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25. 第一百二十五回 大闹
    且说佯作狂态的贾宝玉忽停下动作,眼睛直直望着一处出神,众人见状,也都安静下来,循他目光瞧去,就见是那位形容标致惊人的琛大奶奶来了。

    只见人进门先向老太太、大太太、太太端庄行礼,嘴里道着来意,“闻说宝二爷病了,我略通医术,来给他瞧瞧。”

    说着,便向宝玉走去。

    吴熳见贾宝玉一手拉着那名唤紫鹃的丫鬟,一面呆瞧着她,目光由远及近,眼里除了对美色痴迷,她还真瞧不出这痴呆之症在何处,心中因此浮现某种猜测,眼神冷凝。

    因唤他将手伸出来,贾宝玉果松开那紫鹃,将手缓缓抬起,如此形景,倒是符合外头传言那“说什么做什么”的病症,只一探脉息:心跳加速、气血沸腾,可不像痰迷心窍之症。

    因哼笑一声,问贾母与王夫人,“宝二爷这病,二位治是不治?”

    “治!当然治,琛哥儿媳妇有办法?”王夫人闻言急道,太医虽说了不打紧,可汤药灌进去两回,宝玉仍闹了一日也不见好,眼下有好法子,怎能不治!

    吴熳动了动嘴角,看来这位确实不知情,只那位只嘴唇翕动的老太太,就不一定,吴熳紧了紧手指,强忍住一巴掌将贾宝玉抽掉两颗牙的冲动。

    听人说要治,吴熳便不客气,三指拈住贾宝玉手臂往前一拉,另一只手迅速在他的麻穴与痛穴两处重重按下,立马便见人回神,五官皱起,抱着手臂哀嚎跳脚,神色生动,哪里还有那副眼直流涎的模样。

    房中贾母等见宝玉疼得眼角都有泪意,忙围上前查看,主子丫鬟婆子又是一番喧嚷慌乱,宛如痛在其身。

    贾母一面揽着贾宝玉按摩揉捏他的手臂,一面问他哪里疼,又闻王夫人一面叫人请大夫,一面质问退到外围的吴熳,“琛哥儿媳妇,这是何意!”

    吴熳只笑,“太太好生瞧瞧,宝二爷这不是好了?”

    众人闻言一顿,皆不可思议望向宝玉,见他确如平常一般,眼神灵动,不住吸气,又跟老太太撒娇喊手又麻又疼、跟万千虫子咬一般,又见她们瞧他,似知穿帮了,面露羞涩,一个劲儿往老太太怀里躲,不好意思见她们。

    众人哑然,合着这是一场儿戏?

    知子莫若母,王夫人哪儿还不明白,宝玉这是不愿叫林丫头走,才故意作出这般动静来!

    且观老太太并不惊讶,只怒视琛哥儿媳妇那模样,显是知情的,她更暗恨,老太太这是非要将宝玉与林丫头绑在一起?竟能配合宝玉闹出这一通笑话来!

    那头且闻琛哥儿媳妇不依不饶,冷笑着同凤丫头嘲讽道,“二嫂子瞧瞧,我医术如何?想来,府上大夫医术着实不行,该换换了。”

    王熙凤也算反应过来了,暗暗呼气,与王夫人对老太太的怨气不同,她更多的是恼怒,只觉真心喂了狗,宝玉这一病,她与琏二放下手中诸事,跟着忙前忙后,合府上下也闹得人仰马翻,又去受了吴漫婆媳一顿冷脸,竟只是一出小儿儿戏!

    又顾着老太太与太太,及荣国府的脸面,她且不能发作,只能暗自调息,瞪着吴漫,冷笑回道,“确实是庸医,该换了!”

    后便见房中伺候经年的人精嬷嬷们出面打圆场,一些同吴熳道,多谢她出手相助;另一伙又劝解王熙凤,大夫也说了无大碍,不过是见效不快而已,不到庸医的程度……

    显然,贾母与王夫人也知道这道理,一个只搂着宝玉低下头,轻轻拍着,跟哄孩子似的,另一个则捻着帕子拭泪,一副喜极而泣模样,嘴里念着感谢吴熳之语。

    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只盼着将此事草草了了,息事宁人。

    此事是宝玉不对,做戏不全套,叫人拿住把柄,落了下乘,若叫人张扬出去,宝玉这病、这深情都是装的,脸都没了,怎作人?遂就此作罢便好。

    只众人为着贾宝玉,丝毫不管林黛玉在此中受了多少牵连、挂累,吴熳心生戾气,一想那被吓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妹妹,这事儿就不能轻松算了。

    因不管众人与贾宝玉,只转向紫鹃,上下打量着她,许久后,方问随她一起来的姜嬷嬷,“嬷嬷,我记得这是黛玉身边的丫鬟,不在院子里收拾整理行装,来此作甚,宝二爷又为何只拉着她?”

    姜嬷嬷抬眼,同琛大奶奶一对视,便知她的想法,便道,“老奴也不知,今儿一早见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到姑娘院里头‘请’,说是昨儿紫鹃跟宝二爷说了几句话,宝二爷晚上就不好了,今儿一早更是……因才叫了紫鹃来此回话,

    如今看来,想是紫鹃昨儿偷听了敦太太与姑娘的谈话,知姑娘要回扬州,同宝二爷说了,才引出这出事儿吧。”

    吴熳听了,轻声问紫鹃,“嬷嬷说的对吗?”

    紫鹃抬眼便见琛大奶奶那漆黑阴沉的眼神,吓得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绞着手指,一个字不敢答。

    只闻那清冷声音又徐徐响起,“那就是真的了。”

    袭人、晴雯等在旁一听,还有甚不明白的,宝玉此举定是被这小蹄子调唆的!

    几人气急,若老太太、太太们不在,早扑上前撕打了。

    只又听琛大奶奶问,“我记得这丫鬟是老太太借给黛玉使的,如今,既是在黛玉手下犯了错、惹了事儿,便该由黛玉处罚教训,但妹妹始终年纪小,心软,又不懂得调.教丫鬟,少不得我今日多事,替她操心操心……”

    吴熳边说,眼睛边扫过看向她的众人,还瞧了一眼缩在贾母怀里,也不住偷看她的贾宝玉,冷声道,“只我不知府上规矩,那便按我家的来,我们大爷定下的规矩,凡泄露主家消息的、背主的,一律乱棍打死!”

    最后几个字,琛大奶奶说得又慢又冷,众人再一瞧她那阴森冰冷的眼神,便知此不是玩笑话,因打了个冷战。

    贾宝玉亦被吓得瑟缩,脸又埋进贾母怀里。

    而贾母则面色铁青,琛哥儿媳妇这是逞威风逞到她面前来了,只……她敢!

    打狗还要看主人,紫鹃做的这事儿甚合她心意,还容不得别个在此指手画脚!

    只话未出口,便听人又笑道,“不过,素闻贵府不苛待下人,既如此,也不好硬叫府上仿我们家里,那便掌二十个嘴巴,又打四十板子,以儆效尤吧!姜嬷嬷……”

    转眼,便有如此大的让步,又叫贾母不好出口,只冷了眼。

    后便见姜嬷嬷垂首应下,扭颈令身后两个婆子,将紫鹃拖出去。

    紫鹃也不是死人,见琛大奶奶与姜嬷嬷真要罚她,惊慌失措看向宝玉,急唤道,“宝玉救我!”

    这叫王夫人听了,可不得了,当即沉了脸。

    又瞧宝玉听见声响,忽从老太太怀里抬起头,焦急望向紫鹃,气更不打一出来,果是这丫鬟调唆的,因冷声令道,“都是死的吗,还不去帮忙!”

    此言一出,又有两个婆子急忙掀帘出去,而正准备开口求情的宝玉,瞧见他母亲的冷眼与面上厉色,只将话又咽了回去。

    须臾,重重的巴掌闷响声传来,间隙伴着紫鹃的求饶、求救声,方才气愤紫鹃调唆宝玉的年轻丫鬟们忽地安静下来,又见宝玉默不作声,各位太太奶奶无动于衷,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跟着那巴掌声一跳一跳的。

    几人紧紧盯着宝玉,期望他能开口言语一声。

    可惜,无果。

    几人只觉凉得心惊,便是一心只有贾宝玉的袭人亦有此感,不免失望。

    宝玉如何不知丫鬟们看他,只羞愧得低下头红了眼圈。

    紧接着,板子声传来,紫鹃的脸可能被打肿了,因而说话不清,一面痛呼,一面含糊求救,“宝玉救我!我是为了你和林姑娘好,你救救我!”

    那声音先时还有些凄厉,后渐次缓了,似有气无力,气息慢慢就要散了。

    宝玉吓得满头冷汗,面上慌乱,终是从贾母怀中挣脱出来,跪在她身前,求道,“老祖宗开恩,快叫她们别打了,是我不想林妹妹走,方想出这么个主意的,与紫鹃无关!”

    说着,便“哐哐”磕头。

    贾母见状,心疼至极,忙降人扶起来,又顺势令人停手,只那紫鹃已昏死过去,再无声息,贾宝玉急得直淌眼泪,可在母亲的冷面下,连给人叫大夫的勇气都无。

    吴熳一壁冷眼瞧着他,一壁同贾母道,“既然宝二爷认了是装病,还请老太太与两位太太想想法子,外头那些谣言该如何处置?我们黛玉清清白白的人,若因今日之口舌,影响来日婚嫁,可怎办?”

    王夫人一愣,她早早就来了宝玉房里看护他,不知外头有什么口舌,因回头望向王熙凤,王熙凤遂上前同她耳语几句。

    王夫人听了,气得咬牙切齿,冷眼一一望向屋内的丫鬟婆子,这嘴也太松了些,才一日的功夫,就闹得沸沸扬扬,都该跟那紫鹃一样,掌嘴、打板子!

    不过,瞧林家这态度,并无意与府上结亲,那就好,因问道,“你想如何处置?”

    吴熳瞥了一眼贾宝玉,又望了望窗外,直言道,“今儿来一看,宝二爷在乎的分明是这个叫紫鹃的丫鬟,痴了、呆了也只拉着她,如今又肯为她“百般”相求,想来,舍不得叫人走的也是她,

    既如此,这引出病根的名头安在我们黛玉头上,便是错了,没的拿个丫鬟坏了林家大小姐的名声,为了避嫌,黛玉我们接走了,至于宝二爷与这丫鬟之事,还请贵府对外解释一二,别带累了黛玉。”

    那丫鬟不就算计这个?那便送她一程,好叫她尝尝给贾宝玉做通房、做妾是何滋味,至于贾宝玉,也让他好生瞧瞧“众花环绕、百花斗艳”是个甚形景。

    话音刚落,贾母怒不可遏,琛哥儿媳妇这意思是宝玉只配丫鬟,配不得黛玉?

    她以为她是谁,她这个正经长辈都没开口,怎轮得她作主!

    王夫人亦黑了脸,她瞧不上林家、瞧不上林黛玉是一回事儿,可容不得林家看不上宝玉。

    况且,若宝玉真认下此事,那便是觊觎祖母与妹妹身边的丫鬟,还为此疯了、病了,像什么话,撇清了林丫头,宝玉的名声又怎办?

    吴熳见这婆媳二人如此情状,也不在乎其同不同意,自顾自说道,“若府上觉此事难办,那便交由我家来做,只盼着府上别再攀扯黛玉才好。”

    若再有别的动作,勿怪他们夫妻不客气。

    话毕,吴熳微笑福了一身,带着姜嬷嬷便要往外走。

    贾母与王夫人冷脸不语,贾宝玉却愣愣瞧着人面上露出的笑靥,鬼使神差唤一声,“莲香……”

    他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自这位嫂子进来,他觉其美若天仙,又觉面善、似曾相识,闻人称呼,才知这便是秦钟口中的“月宫仙子”,他百般不得见之人。

    眼下见了她的笑靥,他方记起,她是莲香,他从珍大哥哥处借来、又被林妹妹毁了那副画中的美人!

    只她似极其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见的瞬间,便沉了脸,冷冷盯着他。

    贾宝玉愣然,还未及反应,便闻见一声“啪”的巨响,他只觉脸上麻木,脑袋一晕,身体便飞了起来。

    周遭都安静了,丫鬟婆子们的动作也都变得极慢,直至落地,惊呼慌乱声方在耳边响起,他才觉剧痛加身,眼前阵阵发黑,口里喷出一口血来。

    他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半边脸没知觉,肚子被踹了一脚,五脏六腑似稀碎了般疼痛,砸在地上,又被坚硬的地砖震地每一寸骨头、每一块皮肉都生疼。

    而那位神仙嫂子,就站在远处,冷眼瞧着他,将扑向她的晴雯、丫鬟婆子等一个个利落摔在地上。

    后才见老祖宗站起身,怒喝一声,“反了天了!”

    “谁反了天!”

    又闻一道冷音震慑住众人,老祖宗亦然。

    吴熳嗤笑,微扬下颔,厉声接着道,“我是县主,他是个什么下流东西,也敢用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艳名称呼于我,

    再者,我当没瞧见,老太君还真当我是瞎子不成,谁家小叔子敢用这种下流眼神盯着嫂子看,没人伦的畜生,这便是荣国府的家教!”

    众人一听居然有人用“下流”、“畜生”这样的话形容宝玉,一时愣住,哑口无言,就连贾母指着人的手也不住颤抖,“他只是个孩子!”怎可用这等污秽之词形容!

    吴熳闻言冷哼,“有通房侍妾的孩子?坏大家小姐名声的孩子?我可真是头一回见!”

    可巧,贾政从衙门回来,身上官服未换,便来探视宝玉,在门口先瞧见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丫鬟,生死不知躺在凳上,还不及询问,便闻里头这番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觉宝玉将他与荣国府的脸都被丢尽了,夺过一婆子手中的板子,就冲进屋里来。

    紧随其后的贾琏、贾珍吓了一跳,连忙跟上,生怕闹出事儿来。

    只进来一瞧,宝玉倒在地上,面前一滩血,围了哭哭啼啼一大群人,地上还有不少丫鬟婆子们打滚呻.吟,而老太太则与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峙,被气得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二人心惊,贾政举板子的动作也顿住,这是怎一回事?

    后只见那女子带了人,冷着脸,目不斜视走了。

    贾珍远远瞧着女子的脸,先是惊艳痴迷,后又觉眼熟,发怔片刻方想起,那是……莲香?

    只待他想确认时,人已掀帘出去,眼下房中兵荒马乱,他又不好丢开去追,只心中无限遗憾,寻思着待这头事儿了,好好问一问宝玉那人身份。

    及至吴熳带人回到黛玉院中,箱笼已都收拾齐备装车,黛玉也不哭了,李纨只无奈作陪,她性子软和,哪里劝得住、拦得住。

    贾林氏见儿媳回来,便携着黛玉同李纨告辞,也不开口问府上任何一人态度,带着林家人一起,家去了。

    到了家中,婆媳二人陪黛玉安置收拾,吴熳趁空出去过一趟,令人去寻胤礽,叫他着人将贾宝玉为黛玉生病那事儿,嫁接到那紫鹃头上。

    多情公子俏丫鬟受家中长辈阻隔,不得相守、相思成疾,可比什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小姐故事,吸睛多了。

    时正看着儿子满炕爬的男人听了,笑了笑,命人即刻去办。

    待“贾宝玉其实是思慕表妹林姑娘身边的丫鬟,不得而成疾”的消息遍布宁荣街时,吴熳大闹荣国府之事,也人尽皆知。

    早年见过明昌郡主与吴漫行事之人,只会心一笑,叹道:如此,才是当年那个女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