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熳在婆母处闻得几株菊花清香非常,直觉有异,便着兆利送去请王官儿瞧瞧。
胤礽一听可能有问题,便令家下将几盆花摆去前院,离内院卧房远些,唯恐妻子嗅了香气,对身子有害,园中那几盆也先令家人收进花房放着,一时别摆出来了,怕母亲也着了道儿。
及至掌灯时分,兆利方回。
只态度大变,去时屏息谨慎、捂鼻远离,回来时却将那花抱在怀里,因笑道,“回大爷大奶奶,王先生说无碍的。”
王官儿一瞧了那花,便知兆利来意,直言他已带着小幺去探查过了,贩花的人家确实有异,乃是一对陶姓菊精姐弟,但花却是没问题的,只因培花之艺乃花精秘法,所以能叫花散发最本质清香,其色更正更娇艳,花期也较一般菊花长些。
兆利还道,“......王先生且说请大爷大奶奶放心,敢如此正大光明在都中行走的妖魅精怪,都是纯净向善、不会害人的。”
闻得如此说法,吴熳与胤礽也就放下心来,又将数量不多的花给贾林氏送回去几株,若是无害,他们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贾林氏闻得儿子此举,只莫名摇摇头,儿子儿媳回来后似神神秘秘的。
只胤礽吴熳夫妇抛开这花精之事不管,那陶家姐弟却引了桩事儿。
原都中有一极出名的花匠,名方椿的,权贵之家的花木多是他家所供,如今突冒出一家花肆,虽只货菊花,但此节令下,菊花便是来钱的大头,方椿家一大进项平白被人分走了大半,自然不得。
遂派人去打听情况,见其只一对势单力薄的姐弟,便想倚势压人,或令陶家菊花都卖与他家,他家再供勋贵,或出低价买断陶家的培花技艺。
可陶家姐弟不从,与方椿家人对峙起来,偏巧,有几位勋贵老爷闻得陶家菊花之奇异,不请自来,欲看看花枝,就这么撞上了。
更巧的是,那陶家女子乃一二十许的绝色佳人,且入了这几位赏花玩柳的老纨绔眼儿,老纨绔们“英雄救美”,赶走了方椿家人。
家去后,又各着媒婆去说合,欲纳那陶家长姐陶黄英为妾。
如此,倒是将方椿家彻底吓退了,只陶家不堪其扰。
时吴熳与婆母在花厅中理事,听得前去买花的家人来报,提亲那几人中竟有荣府大老爷贾赦。
贾林氏眼中划过鄙夷,一语不评。
吴熳却觉惊奇,红楼梦中写这位大老爷姬妾成群,确是个好色的,可他也不只好色,还会谋财,后才有欲纳鸳鸯,想得贾母私库的事儿。
不过,这位大老爷年初才因犯事丢了爵位,如今又闹妖?
贾赦好歹也是官场中混过的人,吴熳不觉他会连这点眼色分寸都没有。
因问婆母,“那菊花确实稀罕,不知卖多少钱一株?”
贾林氏没多想,只当儿媳接着买花家人的话往下问,便将上次买花的帐子翻与她瞧。
吴熳一看,婆母买了十二株,因着品种有异,价格也不同,竟花了一百六十多两。
且她记得婆母那日说过,到陶家买花的人都是肩扛车载而去,络绎不绝,可见其出货量之大,想是极挣钱的。
难不成这次也为财?吴熳猜测,不过又笑,只谋精怪的财,也就贾赦这等无知无畏之人敢做了。
这不,不过两日,宁荣街上之人便都知了贾赦大老爷出门时被石头绊了脚,栽了大跟斗,脚也肿了,连路都走不了。
且听闻,其他几位欲纳陶黄英为妾的,也不同程度受了伤,一时都出不了门了。
其中还有位姓任的侍郎,因此不能上朝,告假时叫当今得知了此事,被申饬了一顿,且罚俸一月。
贾母闻讯也震怒,贾赦动不了,便将大儿媳叫来训斥一番。
自此后,刑夫人再不敢叫那媒婆子登门。
可遭了罪的几人又怎肯罢休,见都是如此惨状,便认定那姐弟俩定是会些旁门左道,甚至厌胜之法,但又因着朝中局势,不敢公然请端公神婆、和尚道士等作法反制,只能去衙门告状。
顺天府尹无奈又担心确有其事,惶恐不已,只得派人去查,可查来查去,陶家来历清白,家中也无那等乌七八糟之物,便命人转告诸人此事许是意外。
言下之意,便是几人活该。
几人哪里肯放弃,不依不饶,顺天府也恼了,上次傅试出手帮贾赦欺人,险些叫顺天府搭进去,如今拿不着证据,休想叫他们助纣为虐。
但碍于几人出身勋贵,不好得罪,顺天府尹只与各家在朝为官者诉苦。
贾政也在此列,同其他几人一起在众同僚面前被说得羞红了脸。
归家后,虽愤慨,但又不能训斥长兄,只去其院中好言相劝了几句,还是就此作罢的好。
贾赦却觉被母亲偏爱的弟弟教训了,一时犯起拧来,定要将那女子纳进家来,待贾政去后,便打发人唤了贾琏来,着他去办。
贾琏也觉没脸,他也好色,寻花问柳却从不强迫,给了银钱东西,愿来的就来,不来作罢,哪做过避良人为妾的缺德事儿,遂默不作声。
贾赦气得发抖,贾政来这一出,他便觉为兄的权威不在了,如今得了他爵位的儿子竟也忤逆起来,瞬间怒上心头,拿起案上砚台,便砸了去。
贾琏正闷头垂眼,哪里想到他父亲突然发火,待发现时,已避之不及,生生将头上砸出个血窟窿,一时栽倒在地,血流不止,生死不知。
待门外人听见响动,忙请了刑夫人来,血已淌了一地。
刑夫人吓得腿软,忙叫人请大夫,又急忙给他送回院子去。
王熙凤和平儿见了这血呼呼、不省人事的模样,双双吓得跌坐在地,此又惊动贾母,一面气急念叨着“孽障”,一面令人拿她的帖子去请御医。
又见御医来看过后,只叫好生养着,给不出个准话儿,贾母急得流下泪来,一家子女眷也跟着抹泪。
时合族子弟得了消息,都忙来探望,胤礽也随众去看过一次,趁机诊了脉,确认没事便回来了。
如今荣府只贾琏还算有两分掌家之能,暂不能倒了。
又说发生了这诸多事儿,那对卖花姐弟也不怕报复,仍在都中好好卖花,也不说回乡远离这是非之地甚的,倒是奇闻。
吴熳听了,只与胤礽道,许是精怪思想与人类不同,眼中无畏权势。
此事一出,荣府的中秋不好过了,吴熳一家倒是没甚影响。
十三日一早,贾林氏迫不及待请大夫上门,听得大夫说儿媳确实有一月身孕,喜之不禁,命管家将赏钱放下去,一时间府中也欢喜沸腾。
休沐归家的贾敦闻得如此喜讯,也喜笑颜开,急急沐浴焚香,祭拜告知祖宗,本不喜酒之人,拉着儿子酌饮好几杯,脸都喝红了,叫贾林氏数落了好几句。
胤礽似也极高兴,回了房中,搂着吴熳亲香个不停,盥沐后,便将人按在床上躺好,自己倚在床头,拿了本《春秋》,说给孩子念念。
吴熳望着他脸上与梦中别无二致的满足,不自觉露出笑靥,男人见了,又在她脸上磨牙,吴熳立时收了笑脸,因警告他,“注意胎教。”
后男人问了甚叫“胎教”,了悟后,又念起那书,孩子能不能听着吴熳不晓得,她是听不进去,听得男人翻页时,便已睡眼朦胧。
屋内,书声低沉,烛火昏黄,夫妻一坐一仰,一时岁月静好。
次日八月十四,吴熳早起去了婆母院中,最后一次送中秋节礼,俱是月饼、西瓜、螃蟹等节令之物,叫各家吃个新鲜。
婆媳两个先核对了家中亲戚名单,看可有遗漏,吴熳又理了胤礽的朋友礼单,确认无漏后,又添了两份,一份给王先生小幺等,另一份给尤庚娘一家。
渡口一别,金家花了两日买下住宅,已在都中暂时安顿。
尤庚娘先头还上门拜访过,欲将与吴熳这段关系维持下去,吴熳会意,也喜这个聪慧果断的女子,自是礼尚往来。
且听尤庚娘说,唐氏之事也处理妥当了。
因着唐氏与王十八的财物并未被收走,她也算小有资产,便在金家宅邸附近赁了一处小院,雇了一个婆子做些粗活,又每日做些针黹换钱,生计不是问题,与金家住得近,若有急事也可寻到帮忙之人。
如此,已是最好的处理之法了,若叫金家对这孤苦无依的女子不管不顾,他们一家子都做不到,但放在家中,又实在膈应人,只能如此。
吴熳听了只笑不语,如此做法,说明尤庚娘心善,值得相交。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早,胤礽与父亲到宁府随族人行朔望之礼,回来后,祭祖供饭,又见宁国公英灵来享香火,吴熳也见怪不怪,只这一次闻得她有孕,宁国公扶须大笑,即使无人与他说话,也自言勉励夸赞了好几句,享完香火方去。
起更时分,清风明月,花香四溢。
吴熳初次与家人过团圆节,听着婆母举杯对往后年年中秋的期盼,吴熳眨了眨眼,掩下眼中热意,胤礽察觉,嘴角含笑,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后便是珍馐美馔,因着她有孕,螃蟹不能吃,便见男人给父母各拆一个,尽了孝心后,便停了手,只陪她吃菜喝蜜水,酒蟹半点儿不沾。
贾林氏见了欣慰,吃了儿子敬上的孝心后也不吃了,且不许夫君用。
贾敦也是历过事儿的人,知晓儿子的心情,便也止了。
如此情景,险些叫吴熳落泪,好在婆母适时与她说笑,一时转了注意力,男人那头,也与公公吟诗行令,有来有回,一家子其乐融融。
二更后,夜渐凉,婆母便让他们回了院子,夫妻二人且睡不着,遂坐在炕上,撑起窗屉,静静赏月。
胤礽揽住妻子,瞧着她眼中的月色入了迷,久久不能回神。
吴熳似有所觉,回眸看他,认真道了句,“谢谢。”
谢谢男人带她体味这人间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