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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绿尾
    盛流玉在床上等着。

    他依旧偏着脑袋, 头发湿漉漉地垂在一边。

    胖球跳到床上,蹭了蹭他的手臂,软软地喵了几声, 约莫是撒娇。

    盛流玉漫不经心地抱起它, 轻轻地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去解释小师妹的由来, 还是去兄弟情深了

    猫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谢长明去了留影峰。

    他同陈意白说完话, 本打算立刻回去,却察觉到了留影峰的异动。

    离开之前, 谢长明将小长明鸟的一根羽毛放在留影峰上,并且用了法术伪装成鸟。一般的法子, 不太可能发现那样微弱的气息。

    若是发现了, 用的大约不是什么正道法子。

    放在那里的除了羽毛,还有一个来往的法阵。

    但那只是趁小长明鸟没留意的时候随手布置的,很简易, 用起来也颇为麻烦。

    谢长明穿过法阵, 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冷,却不能立刻走出去。

    雪夜的山峰是寂静的。

    谢长明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们踩在松软的雪上,由远至近而来。

    有人道“这么晚了,盛流玉待在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人道“谁知道呢他们长明鸟不都是疯子。”

    “他们”盛流玉自小被魔气缠身, 并不与人接触, 只能是由盛百云推出盛流玉也是如此。

    谢长明沉默地听着。

    “本来是在院子里等着的,没料到他却没回去。真的要对他下蛊咒吗”

    “不下咒, 怎么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想了什么,而长老想要的又怎么能找到。长老说待不了几日了。”

    这世上有许多恶咒, 可想要对盛流玉下咒太难,除了盛百云,他压制一切的鸟。而蛊咒则不同,并不由施咒之人的水平决定咒术,主要是养成了什么样的蛊。

    甚至不用吃下去,只要接触到,都会被蛊虫侵入身体。

    一人道“他可是殿下。”

    另一人大笑道“他算什么殿下,不过是”

    “我恨不得杀了他,能食他肉,饮他血。待咱们做完了这件事,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谢长明半垂着眼,面前的屏障渐渐打开。他迈出左脚,朝那两人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这么怨恨他养的鸟啊。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恨,鸟却不行。

    “也是。长老说过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身边同伴的头颅飞了出去,鲜血从断开的脖子喷涌而出,几乎将那片未落的雪都染成红的,热血混合着冷雪淋了他一脸,转瞬化成了冰,覆在面上。

    那人不自觉退后几步,虚张声势道“是,是谁”

    晚上的雪极大,纷纷扬扬地下着,密集地像是不间断的线,如一团浓雾般笼罩着路旁的松林。

    前路模糊,不可防备。

    谢长明右手握刀,刀尖上凝着一滴血,落在他身侧。

    他从松林中走出,扼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连忙求饶“您是盛百云的人吗我什么都说”

    谢长明看着他。

    寒光一闪,却是一把匕首朝着谢长明的胸腹刺入。

    在此之前,谢长明已经拧断了他的脖子。

    他收回刀,轻轻道“没让你说。”

    他自己会找。

    活人会说假话,可死后的神魂却永远不会说谎。

    只是这样的法术太损阴德,又容易反噬,用的人才那么少。

    谢长明不在乎这些。

    他低下头,查验两人的神魂。

    果然,和那位良征长老有关。

    这位长老本名叫做秦籍,已有两千多岁,因活的太久,已经没几个知道他名字的人了,连出身也鲜为人知。在小重山中,身份大多依托血脉而定,血脉越纯粹,越接近长明鸟,修行便越快,地位也越尊贵。而秦籍的本体一只绿尾鸟,血脉稀薄到几乎要被族谱除名。但他在修行一道颇有天赋,数百年后,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小重山。

    当然,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自己是一只绿尾鸟,甚至在当上长老后偷偷篡改族谱,添了一支血脉纯粹,却生育困难,只余自己一只的鸟。

    而这二人是绿尾鸟的族人,也是秦籍豢养的死士。出身是秦籍绝不能提及的隐秘,而他又需要有人来做事,最终还是选择了绿尾族。借由绿尾鸟的出身以及长老的身份,还有带领绿尾族进入真正的小重山的承诺,他得到了大多数族人的信任。

    秦籍挑选了其中的一部分人为自己做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而绿尾鸟的血脉稀薄,于修行一道上十分艰难,能幻化成人形已经极为难得了。所以,他便大量喂给那些人易筋洗髓的丹药,让他们飞快地成长到金丹、元婴,甚至是更高的修为。

    谢长明猜测,那种丹药大约和自己吃的是一样的,不过他只吃了一枚。

    而这些修为并不是凭空而来,是要以寿命当作代价,催生到元婴的绿尾鸟不过短短三十年寿命就会衰竭而亡。

    可绿尾鸟连这些都当作恩赐,心甘情愿地为秦籍卖命。

    而至于过于短暂的寿命、不能见光的身份,他们将种种怨恨全都归到了长明鸟的身上。

    谢长明将两人的神魂翻了个遍,发现了两处禁制。

    一个是盛流玉的母亲与他的出身。谢长明尝试触碰,那人的神魂直接炸得灰飞烟灭。

    另一个则是他们为什么要在此时寻找盛流玉。

    这次谢长明没再试了。

    他想了好一会,也没记起来谁施过这样的法术,能够封禁神魂。

    如果说是秦籍做的,却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他最该封禁的记忆应该是他的出身。而且除此之外,谢长明还找到了秦籍要他们做的另一件事。

    秦籍一直在找一个人,是他妻子的弟弟。

    谢长明摘下两串不动木,重新尝试解开那人神魂上的禁制。

    不出所料,又是直接碎裂开来,消散在这个雪夜。

    谢长明并不失望,如果连大乘巅峰的修为都无法解开,即使再找别人也是无能无力的。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去找别人。

    一片即将消失的碎片落在谢长明的手背,他读到了那只绿尾鸟临死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长老一定会替我等报仇,振兴绿尾一族。”

    又很可笑。

    秦籍若是对这些绿尾鸟有一丝怜悯,也不至于无节制地将他们当作工具消耗。

    绿尾鸟的祖先是一只未开灵智的凡鸟,生着一丛漂亮的绿尾,因爱慕长明鸟的尾羽而请求,最后诞下五枚蛋,便是绿尾族的开始了。

    因为母亲是永远不能修行的凡鸟,即使同样是混血,绿尾鸟仿佛低人一等,没有别的鸟愿意同他们联姻,同族间成亲生下来的大多是死蛋,而从外面找的鸟类灵兽只会让血脉更加稀薄。

    他们希冀着长明鸟的血,却又怨恨憎恶着长明鸟。

    谢长明并不怜悯他们,只是在想,他们要从盛流玉身上找到什么

    还是,小长明鸟只是饵,要钓什么

    那两人尸体渐渐被白雪掩埋,化成水,融入土中,回归大地,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谢长明站起身,收回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朗月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谢长明解释道“有点事。”

    没说是什么,不想骗他。

    盛流玉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谢长明。

    就在谢长明以为要被质问时,他低下头,忽然道“替我擦头发。”

    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内又这么暖和,盛流玉的头发早就已经干了。

    可能是好心地施舍给犯错的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谢长明笑了笑,正准备拿起毛巾和梳子,却又顺便用盛流玉洗过澡的水洗了手。

    水是热的,因为浴盆下面镶嵌了灵石,和盛流玉才洗过时没什么差别。

    盛流玉“你做什么”

    谢长明道“嗯不小心碰了脏东西。”

    盛流玉“唔”了一声,偏过头,脸有点红,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却没再问下去。

    谢长明拿起梳子。

    方才轻易拧断别人脖子的手,现在正在温柔地为小长明鸟梳理长发。

    鸟安静地坐着,歪着脑袋,任由谢长明的摆布,很乖的模样,忽然问道“从前,三年前,我记得你没有相熟的小师妹。现在是有了吗”

    谢长明不紧不慢道“哦,三年前,你还记得陈意白是什么时候误以为我有个相熟的小师妹的吗”

    盛流玉“”

    然后,他就当作没听到这句话,自然而然地略过这个问题,又问起下一个,语调平静“那你和那个陈意白的关系很好,兄弟情深,经常在一起擦头发。刚才是去安慰受惊了,所以去了那么久吗”

    果然,陈意白又随口乱说话。

    而鸟又对饲主有十分的占有欲,以至于没认出来之前,谢长明连他的临时饲主都没当。

    他解释道“他一贯信口胡言,你从前不是听过很多。”

    盛流玉点了下头,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

    谢长明思忖片刻,认真道“他这么乱说话,不如让他闭嘴。下毒容易被思戒堂发现,可以给他下个禁咒,就当作修炼闭口禅。”

    小长明鸟闻言笑了笑“真的听来不错。”

    “真的。”

    盛流玉又道“算了,他上次投骰子输了那么多次,也算提前讨回来了。”

    梳理完头发,盛流玉抱着猫,躺进被子里,只露出脸,眉眼舒展着,很天真的模样。

    谢长明问“今天怎么想起来去留影峰”

    盛流玉被温暖和柔软的被子团团裹住,轻轻道“我在外面看书,听人说你赢了石犀。”

    “你知道他”

    盛流玉点头,恢复视力和听力后,他的消息也比从前灵通很多“他们家的祖先中有一位飞升的灵兽,灵异之处在于可以天人感应。”

    谢长明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问道“那他很厉害么”

    盛流玉解释道“虽然后辈不能再化形,可天人感应却随着血脉流传了下来,不仅可以逢凶化吉,平日里的修行也极快,在同辈人修中无人能出其右。所以石犀才会被燕城城主选中当弟子。”

    谢长明居高临下地看着盛流玉,而小长明鸟什么也没看到,一无所知。

    猫似乎察觉到什么,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了,往窗台跳了上去,宁愿忍受冰冷的窗台。

    终于,谢长明道“可我赢了他。”

    盛流玉似乎很想看着谢长明的脸与他说话,便努力仰起脖颈,扭成了个很费力的姿势,闻言道“本来就是你更厉害,赢过他两次。”

    谢长明久违地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就像是很久之前,他还是十五岁,为小秃毛拿到一份很珍稀甜美的果子,那小东西在他身边扑腾了半天,用很短的钝喙轻轻啄他的脸颊。

    于是,谢长明道“石犀算什么。”

    在谢长明接近一百年的人生中,他很少、或者说几乎没说过这样的话。

    在这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下,也可能是饲主的自尊心作祟,谢长明轻描淡写道“上次是春时令,这次夏时令,再给你摘一枝秋桂。”

    而在过去的三年里,石犀未尝败绩,每一枝桂枝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明,你说话的样子好像正在追人的十几岁臭屁小男生哦。

    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

    不好意思,其实想早点更新的,结果卡文写到现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