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
薄敬呈扛着薄言终于回到大路。
两人捂着口鼻,一个健步如飞,一个跟得很是艰难。
身后滔天的火舌像一面巨网,兜头从四面八方扑噬。
热浪炙烤得两人大汗淋漓,不多一会儿眼前一片恍然。
薄言深深喘了口气,忽然停下。
不顾薄敬呈的疑惑将他推开,兀自在草地上坐下,“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了”
薄敬呈没有放弃,继续拉扯他,“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薄言摇头,很是吃力,“带着我,你跑不动的,再这样下去,咱们俩都得死。”
薄敬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火,面有不甘。
薄言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不要因为我浪费时间了,快走,我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不管是母后还是程家都能少个累赘,但是你不行,你得活着,你娘和明月都还指望你接他们出宫”
不行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怎么会快想想办法啊
老薄都什么时候了,你快点跑啊
看身后的火舌,这个时候跑,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还不跑,该不会老薄的腿真的还没好吧
我的天我以为他是胸有成竹,结果竟然是破罐子破摔吗
不我不接受
不可以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薄敬呈收回视线,看着薄言,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但那挣扎只出现了一瞬,他扯过薄言的双手圈在肩上,不由分说扛起他就继续往前走,咬着牙满是坚定,“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
薄敬呈“被须臾亡臣拿刀抵着脖子,放着血在水牢里被鱼群撕咬的时候我都没有认过输,区区一场山火,凭什么”
薄言惊愕,“敬呈”
“人要亡我,我便屠人,天要我亡,我偏要与它争”
薄敬呈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薄言还在劝,“敬呈,你愿意带我一起我很感激,但是这毫无意义,你现在全力跑下山还来得及”
薄敬呈没有搭理。
薄言已经只剩下无奈,“要不这样,你先下去叫人我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带人过来救我”
薄敬呈“你现在闭嘴别气我,我说不定还能跑得再快点。”
薄言叹了口气,望着前路视线飘散。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救我”薄言很不理解,“明明,明明我欺负过你,逼你做书童,让着追着轿辇看你的笑话”
薄敬呈掂了掂,继续往前跑,“那都是多少年的旧事你当时便道过歉,我早就揭过。”
薄言“既然揭过又为什么依然疏远我”
薄敬呈笑了一声,带着气,“薄言,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缺心少眼。”
“说你不明白,你偏偏能避开锋芒好像看得比谁都开,说你明白,又喜欢感情用事好像待谁都是真心,如今更离谱,死到临头居然连卖惨都不会”
薄言蹙眉,“我不明白,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薄敬呈暴躁,“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钻这种毫无意义的牛角尖”
薄言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可你不说原谅,我恐怕连死了都不安心。”
薄敬呈已经濒临崩溃,“原谅原谅我原谅你了听清楚了吗不仅原谅还很感激,要不是因为你的戏弄我怎么会每天去校场操练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火舌尖上扛着你健步如飞你满意了吗可以放心去死了吗”
薄言“我”
薄敬呈“算我求你,趁我还没后悔,你最好闭嘴。”
薄言怕他气竭,终于不再说什么。
头顶上零星坠下带着火星的残枝。
原本离两人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火焰,不知不觉跟到了两侧。
“哗”
薄言提醒,“小心头上”
薄敬呈下意识旋身,意图躲过,却被一颗圆润的石头绊住,脚下一滑,带着薄言扑飞出去。
“嘭”
断木卷着热烈的火焰砸在两人脚边。
“嘶”
薄敬呈下意识捂住膝盖。
薄言“怎么样”
薄敬呈摇头,“没事。”
说罢,薄敬呈就想站起来,可才刚起了个身,就又是一声低嘶摔了回去,他不信邪,还要继续。
薄言拦住,“不要勉强,我看看。”
薄敬呈“不勉强就只能等死了。”
薄言慢慢松手。
不过一会儿,薄敬呈就恢复,蹲身在薄言身前,拍了拍肩膀,“上来。”
薄言没有动。
他仰头望着天空,澄澈的眼底盈满了希望,“如果,现在能下雨就好了,浇灭大火,我们一起回家。”
薄敬呈催促,“废话有命活着再说,快点。”
两人再次上路。
走了一会儿,薄敬呈汗湿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滴不属于他的汗水。他以为是薄言。但第二滴第三滴紧接着落下,直到暴虐的雨线从头顶砸下
薄敬呈脚下蓦然一顿。
薄言伸出手,“是雨,下雨了。”
阴云将天光遮得一点都不剩。
巨大的雨势如同汹涌的潮水,一点点将逼近两人的火舌吞噬。
薄敬呈放下薄言,不可置信地回头,“居然真的下雨了”
薄言点头,松了口气,“看这势头,这山火应该很快就会灭了。”
薄敬呈转向薄言,带着喜色,“该不会是你的祈祷,老天听见了”
薄言没有否认,“是啊,祈祷真的有用。”
与此同时,弹幕
啊啊啊啊有用的有用的
再次印证了朋友们咱们尊贵的用户真的可以左右他们的生死
呜呜呜呜真的下雨了,倾盆大雨啊
咱们没有白祈祷,下次遇上这样的事真的要同心合力啊家人们
虽然挺爽的,但这样我总感觉他们很弱欸。
你行进去逃生一个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只知道老薄不用死了,老五也不用死了,真好。
薄言也收到系统的消息
系统提示“群众的愿力”奖励已兑换,当前余额,零。
薄言拍了拍衣袖,“虽然有雨,但还是不能久待,继续走吧。”
薄敬呈点点头,过来接他,“你能走吗”
风声骤起。
薄言正要说话,脸色忽然严肃。
他抓着薄敬呈的手转瞬丢出去,正身朝着下山的方向疾走两步,微微抬起右手,于胸前攥拳。
什么情况家人们
老薄这个脚薛定谔的瘸
属实是医学奇迹了朋友们。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他真的一直在装瘸
ua的狗贼你演我
啊啊啊啊啊这是不是说他刚才跑路的时候也在演戏
假的,都是假的。
我甚至怀疑他知天命,算出来会有这么一场雨。
欺骗我感情狗薄你还我血汗泪
还我血汗泪
薄敬呈也发现不对劲,盯着他稳健的双脚,双目圆睁,“你你的脚”
薄言冷声,没有回头,“回头再解释,有人来了。”
薄言左手微微背在身后,垂落的右手里执着一支长箭。
箭头锋利,箭羽煞红。
薄敬呈一眼认出来,“是禁军所用。”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声。
薄言握箭的手前挡,箭雨瞬间被拍飞。火光映照之下,前路尽头的一列骑兵逐渐现出真容。
“站我身后。”
他边挡边退,给薄敬呈进入树林的机会。
薄敬呈却不愿。
他捡起一支,钻到空子抬手向对面掷去。
“啪”的一声,马上掉落一人。
箭雨略有停顿。
薄敬呈“后面的火还没灭,林间也危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薄言“我上去交涉。”
薄敬呈拉住他,“没用,禁军只听令于皇帝,必然是他叫他们来的。”
薄言“我知道。”
薄敬呈“你不觉得意外吗”
薄言“为什么意外杀我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箭雨继续。
薄言慢慢往前,“都统领,你就是把箭放完了我也还好好站在这儿,要不你下来,咱们速战速决”
都统领思索片刻,挥手叫停。
他从另一人腰间取下一柄刀,翻身下马,对薄言拱手,“大火难控,属下救驾来迟,不过两位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将两位殿下的全尸带回去。”
说罢便将刚才取下的刀丢给薄言。
薄敬呈有些担心,“你行吗”
“不太行,”薄言拔下刀鞘,打量了一会儿,“但是比你稍微行一点。”
薄敬呈“”
转身之前,薄言低头,“刚才甩得不错,待会儿打起来继续甩。”
不等薄敬呈回答,薄言就走了。
都统领“得罪了。”
刀锋劈头盖下,薄言抬手横挡,丝毫不慢。
收势再砍,都统领步步杀招,完全不曾手软。
趁他们打得难舍难分,薄敬呈摸了一把箭悄悄往暗中走去。
好容易找到个射程范围内,还不显眼的地方,拿起一根箭他抬手就要扔,脱手之前,马上的一个列兵忽然栽头倒下。
薄敬呈疑惑,“哎我这还没扔呢”
再看,又倒下来一个。
那队列兵惊了,纷纷调转马头转向身后。
来路尽头,隐约看见有一人骑着马冲破昏暗。
哒哒的马蹄飞跃,泥水四溅,雨帘打在来人湿透的马球服上,激起氤氲的水气
“大胆叛贼竟敢刺杀太子”
“受死”
随着他一声大喝,马上的列兵接连倒下。
及至近前,那马上已经只剩最后一人。那列兵挽起长戟,驱马迎上。
来人丝毫不避,抡起手里的弓就砸向对面。
那弓分明轻飘飘落在列兵身上,那列兵却好似被巨锤砸中,顷刻松了手,仰头喷出一口血。
擦身而过,来人轻易夺过列兵手里的戟,顺手将人拽落马下。
眨眼之间,原本密密麻麻的列兵防线就被冲得一个不剩。
薄敬呈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林子里出来,来人已经和都统领斗在一处。
离得近了,薄敬呈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三皇兄”
薄敬启三皇子
老三这饭还真是没有白吃啊。
不夸张,他一拳下来,你可以会死。
他竟然会来救人他怎么知道的
对老三来说,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兄弟会死,才来的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老薄两个有危险,就选择来救人
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们都说老三傻,但我却一直觉得他很纯粹。
艹,我信了
我倒戈了,我爱老三,我爱糙汉。
呜呜呜他真的,我哭死
本就被薄言缠得不剩多少气力,又被薄敬启一拳锤在胸口,都统领终于泄气。
薄言见势躬身,翻转刀背,猛然在他膝弯处敲了一击。
都统领噗通一声跪下。
薄敬启抬戟要杀,被薄言拦住,“不急,留他一条性命。”
薄敬启满头问号,“他是反贼要杀你,你不杀他”
薄言斟酌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要杀我的不是他,是陛下。”
薄敬启懵了,“什么父皇怎么会杀你”
薄言“说来复杂,晚些我解释给你听。”
薄敬启不信,“不可能就是他自作主张要不就是被谁指使,我问问他,打他一顿就招了。”
薄敬呈问薄言,“为何不杀”
薄言“留他回去报信,且看陛下如何处置。”
薄敬呈“死信活信”
薄言“失踪。”
薄敬呈点点头,将奄奄一息的都统领从薄敬启手里抢救下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泥丸塞进都统领的嘴里,“解药只在我手里,你回去告诉陛下,没找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
都统领喘了口气,磕头,“属下知道。”
薄敬呈松手,“滚吧。”
都统领连滚带爬起身,骑上马很快消失在暗夜。
薄敬启不满“我好容易杀到现在,就这么放他回去了”
薄言拱手,“多亏三弟来得及时,谢三弟救命之恩。”
薄敬启挥了挥手,“自家兄弟都是应该的。”
薄敬呈问,“三皇兄怎么会过来”
“我见他们领命过来,原以为是来救你们的,想着搭把手,谁想到居然是杀你们的,还好我跟过来。”薄敬启找了找,“不过四弟呢他没和你们一起”
薄言“敬行也没下山”
薄敬启“不知道啊,反正走的时候就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跟你们在一起。”
薄敬呈“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他比我们早一步下山,应该没事。”
薄敬启没有多想,“哦,那就好。”
薄言闻言,多看了薄敬呈一眼。
雨势越来越大,到了晚间还是有些凉意。
薄敬启提议,“你们既然没事那就早点跟我回去。”
薄言“不可。”
薄敬启不理解,“什么意思反贼回去你们不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薄敬呈解释,“此时回去,陛下不见得愿意见我们。”
薄敬启“”
薄敬呈没有继续说,“太子哥,雨下大了,咱们找个地方安置吧”
薄言点点头,“营区去不得,怕有追兵,找个山坳生一堆火,烤一烤。”
薄敬启闻言眼神一亮,“太子哥是说烧烤吗”
薄敬呈“烤衣服,怕着凉。”
薄敬启丧气,“哦。”
薄言笑笑,“其实,我也有些饿了,的确可以烤烤吃的。”
几人说着就要走,薄敬呈扫了一眼,忽然停住。
他抓住薄言的胳膊,指着上面的红痕,“你受伤了”
薄言顺着看了一眼,仿佛才发现,“不打紧,小伤,你脸上不也挂了彩”
薄敬呈气道“你这是刀伤,能一样”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小瓶,“就近找个地方先把伤口处理了,三哥,你开路。”
三哥“啊好。”
几人进入林间。
薄敬启拿着刀劈劈砍砍,走了没一会儿,忽然停住。
“怎么了”
薄敬呈瞬间警惕。
未料薄敬启只是回过头,笑眯眯问了一句,“五弟,能再叫我一声三哥吗”
薄言“”
薄敬呈“”
老薄就,挺意外的。
老五滚。
作者有话说
摸摸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