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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月上中天。

    大雨过后的山间充斥着黏腻的水汽,火堆噼里啪啦向上窜蹦,黑黝黝的山谷闪动着荧色的光亮。

    莹润的油脂从焦褐的表皮滴落,激起一阵炸裂的肉香。

    薄敬呈收回烤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眨眼那烤兔就少了一条腿。

    “啊嘶嘶嘶”

    薄敬启被烫了个正着,一边叫唤一边快速倒腾着双手,唯恐那腿掉在地上。

    薄敬呈“没人跟你抢,你就不能再等等”

    薄敬启不管,已经吃上了,“再等下去,我口水都能把火浇灭了,太饿了”

    他咬了一口,眉眼弯折,满足之色难以压抑,“唔好吃五弟你的手艺也太好了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回去一定要教给御厨让他天天做”

    薄敬呈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好吃你就多吃点,还有呢。”

    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薄言,另撕下一条腿递过去。

    薄言扫了一眼,摇头。

    薄敬呈“明日早上还有得等,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薄言没有再推辞,却还是时不时看着山坳外处。

    薄敬呈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看了,不会有人来的,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搜救自然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有人来。”

    薄言“我不是担心这个,是山禽猛兽,叫它们离远些。”

    薄敬呈笑了,“说得好像它们能听懂你说话一样”

    他吃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笑意微敛,“对了,你的腿究竟怎么回事你一直在装瘸”

    薄言解释,“真摔,只是好得慢了些。”

    薄敬呈微笑,“刚好在听政的节骨眼上摔”

    薄言轻描淡写,“嗯,我故意的。”

    薄敬呈气笑了,“哈你早就知道他对你有所忌惮”

    薄言“也不算太早。”

    薄敬呈“算我自作多情,好得很。”

    薄言看着他,缓声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说实话,你坚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很震惊。”

    薄敬呈轻嗤,“你当然震惊,震惊怎么会有我这种蠢货挡着你飞奔逃命”

    薄敬启干完半只,又取了一只烤鸡,迷茫问道“太子哥,你们在说什么”

    薄敬呈没好气,“不关你的事,吃你的。”

    薄敬启乐得多吃,“好嘞,那我不客气了”

    说罢一口咬在鸡屁股上。

    薄言依然耐心,“敬呈,不是我不信你,是我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你是我,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薄敬呈手上微微一顿,再抬头面上多了些疑惑。

    薄言点点头,“那次落水之后,我都想起来了。”

    薄敬呈闻言眼神微撤,“什么,想起来了”

    薄言低头,看起来很是低落,“想起我与陛下并非父子,而是兄弟。”

    原本撕得正香的薄敬启听到这儿,蓦然停下咀嚼,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会儿看着薄言,又一会儿看着薄敬呈。

    薄敬呈没管他,而是继续问,“除此之外,你没想起其他的吗”

    薄言疑惑,“你说的是”

    薄敬呈很快说,“没什么,能想起这个就是最大的幸运。”

    老五好险好险,差一点就露馅。

    哈哈哈哈老五不会吧,他应该不记得上次是我杀了他吧

    今天又是看他们兄弟互演的一天。

    老薄真的是,装聋作哑起来越发得心应手了。

    老三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我不配有姓名

    哈哈哈老三震惊这是我能听的惊天大瓜吗

    薄敬呈已然没了刚才质问腿的底气。

    薄言却没有放过他,“你好像并不吃惊”

    薄敬呈塞了一大口肉,含糊不清道“吃惊我太吃惊了得吃口肉压压惊。”

    薄敬启悄悄举手,“太子哥,我也很吃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薄言本来就没打算瞒他,“敬启,你本该叫我一声皇叔。”

    薄敬启眼瞳剧震,手里的鸡都掉了,看起来似乎是吓得不轻,“怎么会怎么是皇叔你明明就是太子啊”

    薄言轻轻扒了一下火堆,沉默良久才道“是啊,一个得位不正的太子。”

    薄敬启擦了擦嘴,难得露出纠结的表情,“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父皇要杀你”

    薄言点点头。

    薄敬启又问,“可是为什么就算不是父子,也是兄弟,父皇既然立你为太子,又为何要杀你我不明白”

    薄敬呈幽幽开口,“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义。”

    薄敬启下意识反驳,“怎么没有”

    他指了指自己和薄言,“叔侄之情。”

    又指了指自己和薄敬呈,“兄弟之义。”

    然后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

    沉默。

    薄敬呈“你倒是接受得蛮快的。”

    薄敬启捡起烤鸡,拍了拍继续吃,“那当然,总归还是一家人嘛。”

    薄言觉得有趣,“若是有人想杀你,你还觉得大家是一家人吗”

    薄敬启愣了愣,“谁要杀我”

    薄言“一个假设,罢了,你吃吧。”

    薄言不欲多说,薄敬呈却忽然接茬儿,“或是二皇兄,或是四皇兄。”

    薄言和薄敬启都朝他看过来。

    薄敬呈“这事我本打算回宫之后再确认一番,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薄言有些预感,“你看清了,林间的刺客是敬行”

    薄敬呈点头。

    薄敬启很懵,“什么刺客又和四弟有什么关系”

    薄敬呈将下午林间遇刺的情况详细给他说了一遍。

    薄敬启听罢,蹙眉很是沉思了一番时间,薄言也没有打扰。

    片刻后,薄敬启终于消化完毕,“最后击中四弟的是马球,还是正中脑袋丝毫不差,也就是说,五弟你马球很厉害在球场上的失误原来都是装的你藏拙了对不对”

    薄敬启洋洋得意,一脸“抓住你小辫子了”的神色。

    薄言和薄敬呈忍不住对视,同时轻叹了口气。

    薄敬呈“太子哥,我有一点没想明白。”

    薄言“什么”

    薄敬呈“四皇兄要杀我们,这很好理解,但他为什么在此之前要对陛下出手声东击西”

    薄言摇头,“这次刺杀与他平日所为大相径庭,多半蓄谋已久,不太可能只是混淆视听。”

    薄敬呈“那是为什么”

    薄言思索了片刻,想到之前太后之死一事,越发觉得和薄敬行脱不了干系,若真是他所为,那他最不可小觑的谋算,便是算心。

    “先刺陛下再刺你我,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薄言正色,“便是先挑起陛下对我的怀疑,他本对我就有所猜忌,林间那会儿,他对我们并没有下杀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让陛下发现我们并不在。”

    薄敬呈肃然点头,“甚至山火,面对山火时陛下可能会做出的决定,他都有所料算。”

    薄言给火堆添了一把柴,“若我们回不去自然很好,就是回去了,也必然不会安生。”

    薄敬呈“我倒是不知道,他藏得这么深。”

    薄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薄敬呈疑惑,“怎么”

    “没事。”薄言扒着火,“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背后是不是敬行还得再看。”

    薄敬呈抬头,“你有线索”

    薄言转向默默吃鸡的薄敬启。

    “如果敬行真的意在夺嫡,必然不会只针对某一个人。目前看来,你我已除,他又与敬元交好,下一个最有可能的,只剩老三和小七。”

    薄敬呈想了想道“七弟身有不足,必无可能继承大统,如此看来,只剩”

    两人都看向同一个地方。

    薄敬启似有所感,埋在鸡上的脑袋骤然停住,带着迷茫,“什么”

    果然是老四

    啧,被小绿茶柔弱可怜的外表给骗了,没想到居然这么狠毒

    这个老四怎么落了一回水就跟开了外挂一样啥啥都能料得一清二楚

    不爽不爽一定要让他好看

    什么意思老四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老三

    这不很明显了吗我寻思你也没吃鸡屁股,怎么跟老三一样状况外

    老三有种不详的预感,抱紧我的烤鸡。

    老五这还需要对付吗一口肉就能骗走。

    老薄1

    薄言看着飘过的弹幕,若有所思。

    第二天。

    一整夜的大雨将山火浇得干干净净,灰白的烟与晨间蒸腾的雾气相互纠缠。

    三个人迷迷糊糊转醒,都没怎么睡个好觉。但天已经亮了,没有时间再耽误,随意找了些吃的,便起身回宫。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来往的行人与寻常无异,好像压根就不知道皇宫里丢了三位皇子。

    “三哥,我和太子哥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不要特意疏远四皇兄,不可轻易叫人看出不同,但与俪妃日常要更加谨慎,凡事多留个心眼,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回来的路上,薄言两人已经给薄敬启打过预防针,叫他小心提防。

    既然想要探清薄敬行的虚实,如今回来就不能太过反常。

    薄言与薄敬呈略一合计,一致决定将昨晚的一切归于意外,其他的一概不知情,不明白,以不变应万变。

    回到宫里,三人先是见到各自的母妃。

    各宫里都担心了一整夜,程一一更是没有合眼。

    当听说薄承干派了一半禁军出去寻找时,薄言一点都不意外。

    反正只是口头上说说,昨晚没看见人来搜就已经猜到结果了。薄承干真的没指望他们能回去。

    “感谢老天,下了场及时雨”

    听完薄言的解释,程一一松了口气,但也疑惑,“这么大的阵仗,你们既然没事又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薄言早有腹稿,“那山头这么大,找错了地方没听见也不奇怪,更何况,我们当时跑出来就很累了,随便找了个山洞没多久就睡死过去。”

    程一一睨他,“你说你们几个,这都能睡得着心怎么这么大”

    她还要再念叨,殿外忽然有人敲门,“启禀娘娘和殿下,广政殿传来口谕,传太子殿下过去。”

    程一一问道“三皇子和五皇子可有收到消息一同前往”

    “奴婢不知,陛下只着奴婢来长春宫传话。”

    程一一看着薄言,“这是只传了你一人”

    薄言安慰道“说不定是单独传的,没事,应该只是问问情况,我很快就回来。”

    程一一朝着门外道“公公可能稍待一二太子殿下刚刚回来,一身泥污还未曾梳洗。”

    对方回道“陛下忧心殿下安危,请太子殿下即刻前去。”

    程一一面露担忧,“你老实告诉我,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

    她没有说下去。

    薄言还是同一套说辞,坚称只是腿脚不便落在山上,也是不想叫她担心。

    “母后,你放心吧,只要有您和舅舅在一天,就不会有人把我怎么样。”

    程一一听见这话,才宽心放他走。

    程家,是薄言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的底牌。

    只要程家不倒,便是这太子之位坐不安稳,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这也是薄言敢跟着传话人就这么去的原因了。

    他做好了和薄承干对质真相的准备。

    但薄承干的反应却和预料中不一样,他真的只是单纯关心了一下薄言的身体情况,听过了薄言的说辞也不曾多问,全然一副忧心太子的好父君样,所有话都是顺着都统领传达的信息说的。

    薄言一看这情况,知道他这是想装糊涂。

    对于都统领说的“失踪”一事,薄承干不见得相信,但是他们既然安然无恙回来,这个事就不得不信。

    薄承干还是顾些脸面,没到撕破脸皮这一层。

    既然他想相安无事,薄言也乐得配合,两人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谈了小半个时辰的心。

    到最后,薄承干才突然发现薄言还一身污垢似的,“光顾着说闲话,倒忘了你外宿一夜必然又饿又困,朕就不耽误你时间,回去好好梳洗安安稳稳睡一觉,朕得空再去看你。”

    薄言起身告辞,“是。”

    高贺已经出现在身后,“奴婢送太子殿下。”

    “多谢公公。”

    薄言正要跟着离开,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喧闹,侍卫的劝导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要见陛下让开”

    没有争执多久,门口就冲进一个女人,她拎着一把剑,风风火火目不斜视,身后的侍卫不敢阻拦。

    薄承干闻声要斥,抬眼看见女人手里提着的剑,无奈道“贤妃,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贤妃越过薄言,在薄承干身前猛然跪下,持剑行礼,直奔主题,“臣妾要告发二皇子结党营私,谋害皇嗣”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惊变。

    薄承干如何想不知道,薄言却是灵光乍现,仿佛脑子忽然被疏通一般,确认了一个事实

    薄敬行此番要害的不是三皇子薄敬启,而是二皇子薄敬元。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玩得开心吗大家安康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