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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月色扑过窗棂,竹影摇曳。

    裴迎面对面坐在陈敏终膝上,她低头,牙齿磕碰,咬殿下的唇瓣,咬疼了又亲一下,时不时哼唧一两声,潮湿又怯生生的,鼻尖嗅到浓烈的酒气,殿下喝了许多酒

    他方才在筵席上,确实陪皇帝饮了酒,酒气冲涌,本想早些歇下,听说裴迎骑马伤了腰,疼得睡不着。

    陈敏终想起她穿着他送的圆领红袍,很是乖巧听话,仿男子式样却格外清爽。

    他娶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子,在围猎时,总有若有若无投向她的目光,令他的眼眸立刻冷下来。

    陈敏终双眸有惊澜与山火。

    他不喜欢任何人看裴氏。

    小祸害,她娇气极了,动不动便头疼脑热,裴家的小女儿果然很会折腾人。

    “殿下喝了多少”她问。

    “父皇兴起,便陪着多喝了几盏。”

    裴迎并不管他,殿下爱喝几杯喝几杯,喝坏了身子也是他自己的。

    她明白世间男子皆不喜欢束缚,她懒得多说几句,殿下的身体与她何干,只要别死了就好。

    她心底没他,样样豁达,那么她就做一个温柔可人的贤妻,事事都顺他心意。

    陈敏终道“今日猎得了一只灰白猞猁,改日裁了给你做毛领。”

    “谢殿下挂念。”裴迎弯起嘴角。

    明明殿下生了裴迎的气,却在围猎时思考灰白猞猁的料子给她做什么好。

    裴迎两手搭在他脖颈,望着他笑,性子来的快去得快。

    虽然她不擅长骑射,谁说会一无所获殿下总不会忘了她的那份,他是个锯嘴闷葫芦,生气了也不会真的不管她,永远默默施予。

    四下无人了。

    “殿下饮酒了,不如早些歇着吧。”

    室内一片昏暗,他浑身酒气,似乎朦朦胧胧地做些什么,也无人知觉,裴迎眸光亮亮的,格外清晰。

    “是你不得要领才会疼。”陈敏终静静道。

    裴迎“以后不骑马了。”

    “不好。”他一把将她拉过来,状似无意地抵住。

    滚热的酒气袭来,她本就是不胜酒力的人。

    不敢忘记冬猎那晚,她才堪堪饮了几盏酒,若是与他面对面,怎么想都是很危险的。

    裴迎想起爹爹呵斥兄长的时候,无意中说过真正喝醉的男子,哪里能起势,不过借酒做些不敢做的事。

    所以她倏然明白了,殿下没喝醉。

    “殿下,您似乎很讨厌我们裴家的样子。”她轻声问。

    她故意提到裴家,故意扫他兴致,

    陈敏终并没有蹙眉,眼眸中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觉得你父亲知道我的事吗。”他转守为攻。

    裴迎愣了一下,她老实回答“爹爹或许并不知情。”

    他嗤笑了一声,裴迎也不敢再问了。

    裴迎开始拉扯些有的没的。

    “您还记得今日骑马的时候,一只小矮马被拴在廊柱旁,瞧见我们一个个上了马,人来人往的,就是没人搭理它,它气得尥蹶子,把一旁的坐墩给踢翻了,真是有灵性的小畜牲。”

    裴迎想起了这件趣事,小梨涡旋上嘴角。

    “那是四皇子的马。”陈敏终道。

    裴迎笑了“哦,难怪它不冲别人撒气,就冲我们来呢。”

    陈敏终心不在焉。

    殿下一只手撑在裴迎的脸侧,她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曾大胆地咬他的唇角,她真的不该这样做。

    裴迎是逗他玩,但殿下并不会逗她,他做什么都很认真,贯彻到底。

    陈敏终一向稳重自持,使自己的神智在可掌控间。

    她睁开眼,陈敏终的墨发垂落下来,遮住了月色,于是天地间只剩他凤眸中的湖光山影,殿下抿紧嘴唇,竟然清冷威严,一本正经。

    他的手并没有停下。

    “裴氏,你是不是总喜欢招惹我。”他轻声说。

    令人胆战心惊,他的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她,想起她曾不满地小声嘟囔“您就那么回事。”

    他面色一冷,腾空将人抱起,分开她的腿,正想狠狠欺负,冷不防裴迎“嘶”了一口气,腰身撞上枕席,她的腰本来就疼。

    裴迎忍不住攥紧了指尖,陈敏终有些无奈地将她放下。

    “腰还疼呢”他问。

    “没事。”她轻声唤出口,想要继续。

    “有事。”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腕,惹她气恼也不顾,伤了腰不该行事,裴氏不懂事,可他该恪守道理。

    裴迎两颊微鼓,气呼呼的,郁闷极了,像个过年时节因牙疼吃不着饴糖的劣童。

    青槐夹道,马车回京,裴迎撩开车帘,望了一眼太子舆驾的方向。

    今日殿下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马车在山道逶迤半日,倏然,裴迎感到身下一震,睁开眼,前头喧嚷起来,出什么事了

    一两只鹧鸪掠过山谷,小太监们来往穿梭,脸上挂着汗,神色焦急,仪仗纷纷停下,拥堵在道口。

    “出什么事了。”她唤住小太监。

    “回禀娘娘,没什么大碍。”

    小太监怕惊着了她,回了两句话便借口跑了。

    回到盛京,裴迎才从宫人口中知晓,一辆装备大鼓的祭祀马车,不知何故忽然失灵,正好撞上太子的舆驾。

    山道上避之不及,不仅伤了十几个小黄门,太子的舆驾也被撞毁,驾车的太仆卿已经被处置了。

    裴迎“殿下他怎么样了。”

    “殿下无大碍,只是伤了腿,据太医说,暂时无法自己出行,东宫那边做了四轮的木轮椅,这几日都是由人伺候推行。”

    “为何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知我。”裴迎有些气急。

    瞧见小太监支支吾吾的模样,她顿时明白,若没有殿下授意,他们怎敢隐瞒。

    此事太巧合了,何以规制甚严的车鸾忽然失灵,何以偏偏撞向太子的舆驾,又是在狭隘的山道。

    陈敏终一向心思谨慎,自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一桩意外,据说东宫已经好几日彻夜通明,夜间常有宫人被传唤。

    在他未查清之前,裴家自然也被列在怀疑对象。

    当时情形凶险万分,冲着性命来的,若不是陈敏终命大,只怕不是伤了腿这样简单。

    殿下并不信任自己。

    他怀疑裴家牵连其中,怀疑自己知情吗。

    这天,裴迎吩咐小厨房做了羹汤,以送食盒的名义,终于忍不住自己去找陈敏终了。

    窗前,陈敏终正坐在木轮椅上。

    一抹微云横卧在琉璃瓦上,天气晴明湛蓝,殿下的侧面线条在光影中格外清晰。

    他的侧脸英气挺拔,高鼻携着不由分说的威严,抬起头时让人感觉呼吸一滞,裴迎抬头,望见他线条利落的下颌。

    “殿下吓坏我了。”她一面撩起珠帘,一面说道。

    她不敢明着责怪,只好故意这样嗔怪道。

    “只是不想教你担心罢了,”他的眼皮未抬,“小女子,担心有什么用。”

    “此事疑点颇多,殿下可查出是谁了。”她状似无心地问。

    陈敏终握着书卷的手一顿“你觉得是意外吗”

    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回裴迎身上。

    “险些要了殿下性命的事,怎么会是意外,此人谋害储君,用心之险恶,行事之大胆,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她说。

    他静静说了一句“你能这么想,很好。”

    “你不怕”陈敏终意有所指。

    他在试探她你不怕我查到此事与裴家有干系

    裴迎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我爹不会让我做寡妇。”

    陈敏终抬头望了她一眼。

    裴迎笑道“让我猜猜,殿下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陈敏终的凤眸瞥了她一眼。

    “那名掌管祭祀用车的太仆卿自尽了,此事调度仅他一人不可能完成,今日唤了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三位掌控印,三监严审,以及彻查了钟鼓司,查出来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像在叙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裴迎撇了撇嘴“反正肯定与我们裴家无关。”

    她这样自信,爹爹顾忌着她,一定不会对殿下做什么。

    陈敏终罢了手里的书。

    裴迎问“不看书了”

    他淡淡道“夜里看书费油。”

    “殿下是储君,还在乎一两二两的灯油吗,哪怕推崇节省,也不必在这上头讲究,再者,您家夫人是个最爱铺张显摆的,殿下省下来的都给我花出去了,不觉得冤枉吗”她笑眯眯道。

    “不想看书了。”他索性说。

    他侧过头“想看看你。”

    殿下的语气依然平淡,面上神色无起伏,却让裴迎心紧了一下。

    陈敏终说“内阁学士姜曳珠向父皇请谏,大骊常年征战,男丁短缺,为了弥补人口,不如将宵禁从三更提前到一更。”

    陈敏终冷笑一声。

    “他想得倒是周到,虽然盛京夜里灯火辉煌,气象万千,可是各州大部分老百姓夜里舍不得点灯,蜡烛与灯油金贵,自然也没有闲情读书写字,早早便入睡,被子一蒙,伸手不见五指的能做什么,也只剩那点不要钱的痛快了。”

    “不比他姜曳珠夜里有红袖添香,还能去灯火奢靡的销金窟一掷千金。”

    “他姜大公子管天管地,连贫苦老百姓的这点痛快也要算计。”

    裴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对姜曳珠意见这么大。

    她笑了笑“殿下夜里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陈敏终没说话,他拍了拍自己的膝前,目光望向她,裴迎顿生迷惑,随即,指尖蜷在掌心。

    殿下不言不语,裴迎却知道自己逃不过。

    她走过来,身子一轻,软软地陷在这片玄黑蟒袍中。

    殿下这是怎么了,他一向对自己冷言厉色,为何会忽然让自己过来。

    裴迎无法揣测一座深湖要掀起什么波澜。

    自从她在马背上说完那番话,好似有什么变了,难道殿下认可与她做假装恩爱的夫妻吗。

    若是夫妻之间毫无情谊,他可以与她在枕席间温存,只交身子,不交心。

    裴迎睫毛微颤,眼角蔓延潮湿。

    她的手指抚上殿下衣襟前的团蟒金纹,针脚精密。

    她嗅着,陈敏终的衣袍有令人沉迷的甜香,淡淡萦绕,殿下哪里都是热的,透过这袭黑袍,胸前、腿上相触之地,充盈了沉稳的力量,以及年轻男子的锐气。

    “是不是腰那里还疼呢。”他这句话问得极危险。

    裴迎无法揣测他问这话是想做什么,这一刻忽生畏惧,神使鬼差地撒谎”疼着呢。”

    “哦。”陈敏终淡淡抬起眼帘,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裴氏,脱了。”

    裴迎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您要做什么呀。”她声音发颤。

    夜色沉沉,裴迎吓得闭上眼眸,呼吸声萦绕在脖颈间,越来越近,又重又潮湿,清甜的热乎乎的,刚蒸好的玫瑰糖饼,滋味最令人念念不忘。

    “看看你究竟伤在哪儿了。”他说得极正经。

    陈敏终的五指游移,修长利落,骨节分明,与翠竹一般生得清清爽爽。

    裴迎眯起了眼,慵懒的猫儿一样,伸了伸爪子。

    陈敏终的手重了些,她也只能咬牙受着,无法抗拒。

    少女皮肤娇贵,嫩得像杏仁豆腐,一瞧便是不肯吃苦耐劳的,细腻的流云在他指头下聚散,沁出了香气。

    “殿下,您喝酒了吗”她小声问。

    陈敏终微抿的唇线,倏然启开。

    “只有喝醉了才能抱你”

    只有闭上眼才能握住你的手吗,这句话他仿佛是在问自己。

    裴迎并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殿下是随便说说吧。

    比起红,殿下更适宜黑色。

    底色浓重,与他的暴君父皇一样,霸道的施予,一对凤眸中寒星峥嵘,在沉沉黑夜中锐不可当,清冷肃然的神情,不言不语却令人慑服。

    裴迎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喜欢上女子,帝位才是他的春\药。

    “我抱一抱我的太子妃,有什么错。”他淡淡开口。

    殿下的手按揉得恰到好处,惬意极了,裴迎的脖颈靠在软枕,昏昏欲睡,这截花枝被风拂低了,眼底水珠颤颤。

    当陈敏终的手往前一探时,裴迎的身形一僵,微不可察。

    她倏然没来由地害怕了。

    她不该招惹殿下的,她遇正事就怂,怨不得爹爹常说她狗肉抬不上正席。

    皮肤上的触感清晰可知,殿下的手指雪白,关节泛着粉色,指腹的摩挲却生硬,令人难耐,一双杀伐气浓烈的手。

    “好啦。”她讪讪笑着。

    少女的两只手臂搭在胸前,柔弱无力,却挡住了薄薄一层衣袍下那只殿下的手。

    不愿再往前一步了。

    小打小闹的时候从未认真,她心底一直畏惧着殿下,遭罪的只能是她。

    若说之前殿下是喝醉了,现在却是清醒的。

    她一出神间,抬头,望见他流畅的下颌。

    窗外桐花开得烂漫绚丽,风透过窗棂,拂动一卷字画,满庭花云的艳光,压得她连墨字都瞧不清,眼前一片荧煌。

    他的手是收紧了吗,裴迎的目光被拉回来。

    殿下容姿清冷,雪月相宜,她有些恍神,自己是否真的坐在了他腿上。

    裴迎不安地挪动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肩头,他不希望她乱动,这是为她好。

    陈敏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听闻之前他曾经给裴家下聘,算得上你半个未婚夫。”

    他终于提到了

    姜曳珠是殿下的表弟,殿下怎么会不清楚裴迎与他自小一同长大。

    裴迎眼帘微敛,殿下自然不可能是吃他的醋。

    他今夜频频提起姜曳珠,裴迎终于明白过来。

    “是他要害殿下吗。”她问。

    陈敏终望了她一眼,确认了她的说法。

    裴迎心下一跳,姜曳珠真是胆大妄为,自小他在书院任性些罢了,连谋杀储君这种事都做得出。

    他的声音极低“姜大公子与你青梅竹马,我想知道,你以为我该怎么对付他。”

    他顿了一顿,始终没问出的那句话是你会为姜曳珠担心吗。

    青梅竹马殿下怎么能这么认为,姜曳珠自小欺负她,说是仇敌还差不多。

    他真是太喜欢揣测别人的想法了。

    爱怎么对付怎么对付裴迎忿忿不平地抬头,正想辩驳。

    陈敏终似乎并不在意,他羽睫垂下,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只看她的反应。

    殿下的眼眸实在令她失神,长眉不曾修饰,已然如入鬓的翠峰。

    她被殿下冷酷的神情吓到了,却见殿下嘴唇微抿,不可察的笑意。

    他又在捉弄她了,故意让她着急。

    裴迎别过头,说“殿下从前不是说我重了,我坐了这么一会儿,殿下腿该麻了。”

    她正想起身,却被他牢牢地握住了手腕,刚抬起一点身子,又重新跌坐回他怀里。

    “殿下,您腿上还有伤呢。”她提醒道。

    殿下的腿伤了,其他地方却没伤,裴迎的耳根子渐渐染红了,被他尽收眼底。

    “裴氏,别动。”他轻声说。

    “不重,刚刚好。”陈敏终握住了她一绺青丝。

    “多吃些,养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我还养得起。”

    裴迎心想,自己哪怕此刻走了,殿下行动不便,难道还能追出来不成,可是殿下一句话,她不敢跑。

    她抬眼望着陈敏终,殿下高傲冰冷的一个人,一向不容侵犯,可是终日困在木轮椅上,出入都需要人推行。

    他愈将脊背挺直,愈让人生出为所欲为的心思。

    可她目前还不敢生出轻举妄动的心思。

    万一殿下的腿没受伤,是骗她的怎么办。

    但她总可以将两只手环住殿下,就许殿下放火,不许她点灯吗

    再说,她如今做什么都是很安全的,殿下跑不了。

    裴迎眼眸亮亮的,毛茸茸的脑袋靠着他,嗅了嗅,忍不住说。

    “殿下,您好香啊。”

    陈敏终的嘴角几不可微地一动“等你腰不疼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