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阿特利派人送来一份名单,本市所有药店,诊所,医院, 购买了苔霉素人员的名单和份量, 以及他们被登记的病情, 所需用药量等等。
另外还有牙鸟片的购买记录, 这个就多了,仅半年的量, 就有两大本, 可见这个时候牙鸟片的使用泛滥。
不得不说, 阿特利细心又极有分寸, 做事恰到好处, 了符合他身份的帮助, 又没有过多插手,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叶根据病情和用量, 很快排查出可疑人员名单, 并根据这些名单, 在牙鸟片的使用记录上,找到了对应的几个人名。
其中有一人特别值得注意酒馆老板埃里克。
以他和库克的关系,很有可能发现了他的行为,并且加以利用, 不过当晚他不在现场也是事实。
其他人也有嫌疑, 只有排除掉所有可能,才能确保最后那个答案是正确的。
安排了人去调查这件事,此后两天,她就待在埃文斯没有出门, 庄园又迎来几波客人。
他们有的求情,有的诚心忏悔,在知道克劳拉夫人等人的行为后,也知道自己必须妥协,才能得到诺森伯兰城堡主人们,尤其是凯丽夫人的谅解,自己父亲丈夫儿子才不会遭罪。
如此,苏叶四人收获了一份份礼物,以及一张张欠条,而这是拿捏他们的把柄,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另外跟踪调查艾萨克夫人的人来回报,这个女人确实怀孕了,可怀得是否是艾萨克的孩子,还真不好说。
因为她对情人也是这样说的,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西班牙富商,芬格先生非常有钱,拥有一座海岛,最关键是,他至今没有继承人,只有三个女儿。
他的身价至少是艾萨克的十倍,如果能得到,艾萨克夫人可以说一辈子吃喝不愁,这对她的诱惑不可为不大。
因此在丈夫被抓后,立刻给那边写信,不过回信需要时间,正等着那边的消息呢。
这也是艾萨克夫人这么嚣张,跑到凯丽夫人面前威胁的原因之一,是想借着惹怒她的机会,彻底把艾萨克关在监狱里出不来了,那她就能顺理成章的以对孩子好为由,和艾萨克离婚。
“这件事是她贴身女仆透露的,那女人还说,艾萨克在蜜月期间都没有安分过,趁着丈夫不在,和好几个富裕的男人发生露水情缘。其中芬格先生是最有钱的一个,且疯狂想生出一个男性继承人,她认定这是一个好机会。”
凯丽夫人都无语了,目标明确,有想法有行动力,偏你为什么要在婚后这么搞啊,婚前找一个有钱男人,不是更简单省事
“我想,可以说服那个女仆,让她亲自把这件事告诉艾萨克,”苏叶笑着提出建议。
“艾萨克肯定很生气,”卢西亚同情道。
“摆脱了那样的女人更好,”玛蒂尔达却觉得,艾萨克脑子不清醒,居然喜欢这样的女人。
难道这么多年,他就从未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
“那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是艾萨克的呢”这很有可能不是吗要是以后艾萨克重新结婚,这孩子却跑回来认亲,实在太膈应人了。
“那就需要他自己判断了,我们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苏叶摊手,毕竟是人家夫妻的私事。
有苏叶在,那个女仆很快见到了被的艾萨克,把那个女人经历过的所有男人都说了一遍。
艾萨克不敢置信,简直气得发狂,双目赤红,浑身戾气,为了发泄怒火,把见面室内唯一一张桌子都砸了,弄得双手鲜血淋漓。
那女仆吓坏了,一个劲儿后退,生怕对方冲过来打自己。
苏叶站在门口看戏,好一会儿,等人终于安静下来,示意女仆继续说。
她颤巍巍缩在角落,声音颤抖道,“还有你们的初见也是,是假的。”
“什么意思”艾萨克不明所以,那能做什么假
“当初,乔伊斯夫人和乔迪娜福克斯小姐住在一起,那天晚上,是福克斯小姐率先把你带回来,你喝醉了,然后发生了关系,我听见了。早上福克斯小姐急着出门,正好碰到刚回来的乔伊斯夫人。夫人觉得她行为有点奇怪,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隐瞒。她说要去告诉房东太太,我吓了一跳,忙求情,福克斯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为自己各种找补。
然而艾萨克一个字都不信,生气发问,“然后呢”
他是真没想到,连这件事都是假的。
“她好奇,就去福克斯小姐房间看了眼,然后脱了衣服躺在你身边,并给了我钱,让我不要说出来。”女仆不敢抬头看他,“你醒来后,以为自己欺负了她,就向她求婚,但夫人赶走了你。”
艾萨克冷笑,“此后,我一直以为是她,费尽心思追求她,即便她身边各种男人追求者不断,我也认为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对我的爱答不理,不过是对我做了错事的惩罚。”
女仆低下头,不敢说话,她是亲眼看着艾萨克如何费心讨好乔伊斯夫人。
“好啊,真好,你们这一对好主仆,把我耍得团团转,怪不得第二天她就搬了出来,还说什么因为带我回去,导致被房东赶了出来,原来是不想我和福克斯小姐再碰面。”
她们居住的公寓,是专门的女子公寓,合租给年轻未婚的姑娘们,保障安全为第一要务,因此晚上带一个男子回去,是绝对不允许的。
当时他信了这话,当即花钱给乔伊斯租了更好的公寓,还是一整栋三层楼全部租下,而这个据说被一起赶出来的女仆,他也给了一大笔钱雇佣,为的是让她好好照顾乔伊斯。
却不想,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她前几年迟迟不肯答应我的求婚,今年又为什么肯了”艾萨克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占别人便宜不说,还索取无度。
“她想勾引米尔先生,差点被米尔夫人发现,那就是个疯女人,狠起来会直接杀人。为了不被发现是自己,她推了另外一个有此心的姑娘出去挡刀,自己火速和你结婚。”
米尔夫人不仅善妒这么简单,且手段狠辣,她是伦敦地下一个老大的女儿,嫁给珠宝商米尔后,已经有不少企图勾引米尔的女人遭了她的毒手。
“怪不得她非要蜜月三个月,之后也不肯回伦敦,是怕米尔夫人发现找她算账吧,哈哈哈,我就是个傻子”艾萨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女仆更是吓坏了,缩成一团,妄想离他远一点。
可见面室就这么大,苏叶堵在门口,她又能远到哪里去,只能恐惧得蜷缩着身子。
“所以你现在又为什么肯说了为了钱”艾萨克声音阴恻恻传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苏叶上前,轻拍她的肩,示意她起来,“没关系,我不会让他打你,何况这里是警察署,他不能当着警探们的面打人。”
而艾萨克确实没有暴力倾向,虽然面色难看到无以复加,却也只是恶狠狠盯着她。
女仆在苏叶的安抚下,终于没那么害怕了,颤巍巍道,“我弟弟生病了,需要到伦敦治疗,看病要四百英镑。”
“呵,四百英镑你就把她卖了,之前在她身上也赚了不少吧果然仆随主,一对贱人”艾萨克咬牙切齿。
苏叶见他冷静了些许,敲敲桌面,“你现在的想法呢”
艾萨克低着头,“凯丽夫人的意思是”
“看你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艾萨克夫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改嫁,以后可能会是个麻烦,毕竟我们谁也无法肯定,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苏叶提醒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艾萨克看着女仆,“那孩子是我的吗”
女仆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
“呵,好一个不知道,”艾萨克脸都要气绿了,不过可能是太过于生气的缘故,竟然慢慢冷静下来,“既然不知道,就永远不知道好了。”
他看了苏叶一眼,对女仆道,“你亲自去药店,找医生开能堕胎的药,给她喂下去,确保流产了,钱才会给你。”
女仆惊讶抬起头,看了看他,最后小心偷瞄苏叶。
苏叶没有任何反应,这种事,她不掺和。
女仆在艾萨克的逼视下,小心翼翼点了头。
不过两天,艾萨克夫人流产的消息就传来,伴随着还有她亲自跑到监狱,和艾萨克签订离婚协议。
她不得不如此,因为艾萨克让女仆带了一封信给她,要是不离婚,就直接承认自己是雅各宾派,而他之所以会加入这个党派,是艾萨克夫人介绍的。
届时艾萨克夫人肯定会被抓进监狱,但艾萨克有诺森伯兰公爵在,弄出去很简单,她就不一样了,只要艾萨克让公爵不要帮忙,她很可能就会和其他雅各宾派成员一起被处决。
对方有依仗,自己可没有,艾萨克夫人可不敢赌,麻溜的同意离婚。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路,艾萨克让人请了自己的律师,嘱咐他去寻找乔迪娜福克斯小姐,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至于自己的状况,已经没心思理会了。
他反正破罐子破摔,再糟糕也不过是关他几年,又能如何
苏叶也懒得搭理他,开始整合所有调查到的信息,首先是嫌疑人塞尔登库克的人际关系。
他来自下辖小镇,父亲是个鞋匠,因为工业发展,工厂生产出的鞋更便宜,挤兑得许多手艺人没了生意,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为了维持一家子开销,家庭主妇的母亲不得不出去干点杂活。
然而这依旧不够,家里五个孩子,作为老大,库克十三岁就跑出来找出路。
先是在小镇的酒馆干了几年,勉强能维持温饱,却帮不上家里多大忙,有了经验,想着去城市内机会更多一点。
确实也是,城市的酒馆更多,给的薪水虽然不高,但他们能私下里卖点酒水,只要不过分,就完全没问题。
鸢尾花酒馆是他在本市第三份工作,这家酒馆的位置有点偏,差点就到城外了。
但也因此,这里聚集了一批劳工,卖的酒水不贵,人员却不少,流水自然足。
老板埃里克身体不好,晚上不经常出门,雨天也不能出门,需要保暖不能着凉。
也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的身体不去温暖的阳光多的城市定居,而常年待在下雨充足的本市。
但这便宜了库克和另外一个酒保索普,两人只要保证每月的流水在一定区间,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光明正大卖自己的酒,毕竟老板不管。
所以他在这里干了两年,赚了不少钱,等发现苔霉素的法子后,赚得更多了。
除了这点可能让老板不满外,库克平时还算老实,人际交往简单,因为他值夜班,和同居的人也没什么矛盾,更没什么仇家。
排除陷害他的可能,剩下的就是调查同居室友。
他租的房子在酒馆不远,因为远离市中心,房价比较便宜,因此每人一间房,也负担得起。
另外厨房起居室是共用的,同居其他人都是工厂的工人,上的是白班,或者说,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完美和他错过,基本杜绝看到他制作食物的过程。
而库克在使用苔霉素方面确实小心翼翼,没让人发现。
但苏叶还是注意到了一人,酒保索普,两人都是鸢尾花酒馆的酒保,虽然一人值班一天,互相错开,可只要他稍微细心一点,想来也能发现库克赚钱更多。
找出索普的资料细看,发现他并没有购买过苔霉素,鸦片水等任何相关药物,一次都没有。
另外他有酗酒的习惯,自己值班那晚不喝,但库克值班时,他会在家里喝酒,偶尔也会去鸢尾花酒馆喝。
如此,他发现库克赚钱比自己多,也不是没有可能。
把这人单独列出来,苏叶继续看其他人资料,莫迪摩尔和莱斯特是狂热的革命份子,积极参与活动,被围剿了几次都侥幸逃脱,但两人都不甘心就此失败,想要干一票大的。
说私人恩怨,几乎没什么,那瓶牙鸟片水是莫迪摩尔随手从药店买的,好叫自己兴奋起来顺便以此表明决心。
他自己也知道这玩意儿有点麻烦,因此只加了一半,完全不会过量。
可结果却是,他们喝的酒中本就提前下好了牙鸟片水,加上他们自己下的,和一点点苔霉素,就造成了如今状况。
最后还有一个人存在疑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信息太少了。
不知道来自那里,以前是什么人,两年前突然出现在本市,开了一家酒馆后,就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
包括库克和索普两名员工在内,邻居们都没和这个人有过多接触。
没错,这人就是酒馆的老板埃里克
他很少出门,不与邻居打交道,房子里的窗帘也时时拉着,让人看不清里面情形,只有一个老仆,负责照顾他和出门采买食物。
埃里克显得颇为神秘,似乎对经营酒馆也不感兴趣,只要固定住流水,就不管库克和索普怎么折腾。
苏叶先去找了索普,因为当晚人不在酒馆,就没被抓起来,这些天他一直经营着酒馆,并没有关门。
白天的鸢尾花酒馆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奥丁在打扫卫生。
他没什么问题,本地孤寡老人,有自己的房子,也有一点点应急的存款,接了打扫的活,每天兢兢业业,也很少和库克等人交流,和任何人都没仇怨。
因着昨晚累了一夜,索普早上直接在酒馆的包厢睡觉,被苏叶叫醒,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这状态很好问话,几乎问什么,答什么。
“你知道库克使用苔霉素,引导客人喝更多酒的事吗”
“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相同的客人,在他这里买的酒,是我的两倍,好奇跟着他,发现他买那玩意儿。”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麻烦,多卖几杯就能如何,我巴不得人少点,累都累死了。”
“你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吗”
“老板知道,他让我不用管,只要客人吃不死,无所谓。”
苏叶再问了点别的,基本确定这个索普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于忙了一晚上,还要在白天准备食物,只为了多赚一两个先令的事懒得干。
如果去买面包和三明治,加入药粉,好像也赚不到多少,就直接放弃了。
反正库克每次只准备二十份,并不多卖,赚的也少,他嫌累。
这就是不会算数的后果,一晚上多两个先令的酒水,再多一份食物的钱,一个月下来,就是3英镑,一年则有三十六英镑。
苏叶摇摇头,放他继续睡,前去酒保老板埃里克家中拜访,开门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仆,佝偻着身子,老态龙钟。
苏叶说明来意,他只沉默着把人迎进去,然后去卧室通知主人。
片刻,埃里克裹着厚厚的毯子过来了,整个人显得苍白羸弱。
他的身子极为单薄,走路缓慢,好似每动一下,身体都会不舒服。
打了声招呼,他坐下来,用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抱歉,我失礼了,身子不争气,明明还在秋天,我却觉得寒冷。”
苏叶打量他面容,普通,瘦削,因长年不见阳光,苍白到近乎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头发枯黄毛躁,乱糟糟耷拉在脸上,遮住了半张脸,使人无法窥探其情绪。
可透过发丝的缝隙,苏叶仍能看到,他有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面某些特质,让她分外熟悉。
那是唐泰斯偶尔给人的感觉,历经波折后的茫然,纠结和复杂,还有一种不知道能否称之为仇恨的东西,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身体。
仇恨谁莫迪摩尔吗
他们调查出来的资料,莫迪摩尔和这位没有任何交集,至少最近两年是的,至于之前有没有,还需要对方来解惑。
“我发现你购买了不少苔霉素,而鸢尾花酒馆聚会当晚,死了莫迪摩尔和莱斯特,死因和苔霉素有关,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埃里克闻言,没有说话,示意老仆给自己拿烟斗,“希望你不介意,我需要这个振奋精神。”
苏叶没有说话,看着他坐在对面吞云吐雾,拒绝了老仆递过来的烟,也没有喝他们的酒水,就这么静静坐着,顺便打量这个起居室。
怎么说呢,没有使用的痕迹,除了空荡荡的座椅沙发,几乎没什么装饰。
很明显,埃里克拒绝社交是真的,因为他从不招待客人。
而以他的身体,也不可能过多出门交际。
半响,他才慢吞吞开口,“是我自己吃的,我身体不好,日常服用很多药,苔霉素,牙鸟片水,神仙水凡是能让我舒服点的,我都乐意吃一点。”
“那当索普告诉你,苔霉素和酒水结合的效果后呢”苏叶询问。
“就更乐意了,我的舌头因为生病,味觉退化,对很多味道不敏感,酒水是唯一能刺激我的,但也只能品尝一会儿,就再次失去乐趣。”
“喝酒对你身体可不好,”苏叶道。
“没关系,哈,早晚都要死的,我就想在活着的时候,像个人样儿。”埃里克自嘲道。
说话的空隙,老仆拿来药瓶,“吃完的药瓶,没吃的全部都在这里。”
埃里克当着苏叶的面,挑出一点点苔霉素,加入到酒杯中,然后沉醉的喝完了那杯酒,又迫不及待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遗憾的叹了口气,“我还想再喝点的,可惜,已经感觉不到味道了。”
他遗憾的咂咂嘴,“我每天都这么喝,说实话,对我身体负担不小,但谁在乎呢,那种冲动想喝东西的欲望,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你知道吗人最怕失去所有欲望,那将丧失所有动力,终日岌岌无聊,数着日子等待死亡,那才是最恐怖的惩罚。”
老仆补充解释,“老爷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吃东西味同嚼蜡。”
苏叶点点头,扫了眼桌面,知道照埃里克这个用量,这数量确实对得上。
但这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不足以取信。
她继续询问,“我很好奇埃里克先生的来历,你是哪里人以前在什么地方居住”
埃里克又点起了烟斗,缓缓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我是本地人,只是很早之前,就搬到美国生活,我身体不好了,又没有亲人,所以打算葬回来,在家人身边。”
“请恕我冒昧,您的家族墓地在”这话实在冒昧,人家还没死呢,就问人家选的墓地在哪儿。
但埃里克并没有生气,他目光悠远,似乎透过厚厚的窗帘,看到满是墓碑的墓地。
“在埃尔萨斯大教堂左侧,那里有我的曾祖父,祖父和祖母,还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兄弟,看,我们也是一个大家族了,最后还是聚集到了一起。”
埃尔萨斯大教堂是本地最大的教堂,很多人的墓地都在附近,他既然说是本地人,那就没什么意外的。
“埃里克先生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苏叶继续询问。
“年轻时,大概二十一二岁,那时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能力超群,想要闯一闯,可事实是,天真的年轻人,不识人心险恶,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一生,何其可悲。我去了美国,你了解美国吗在那个淘金时代,美国遍地是黄金,是所有人的共识。”
“幸存者偏差,凡是混得好的,淘到金的才会回来,”苏叶淡淡总结。
“是的,是的,哈哈哈,然而没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人都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去了就一定能成功,而我就是那个傻子”
说完,他整个人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面上痛苦扭曲,时而皱眉低吼,时而艰难。
老仆吓了一跳,忙打开一瓶牙鸟片水,给他灌了下去。
苏叶看了嘴角抽抽,可真能作死啊,怪不得骨龄看着三十七八的人,身体却透支成五六十。
不,或许比五六十的老人身体状况更糟糕,真就是随时可以毙命呗。
苏叶也无法待下去了,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这位埃里克先生,看似什么都说了,却什么实际内容都没有透露。
但苏叶还是发现了一点线索,一点微不足道,但解开后,足以让真相豁然开朗的线索。
她先去了一趟埃尔萨斯大教堂附近的墓地群,走了一圈,心里大概有数了。
站在其中一块墓碑前,陷入沉思。
这是十几年前立下的,石碑上出现裂缝和缺口,这很正常,只要没人时常打理,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可违和的是,这墓碑现在打理得很精心,裂缝和缺口都补上了,大理石的材质打磨平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必然是时常有人用干净的手帕清理。
另外周围一点落叶都没有,墓碑前的鲜花非常鲜艳,似乎是今早刚摆上的。
和这墓碑有相同情况的,还有周围几个,只有些年代久远,没有这座这么干净,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很荣幸再次见到您,女子爵阁下,只是场景未免离奇,”身后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丝隐隐愉悦的声音。
苏叶回头,笑了,“你又是来纪念谁的不,我应该这么问,你这么迫不及待给阿尔特克医生下葬吗”
阿特利眉眼沉了沉,试探道“不该污了尊贵小姐的耳才对。”
“你们那么隆重的葬礼,我不可能不知道,”苏叶道。
阿特利垂眸,遮住一闪而逝的阴郁,重新抬眼时,复又变得平静无波,“克里克赛迪尔,麦克赛迪尔,奥博拉赛迪尔您调查的案子和赛迪尔家族有关要是有需要,我可代为引荐,现在的樱池庄园主人,和我合作颇多。”
“那是个怎样的人”苏叶询问。
“志大才疏,自卑又自傲,”阿特利给出评价。
苏叶转头,“你对他继承远亲爵位,获得一大笔遗产的事怎么看”
“您的意思是,”阿特利略微一沉思,颔首道,“确实蹊跷,先任赛迪尔子爵的儿子去了美国,出意外被判绞刑,而他们正好从美国回来,很难说里面没有猫腻。”
“可现在赛迪尔一家好好的,先死的是毫不相干的莫迪摩尔,”苏叶道。
“怎么能说毫不相干,莫迪摩尔选择烧毁樱池庄园,如果那位真正的继承人麦克默多赛迪尔从地狱爬了回来,报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不肯让任何人摧毁自己的珍宝。”
说到最后一个单词时,他下意识的看了苏叶一眼,随即垂下眸子,默默向后退了一小步,保持一定距离。
“说的不错,怪就怪他选错了地方,还提前泄露了消息,惹来守护珍宝的猛兽滔天怒火,”苏叶转身向外走,“而偏偏他还毫无知觉,舞到了对方的地盘上,可不就被算计死了。”
阿特利跟上,稍微落后一点,抬眸就能看到她帽子下精致的耳坠。
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看向前方,嘴上道,“那位酒馆老板埃里克先生吗他确实孤僻,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身体不好。”
“事发当晚,他并不在酒馆,没人看见他去过,人不在现场,却能精准投毒,这事很有意思,不是吗”苏叶笑道。
“有人助他行事,不是酒保库克,他太明显了,如果是他,小姐您一定看出来了。索普和打扫卫生的奥丁都不在现场,那么就在那群雅各宾派党人中。”阿特利推测。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苏叶失笑。
阿特利转头,微微一笑,“我自认为不是什么浅薄之辈,还不是一照面就被小姐您看穿,其他人也不会例外。”
“看穿不不不,阿特利先生如果是一本书,一定是史诗巨作,谁能一眼看穿您呢,需要长时间细细品味才行,”苏叶笑语盈盈。
阿特利心一颤,嘴角微微勾起,当意识到时,表情都柔和了几分,和之前的沉重完全不同。
他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想那我只肯一人翻阅。
“所以您要回去盘查那些人吗”他转移开话题,不让自己多想。
苏叶回头,看了那墓碑一眼,“太慢了,一百多号人呢,先去见见现任奥尔利奇赛迪尔子爵吧,陷害人家儿子入狱,自己霸占爵位和庄园,难道他从不害怕,有人会向他复仇吗”
“按理来说,麦克默多赛迪尔已经来本市两年多了,为何迟迟不动手”阿特利对此不理解,如果是他,何须等待现在,第一时间把人干掉,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因为他命不久矣,即便杀死了仇人,按照继承法,很可能爵位和樱池庄园,还要落到奥尔里奇的长子亚力克身上,”苏叶大致能猜到他的心思,他在寻找新的继承人,在弄死奥尔里奇后,能把爵位和庄园传到另外一脉继承人身上。
不然要是奥尔里奇父子全死了,爵位和庄园却被王室收回,他就对不起祖辈辛苦的传承了。
“两年都没有找到,难怪远在美国的远亲能得逞,”家族凋落,人都快全没了。
“所以他面临一个选择,是杀了最后仅剩的两个继承人,还是放儿子一码,好歹让家族继承延续下去。”苏叶嗤笑,如果是她,管什么继承,先报仇,剩下的都不重要。
阿特拉道,“先报仇,剩下的乃身外之物。”
“看来我们想法一致,”苏叶微微颔首,“我要去和赛迪尔子爵谈谈,你要一起吗”
阿特利点头应下,“我为您引荐。”
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木仓,递到苏叶面前,“带上它,安全。”
苏叶惊讶,“你平时带着这么小的木仓”
阿特利没有否认,只道,“后坐力小。”
说着看了苏叶胳膊一眼,即便知道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依然觉得,这把更适合她。
苏叶没有推辞,接过来试了一试,该死的顺手,“你改良的吗”
阿特利微微颔首,“目前市面上的不好用。”
“手艺不错,”上膛,瞄准,对准不远处的树干扣动扳机,声音很小,后坐力也小,偏杀伤力并没受影响,子弹直接嵌入树干中,留下一个空洞。
这和她空间里收藏的也差不多了,远超这个时代的水平。
她不由赞叹,“你就是卖军火,也能赚得盘满钵满。”
阿特利轻咳一声,眼神微微一暗,却没否认,“略有涉猎。”
“但我在本市却没发现军工厂,”苏叶惊讶,难道藏起来了,不应该啊
来汉普郡,她就借着参观游玩,摸清楚了这里的基本情况,那么大一个工厂,还能隐瞒住她的耳目
“不在本地,”阿特利解释,“本地产业结构稳定,不需要那些来破坏当地安稳的环境。”
懂了,这里是阿特利家乡,所以他跑去外地搞风搞雨了呗。
那本地居民到真得谢谢他,要是和军工厂扯上关系,赚钱是赚钱了,危险也随处可见。
两人走到埃尔萨斯大教堂外围,就见一群穿着黑色礼服的人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们表情严肃,见到这边两人,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弯腰行礼。
阿特利脸上的柔和消失不见,冷淡瞥他们一眼,微微侧身,想挡住苏叶视线,可对上她平静的眸子,又觉自己行为可笑。
有什么用呢对方早知道他是什么人。
心下微微沉郁,阿特利脚步沉重跟着苏叶上了马车。
他一语不发,苏叶却觉得好笑,“想来棺材里面没有尸体,葬礼是举行给他们看的”
阿特利微微颔首,“总要让他们好好送兄弟一场。”
“顺便警告他们,背叛的下场”苏叶挑眉,可真是既狠辣又慈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