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不想和那种不明来路的家伙扯上关系是人的本能，但如果注定要扯上关系，那当然还是现在这种主仆关系更有利自己。
秦牧野为了让秦璐不再担心，勉强扯出个微笑。
秦璐花钱向来大方，何仙姑给出数字后，她没有多想就刷了卡。
一桩心事了了，她只希望从此以后，儿子能生活顺利，少点病灾少点霉运。这样也不枉费她背负逼迫儿子搞封建迷信的思想包袱。
车就停在楼下停车场，母子两人从何仙姑那里出来也才不过晚上九点。
虽然已到了深秋，但阳城的秋天并不会冷，十几度的气温，晚上穿衬衣出来逛街的人还是很多。
秦璐开车载秦牧野回家，路过一家综合商场停了下来。
“一起去逛逛再回家吧。”秦璐说。
秦牧野恹恹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这也算是母子俩并未言明的小默契，每次从何仙姑那里出来，都要去人多的地方逛一逛，沾沾人气。
晚间超市临近打烊，食品区很多东西都在打折，开火锅店的秦璐对吃的东西有着天然热爱，推着小车就往那边走。
秦牧野跟在身后，超市里气味复杂，引得他不知不觉开始回味魅鬼身上的特殊气味，明明很深刻的，现在似乎又想不起来了。
他快步追上秦璐，从她手里接过推车，低头的瞬间发现车筐里不知不觉已经添了好多食材。
“妈，晚市的东西不新鲜，少买点吧。”
秦璐答应着，回头检查车筐，看到只瞪着眼睛的王八疑惑地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快放回去。”
秦牧野“哦”了一声，推着小车走向生鲜区，挑起王八丢回水盆，然后拐弯去了奶制品区。
他给自己挑了几罐蓝莓味的酸奶，又拿了两包秦璐喜欢的奶酪，低头往车筐里放东西的时候，又和一只王八对上了眼。
短暂沉思后，秦牧野推着车倒回生鲜区，把王八又丢了回去，可一转头，那家伙又四脚朝天地躺在推车里。
“这”
秦牧野不是没遇到过调皮捣蛋的小鬼捉弄自己，可在人来人往的超市这么光明正大地戏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秦牧野抿唇和王八眼对眼，不禁哀叹，这小鬼养不养的又有什么区别
没养前，他处处撞鬼，养了之后不还一样。
想着想着他指间一扬，指着那只王八开口“不许再进我的车，否则把你丢去空调机口吹冷风。”
这一次，不知道是王八听懂了，还是暗中作祟的家伙听懂了，秦牧野一步一回头，只见那只王八慢悠悠地探出头，却乖巧地没再出现在他的推车里。
秦牧野无奈含笑冲王八比了个大拇指，回头碰上掂着两只火龙果的秦璐。
“怎么了”秦璐问。
秦牧野勉强露出个笑，耸耸肩。
母子俩结了账回到车上，秦璐发动车子，秦牧野思绪混乱地去拉安全带。
从傍晚走进何仙姑那里开始，他整个人就昏昏沉沉，逛了超市之后，他才觉得压在胸口的紧张感稍稍舒缓了些。
“妈妈今天太高兴了，”秦璐往秦牧野肩头拍了一下，“这下有了小鬼保护你，以后咱们就不怕再有那些脏东西缠着你了。”
秦牧野附和着耸了下肩，咬牙忍了一会儿，才把刚才在超市里又被鬼欺负的事没告诉秦璐。
他不想老妈知道付出去的一大笔钱打了水漂，也不愿再回想与魅鬼同在漆黑环境内，发生的离奇事件。
“咔哒”一声，安全带卡响，秦牧野慵懒叹出口气，抬起头无意识地往倒后镜里扫了一眼。
轰
只这一眼，秦牧野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某个地方炸裂，满眼都冒着令人不安的星星。
他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自家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再次看到了那只魅鬼
魅鬼正捧着一只火龙果，刚要张大嘴咬下去。察觉到了人类的目光，他又停下了口。
魅鬼转头，似是也没料到自己偷吃被抓包，若无其事地把火龙果丢飞出去，双手抱臂，一本正经地与镜子里的秦牧野对视。
只是，他唇角一抹嫣红，以及几颗小黑痣似的水果籽，早已暴露了他刚才偷吃的行迹。
“怎么了”
秦璐戴起夜视镜，也往倒后镜里看。
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到后，她又问了一遍“小野，什么事”
秦牧野呆呆地收回视线看向秦璐。
小时候他总给秦璐描绘自己见到的鬼，有些断了胳膊走到哪里都拖着血痕，有些浑身黏绿像个人形的史莱姆，还有些冒着热气面部焦黑
秦璐身为女性共情能力极强，每每听到又是惊惧又是同情，常常被折磨得夜不能寐。
时间久了，秦牧野便不再拿鬼貌折磨秦璐，一个人暗暗消化来自他们的精神压力。
所以此时此刻，当他正儿八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样貌无可挑剔，甚至可以用美艳来形容的鬼时，却依然习惯性地向秦璐隐瞒了真相。
“没，”秦牧野回秦璐，“后边有辆车差点蹭上人。”
“哦”秦璐打开车窗往外看，商场外的空地上确实有不少行人，她又合上窗开动车子，“那我得小心一些。”
“嗯。”
秦牧野应了声，眼睛却始终没有再抬起来过。
后排座椅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又都回到了平时那个样子。
正当秦牧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时，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
秦牧野回头，对上魅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那手指纤细修长，泛着丝丝寒光，却出人意料的漂亮。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魅鬼手腕上的铁环依然存在，且在此刻泛着浅淡的橙黄色亮光。
秦牧野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往窗边蜷了蜷。
“我”
魅鬼从秦牧野身后的座椅上露出半张脸，唇角的黑籽已被抹去，只留一小丢被蹭花了的红色。
这红色配上他布着水雾的迷蒙双眼，有一种招贴画上才能看到的模特气质。
“让这个女人慢点，我有点晕。”
其实，不用他多解释，秦牧野也能看得出他不大舒服。
大概是因为魅鬼虽然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魅惑人心的气息，但因为确实长得好看，还是很容易引起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同情心。
安静如常的车厢里，秦牧野突然开了口“妈，你慢点开。”
“哦”
秦璐虽然拿到驾照已经好多年，但依然会被秦牧野吐槽宝马开出老年代步车的速度，不知道儿子今天怎么突然让慢点。
“放心吧，妈妈很小心的，不会蹭到人，”秦璐心情很不错，伸手拍拍秦牧野，“你还能看到那个苦瓜头吗”
“苦瓜头”
“哦哦，你还能看到那个小女鬼吗”秦璐怪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连忙改口，“如果能看到的话，帮妈妈给她带个话哦，今天时间晚了，商场快要关门，明天，明天我一定给她买最好看的娃娃回来。”
秦牧野吸着冷气回头看车后排，魅鬼正双手推挤着自己的脸，宛如爱德华蒙克的经典绘画作品里撕心呐喊的小人。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难受了。
秦牧野不由得又说了一遍“妈，你再慢点，是是我不大舒服。”
“啊”秦璐打方向盘一个急刹，可毕竟30迈的速度，也没什么惯性，性能优良的车子就立即停在路边，“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是吃坏了肚子还是”
后半句秦璐没说出口秦牧野也明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自己哪里稍有不适，秦璐就担心得要命。
“不不不，”秦牧野又慌忙解释，“就是有点头晕。”
秦璐连忙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给秦牧野“低血糖了哎呀都怪我，急着催你，晚饭都没让你多吃一点。”
车子重新启动，后排传来隐约痛哼。秦牧野犹豫了以下，皱眉把手伸向后排，掌心摊开，角度微微内斜，上面摊着一枚带着体温的巧克力。
他有点怕魅鬼难受极了闹出什么麻烦，有了糖果，第一时间想先哄哄他，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几秒后，秦牧野手掌一凉，后面一声叹息，再回头时，魅鬼竟然美滋滋地咀嚼着巧克力。
跟个小孩子一样，刚才还要死要活，一颗糖就真给哄好了秦牧野不自觉勾了下唇角，身侧却突然冷了几度。
魅鬼扒着座椅的靠背，探过头来，手指轻轻抠了抠秦牧野的胳膊“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