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 苏叶直接去了唐泰斯房间,检查后放心躺在沙发上休息。
一整晚过去,风平浪静, 无事发生。
唐泰斯后半夜睡得十分安稳, 微微皱起的眉头在无形中被抚平, 神情安然恬淡,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
事实上也是, 他做了一个奇异又美好的幻梦。
梦中, 他的灵魂弯曲着脱离,飘向未知的空间。
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甚至幸福得不可思议, 内心充满饱胀感,仿佛即将回到母亲怀抱的稚童, 自觉安心。
但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传来剧烈的痛苦与不舍,那份强烈的情绪,源于他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的话, 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女子爵了。
那个独立于世界之外,优秀到不可思议的姑娘,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一想到要永远失去她这种可能,强烈的不舍让他心脏一阵阵抽搐, 下意识一把抓住身边的人。力道之大,誓要拖着她一起遨游, 可巨大的吸力似乎不愿成全于他,以不可抗力扯开两人相握的手。
渐渐的,他失去了抓握的触觉, 这让他紧张又害怕,只能越发加重力道。
随后,那个他深爱的灵魂也脱离的束缚,笑意盈盈站在他面前。
灵魂在发光,吸引他忘乎所以。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两人携手遨游未知的空间,眼前从一片空白,变幻成整个世界。
他们似乎不受束缚,时而立于高山之巅,时而探索深海之渊,壮阔美丽的世界在眼前,广阔无垠的宇宙亦可轻易踏足。
沧海桑田,万物变幻,他们处在时间长河之上,观赏过去与未来发生的一切。
看尽了一切奇诡变化,却心有宁静,只因为她就在身边。
怀着这份满足之心,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第一时间捕捉阳台上安静看书的倩影。
清晨蒙蒙雾气打在她身上,形成独特的光影,和梦中那个周身散发柔和光晕的灵魂完美相融。
这一瞬间,他和梦中一样安心,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低低呢喃出声,“克洛艾。”
淡淡应了声,苏叶没有回头,从呼吸瞬间改变觉察出某人已经清醒,不曾想,他醒来后不起床,反而以富有磁性的慵懒嗓音诱惑着她,让她忍不住耳尖发痒,“醒了就起来吧,侍者把早餐送过来了,小莫雷尔先生希望邀请你当伴郎,我想,你不会想错过这个机会”
唐泰斯没有说话,起身穿衣,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坐到苏叶身边。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两片面包,几片蔬菜叶子,一个苹果,一个桔子,以及一盆意大利面。
“我想这是您特意为我点的,你总是知道我会想吃什么,”唐泰斯含笑道,话语里的甜蜜隐隐超出正常标准。
苏叶斜眼打量他,“你有点不对劲。”
“不,不对的是您吧”唐泰斯没说的是,他无缘无故昏迷,醒来女子爵一句没多问,显然比他还清楚是怎么回事。
偏偏他本人却一无所知,刚刚在卫生间,借着镜子仔细打量面色,发现红润无异样,把脉也显示一切正常,他健康得不得了。
临出发前,他特意做过检查,结果良好,状态极佳,不会因一场不算太疲惫的火车之旅,就出现意外状况。
所以他有点好奇,自己到底怎么了
显然,女子爵没有解释的想法。
唐泰斯不止一次意识到,女子爵的神秘,可他从未想过探究,就像她从不过问循环中的那些岁月,他都经历过什么。
这是两人无言的默契,心知肚明就好,有时候越是亲近的关系,越不好探索内心,那会让两人都生出局促,进而让感情变淡。
有时候保持神秘和向往,是合适的相处之道。
这次也一样,苏叶不说,他就不问,只提到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您守在这里,是我昨晚遇到什么危险吗”
苏叶合上书本,打量安静进食的他,轻笑,“唐泰斯子爵总是这么敏锐,昨晚有人拿你的生死打赌,我很生气呐。”
半真半假的话语,带着调戏的意味,让唐泰斯拿着刀叉的手不由一顿,眼底渐渐流淌出真实而温暖的笑意,“很荣幸被您这么在乎,对此,我需要给出一份礼物,以表达我的激动之情吗”
苏叶歪头,感兴趣的眨眨眼,“有多激动是要用礼物的价值来衡量吗”
“那么,请女子爵猜一猜,这份礼物在我心中的地位”唐泰斯淡定自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暗红色钱财,然后从里面掏出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小礼物。
“这是”苏叶讶然,是那枚老唐泰斯宁愿饿肚子,也要送给儿子当新婚礼物的银质纽扣。
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拿出去抵债,又被苏叶及时赎回,送还给他。
而唐泰斯却在隔了无数轮回岁月后,才真正拥有这枚代表了父爱的礼物。
重视是毋庸置疑的,胜过他所拥有的一切。
它被保存的很好,用一块块丝绸手帕包裹,至今闪亮如新,展现出不一样的银色光辉。
“我想,它是无价之宝”苏叶轻声道,任何东西都抵不过这枚纽扣在唐泰斯父子心中的意义,即便它实际价值普通,但承载着一个父亲倾其所有的爱。
“在我心里,这是最适合送给您的定情信物,它是结缘的开始,也是我不可自拔沦陷的象征。”唐泰斯凝视着苏叶的双眸,眼中真情流动。
在有了那样传奇而纠结的经历之后,他的内心是孤独的,坚硬的,铸起一道道防线,即便被女侯爵的风采所折服,依旧只打算在远处旁观,从未想过更进一步。
因而他一开始就倾其所有,拿出基督山所有宝藏,来偿还那一份被救的因果。
当时,他把自己的命明码标价,即便珍贵,也有一个价值去衡量。
但他的心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便那道倩影已经落在眼里,印刻在心上,依旧无法改变他停滞在几米之外的脚步。
直到,那枚纽扣打破了封印,他的内心就像冰面一样脆弱,看似坚不可摧,实际阳光一照射,立刻裂开一道道缝隙,任由那抹温暖肆意挥洒,把冰冷的湖水灼烧成炙热的岩浆。
情感在一瞬间爆发,再也控制不住,让他沉沦不可自拔。
所幸,他出现的够早,在某人还未出现前,就得到女子爵影影绰绰的好感,否则唐泰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淡定从容。
是的,他当然看出阿特利对女子爵深藏的爱意,也觉察了女子爵对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友好态度。
这让唐泰斯一度失态,惴惴不安,午夜梦回总是被假设惊醒。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淡定,所以不止一次的庆幸,女子爵是个意志坚定之人,一旦做了决定,哪怕路途中的风景再美,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这样坚毅独特的品质,他只在女子爵身上看到过,如此叫他着迷,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热切期盼,有一天您能接受它,”也接受我的心意
苏叶微微一笑,从他手上拿走那枚纽扣,“它和我有缘。”
唐泰斯心底狂喜,面上却淡定自若,只浅浅吐出一口气,“我什么时候应该拜访凯丽夫人”
苏叶失笑,这是刚得到承诺,就迫不及待想定下婚事了
“我有一个计划”她慢吞吞道,眼中带笑,肆意打趣这个已经迫不及待的男人。
“好吧,”唐泰斯哑然半响,不甘不愿道,“下一站去哪儿,你想好了我提前安排”
“这倒不用,”苏叶喝了口红茶,看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边际出现一缕霞光把海水染成了金黄,犹如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灿烂美好,“我已经通知杜鲁斯船长,波西号几日后会停靠在港口,届时,我们将会有一场奇异的冒险”
既然要出海找宝藏,当然要开自己的船最安全。
经过几年的经营,波西号已经不单单是一条船了,而是一整个船队。
苏叶安排六艘船和他们一起出发,上面的船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是经过仔细筛选,忠心耿耿之人。
之后无论遭遇什么,获得多大的财富,都不会宣扬出去。
唐泰斯见她安排好了,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进食,也就错过了苏叶嘴角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等到他吃饱喝足,打开房间走出去,迎接到各种各样奇异打量的目光时,不由脚步一顿,心里无奈又好笑。
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女子爵绝对做了什么。
他往身侧微微偏头,对上苏叶无辜的双眸,叹息,低声道,“女子爵大人,能为在下解惑吗”
苏叶眉眼弯弯,“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在你昏迷时,公主抱被他们看到了而已。”
唐泰斯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是公主抱”
“需要我示范吗”苏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双手跃跃欲试。
唐泰斯警铃大作,“不,不用,描述即可。以您丰富的词汇量,一定能简洁准确地描绘出来。”
“好吧,”苏叶略微遗憾,双手朝上一摊,“就是这样打横抱起。”
唐泰斯
从耳尖到脖颈瞬间变红,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是羞窘,是恼意,更有着一丝莫名的不知所措。
苏叶欣赏着他一寸寸变红的皮肤,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泰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对上众人窥视的目光,浑身一僵,不由加快了脚步。
楼下大客厅,新郎正做着准备,见门口自己的准伴郎进来,立刻过来迎接,“太好了,唐泰斯子爵,您身体好全了吗”
唐泰斯表情一顿,接触到众人好奇又诡异的眼神,抿嘴,艰难吐出几个单词,“我没事,你们准备好了吗”
“是的,等会儿流程是这样的,”把列好的流程单交给他,“我有点紧张,唯恐记不住,还请您时时提醒,避免我在婚礼过程中出洋相,那将是我一生的污点。”
“我想,我能做好伴郎的职责,”唐泰斯接过,快速扫了眼流程,默记在心里,“戒指呢,现在可以交给我保管,我会在最恰当的时机送上。”
“哦,在这里,这是我父母结婚时的戒指,不贵重但意义非凡,”马克西米连把一个漂亮的戒指盒交给他。
唐泰斯打开看了眼,确定无误,关上放进自己口袋里,开始承担伴郎的职责。
另外一边,苏叶去见新娘,送上诚挚的祝福。
作为母女二人非常感激的人,苏叶被邀请担任主嘉宾职责,作为新娘的依靠,把她送到新郎面前。
这原本是父亲的责任,父亲不在,没有兄长的情况下,母亲也可担当重任。
可瓦西利姬却希望苏叶来护送女人一程,她代表着母女二人的新生,瓦西利姬希望这种新生持续下去,女儿未来一辈子幸福。
苏叶无法拒绝如此诚挚的请求,答应下来。
今天她特意做了中性打扮,站在美丽的新娘身边,就像一个完美的护花使者,守护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婚姻。
婚礼流程既繁琐又简单,繁琐是流程很多,从唱诗班开始,念圣经,祷告,致词,祝福没有一本婚礼流程秩序贴,就连主持的神父都会搞错环节。
可要说它简单,确实如此,无非新人站在神父面前,宾客在下面围观,众人一起见证这对新婚夫妻的甜蜜结合。
所有流程走完,已经是中午,来宾率先走出教堂,在门口一起目送新人乘坐装点花束的马车缓缓离开。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新娘笑着把手里的花束抛向他们,稳稳地落在唐泰斯手上。
众人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发出热烈欢呼。
唐泰斯一愣,进而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苏叶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
苏叶回以微笑,两人手挽着手,缓步向酒店走去。
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快步走在他们前面,把他们拉下一段距离。
两人谁也没说话,迎着温湿的海风,享受着海岛上的安宁和舒适。
路过金棕树酒吧时,他们不由停下脚步,因为里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音里带出的情绪截然不同,引人好奇。
唐泰斯知道苏叶昨天在此豪掷两千英镑赌他死亡,无奈又感动。
被人下注赌死亡,听着是挺晦气的,但女子爵却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又忍不住心生喜悦。
“看来那些赌我活的人,获得一笔丰厚的回报,作为最大输家,女子爵不想进去看看,都有谁赢过您吗”唐泰斯低笑轻声询问。
“确实应该去看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赌钱这件事上遭遇滑铁卢。”自从她把数学学通后,再未出现过如此情况。
即便对面出老千,她也总能赢。
唯独这次,心甘情愿输
两人推开酒馆大门进去,里面挤满了人,各个喜笑颜开,排队等着领钱,只有几人垂头丧气,目露嫉妒看着那么多人都赢了。
其实,他们昨晚下注时,就知道唐泰斯子爵大概率不会死。
但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买唐泰斯活,他们也赚不到钱,因为没人会买唐泰斯死,最后每个人的钱各归各位。可买唐泰斯死就不一样了,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死了,那他们就发了,将近一百倍的差距啊
赌的就是一个极低的概率
然而侥幸心理要不得,他们果然输了。
但这没什么,几人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反正那些赢的人,也赢不到钱,几英镑几百人分,都不够他们一人一杯酒水的钱,赢了又有什么用
这么想想,心里就平衡了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们预料
昨晚不仅有人和他们抱着相同想法,还是个冤大头,直接下注两千英镑买唐泰斯死,导致两边基本持平。
这就算了,居然有一群跟风者,认为既然这人敢直接下注两千英镑,定是得到了内幕消息,说不定唐泰斯子爵真的会死,于是纷纷下注。
导致的结果就是,苏叶抬头一看,发现墙上贴着的赔率,竟然变成了1:4。
一成的人买唐泰斯活,却有四成的人下注他死。
现在那些买他活的人,不仅能拿到钱,还是四倍回来,简直大赚啊
这怎么不叫那几个买死的人懊恼,简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光他们,就连苏叶也被这个比例惊到了。
她是为了唐泰斯的安全才如此下注的,那其他人又为什么这么做
是跟风,还是别有目的
可以确定的是,昨晚并没有人进入过唐泰斯的房间,也没发现对唐泰斯产生威胁的物品,比如毒药什么的。
既然不打算对唐泰斯采取行动,那他们为什么买死
苏叶好奇,询问老板奥尔丁,“那些买唐泰斯死的人都有谁”
奥尔丁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对着赌票结账,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苏叶也不恼,只静静看着他数钱,收回赌票,一次次交易。
突然,她目光一凝,视线不由跟着其中一位拿着金路易的客人,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她也能看清,那是一枚
无独有偶,在苏叶细心的观察下,发现还真不少,不止那一枚,每个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感受到周围暗暗窥视的目光,苏叶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视线重新转到老板奥尔丁身上,试图劝服他,“条件你都可以随便开,我只要一个结果。”
可她真正的目光却放在桌上装金路易的盒子里,里面一摞摞摆着整理好的硬币。
不过一眼,她就瞧出面上不少是假的,而她没看到的下面,是否还有更多
如此多数目的,足以叫人震惊。
正常酒吧收到很正常,但顶多一两枚,不像这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假的。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要是奥尔丁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这么多都没发现,也做不成这个酒吧老板。
“我不觉得那有什么意义,知道了又如何”奥尔丁显然不想理会她。
“自然是扫清障碍,总不能留着那些对唐泰斯子爵不怀好意的人吧”苏叶反驳。
“您想多了,他们只是赌钱,寻求刺激罢了,没人嫉恨唐泰斯子爵,”奥尔丁不耐烦道。
可苏叶不这么想,“没有仇恨会这么大手笔砸钱显然,他把你这里当成的好地方。”
“怎么可能,这里都是赌徒,没有那种丧心病狂,敢杀人的厉害人物。”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以采信,还是把名单告诉我吧,不然明天我直接起诉你,假借酒馆之名,为赌博场所,相信你也不想去监狱走一遭吧”
奥尔丁嘴角一抽,“好吧好吧,记录就是这些,你自己翻。”
再被苏叶说下去,他就要被打成杀人犯同党了,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口齿伶俐不说,思维还敏捷。
苏叶翻看那些记录,假装看买唐泰斯死的人,但重点是后续买唐泰斯活的人,一共有二十八人,而他们大手笔投进去6000英镑。
除了十来个看着像跟风的人,投资的数目相别很大,剩下那十八人数目差不多,在两百五十英镑上下浮动。
苏叶没说什么,把所有名字记下后,和唐泰斯离开了这里。
“你发现了什么”唐泰斯率先开口。
“很明显,这家酒馆和造的有牵扯,他们在通过这种方式,把放出去,”苏叶眉眼沉了沉,“那造的挺真的,现在法国政府自顾不暇,如果大量冲击市场,会给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经济,造成巨大的冲击。”
如果只是一些人造弄钱,顶多是部分民众被骗钱,产生一些经济损失。
怕就怕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与政治有牵扯,想通过这种方式,造成全国经济大动荡。
唐泰斯略微一沉思,“看来我们需要多留几天。”
苏叶默默点头,虽然之前她不打算管闲事没错,可不代表遇到这么大的事,也不去管。
不说别的,她许多产业都在法国,要是法国货币系统崩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也没黑心到发灾难财。
“先调查那个名单上的人吧,”当然不是为了排查谁对唐泰斯不利,但这是个好借口,让奥尔丁放松警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调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