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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章 火气(一更)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尤其是郑琇莹。

    自从白日里见到了崔璟之后, 她仿佛见了鬼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

    睡到了一半,她腾地坐了起来,满头是汗地叫来身旁的女使“让你去盯着梨花院, 陆雪衣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曾带什么人回来?”

    “陆娘子并没带人回来。”女使回禀道, “不过,陆娘子回来的晚, 仿佛是宵禁被困, 被二公子顺道送回来的。”

    幸好没带回来,郑琇莹松了口气。

    不过, 被拦在外面还能碰到二表哥,算她运气好。

    想了想, 她还是放心不下“不行, 他只要在长安一日,不管是痴了还是傻了我都放心不下, 你明日找几个可靠的人去昨日那处找一找。若是找到了他, 就买下来, 远远的送到南疆去。总之,千万不可让他留在长安。”

    已经到了这个关口, 郑琇莹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女使垂着头应了是。

    正转身出去的时候,郑琇莹忽又叫住了她“等等。”

    “发卖之前,你务必先试试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还有记忆, 知道自己是崔氏的大公子的话……”

    她顿了顿,瞥了女使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办。”

    夜间的油灯捻的只留了一息,半明半寐的映的她脸庞形同鬼魅。

    女使浑身发冷。

    这可是崔氏的大公子啊, 还险些与她定亲。

    娘子竟能下如此狠心。

    郑琇莹说完那句话, 整个人便颓了下来。

    毕竟在边疆遭了这么多难, 谁知这位大表哥的心性有没有生变呢?又或者他一直记恨着她当初的那些话,回来之后会报复她也说不准。

    大表哥不能怪她,她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郑琇莹又慢慢靠向身后的引枕,这回才勉强能合眼。

    梨花院

    雪衣目睹了一场厮杀,回去之后眼前还是不断出现残尸遍地的场景,好不容易合眼,夜半又惊醒。

    一连醒了三四次,窗外的天却仍是未亮。

    她忍不住去想,夜半入宫,禀报的又是太子遇刺这样的大事,若是处置不好,二表哥定然十分难办吧。

    二表哥毕竟又救了她一次,她恩怨一贯分明,在这种时候,虽然不想承认,她还是不想他出事的。

    崔珩此刻的确不那么容易。

    京兆尹那边起了火,刺客死了,只剩下一份口供,证据并不那么充足,反倒被卫皇后反咬是故意污蔑。

    圣人又有偏爱,纵是证据确凿,也不那么容易定罪。

    何况太子毕竟只是轻伤,并未伤及根本。而此刻主弱少壮,圣人正是忌惮太子的时候,需要扶持六皇子以牵制,于是此案最终也没闹大,明面上只是以刺客胡乱攀咬权贵告结。

    不过当街行刺皇室毕竟还是犯了圣人忌讳,卫国公被另寻了个借口夺了神策军的统领权,卫皇后也被迁怒禁足,也算给了崔氏和太子一个交代。

    这结果在意料之内,因此当圣人开口的时候,太子波澜不惊地领了命,崔珩亦是没再多言。

    直到回了东宫之后,太子松了衣冠,忽地自嘲了起来“行简,你说孤这个太子还能坐到几时?”

    太子三十有余,体态微微发福,颓丧地坐在小榻上的时候,头上的玉冠都歪了,斜斜地坠着。

    实在不像一国之太子,倒像是一个失意的文人墨客。

    “父皇既如此偏爱六弟,为何不干脆改立他?”太子又问,片刻迟疑道,“是孤太没用了,才让父皇生了易储的心思么?”

    这两句问话崔珩也不能回答。

    他看着困顿的太子,忽然想到了兄长。

    兄长当初是否也曾这样发问过?

    想来大抵也是有的。

    他尚未回答,太子也想起了崔氏过去的传言,摇摇头又不让他回答“此事孤不该问你,你兄长若是还在,兴许会与孤有三分共鸣。”

    “既生瑜,何生亮也?”太子喃喃地道,拍了拍他的肩,“孤有时当真羡慕你。”

    崔珩没说话。

    若他是一个一心只想争权夺利的鼠辈,像六皇子一样,他或许是该高兴。

    但他和六皇子又不同,正是顾念着长兄之谊,他夹在父亲和兄长之间,行事不能风头太过,又不能失了风骨,这些年来的艰难未必比兄长少。

    然而旁人未必看的到这些,崔珩也从未提及,只是平静地道“殿下文韬武略,品性端庄,是大位的最合适人选,圣人扶持六皇子,或许也只是为了砥砺殿下。”

    “砥砺?”

    太子嗤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说辞罢了。

    圣人多疑,便是没有六皇子,也会有七皇子,八皇子,当年突厥来犯,事发突然,崔将军刚从南疆回来,又被派往西境,人马皆疲惫,很难说没有刻意消耗崔氏的意思。

    往事难堪,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

    一宿没合眼,上完早朝后,崔珩便先行回府休息。

    昨夜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今日一早,阖府上下已经全知晓了。

    老夫人并大夫人皆揪着心,直到听闻马车回来了,人也平安无事,还得了嘉奖之后才定下心来。

    崔珩昨晚先斩后奏,知晓定然会惹得母亲和祖母担心,于是一回府便直奔寿安堂请安,进了门在母亲开口之前抢先赔了礼“让母亲和祖母担忧,是行简不孝。”

    大夫人忧心了一夜,预备了满肚子的斥责,想质问他为何偏偏又搅合到这争储的事里,想问问他是否把他父亲临去前的告诫记在心里,但这满腹的指责却在看到儿子后,尽数抛到脑后。

    她拉着崔珩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有没有受伤,可有哪里磕着碰着了?”

    “儿子好得很。”崔珩促狭道,“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顽笑。

    大夫人见他没事,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就这么着急?连句口信也不跟家里人留便连夜入宫,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便是能求太后救你也赶不及,你可知我与你祖母有多担心?”

    “妙英你且坐下。”老夫人是见惯了风浪的,“二郎做事稳妥,他既不说,想来是觉着此事并无大碍。”

    崔珩也跟着附和道,扶着母亲坐下“这不是没事么?”

    “你说的轻巧,若是当真出了事可如何是好,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

    大夫人仍是不解气,指着他发狠话,“下次你若是再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我定会叫人直接敲断你的腿,这样尚可保你一命,你也不能再这般大胆狂妄了。”

    “跛了腿我可就入不了仕了,活脱脱一个废人。”崔珩笑了,“母亲当真能这么狠心,毁了我一辈子?”

    “成了废人才好,省的让我心烦。”大夫人仍是嘴硬,但心里却不敢想他当真跛脚的后果,片刻,又试探着问道,“可是你腿伤又犯了?”

    “未曾。”崔珩知晓母亲是个嘴硬心软的,“不过母亲若是再不让我坐下,我这腿恐怕当真要废了。”

    “坐下吧。”大夫人撇开了眼。

    尽管还有气,大夫人却看不得他当真受苦。

    崔珩笑了笑,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大夫人和老夫人不愿他涉险,但捉到刺杀太子的刺客这样的大事看在旁人眼里却是大功一件,府里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雪衣跟着二夫人去请安的时候正好碰见崔珩出来。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互相见对方都好,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

    雪衣只对视了一眼,便连忙错开了眼。

    崔珩却忽然叫住了她“此次能抓到刺客多亏了表妹的画像,殿下要论功行赏,表妹可以想想要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这么正大光明的说话。

    雪衣着实被他的大胆惊到了,连忙低下了头“这都是我分内的事,不敢邀功。”

    “论功行赏,这是太子的恩赐,表妹无须客气,今日我在府里,表妹何时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崔珩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片刻,又特意补了句“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表妹尽管提。”

    “力所能及”四个字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雪衣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只好应了是,便匆匆抬步离开“好,那多谢表哥了,等我想好便过去。”

    不远处,大夫人和二夫人正在交谈,远远的,大夫人瞥见这对样貌极为出众小儿女站在门边,目光顿了片刻。

    若是单论样貌,这位表姑娘和二郎倒是最相配的,只可惜身份太低,又已经有了婚约。

    大夫人隐约听见了什么论功行赏的事,又多看了一眼陆雪衣,希望她不要提出什么逾矩的条件。

    不过后来陆雪衣一直埋着头喝茶,一副格外乖巧的样子,她又收回了心思。

    这孩子实在太乖了,便是二郎让她随便提条件,她估计也不敢提什么。

    二夫人又坐了一早上冷板凳,压根没关注到陆雪衣,一出来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都是崔氏的子孙,为何偏偏我的三郎命运就这般不济?大郎虽战败了,但战死在沙场,虽败犹荣。

    二郎更是打小就出色的紧,原以为下了战场能挫挫他锐气,没想到在京兆尹做的也是风生水起,办了这么桩差事,恐怕到年底又得升了吧?如此一来,我的三郎即便是好起来了,恐怕也追不上这俩。”

    雪衣已经定下了婚事,二夫人这话便没瞒着她,当着她的面说了。

    干嘛非得跟大房比呢?

    雪衣其实很不能理解姑母的心态,她从江左一个破落户嫁到长安来,已经是多少人都不敢想的运气了,非要跟那位有根基的大夫人比,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雪衣并不是个热衷名利的人,闻言也只是点头附和,不置一词。

    二夫人见她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心里又来了气,儿子不行,娶的媳妇门第又不高,而二郎不出意外要娶的可是荥阳郑氏,看来这辈子是没法跟大房争了。

    门第上争不得,门面上得争一争。

    二夫人又叫停了雪衣“婚事在即,你也是该学学规矩了。最近三房的九娘子也定亲了,正请了先生和姑姑来教习书画,修身养性,我打算让你和陆雪凝都去听一听,你可愿意?”

    看来姑母是打算争到底了。

    雪衣人微言轻,根本劝不得,只能点头“那自然是好的。”

    “那你可要精神些,这郑七娘听说也会去,她是个才貌双全的,你不要被她比的太过。”二夫人又提醒道,“老太太已经去了信,恐怕二郎也不久就要定下来了。”

    二表哥要定婚了?

    雪衣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应道“知道了。”

    于是二夫人便又折去了三房。

    关于那桩赏赐,雪衣回去后想了一上午并一个中午,也没想出有什么可要的。

    自打来了长安,她所要图谋的一直都只是解除这桩婚事罢了,于是只是稍加思索,便趁着午后去了清邬院。

    崔珩昨夜一宿没睡,雪衣过去的时候,他还在休憩。

    不过院里的秋容知晓他们的关系,并没避让,而是直接领着她进了内室“公子还睡着,陆娘子不妨坐着等会儿。”

    雪衣脸庞微热,点了点头,坐在了窗边的小榻上。

    崔珩睡觉的时候不能有一丝动静,因此清邬院里的人都轻手轻脚,格外的安静。

    夏日本就容易犯困,雪衣又不敢乱动,就这么靠在窗边,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咬醒的。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到了床上,崔珩正隔着衣咬她。

    雪衣刚睡醒,反应还有些迟钝,迷茫了片刻才急切地推他“这还在白日,方才好多人看见我过来了。”

    他一弄起来便没完没了,大白日的,一男一女待在院子里定然会让人想入非非。

    “这里人少,没人会注意你。”崔珩仍是不抬头。

    雪衣推不动他,不得不解释道“待会儿我还要去看三表哥,去晚了不好。”

    如今三郎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她去看望自然是正当的。

    崔珩眼底的欲念顿时褪去,这才抬起头,揽着她靠在怀里“能待多久?”

    “半个时辰。”

    雪衣斟酌着道,刻意拿捏了这么个时候,足够说话,却又不够他做什么。

    崔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她的脸掰向自己“算好了?”

    “没、没有。”雪衣哪里敢承认,心虚地撇过了头。

    不过崔珩今日心情好,也没跟她计较,只是双手随意地揉着,缓解缓解。

    “昨晚睡得怎么样?”他随口问,声音还带了些刚睡醒的慵沉。

    “挺好的。”雪衣被他揉的浑身发软,细细地咬住牙齿。

    崔珩一低头便看见了她眼底的微青,又想起昨晚上她扑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无声地笑了笑,又往她领口探。

    ——她睡得显然不想她说的那般好。

    “想要什么也想好了?”他又问,声音多了丝亲昵。

    “嗯。”雪衣浑身发热,强撑着与他拉开了一丝距离,“等三个月后,婚事一解除,我想要二表哥帮我立个女户。”

    “立女户?”崔珩探进她衣领里的手顿住,缓缓拿了出来,“寡妇才立女户,你为何要这样?”

    “婚事一解除,我虽未嫁,但毕竟名声有损,还有谁愿意娶我?如此说来,我同寡妇又有何异?”雪衣抿着唇,“再说,便是嫁,依我父母的主意,也不会把我许配给好人家,倒不如立个女户,自己一个人生活来的自在。”

    “除了这个,你没有任何想要的了?”崔珩盯着她,薄唇微启。

    立女户虽不容易,但对他一个世家公子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雪衣隐约察觉到二表哥似乎有些不虞,却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

    雪衣错开了他的眼神,将被弄乱的衣服理了理“不要了,反正三个月后我与三表哥再无干系,与二表哥你也一别两清,到时候立女户也不会妨碍任何人。”

    再无干系,一别两清,她这些话说的极为干脆。

    崔珩忽然抚上了她的侧脸,唇边勾着一丝凉薄的笑“你可真懂事。”

    总是在他给她机会的时候格外的懂事,上次落水时也是一样。

    “不然呢?”雪衣想起了姑母今早的话,也看向他,“表哥应允了我三月的,这三月里我任表哥随意亵玩,三月后自然要一别两宽,表哥难不成要反悔么?”

    任他亵玩,他何曾亵玩过她?

    每每她一哭,他便适可而止。

    崔珩全身隐隐有火气在窜,压抑片刻,他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将她放了开“好。”

    衣领一松,雪衣松了口气,便要下去。

    可尚未下地,崔珩又叫住了她“站住。”

    雪衣回头,又听他淡漠地开口“脱了。”

    “什么?”

    雪衣看了眼外面的日光,怀疑自己听错了。

    “三个月刚过半月,不是说要任我亵玩?”

    “脱了,趴过去。”

    崔珩冷冷地道,脸上不带一丝温情。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