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顺天府学政被降后,当今遂点了贾政为新任顺天府学政,从五品一跃为三品,荣府上下自又是人人洋洋喜气盈腮,将前些日子顺天府衙惩治周瑞、驳贾家面子之事忘个干净,私下里都说娘娘盛宠,惠及母家。
皇帝这二番操作,倒叫许多人抓不着头脑,其中便有王熙凤。
她且未及寻吴熳问个清楚,老爷就升官了,心道,这水到底深在哪里?
后终是憋不住,将原话告知贾琏,贾琏思忖许久,亦瞧不出,只揣测许是宫妃争宠及各外戚之势倾轧等。
但这些,每一位宫妃家族皆要经历,二人现今已被贾元春带来的好处迷了眼,哪里顾得其他,只觉不论怎样的浑水都趟得,遂将吴熳的提醒抛过脑后去了。
又说这几日,颜氏之事闹得轰轰烈烈,其盛名已传至内宅深闺,荣国府里的姑娘们并贾宝玉都聚在林黛玉处,听林家人讲述此女经历。
原那颜氏乃名士后裔,少惠,欲嫁才高之人,不想,阴差阳错嫁了个绣花枕头,但其并不抱怨,反如师如友般劝诫、督促夫君念书上进,只可惜,她的夫君终是个不成器的,屡试不第,便自怨自艾。
颜氏因此说了两句,那男人便道颜氏一个闺阁之人,不知科举之难,只以为求取功名同她做饭一般简单。
颜氏遂道她若改髻束冠,功名必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她一连取到举人功名,若非此番被那两家勋贵所累,只等明年直取进士了。【1】
听人叙完,姊妹几人皆唏嘘不已,贾探春羡慕又叹息道,“这才真是脂粉队里的英雄。”
转又嗔怪起齐国公府和顺阳伯府,“若不是这二府,咱们许能见证一奇女子登入朝堂了。”
林黛玉亦跟着点头,眼中难掩失望,只暗道,好好一个有抱负之才女,竟叫如此儿戏毁了。
贾宝玉跟在一旁听了,嘴唇翕动,原想着叨上一句“没想到水作的女儿家也有向往作禄蠧的”,但见姊妹们皆怅然,兴致不高,只将那话原样儿咽了回去。
但在听闻林妹妹问可能寻到那颜氏所作之文时,终是没忍住说了句,“不过是些八股,哪里值得品读?”
林黛玉觉贾宝玉这话刺耳极了,张口便想反驳,不过又想,今时不同往日那般亲密了,若是一言不合,再吵闹起来,叫外祖母知道了,又得为他们劳心和好,好不自在,因只好声好气道,“能中进士者,便是八股,其中义理、词章等定有精致出彩之处,加之女子文思细腻,想颜氏之文必能引人入胜。”
后便不再理会贾宝玉,只追问嬷嬷可有。
不想,还真有。
因着颜氏声名大噪,已有书肆将其文集刊印成册,在外售卖,林家人早知自家姑娘会感兴趣,因带了几本进府,如今俱拿出来,分与几位姑娘瞧。
林黛玉望着书页内的商号,顿觉眼熟,只唤雪雁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两厢对比,果与琛大哥哥所著游记上的印记相同。
又问了嬷嬷几句,还真是琛大哥哥家中之产,她暗忖,难道此中又有琛大哥与嫂子出手?
若真如此,这双兄嫂的日子也太精彩了,黛玉浅笑。
此可不就是胤礽出手。
时他正持颜氏文集,念与妻儿听,见儿子挥舞的小拳头慢慢停下,眼也闭起,方渐渐止了声音。
朝中大动作贬官,颜氏与其夫必会受到针对、为难。
胤礽使人打听过,这夫妻二人从洛阳至都中,生计全仰仗堂兄,如今,颜氏没了功名,不可再领廪饩银,想日子会更艰难,便着人联系了颜氏,愿付稿酬,为她出书立著。
颜氏亦是个极豁达之女子,一口便应下,迅速整理以往文集交到书肆,还言日后也愿继续提供文稿。
如此,便借这阵东风,颜氏文墨现世,才女之名远播四海。
只盛名之下,亦有贬低、批评之音,多为迂腐书生言说“闺阁之趣”不该拿来示众,一损清名,二则难登大雅之堂。
可只要潜心品读者,便知其文字字珠玉,其中胸襟男子多有不及,因叹可惜。
其后,有才之闺阁女子或羡慕、效仿颜氏,或想与之一较高下,倒有不少著书售卖者,时文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为后世传下不少奇女子瑰宝,当然,此乃后话。
又说慕哥儿睡后,胤礽与吴熳闲话,谈起颜氏避过兵勇之手段,他着人试探过颜氏,其只笑不答,并不愿透露,因而至今成谜。
胤礽虽疑惑,却不好强行探究。
吴熳见他犹好奇,因想了想,猜道,“若非鬼狐精怪等非人之物及其后嗣,大概率乃王官儿那等修道之人了,或……”
胤礽见妻子顿住,好奇看着她,许久后才闻人言,“还有一种……是白莲教传人。”
胤礽忽听到此名,愣住片刻,略感惊讶。
他在此方世界游历,偶也能闻白莲教存在,不过,极其隐秘,不似在大清那般明目张胆、动作频繁,因他猜想白莲教并不反兴,实没想到,这些人却是会法术的?
吴熳见胤礽如此,只笑解释道,“这也仅是猜测而已,聊斋中白莲教的手段,相比王官儿等修道之人的法力,更似戏法,颜氏许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她遂给男人讲了几篇示例。
许久,才闻男人咕哝道,“好在只此处的白莲教如此……”
否则,剪纸为兵、撒豆成马、折纸成鹤……这要是打起来,大清将士□□凡驱,哪里招架得住。
吴熳见状只笑,只是瞎猜而已,男人如何就能联想到这么多?
转眼便至八月初六,慕哥儿的百日宴。
因撞了贾母寿辰,族中长幼多往那府里献殷勤去了,倒省家中许多事儿,只管待家中关系极近的亲朋故旧,气氛祥和自在。
胤礽在家虽总明里暗里嫌弃儿子,但当着外人面,却是极想炫耀的,于是抱了慕哥儿出去,定要叫亲友好好瞧瞧他儿子多标致、乖巧。
只众人与他一处顽闹多年,哪里不知他性子,遂个个领了自家儿女来,且带在身旁,只要胤礽敢来炫,立马将自家的推出来,跟谁家没孩子似的?
胤礽成亲晚,又无通房、侍妾,哪里比得过他们这些十四五岁知人事的,有一二个甚至带了二三个孩子,直把胤礽气得脸黑,众人见了,皆爽快大笑,孩子们不明所以,有些疑惑,有些混跟着大人笑,更可乐的是,慕哥儿也被带笑了,咧嘴咯咯笑起他爹来。
众人一见,又是拊掌大笑,直不起腰,叫上坐的长辈、长官们瞧了,不住摇头,面上也露笑意。
女眷这头,也正言此事,皆头疼不已,男人的意气之争,可累坏了别人,家家都是奶娘丫鬟婆子带了一窝来,险些叫主家不好安排、管待,相熟的几位正不好意思拉着吴熳致歉。
吴熳只笑道,“本就是热闹的日子,正好叫我们慕哥儿认认众位哥哥姐姐。”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
后便是茶酒戏,宾主尽欢。
孩子们亦玩得开心,难得见如此多的玩伴儿,大大小小闹作一团。
尤其越哥儿,专带了他的兔鹘来同小表弟玩,只没想到小表弟如此之小,才能动动手脚,他略失望,不过,在场孩子众多,他的兔鹘威武,大出风头,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就没低下来过,也不怕颈子酸。
这可给带孩子来玩儿的男人们惹了祸,个个被缠着要兔鹘,众人头疼,只点了人头数儿为难起胤礽,在你家、由你外甥惹出的事儿,你来摆平。
胤礽面上不应,实则心里已记下数儿,盘算着使人去寻了,只面上仍老神在在喝酒,遭了一通灌。
原本是合乐欢笑之席,只末了,突有人来败兴。
宫中贤德妃送赏,赤金长命锁一个、彩缎八匹、金银锭各一对,玉环一对。
席上气氛霎时凝滞,只贾敦目光温和,面上带笑,从容掀袍跪地,代孙儿将“赏”收了,又命人给来传旨送赏的太监封银子,好生送人出去。
胤礽则没这般好脾气,借着酒气,沉了脸坐在原位,未动一寸,手上酒杯捏得咯吱响。
贾元春不知与他家来往的是何人吗?
她今日之举,无异于将他父子二人架在火上烤,若他们态度略有异,叫人误解与她站在一头,会牵扯多少人参与那场无谓的争斗!
原妻子提醒他,贾元春有亲近之意,他只以为会使那两府人动作,不想,那两府未动,她竟用这种直接示人的法子,叫他父子二人不接也得接。
胤礽目光冷极,身边季闻、裘良几人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
贾敦命人将东西送进内院,回席后,面色如常招呼众人吃酒看戏。
内院,吴熳听了这些东西来历,亦冷了脸,只叫人收下去入档,瞧都未瞧一眼。
贾林氏亦然,只继续陪席,
女眷们见了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了的,相视一笑,继续吃席看戏。
这一日,吴熳给慕哥儿喂了三四次饭,方得终席。
家中热闹退去,却仍闻笙箫鼓乐之音,是那头荣府筵席未散。
一家四口主子静默坐在厅中,面上皆无好色,许久之后,贾敦才道,“明后两日收拾料理好,咱们一家到山上住些时日,也叫慕哥儿瞧瞧我种的花儿。”
胤礽与吴熳遂起身应下,他们亦不想留在都中陪贾元春搅合,给人当枪当盾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