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镇的上空依旧笼罩着与外界隔绝的结界, 月亮不符常理地高高升起,雪在继续下着,堆积在结界上, 将月光都淹没了,小镇是漆黑寂静的, 只有隐约的光亮。
书照影跌坐在椅子上, 他喃喃地重复着那句不可能。
实际上, 谢长明对长明鸟的了解越多, 越觉得长明鸟是很奇怪的鸟。
从书中的记载来看, 长明鸟和一般神话想象中的神兽不同,并不是在开天辟地之初诞生的。长明鸟是忽然出生在这个世间的, 与此同时, 世上已有了很多灵兽, 灵鸟, 长明鸟与她们交配, 随之繁衍出的种族遍布整个小重山。在传闻中,长明鸟本是为天神提灯的神鸟, 天神悲悯, 有感人间疾苦,才将长明鸟放下人世,以传达神谕。
比起拯救人世, 长明鸟更像是天神在这个世界的口舌与化身,也是某种牺牲品。
长明鸟不需要与外界有过多交流和接触,只要能传达所谓天神的神谕即可。
所以长明鸟世世代代、由生至死都在小重山中, 外人不能窥探到他们的一生,长明鸟保持着神秘、尊贵与体面。
与此同时,天神的口舌也只需要一个, 并不用太多。如果小重山有一百只长明鸟,那么神鸟便显得没有那么珍贵了。
谢长明曾经通过魔族探查到的消息,长明鸟是绝无仅有,世上只能存在两只的鸟。
就像是现在,世上只有盛百云与盛流玉。
更奇怪地是,从未出现过雌性长明鸟,而每一只长明鸟都是纯血的。
谢长明甚至想过盛流玉有可能是盛百云生的。毕竟都是神鸟了,有些与众不同、特异些的能力也不足为奇。
直到书照影方才说了他的身世。
在书照影的口中,他的母亲与盛百云的父亲之间的相遇实在有太多的意外和巧合。
有太多的办法对待书照影和他的姐姐,不必对他们视若无睹,又长久地把他们养在小重山中。
他们是孱弱的混血鸟,似乎唯一值得一提只有他们的血脉。
秦籍是一只绿尾鸟,几百年前,虽然已经跻身小重山上层,大约不会对那些禁术有许多了解。即使他真的了解,秦籍的话也满是缺漏。如果这样的法子真的可行,小重山上层的那些鸟的血脉应当无限接近长明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半都没有。
那秦籍是怎么知道书照影的姐姐可以只用一半的血就能活到生产后才力竭而亡的
如果假定她是很难得一见,却又必须存在的那只鸟,一切就可以解释,甚至可以解释长明鸟繁衍的秘密。
长明鸟会在临时前不久留下一个混血的女儿,她的身体里有一半长明鸟的血,可以用秘法排出另一半的血,从血脉的意义上短暂地变为长明鸟,用于与纯血的长明鸟交配,生下另一只长明鸟。而母亲则会在生产后死去,这样从头至尾,世上还是只有两只长明鸟。
而在几百年前,或许是盛百云不认同这种方式,他应该是很心高气傲的性格,又有心悦之人,甚至想要放走书照影姐弟,却被秦籍钻了空子。
这些都是那些记载、消息、隐秘和书照影话中的推测,只是可以解释得通。
谢长明淡淡道“一件事可以是意外,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中所有事都是意外,那可能吗”
书照影没有回答。
谢长明半垂着眼,似乎并不在意书照影在想些什么,否认什么。
他只是在想,如果书照影的姐姐死了,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盛流玉,这只小长明鸟,这只小百岁鸟是从何处来的
甚至是为何而来
盛百云连书照影姐弟都看不上,会在还年轻时就舍弃妻子的性命,只为了孩子吗
谢长明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良久,书照影终于平静下来,不再纠结这件事。无论如何,母亲和姐姐也死了几百年了,真相如何,都不再重要。至少他现在更想要逃跑保命。秦籍的为人他很清楚,不可能只派一批人来。
书照影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担忧,以及询问何时才能离开。
谢长明站起身,嗓音很冷“等着。”
书照影看了一眼天色“难道我们也要和天亮再赶路”
即使不是着急跑路,他也不是很想和一院子的尸体待一晚上。
谢长明道“等红豆饼。”
书照影“”
谢长明没再回答书照影的话,他走到外面,没理会遍地的尸体,白底的黑色长靴时尚沾了些许还未完全凝固的血。
他抽出刀,刀尖所至之处,结界像薄纸一般被轻易地划开,雪迅速向这个缺口滑落,骤然灌了进来,几乎要将这个院子淹没。
而在此之前,谢长明已经离开了。
书照影只看到他的背影,又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觉得谢长明并不很像修仙的人,左思右想后,又觉得自己是少见多怪,本来也没真的见过几个修仙的人,修仙的鸟见的都不多。
谢长明孤身向镇外的十里外的荒漠去了。
秦籍当然不会只派了这些人,这是第二拨,谢长明已经提前抓了几个。
也是为了问话,当然手段不会和对待书照影一样。
谢长明将他们困在一个独立的、完全与外界封闭的狭小空间里。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被云翳遮挡。
谢长明收回那个很小的空间,里面的尸体跌落下来。
他站在远处,闭上了眼。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思考,他想了很多事,很多推测,很多不能被小长明鸟知道的秘密。
远处有风沙席卷而来,天空下起大雪,将他那些人的尸体也一同掩埋了。
最后,谢长明睁开眼,他想,有什么好在意的
也不是很要紧的事。
他朝郁宁镇走了回去。
恰好,杨大娘正摆好摊子,开始做第一锅红豆饼。
谢长明要了两个。
这种红豆饼在才出锅的一刻钟才最美味,是热的,很甜,也很柔软,豆沙入口即化,连面皮都好吃。
郁宁镇离麓林书院有近万里的路程,山高水长,即使是谢长明,也不可能在一刻钟内赶回去。
他本来是没打算带红豆饼回去的,想的是有一日和盛流玉下山,出来游览四方,正好路过,倒也不错。
现在则不同了。
谢长明一辈子也不会带盛流玉来这里。
想过很多,要告诉盛流玉的第一世也不用说了,理由也不必编了。
如果要说,难免要解释到盛流玉那时的模样。
而所有与百岁鸟、绿尾鸟,以及小重山的种种,谢长明都不想让盛流玉知道,连接触都不被允许。
谢长明不想要小长明鸟伤心。
杨大娘做完饼,用油纸包着,递给谢长明。
谢长明看着热气腾腾的红豆饼,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从芥子中拿出一朵永生花,将其中一个红豆饼凝固在此时此刻。
接下来,谢长明将书照影安置到了百晓生的地方,算作这次问话的报酬。
书照影不太喜欢,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日子,但为了保命,以及谢长明之后会杀了秦籍的期冀,也愿意在这里呆着。
谢长明一如往常地回书院。
朗月院的灯是亮着的。
谢长明透过窗纸,能看到里面模糊的影子。
盛流玉缩成一团,窝在床上。
谢长明走后,他从柜子里搬出那床麻布的旧被子,铺在床上,整个人团在里头,连脑袋都找不着了。
猫觉得主人比自己还像猫,又忽然醒悟它本来也不是猫。
都是那个人类的错
正当它在心中暗自嘀咕时,门被推开,是那个人类回来了。
猫很怕的,总觉得他瞥一眼,就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又才说了他的坏话,很心虚,赶紧溜了。
谢长明将盛流玉从被子里捞出来。
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体是冷的,手掌是冰的,沾着风雪,还有似乎未褪尽的尘沙。
小长明鸟很不高兴,他是很娇气的小鸟,陡然被冷到,要找谢长明要个说法。
直到他抬起眼,看到谢长明的神情,心头猛的一颤,那些恼怒骤然烟消云散,轻轻地问“怎么了”
明明谢长明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猫什么都没看出来,可盛流玉莫名地明白。
谢长明垂着眼,他的大半身体处于浓重的阴影中,轮廓深刻的脸显得冷峭,但也只是道“没找到。”
盛流玉意识到,谢长明是在说他的鸟。那只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放弃过,自己很不喜欢,甚至可能有点讨厌的小鸟。
为什么讨厌,盛流玉也不知道,就是讨厌。
可他从没希望谢长明找不到它。
他希望谢长明做什么都能得偿所愿。
谢长明的声音有点哑,也很轻“以后可能也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明真的是很封建大家长式的饲主,一件与小鸟相关却会伤害到他的事,一般人可能会考虑到坦白。他只会将这件事完全从小鸟的人生中剔除,切除一切可能的渠道,只要永远不知道就不会受到伤害。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之后会表现得更明显。可以说他很自私,也可以说他很无私,因为做这个决定他必须要压抑他一直以来要告诉小鸟从前的事的欲望,他必须要放弃很多,但他一定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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