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2章 第二二章
    沿途歇脚的驿站内。

    此地不及官驿大,顶多只能供人喝碗茶水。

    那书生暂时被安置在柴房,由于周身湿透,寒气入骨,不得不找来店中伙计替他更换干净的衣袍。

    商音和隋策于院外等候,后者正抱着双臂,瞥了眼屋内的动静,信口调侃“这又是在哪儿给我找的一顶新绿帽子这么弱不禁风,酸醋迂腐的小白脸你倒是真好这口。”

    她竖起眉毛瞪道“什么叫又啊,我都不认识他。”

    商音看回柴房,嘀咕“谁知道从何处来的。”

    说话间,那躺在柴堆上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就醒了。

    杨秀尚未睁开眼,便感到嗓子里似要冒烟般的疼痛,他彻夜受冻,适才更不管不顾地追着车马大喊,一觉睡醒,透支躯体的恶果当下反噬其身,整个人头重脚轻,连坐稳都困难。

    在这种情况之下,周遭几时多出两道人影,他没发现倒也不算奇怪。

    衣着华贵的公主同挺拔威重的羽林将军居高临下立于面前,仿佛两重天门,威压迫人。

    女子的声音清丽且漫不经心“听说你一路追着车驾要见公主叫什么名字”

    书生虽然人烧得迷迷糊糊,昏厥前最关键的记忆还在,知道她是“重华殿下”,一时显得小心翼翼起来,忐忑地抱紧自己,不敢与之对视,只瑟缩着回应

    “小人杨秀。”

    商音对他的名姓不甚在意,只问“你满口嚷着有冤情,说说看,受了什么冤。”

    杨秀先是张了张口,而后竟谨慎地瞧了她一眼,满脑子都是四公主不近人情,杀人如麻,吃人心肝的流言,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作甚么”商音对人的好意不见得能察觉,但对人的敌意可谓十分敏锐,顷刻皱起眉,“你不是哭着喊着要申冤吗现在给你机会了,又吞吞吐吐。”

    杨秀原还只是犹豫,给她这么一喝,愈发不敢吱声。

    却也并非真的看人下菜,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涉及他的性命安危,以重华公主那四面漏风的名声,万一出卖自己,岂不是没头苍蝇撞到蛛网上,自寻死路吗

    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场面正僵持着左右为难。

    书生的目光忽的落在了一旁的年轻将军身上。

    当代学子既要考取功名,岂有不了解朝堂官场的道理,一眼就猜出,这位定是隋家大公子,隋太师的长孙。

    太师虽已作古,隋氏亦非权臣大家,但因先辈威望犹在,杨秀这帮读书人对隋策的印象也都不错至少是比重华公主要好上百倍的。

    更别说这位公主态度凶恶,一看就如传闻中那般,不像什么好人。

    杨秀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隋策,“军爷可是羽林卫都指挥使,隋大将军”

    隋策见他竟询问自己,略觉意外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应道“不错,是我。”

    “小生”

    杨秀避讳地偷眼瞅了一下商音,声音低不可闻,“小生有要事相告”

    重华公主是真没料到有人能当着她的面做出这般举动,当场炸了毛“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能听了是吗”

    他立刻闭嘴,直往柴堆里缩,恨不能缩地成寸钻进去。

    隋策忙承担起了打圆场的职责,拦着她安抚道“冷静点儿,冷静点儿。他到底是个病人”

    商音指着对方朝他控诉“你看他摆明了是歧视我,叫我怎么冷静我救他回来的”

    “堂堂本公主居然受这种侮辱,简直不可理喻”

    “是是是。”

    隋策轻摁住她肩膀,替身后的人挡了一挡,“别跟他一般见识,乡下人而已,都是群愣头青。”

    商音拍开他的手,然而对方仍旧厚着脸皮拦上来,她懒得多管了,冷眼向那书生道,“你要么不说,要么就干脆一辈子别说了,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言罢一扭头,背对他俩气哼哼地抱起胳膊。

    隋策瞧她这模样忍不住噙了些笑,侧目再看一旁抱头发抖的书生,心中一番计较,便款步行至杨秀面前,撩袍蹲下,唱起了红脸,“你说你,惹她作甚么”

    便朝后面眼神示意,“看吧,现在生气了,能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杨秀望向他,自发揣测了一出夫纲不振,牝鸡司晨的大戏,对屡立战功,年轻有为的指挥使同情不已,好感顿时加深不少,惭愧说“对不住,隋将军。”

    他笑了一下,信手揪着干柴上的碎屑,“你呢,也不必太过担忧。”

    “我们家公主既愿意出手相助,自是一片好心。否则,你看你嚎了一路,还有谁搭理你吗是不是”

    他这边循循善诱,商音跟着在那头点火。

    “你别以为宇文姝就肯帮你的忙了,她若是有那个心,会让你嚷那么久吗她才没这闲工夫。”

    言罢又冲隋策不满“你理他作甚么,他爱讲不讲,我们还赶着启程呢。”

    大约人总是犯贱的。

    商音这会子没兴趣了,杨秀反而着急起来,盯着她的背影咽了口唾沫,脑中的两个人又打起了架。

    一人说重华公主并非善类,还是莫要告诉她了,再寻别的办法吧。

    另一个马上甩了前者一巴掌还有什么办法,现在冲撞公主本就是大罪,莫非便能善了吗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碰碰运气,死也死个明白

    再三犹豫之下,眼见商音要走,他立马道“我”

    “小生乃陈州燕来县人士,今年适逢秋闱,在省城应试,可惜放榜之日名落孙山。”

    他微微垂首,迅速说道“但就在小生查看桂榜时,却发现平素几个不学无术的富商子弟竟也在其中,这些人常年混迹花街柳巷,是当地众所周知的纨绔,别说应考了,恐怕连夫子院的大门朝哪边开也不见得知道。因此我等考生难免怀疑,陈州这次乡试会否有舞弊之事发生。”

    商音闻言,总算稍作偏头。

    隋策若有所思,“你是认为主考官事先出卖了考题”

    不远处的重华公主转过身来“平素不学无术,不代表人家此生就不会上进了。说不准是背地里偷偷发奋用功呢”

    商音走到他这处,“你落榜便质疑旁人的文章成绩,怕是有失偏颇。你的文章呢”

    她伸出手,“拿我看看。”

    杨秀也不扭捏,真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笔墨恭敬呈上。

    “这是小生的答卷,回家后便又默了一份。”

    商音乜着眼睇他,抖开了稿纸同隋策一并翻阅。

    两人一目十行都看得很快,随即抬眸相视,眼神交流片刻,她才吝啬地一点头“是还写得可以。”

    又问“他的路引呢”

    隋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这儿。”

    查验了对方的相貌、祖籍和身份之后,商音才合拢手上的资料,“不过每个考官都有自己批卷的喜好,你的文章没能入他的眼,不算违例。

    “还有别的证据吗”

    “是。”

    杨秀舔舔唇,“文章各花入各眼,小生也非惊才艳艳,主考若不喜欢的确在情理之中。但此事亦有数名秀才与小人所见略同,更有目击者曾看到富商家的仆役出入官府,大家便一致认为榜单暗藏猫腻。

    “我等于是联名上书,先告到州县,再告到府里,甚至上诉按察使司,可文书投出去,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他言至此处喟叹一声,“瞒上欺下,官官相护,自古宦海何尝不是如此,要想讨个公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可士子十年寒窗,披星戴月实在难咽下这口气,最后我们六个一合计,决定咬咬牙,上京告御状。”

    商音听着,不曾打断他。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尤其他们皆乃秀才出身,真的在宫门外敲响了登闻鼓,必然会引起朝廷重视。

    何况科场舞弊原就事关重大,定然不至于讨不到个结果。

    “可谁知我们一出省城,一路上便遭到好几波凶徒的追杀,全是蒙面黑衣人,投宿的客栈、歇脚的凉亭无一安全,简直是要赶尽杀绝。”

    商音目光一动“追杀”

    杨秀咬紧牙关,缓缓点头,“不错,与小生同行的好几位故友皆命丧歹人之手,我也是福气大,侥幸才从刀下逃脱的。”

    说完他便激愤道“试问若是考场清白,那些人怎么会多此一举呢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隋策听罢未曾回应,只抬头看了商音一眼,她思索片晌,“雇佣的杀手追着你们索命,旁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顺顺利利地上了京。你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躲开这些亡命徒的追捕”

    杨秀觉出她话里的猜忌,也不介怀,如实说“小生半道碰上西南两县受灾的流民,得知他们亦是准备进京讨生活,见队伍庞大,便混在其中寻求庇护,得已逃过一劫。”

    “我几人起初曾设想,到永平城就上宫门击鼓鸣冤,可自我目睹诸位同窗惨遭杀害,总觉得处处被人盯着,进了京更不敢随意抛头露面,左思右想才选择以此种方式,冒险一搏”

    从柴房出来时,隋策颔首分析道“单从他的对答来看,前因后果都说得通,有理有据的,没什么疑点。

    “至于是否属实还得详查之后才能知晓。”

    商音像是根本没听,兀自用指尖抚着嘴唇,低声唧咕“陈州也在西南,隶属四川省。我记得这次川西负责主考的是”

    邹淳

    就在此刻,隋策问她的意思“你怎么打算要么,交给大理寺我记得闻大人这次也随行,可能会晚上一日抵达,不妨”

    话还没说完她便脱口而出“不行。”

    见他扬眉奇怪,商音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不觉得此事来得蹊跷吗”

    “能力压州、府、提刑按察使司,这可不是普通一个主考能办到的。”

    大凡乡试,州县里会设主考、副主考一共三名,皆从京中朝廷调派,多是翰林院的学士或吏部官员,职位不一定能高过正三品的按察使。

    “莫说追杀士子罪名可大可小,寻常地方官尚且会顾忌在别人的管辖界内闹出命案,又何况是京官。”

    “嗯”隋策拖长尾音,夸张地点点头,好整以暇地问,“你言之有理所以呢”

    “所以我怀疑,朝中肯定有人为此事作保,官位八成还不小。”商音讲得头头是道,“对方本就想要他的命,如若我们堂而皇之地把人交去大理寺,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文。”

    “两县灾民饿死成百上千他们都能压下来,区区一个秀才算得了什么。”

    他从这只言片语间咂摸出了管闲事的味道,微一倾身,揶揄地望着她笑,“唷,听公主殿下这意思,是要亲自帮忙啊”

    “是啊。”商音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行吗”

    隋策歪着头打量她,眼角压成了促狭的一缕,末梢竟还带了点上翘的弧度,“那倒不是,只不过难得看你这么好心肠地助人为乐。”

    她不满地皱皱眉,替自己辩解“什么叫难得,我本来就很好心肠。”

    “是,是。”隋策也不逗她了,倒有点想听听她的打算,“那你预备怎么做不告诉大理寺,还有何处是安全的”

    “很简单啊。”

    商音道,“实话实说就好了。”

    “我一个不懂政事的公主,半道被人拦了车驾陈诉冤情,当然是直接禀报父皇咯。至于是真是假,那是三法司的事情,与我无关。”

    隋策当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真是好一个无招胜有招,也亏得你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才能想出这种办法,换做是旁人”

    他一语尚未言毕,忽见今秋神色匆匆地提着裙子跑来。

    “殿下,驸马爷。”

    她朝二人严肃道,“杨秀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宝儿只要对象不是自己,看媳妇凶别人的时候还是很愉快的。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v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个床、是黄洋葱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曰20瓶;群青10瓶;粉刷匠3瓶;九荀期许、不吃鱼、quanquan1瓶;

    明天早上照常更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