧了手上的扳指。【1】
狐族的法子!
此方,胤礽在古籍上见过,看来又是狐狸,且姓黄……
他不由想起胡四姐口中的“黄氏一门”,难怪到了门口就跑了,还紧急关了店门,想是见了他的紫气,怕的。
胤礽轻笑一声,如此,倒也不能怪冯信一个普通人识人不清了,遂只言语戒饬了一顿,就叫人走了,又与妻子说起他的猜测。
冯信退出门后,才拉袖子擦了擦汗,拉住送他出门的兆利,忙问这大半日究竟什么情况,他只知黄翁和女医都有问题,可是甚问题,他摸不着头脑!
兆利只附在他耳边道了王大夫男扮女装、潜入内宅之事,吓得冯信腿脚虚软,差点儿跌坐在地,还是兆利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又宽慰他道,“没事的,冯叔,大爷没罚您,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听得兆利此言,冯信松了口气。
兆家兄弟俩常年在大爷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大爷心思,他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冯信忙将身上荷包解下来,塞给兆利。
兆利笑嘻嘻地接过,又给他挂了回去,“叔,我可没出力,当不起你这礼。”
说着,将冯信推了出门,招手叫他快家去歇着吧。
又说心腹这头,指挥几个护院,不动声色翻进王大夫租住的院里去,迅速撞开门,将正在炫耀各自“战绩”的王氏“姐妹”按倒在地,堵了嘴绑起来。
护院中,有人听见那王大夫议论大奶奶长相,只觉恶心至极,蜂拥而上,踹了他一顿。
心腹则在屋内搜寻一通,得了迷药与桑冲的手札,冷笑一声,叫其他人用黑布将人脸罩住,塞进马车,一行人往衙门去。
而马车上,王氏兄弟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扭动着被捆成粽子的身体,嘴里发出“呜呜”音,似想通过此举求救,可惜,人高马大护院围住的马车,无人敢靠近。
到了衙门,心腹直接取了贾敦与胤礽的名帖递与门子,还请衙门内各位官爷勿要声张。
门子不解,但见几人虽面生,不似姑苏城内权贵家人,但其锦衣绫罗,想是来历不凡,不敢耽搁,忙入内请示。
时姑苏知府严律正在看文书,见投来的是贾敦父子的名帖,略感意外,他只闻这父子二人大名,并无交集,何故上门?
边纳闷,边叫门子请人至后堂,可门子却道来人是来报案的。
严律微愣后,又着冠带去升堂。
堂上,心腹将王氏兄弟摔到地上,又将迷药及手札等证物呈上,方说起此案经过。
严律及堂上大小官吏、衙役只听得心惊吸气,这王大夫之名,他们亦有耳闻,进出的皆是富贵人家,不想,盛名之下竟是如此腌臢之事!
难怪报案之人嘱咐他们勿声张,此要传出去,得闹出多少事!
王氏兄弟被堵了嘴蒙了眼,耳仍可闻,自然知晓如今身处何处,又听得人如此清晰道出他二人来历,慌乱不已,但也不能就此认罪,只扭动身子,弄出极大动静,似在鸣冤。
严律为官多年,自不会偏信一面之词,遂命人寻了衙署中打扫浣洗的老婆子,令其探这二人下.身,二人惊惧,扭动拒绝,老婆子扪后吓了一跳。
竟真是男子!
严律震怒,发签对二人严刑拷打。
王氏兄弟为扮女子,长年保养,不使力气,又兼为了维持纤细身材,吃的不多,承受力比一般男子差多了,才几板子下去,就哭爹喊娘,再添几板,便供认不讳了。
兄弟二人年少时,偶得桑冲手札,如获至宝,将手札置于香案上拜过后,便认了桑冲作祖师,学习手札中如何扮作女子、如何捏造可怜身世,叫人怜惜,如何靠近相中的女子,如何勒索钱财等等。
截至今日,二人已流窜作案多起,玷.污了四十多名女子,而那些女子为了名节,都忍气吞声,不敢外道,他们便得逍遥至今。
严律看着二人供出的受害女子名单,脸色青黑。
若叫这名单流传出去,不知要害多少女子丢命,只得隐而不发,令今日在场之人都闭口不许言,将此案封存,后将两人拔去舌头打入死牢,严密看押,待秋后处斩。
心腹带着大快人心的结果而归,胤礽笑叹这位严知府为官还算清明。
此事了后,夫妻二人心情皆不错,胤礽如东道主一般,带着吴熳在繁华地到处游览赏玩。
直到几日后,胤礽表姐林雅茹及表姐夫公孙仲,从扬州赶至姑苏,休整后上门,商议祭祖之事。
时胤礽与吴熳将人迎进门,叙过温寒后,林雅茹方调笑起他们夫妻,“你们的兔鹘可备好?我家越哥儿习字可快得很,千字不在话下。”
她只一想起在家时,越哥儿每见一物,都问此物叫甚、如何写,便头疼不已。
这“始作俑者”夫妇倒是跑到天边儿去了,好不悠闲,如今见了面儿,怎能不嗔上两句。
大婚那日,吴熳受过这位表姐诸多照顾,自多一分亲近在,因笑道,“表姐放心,出都时,我已将此事托给黛玉,只要越哥儿的字数够了,便会着人到家中知会一声,自有人将兔鹘送去的。”
胤礽还专为越哥儿配了养兔鹘的人,不会叫他伤了去。
此话一出,四人又是一笑。
复说起祭祖之事,胤礽外祖父离乡多年,早早在通州置下风水宝地,言说仙逝后不叫让子孙扶灵回乡,只在通州长眠就好,林雅茹的父亲亦如此,因而通州林家每年春节、清明、中元、重阳皆只遥祭,着人送银钱回姑苏,托族人照看祖茔。
今年因着要给越哥儿上族谱,林雅茹无论如何得来一次,遂欲墓祭。
贾林氏听了也想尽份儿心,且家中有产业在姑苏,比林雅茹更便宜些,遂早早与胤礽议定,叫他到姑苏一趟,协助林雅茹祭祖。
只议事前,林雅茹招手,叫身后的丫鬟捧了手上一匣子来,放在案上,打开推至胤礽面前,解释道,“扬州林大人,听闻我欲来祭祖,你也在,劳你代他祭一祭嫡支先祖。”
胤礽垂眸看着匣中之物,一动不动,似笑非笑。
林雅茹也无奈,只道,“我替你拒过了,但林大人坚持叫我将东西送来,亲问一问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