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醒酒
沈淮景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随手拿过床头的书翻着。
月色和着灯光透窗而入,一偏头便能看见那墙月季。
等人睡得安稳,沈淮景放下书,将室内空调调高两度,关灯下楼。
沈寒他们一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就齐齐站起来,列队接受检阅似的朝楼上看。
“哥,温水在这,我看你没喊我,就没上楼。”沈寒端着个大水壶,说完,往沈淮景身后直探脑袋,像是极不放心把温年一个人放在屋子里。
沈淮景朝他走过来。
“解酒药放在床头,晚上醒了就让他吃两颗。”
晚上醒了
“那现在是睡着了”沈寒问,“药还没吃呢,不吃了”
“没醒就让他睡,别吵他。”
“哦。”
沈寒忽然想起下午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温年说着要上楼睡一下,没多久人就站阳台上了。
“要醒来还要月季怎么办”沈寒忍不住问。
沈淮景半垂着目光,声音轻淡“不会。”
他哥的意思是温年不会醒还是醒来不会要月季
沈寒疑惑地皱了皱眉。
直觉告诉他答案是后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晚温年没看到他想要的月季,可他哥的语气,却让他觉得温年已经摘到了他的月季。
“解酒药”的话题过去,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沈寒静了音,余杭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沈老师,您吃晚饭了吗”
“要不要在这吃”
众人都有点佩服余杭的勇气。
下午刚给沈老师送了个热搜大礼包,晚上又灌醉了温年,现在竟然还敢问沈老师要不要留在这里吃。
沈老师现在就是说他要吃人,他们也是不稀奇的。
好在沈老师说“还有事”,婉拒。
许一新对刚刚出门撞上沈老师还心有余悸,下意识开口“好好好,有事好。”
众人“”
许一新“我的意思是老师您先忙,不用管我们。”
沈淮景往外走,没两步,忽地停下脚步“今天是余杭生日”
余杭只觉得背后有一只手,推了他一把,等他稳身,已经站在了沈淮景面前。
余杭“”
“是、是啊,”余杭提起假笑,沉默小片刻,严肃道“其实在家里我都是过农历多,所以也可以不是。”
所有人“”
“就随便过过,沈老师”
“忘了说,生日快乐。”沈淮景转身,笑了下。
所有人“”
沈老师没把今天变成余杭忌日就算了,竟然还对他说生日快乐
余杭整个人都不好了“谢、谢谢沈老师。”
沈淮景“生日礼物没来得及准备,明天让付临补给你。”
“不用”余杭受宠若惊,“真的不用,沈老师太客气了。”
沈淮景又笑了下,这次,声音更淡“明天还要录制,酒就别喝了。”
余杭“”
二夏众人“”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来了。
“酒呢。”沈淮景话音刚落下,一群人拔腿跑向厨房,把那瓶矿泉水拿了出来,献贡似的递了过去。
沈淮景一抬眸,就看到那明显少下去的一截喝得不多,但也不算少。
他单手接过,说“录制结束去付临那里拿。”
余杭“”
余杭看着沈老师走远,转头看着众人“这是被没收了”
沈寒“我觉得我哥今天晚上心情还挺好的。”
许一新“我也觉得,否则你以为收个酒就没事了”
余杭“”
温年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燎着了,又干又涩,想开口说话,一张口,就呛了风,带起一阵咳嗽。
这下疼的就不只是喉咙了,额角那块就跟被什么细密小针扎着似的。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沈寒听到动静,草草洗了一把脸从浴室跑出来。
温年看了看透在地上的阳光“几点了”
沈寒“七点半。”
温年惊讶“我睡了这么久”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
温年揉了揉额头,一偏头,看到床头放着四样东西。
书,保温杯,解酒药,以及一瓶月季。
月季
“这月季哪来的”温年茫然。
还这么像对面墙上的。
沈寒一个箭步上床,盘腿坐在他床侧“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不好的预感登时涌上心头。
温年“什么”
“我给你学。”
沈寒下床,拉开窗帘,走到阳台,站在昨晚温年站着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往外一指“我想要那个。”
温年“”
沈寒指着的方向让温年浑身警戒起来。
他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吧。
紧张感瞬间压下来,以毒攻毒,温年甚至觉得头都不怎么疼了。
温年“哪个。”
昨天的对话重现,一字不差,只不过这次茫然的人换成了温年。
沈寒“月季。”
温年“”
温年久久沉默,但紧张感消弥大半。
虽然荒唐,但好在只是要月季。
“所以这月季是你摘的”温年问。
“对啊,打着手机电筒给你偷的,”沈寒把手臂伸过去,“你看,这里还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
“对不起,”温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行李箱里有止痒的药膏,我给你拿。”
“就两个小包,等你药膏拿出来我都痊愈了。”
“哦对了,我哥说了,等你醒了先吃解酒药,否则今天一天都得头疼,水在保温杯里,我给你拿。”
温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在“我哥”两个字从沈寒口中说出的时候,大脑瞬间宕机。
沈寒转身正要看解酒药的说明,衣角猛地被拉住,整个人都往后倒了倒。
他看着温年“怎么了”
温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解酒药是沈老师拿过来的”
他不会在说要月季之后,又说要沈淮景吧。
就在温年这个念头蹦出来的一瞬间,沈寒说“对啊。”
沈寒衣角被扯得更紧了。
“年年,我衣服是多,但也经不住你这么扯。”
温年茫然松手。
他知道沈寒这句“对啊”回答的是上一句话,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念头,可时机太巧,巧到他冷静不下来。
温年更加茫然“沈老师为什么会过来”
沈寒咳了一声“就、就随便过来了。”
温年直直看着他。
沈寒“好吧我去摘月季的时候被我哥逮着了。”
温年“”
温年重新躺在床上,许久,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埋了进去。
沈寒“”
去偷月季被当场抓获的是他,怎么温年还埋进去了。
许久,沈寒听到温年瓮声瓮气的声音。
“我还说什么了”
沈寒坐在床边“你说你跟我哥啊”
温年“嗯。”
沈寒“不知道啊。”
“当时我哥上来后,我和老许就下楼了,就你和我哥待在房间里。”
温年“”
完了。
沈寒把被子一掀开,就听到一句“沈老师让你和一新下楼的吗”
沈寒“没有啊。”
温年沉默良久,抬眸“那你为什么要下楼。”
哪怕房间里再多一个人,他都能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沈寒被问懵了。
“就、就老许下去给你倒热水了,我也就跟下去了。”
沈寒没说实话,其实当时他是觉得他哥和温年之间不、太、对、劲。
不知道怎么说,沈寒只好把药递过去,硬邦邦道“先吃药吧。”
温年机械接过药,和水机械吞下。
吃完药,温年问“沈老师在楼上待了多久”
沈寒“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温年“”
一个小时。
沈寒轻飘飘道“反正把你哄睡之后才下来的。”
温年“”
不知道能不能跟导演商量一下,现在就把他淘汰吧。
“昨晚凌晨的时候,我哥还给我发了消息,问你你有没有醒,你要看吗”
温年“。”
他不想看。
好了。
不要再说了。
昨晚他们都没敢吵他,回房间的时候,沈寒都是蹑手蹑脚进去的。
他哥不仅把人哄睡了,还把月季摆到了床头。
沈寒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捧着月季上来的时候,温年说“不是”,他便把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等他再上来,月季已经被摆在了床头。
“我哥好像还在花瓶里添了点水。”沈寒也是现在才发现,掂了掂花瓶,有点重。
温年“”
沈寒解释“昨晚我把月季拿上来,怕你醉了拿不住再倒出来,就没往里倒水。”
后来也就忘了。
他都不知道他哥还注意到了这个。
怪不得一晚上过去,花没蔫,还开得更好了。
“这月季就放这儿还是放楼下去”沈寒问。
温年看着那花,沉默小片刻“放这儿吧。”
“行,那下楼吃点东西,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空腹吃解酒药行不行。”
温年“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动作间,额头又带起一阵又沉又麻的不适感。
他往两侧看了看,没看到拖鞋。
沈寒正在换衣服,注意到他的视线“拖鞋在床尾那边,你要难受就坐那儿先,我换好衣服给你拿。”
“不用。”
温年起身过去,穿拖鞋的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两个画面。
一只瘦长挺直、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他脚踝的位置,替他穿上拖鞋。
就像记忆里在黑板上给他解题的那只手。
温年像是被扎染闪现的记忆烫了下,猛地缩回脚,怔神坐在床尾的位置。
那画面闪得太快,稍纵即逝,让他无法分辨那是昨晚的记忆,还是那个傍晚的记忆,还是他喝醉了做的梦。
解酒药在这瞬间彻底失效。
他宁愿自己还醉着。
头更疼了。
温年突然问“余杭呢。”
“楼下呢。”沈寒动作稍顿,转身看他。
一大早起来找余杭干嘛
“今天他生日过了吧。”温年声音冷静。
沈寒“啊。”
温年“那我可以揍他吗。”
沈寒“”
温年头疼了一天,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的头疼,醒来后根本没敢问沈淮景自己昨晚跟他说了什么。
可有些事躲也躲不过,哪怕温年再不想面对,第二天就是第一次组合舞台的公演。
“你们那个打碟台真的搬过来了昨天彩排的时候怎么都没用。”褚向阳一边做妆造一边问。
夏南“秘密武器能现在给你们看吗”
褚向阳“我记得你们的歌是偏抒情向吧,那个dj台和歌曲能适配吗”
沈寒换好衣服走出来,手搭在褚向阳肩膀上“适不适配看完不就知道了。”
“行,我等着。”褚向阳笑说。
所有人都知道沈寒他们的组合舞台有大件,也下意识以为就是夏南从他的酒吧带回来的定制打碟台,所以当舞台工作人员把打碟台放置好,转身又将钢琴推上去的时候,所有人“”
紧接着,温年坐在了那真皮单人钢琴凳上。
所有人“”
或许是为了适配这首“毕业献歌”的氛围,沈寒他们这组的服装都很简单。
尤其是温年,白t加一件亚麻色长裤,连发型都只是简单打理了一下。
一道暖黄直光从钢琴上方的灯架打下来,笼在他周身,那光线似是做了什么特殊处理,比起灯光,更像是夏日清晨的光线。
良久,褚向阳出声。
“不得不承认,他们这组的小花招的确吸引到我了。”
温年眼眸半垂,伸手把支在钢琴旁的话筒调了个位置,他的动作很随意,举手投足间不带一点表演的痕迹,就像是在某节课后或某个午休,闲来无事路过音乐教室便进去弹了一曲的学生。
调整好话筒位置,温年朝着某个方向,点头,示意。
舞台灯光全落,只有他所在的位置亮着。
白皙秀净的手指按在钢琴键上的瞬间,温年的声音也跟着一同响起。
“待七月的风起,吹散迷津,谜题是我,谜底是你。”
直接将最高潮的几句移到开头,做了简单的改调,原本轻快的旋律莫名带出了一种“遗憾”的意味。
配上温年空灵细腻的声音,让人觉得他不像那个“七月”中的人,更像一个娓娓道来的讲故事的人。
最后一个尾音“你”落下的瞬间,忽然跟进一个很小的鼓点声。
一下,两下,像是在模仿心跳的声音。
它们越来越快,最后连成一片。
夏南那亚克力dj台随着节奏点不断转换着颜色,伴奏音在整个舞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交织缠绕的颜色“砰”地炸裂开来,就像是在七月夜晚看到的一场盛大烟火。
短短三十秒的转场,这场“七月的风”却像是从白天吹到了黑夜。
自钢琴起,从djive落。
褚向阳总算知道了沈寒那句“适不适配”是什么意思了。
很合适,一切都很合适。
李思远带着情绪感染力的ra,沈寒的声音,温年的和声,夏南和许一新的伴奏,钢琴和dj,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旋律,却完美契合。
就好像“毕业季”最原本的意义是遗憾的,却也是热烈的,一如每个和故人辞别,又和新人相遇的七月。
一曲结束。
掌声从观众席响到评委席,再到后台。
台上人鞠躬落幕,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夏南会djive我是知道的,温年的钢琴是怎么回事他还会钢琴”陈颂看向冯盛。
冯盛“没看到就弹了小30秒吗。”
陈颂“对啊,半清唱的效果很好,但其实夏南那边ive响起的时候,也可以简单伴奏一下。”
冯盛转头看着她。
陈颂“我的建议不对”
沈淮景忽然笑了。
陈颂“”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了。
冯盛“建议对。”
“但温年只会这30秒。”
陈颂反应过来了“临时学的啊。”
冯盛“也不算,原先就会一点,练个小一星期就弹流畅了。”
“其实我没没想效果这么好,之前沈寒他们把想法告诉我的时候,我没太同意。”
“那后来怎么同意了”
冯盛朝着某个方向一努嘴“总制作人的意思,说随他们的意思来,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照总制作人的意思来了。”
谢幕,舞台灯光总算亮起。
主持人从后台走上来,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可温年一抬头,第一个看见的人却是沈淮景。
自参加二夏之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唱好,会不会唱好这种问题,可今天,在看到沈淮景的瞬间,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知道刚刚表现得好不好。
分数给了他们答案。
95,94,94,95。
平均分945,加上全场观众投票,暂列第一。
“很精彩,无论是钢琴还是djive,以及各种转场设计得都很巧妙。”陈颂总结道。
沈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忙偏过头半藏在温年背后。
主持人连说了好几句恭喜,随即从手里抽出一张评审卡片这是二夏的评审规则之一,每组学员表演完之后,每位现场评审手上会有一张纸条,可以自由写上想对选手或者评委席上老师想问的问题,到时由现场导演随机挑选交给主持人。
主持人自己还没看过那张评审卡片,但根据经验,一般来说,问的也都是评分标准、选手在练习中遇到的问题或者困难等,可在看到卡片的瞬间,主持人忽然笑了下。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
“我相信学员他们已经把这首歌的情绪表达得很透彻了,现在我手上这个问题,是现场的评审想问问众位老师的。”
“众所周知,遇这首歌是江城大学今年的毕业献曲,作词的也是江大本届毕业生,她给这首歌写下的注脚是六个字遇你,予你,与你。”
“这位评审想问问众位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相遇,是令你们久久难忘怀的”
问题一出,全场起哄似的掌声响起。
陈颂第一个回答,她想了下“可能有吧。”
主持人立刻接话“陈老师你这个可能一出口,应该就不是久久难忘怀了。”
“久久难忘怀应该是你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就想起的那个人。”
陈颂“那好像还没遇到,但我也希望有这个机会。”
卫霓裳拿起话筒看着主持人“你这话一说,我们都不好意思说有了。”
“沈老师、冯老师,你说是吧。”
卫霓裳原本觉得,在主持人这一句略显暧昧的“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就想起的那个人”问题陷阱之后,最不可能回答的就是沈淮景,可谁知,唯一回答的,是沈淮景。
全场安静中,他笑了下,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