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一家子准备到山上小住,次日便将家中事务一应交由管家严路、兆吉照例料理,今年八月十五的节礼也照往年,按时送出即可,凡有大事不能作主的,只着人到山上禀报一声,再作定夺就好。
贾林氏因又去了趟荣府与黛玉话别,交代她若有事儿只管往山上送消息,每月照例还来瞧她。
黛玉点头应下,心下略失望,若不是正遇中秋团圆节,她亦想随姑妈去山上住一段时日,瞧瞧不一样的景儿,只可惜了的。
贾林氏见她这般模样,答应下次定带她一起去,这才见人笑开颜,两人又聊了些慕哥儿百日宴之事,因要陪贾母,黛玉昨日只着人送了礼,人并未亲至,如今正遗憾着未得见又长大了些的小侄子。
待话毕,贾林氏便如往常般要离府,不想,贾母的大丫鬟鸳鸯迎了上来,说是老太太闻敦太太来了,想着许久不见,正好说说话。
贾林氏一想昨日贾元春那大张旗鼓的送礼,眼中闪过不虞,面上却一直温婉笑着,跟鸳鸯去了。
正厅里,贾林氏问了安,贾母叫她坐,话了几句慕哥儿,亲近地仿佛以往针锋相对的嫌隙不存在,贾林氏一一答了,面上仍笑,却不热络。
贾母面上慈和,耷拉眼皮盖住的眼神却闪着精明与恼怒。
她近日方知元春让二子夫妇亲近贾敦一家之事,只那对糊涂虫因着各色缘由一直未有动作,也没露半点儿口风,如今,她知道晚矣,裂痕已现。
瞧敦儿媳妇这模样,怕是修补,也好不到哪儿去了,既如此,她也不用这张老脸去贴晚辈的冷屁股,只将面子情维持住了就好。
且她对元春的决断并不尽信,不觉家中一无官无职、默默无闻的小辈儿,忽就如元春说的那般有左右朝堂的本事,况且,大宗荣兴依靠小宗,叫她看来并不是甚好事,将来若小宗压过大宗,家中儿孙才叫难堪。
因此,贾母亦不热络。
贾林氏见人如此态度,心下亦满意,一番客套闲话后,告辞离去。
至于贾母送给慕哥儿的百日礼,她一如昨日儿媳妇那般处理,不看一眼,令人上档入库,就摆在角落里生灰吧。
又说吴熳这头,主要收拾她与慕哥儿的日用、常用之物,至于胤礽的,山上备着,只带些近日常看的书、收拾一二件衣物就好,倒是省事儿。
只慕哥儿的两个奶娘,吴熳做主不叫她们跟去了,盖因家中都有孩子,长时间分离不好,若带了孩子去,比不得慕哥儿被照顾得周到,要不慎病了甚的,来来回回也麻烦,不如就让她们安心待在家,母子合乐一段时日。
再者慕哥儿不吃别人的奶,单有丫鬟婆子们也能照顾。
两个奶娘自是感激应下,若此事放在两月前,二人许会惴惴不安,担心大奶奶要退了她们,如今伺候了这些日子,也摸清了大奶奶的性子,是个面冷心暖的,说一是一,让她们母子合乐,那便是真合乐,不会因此辞了她们,遂安心家去了。
吴熳又分别派人去了金家与王官儿处。
如今尤庚娘有孕,只胎相不稳,犹卧床休养,因此,昨日慕哥儿的百日宴也未到场,吴熳派人送些补品去,又告知她去处,若有事儿需帮忙,也好寻。
王官儿处也是一样的道理,只王官儿一早便带着高人与小幺出城干活儿去了,家人便告知了燕平,由他代为转达。
如此,各处安排停妥,一家子便往山上去。
慕哥儿第一次乘马车,兴奋极了,小颈子来回转动,嘴里咿咿呀呀跟父母亲说着听不懂的话,两刻钟后,方在马车的摇晃中安然睡去。
醒来后,发现又换了地方,自是又一阵兴奋,小手小脚直对着外头挥舞,要让胤礽带他去看。
胤礽将小人教训一通后,还是抱着出去了,叫屋里收拾安置的丫鬟们一阵憋笑,吴熳也低头笑了笑。
一家子安顿、调息了一日,方到山上各位先生、教习家中拜访。
贾敦在启山书院执教二十多年,胤礽作为儿子,与这些人家自然也是相熟的,只各家女眷有未见过吴熳的,因借此机会认认脸,各位太太姑娘见了人,无不惊讶赞叹,只悄与贾林氏道她家好福气,胤礽也好福气。
贾林氏听得这些话很是高兴,笑就没下过脸。
往后的日子,吴熳与胤礽过得很宁静。
胤礽这头,学中书生或上门与他探讨学问,或下帖请他去赴文会,他难得专注诗画学问,自是惬怀。
而吴熳,原在家中琐事缠身,又要照看慕哥儿,不得空暇做其他。
如今,婆母手头不理事儿,又对大孙子爱得紧,时时带在身边,倒叫她清闲下来,又兼已过了不能动刀剪得日子,遂将木雕爱好重新拾起,也养性怡情起来。
胤礽见她如此有兴致,命人从山下搜寻了不少好木头来,正巧都中修别院,各家都要合式配就家具,正是用好木头的时候,极易寻得。
吴熳因得了这许多好材料,一时大展身手,竟雕出许多精致东西来,就连贾敦都拐着弯儿寻胤礽要了一两件儿去赏玩。
一家子在山上惬意住了一个多月,慕哥儿会自个儿翻身、摇泼浪鼓玩儿时,贾元春当日送礼的后劲儿,终是来了。
时林雅茹带了越哥儿上山,待人跟慕哥儿咿咿呀呀说话去了,方面色不好同吴熳与胤礽说起,她与公孙仲的货且未上船,便被吴贵妃的哥哥吴先河扣了。
“……原琛哥儿说这次省亲赚不得多少,我们也没贪心,只想着帘栊帐幔、花灯花烛等物琐碎,应有些机会,便备了半船各色布料、花烛、及扎花灯的物料,想着能赚就赚,不赚便放在铺子里头慢慢卖也无妨,
不想,那吴家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说那些货物皆是专卖与省亲宫妃家的,又道与其费力运至都中,不如就货与他家,他家自运走,还省了我们来回船资与人力,”
说到此,林雅茹面露怒色,“若他诚心,卖与他家也可,只那吴家分明是来捣乱的,所出价钱别说与都中如今的高价相比,便在扬州,也低了两三成,如今家中管事不卖,请了林大人出面,又寻了你的故交,仍是僵持不下,整船货至今还堵在码头上!”
胤礽听完,问林雅茹只林家如此,还是别家亦这样。
林雅茹叹息道,“我的消息是别家儿商船带来的……”显而易见,只扣了她的货。
胤礽闻言,轻轻吸了口气,叫来明群再去细查,若吴家真不分皂白动到他家头上,那就别怪他出手!
还有……贾元春!胤礽眼色晦暗不明。
谁知,明群且未回来,这吴家又找上门来了。
兆吉派人领了奇珍阁的管事前来,回道,“爷,吴贵妃娘家管家私下寻到铺子里,说欲借阁内的稀奇古董玩器摆一摆,待省亲结束后便还回来……”
“呵!”
管事话犹未完,胤礽便冷笑出声,看来这吴家是真不知道奇珍阁是他的私产,否则,怎敢一面对付他的母家,一面提这等厚颜无耻的要求!
不过,也是。
吴家不过是在皇帝还是皇子时,走狗屎运下对了注,有了从龙之功,方得今日,哪里来的底蕴能撑起那偌大省亲别院,只吴先河外任两淮节度使多年,怎么也捞得百万家财,还如此吝啬,连陈设也要空手套?
胤礽因问,“你们如何回的?”
管事答道,“柳掌柜才刚说要问过东家方能决断,吴家管家言语间便有威胁之意……小心得罪三皇子、得罪节度使大人甚的。”
胤礽闻言又冷笑,厉声道,“让掌柜告诉吴家,不借!若有人胆敢来闹事,直接告到顺天府,爷倒要瞧瞧是吴贵妃与三皇子的脸面重要,还是他吴家的钱财重要?”
皇帝要赚你吴家的财,你不愿出,已被皇帝记了帐,如今还想仗势欺人,哪里来得这般便宜!
管事向来知道自家大爷的本事,听主子如此一吩咐,腰杆自然也硬气起来,急急回都中回复掌柜去了。
胤礽待人走后,方与吴熳道,“这吴贵妃与吴家,太像老四的侧福晋与年家了,如今嚣张得很,哪知登高必跌重,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若不安分,再撞到他手上,就别怪他推上一把。
吴先河在两淮私发盐引之事,他知、林如海亦知,只林如海有多番顾虑,并未上报罢了,他虽也有忌讳,但有的是别的法子呈到皇帝面前。
次日,明群就带来了消息,吴先河还真是故意为之,胤礽的故友早早传了信儿至都中,只送慢了一步。
且不止如此,宁荣二府派贾蔷至姑苏采买戏子、聘教习,如今被吴家与甄家下了套儿,遭人告到知府衙门去了,严律派人发了信儿给他。
吴熳也瞧了那两份信件,因道,“你要怎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