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陆斐也最后都没回答那句将功补过的试探。
不过时萤再一次蹭了对方打的车回家,路上看着沿途的风景,自顾自地得到冰释前嫌的判断。
转眼又到工作日。
时萤下楼走出电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单元门口
然而那里空空如也,别说人影,就连平常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没见一只。
她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一往如常地步行走去地铁站。
小区门口前,她刚掏出手机,身后忽而传来阵刺耳的喇叭声。
时萤头都没回,侧身避开。
视野余光中,黑色卡宴平行着越过。
她立即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熟悉的车牌号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时萤小跑着上前,拍了拍卡宴的车窗。
“陆ar,你车修好啦。”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
陆斐也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臂肘姿态闲散地架在窗边,视线平缓瞥来“嗯。”
时萤眼神飘向前方,点了点头,又随意地问了句“那你这是要去上班”
门口车闸升起,男人缓慢启动卡宴,回答的声线依旧倦懒“嗯。”
时萤转头,对上他斜来的目光,感觉里面似乎透着句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废话。
“这样啊”时萤窘然微笑,觉得她那点心思已被看破。
正低头思考要不要利用前天的良好表现挟恩图报,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上车。”
“好嘞。”
得到应允,时萤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拉后座车门,然而拽了半天,车门却纹丝不动。
紧接着,男人淡声开腔“我是司机”
时萤讪讪松手,开门坐上副驾。
拉安全带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着“上次你不也坐后座,难不成是把我当司机。”
刚讲完,就对上陆斐也会说话的眼神
你不是吗
时萤ok,fe
为了避嫌,时萤在卡宴开到临江大厦前,率先道别下车。
她虽然想蹭车,但并不想蹭出什么流言蜚语。
好不容易刷回好感,到时候玷污了陆斐也名声,说不准会遭他记恨。
步行了一段到临江大厦,时萤刚出电梯,迎面撞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梁榆拎着包,火急火燎从前台走出来,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数字,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急躁。
时萤从未见过梁榆这副模样,关切道“榆姐,你这是要去哪”
梁榆正啪啪按着手机,看见她,眉头紧锁地叹了口气“派出所,报案。”
“报案”时萤意外,紧接着问,“出什么事了”
梁榆烦躁揉了揉眉心,不吐不快“还不是我妹那个傻子找了个陪玩谈恋爱,居然被渣男骗钱生活费没了还不敢告诉家里人。”
陪玩,渣男,骗钱,恋爱。
几个关键词接二连三砸来,瞬间刺激到时萤神经。
梁榆想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等时萤说话,继续道“要不说现在网络渣男多,天天陪你打游戏,宝贝宝贝叫个不停,迷得小姑娘晕头转向的。靠,老娘非得揪出这男的好好治一治不可。”
话落,梁榆气势汹汹地进了刚到的电梯离开,活脱脱的悍将姿态。
接下去一整天,梁榆都没回律所。
中间陈儒问起,时萤不好回答,只说让对方等梁榆来了亲自问她。
晚上下班,程依约时萤在师范大学附近吃饭。
闹哄哄的龙虾馆里,桌上刚端上盘热气腾腾的十三香小龙虾,个头饱满肥美,泛着诱人色泽。
程依剥完盘里那一小堆龙虾,抬眼看见时萤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突然摘下沾了油渍的手套敲敲桌子。
“看啥呢,这么久没见,怎么跟我吃个饭还心不在焉的。”
时萤闻声收回视线,抿了口塑料杯里的椰汁,指向不远处的师范大学“德盛梁律师的妹妹,在隔壁师范大学读书,最近被游戏里认识的渣男骗钱,过去好几天才敢跟她说。“
程依睁大眼睛“靠,什么男的这么贱,居然逮着大学生骗。”
“不知道,你说”时萤又望了眼窗外来往的学生,手上拧着龙虾,欲言又止。
没错,自从早晨得知这事,时萤满脑子都是游戏网恋翻车的鲜红感叹号,甚至产生了代入感,忍不住衡量起fy的一言一行。
作为唯一知晓fy存在的人,程依立马t到她的想法。
“虽然这前车之鉴不太好,但就这么给人盖帽子也有点牵强,要不你先长个心眼”
时萤煞有其事地点头,即便还没从fy身上捕捉到危险信号,可人是情感动物,说不准会在相处中不自觉将人美化。
程依夹着小龙虾沾了下酱料“其实我也觉得现实里知根知底的人更靠谱,可我看你根本就放不下包袱。”
她是希望时萤打开恋爱大门不假,但可不能打开渣男的大门。
吃完饭回家,时萤凝神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游戏。
一局游戏心不在焉地打完,时萤趁着排队间隙,状似自然地问了句“fy,你之前说你是大学生,是在哪读书啊”
屏幕那边,fy停了几秒,随后报出一个城市“南姚。”
是时萤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还想继续追问,游戏却在此时进了。
对局中,望着fy帮她抓人挡技能的身影,时萤不自觉萌发出些微愧疚。
上次她提出包对方陪玩,让fy发转账账号,对方却婉拒了。至今为止,她不过付出了些皮肤钱,是不是不该这么草木皆兵
要说鉴别渣男,对方也没梁榆口中宝贝长宝贝短的出格行径,就这么戴上有色眼镜,确实有些牵强。
不过这也让时萤敏锐意识到,她似乎逐渐习惯了和fy每天的联系,这让她产生了突如其来的恐惧。
下线时,时萤还是决定控制游戏频率,以工作忙碌为由,提出以后将游戏时间约在周末,fy没有拒绝。
翌日,梁榆回来上班,只是一天下来都没怎么说话。
快下班时,她突然转过头来“时萤,下班有空吗”
时萤已经习惯了梁榆今天的沉默,一时间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点头“有空。”
“能不能陪我出去趟。”
“好啊,去哪”
梁榆眼神一凛,声音中透着杀气“抓渣男。”
“啊”时萤感受到瑟骨的寒意。
梁榆扯了扯嘴角,解释“托了点关系找出那男的在哪了,怕脾气上来控制不住情绪,你等会在旁边拦着我点。”
“要不我们等陈哥回来一起去”
陈儒跟陆斐也还没回律所,抓渣男这种事儿,还是有个男同事跟着比较保险。
万一对方是个彪形大汉,她们两个可不好控制。
谁知梁榆冷哼一声“他那个怂货,法庭外边让对面扇了个巴掌都得等老娘上去打,他敢拦我”
时萤“”
那你怎么确定我敢拦。
梁榆主意已定,一下班就载着时萤直奔师范大学,接上了妹妹梁思。
很奇怪,梁榆是个霸气侧漏的女律师,梁思却和姐姐完全相反。
扎着马尾,面色苍白,说话轻声细语,习惯性低着头,一看就是个极其内向的女孩子。
时萤像是理解了对方为何会依赖网络维系的恋爱关系。心思敏感,有情感需求,被男方刻意引诱,把对方当成了溺水时救命的藤蔓。
车子在一栋老式小区的单元楼停下。
上楼时,楼道阴暗狭窄,时萤闻到股湿霉的味道。
三人停在402门口,梁榆怕打草惊蛇,忍了又忍,轻轻扣响那扇木门。
“谁啊。”不耐烦的男声传来。
梁榆平静回“的。”
对方像是信以为真,一阵脚步声过后,门被随意打开。
梁榆瞅准时机,一脚把门踹开。
时萤看得目瞪口呆,瞬间明白为什么梁榆下车时特意换上了运动鞋。
逼仄杂乱的客厅里,男人惊慌失措“你们想干嘛”
时萤看清对方模样松了口气,身形消瘦,且精神萎靡,至少打起架来,几人不至于打不过。
对比完手机上的照片,梁榆冷笑出声“王斌是吧,两个月里你骗了我妹三万块钱,准备怎么算这笔账”
被叫做王斌的男人看了眼站在梁榆和时萤身后的梁思,很快明白过来,愤愤道“什么怎么算,那是你妹自己装富婆要给我钱。”
“别以为我没看过你们的聊天记录,分明是你诱导梁思借贷”
“那我也没拿刀逼她,我陪她撩骚聊了三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让我还钱啊”
这番不要脸的话,瞬间点燃了梁榆的火药桶。
她作势要上前,却被时萤虚手拦住,最后拿手指着王斌鼻子“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不看看你骗我妹感情那些话有多恶心。”
争执间,突兀的开门声传来。
几人停住动作,循声望去,一个拎着菜的女人牵着孩子出现在门口。
梁榆愣了几秒,像是被眼前一幕刺激,大喊一声“靠,你他妈真是个王八蛋,结婚有孩子了还能骗小姑娘感情”
门口的男孩怯生生望着三人,忽然拿手捂住了耳朵。
时萤皱眉,拽了下梁榆衣角,低声提醒“别吓到孩子。”
梁榆盯着王斌,最后撂下一句“下楼”
几分钟后。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梁榆已经跟王斌妻子叙述完事情。
王斌弓着腰站在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冷漠态度,反倒是王斌妻子开口“这件事王斌有错,可是”
她话说一半,转头看向从开始就低头沉默的梁思“她也有责任不是吗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
女人话音刚落,时萤看到身旁的梁思缩了缩指尖,茫然地抬头,眼神中流露出逐渐崩溃的情绪,似乎因着刚刚的话陷入了自我怀疑。
时萤上前握住梁思的手,转头看向王斌夫妻“我是梁思的律师,王斌隐瞒已婚身份,以恋爱名义诱导梁思转账借贷,已经构成诈骗行为。”
“只要梁思愿意,就可以以诈骗罪起诉。到时王斌不仅要赔款,甚至有可能坐牢。”
王斌闻言总算有了反应,低声嘟囔“有那么严重吗你他妈别吓唬老子。”
反倒是王斌妻子沉默了会儿,突然道“行了,我会让他尽快还钱的。”
“还不还钱是你们的事,告不告是梁思的事。”时萤说完,最后看了眼梁榆,“榆姐,我们先走吧。”
看到孩子出现时,梁榆就明白今天达不成目的了,她望着男人冷哼了声,转身掏出了车钥匙。
回去的路上,梁榆看到副驾驶上的时萤像个戳破后泄气的皮球,总算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刚才装律师装得一本正经,这会儿就泄气了”
“你也说了我是装的。”时萤强颜欢笑地眨了眨眼睛。
她很清楚,自己是在王斌妻子那句“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话下产生的逆反,因为她也曾听过这句话。
梁榆没有多谈,突然在路边停车,看向后座沉默已久的妹妹。
“梁思,这事儿你自己告诉我要怎么办。”
车内长久的缄默。
就在时萤以为梁思不想回答时,她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告。”
梁思攥着手抬头,眼眶通红“不管他还不还钱,我都想告他。”
梁榆欣慰“还算你脑袋清醒了回。”
时萤笑了笑“梁思。”
“嗯”
“记住,错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