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婳听罢,不由抿唇,心下虚得不敢看江淮,但面上又不愿落了下风,眼睛看向窗户,手强撑淡定地捋着头发,强自嘴硬道“那能怪我吗我当时让玉骨守着了,你怎么不叫赵林守着我又不知道你在那里。”
江淮笑,“如此看来,倒是在下思虑不周,尽被小姐看了去。”
“哎呀。”荣婳急急道“我也没看见什么,你当时在水里,我也只看到一点点。”
想着自己这一整天百口莫辩得憋屈,以及害怕她离开的惶恐,江淮故意道“我也无法确定小姐去湖边的时辰,我怎知小姐所言真假哎”
江淮佯装叹道“小姐刚才还说要走,眼看着是这段时间所言所行都不作数了。在下也不是什么无耻之徒,做不出什么要挟之事来,只盼着小姐日后莫要对外人提及此事,以免损了在下官威。”
荣婳听罢,白了帘外的江淮一眼,而后道“我们荣家人一向敢作敢当,我不走。”
“可小姐刚才分明说明天就走。”毕竟担心了一整天,怎么都得把她想走的念头彻底按死。
荣婳抬眼看了看他,颇有些歉意道“我刚才不是错怪你了吗所以才想着回京城来着,既然是误拿,你也不知情,我自是不会再走。”
江淮眉眼微垂,轻叹了一声道“在下这几日看着,和小姐之间总会闹各种各样的误会。回回被小姐当做登徒子,一次比一次严重,若是日后再遇上这种误会,小姐又要走,可怎么好若不然,小姐还是走吧,以免日后又将在下打做无耻之徒,在下也不愿惹小姐不快。”
“诶”荣婳一时语塞,低眉想了半晌,起身走到月洞门,掀开帘子,江淮的身影清晰落入眼里,她白了一眼江淮,走过去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方才情绪沉沉的编排道“瞧把你委屈的我又没欺负你。这种事情放谁身上不会误会行了,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就算遇上类似这种事,我也先听你解释,也不再怀疑你人品。”
说罢,荣婳揪着裙面上一颗珠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儿起来。
江淮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脑袋微侧,目光落在低头揪珠子的荣婳头顶上,笑容掩饰不住的挂在脸上。
这小姑娘也太好骗了吧随便以退为进的说几句,就这么上道的被他给带跑了吗
江淮越看越觉得荣婳可爱,忽就想起当初武定候府的傅明赫,不由笑叹,话里有话道“小姐,幸好你遇上的是我。”还算有操守,不然可不得被骗惨。
荣婳却听成了别的意思,转头看向他,探问道“所以这事儿翻篇了吗”
江淮放下手,转身坐正,给荣婳和自己每人倒了一杯茶,点头道“自是不敢再计较。”
江淮将茶推到荣婳面前,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荣婳脸上,犹豫片刻,问道“那小姐的小衣,可要还给小姐”
荣婳闻言,脸唰一下又红了,她忙两手捧着茶杯,喝水掩饰神色,而后道“不要了,你拿去扔了吧。我饿了,我去喊玉骨传饭。”
说着,荣婳就起身出了主屋。
独留江淮一人在屋里,他看着荣婳离开的背影,颇有些犯了难。
那件小衣,若是扔了的话那是荣婳的,他不想扔,也不想被任何人见到,哪怕已经扔了。若是不扔他留着荣婳一件小衣做什么虽然是她的东西,可那是件小衣,便是想睹物思人,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不是。
江淮想了半晌,起身进了净室,他的衣物,目前还一整个包袱放在净室里。
他关上净室的门,将怀里揣了一天的小衣拿了出来,也不好意思再散开细看,只知道是月白色,打开自己的包袱,藏进了最底下。
藏罢衣服,江淮背后都觉出了一层汗,还是心虚的紧。私藏小衣这种事,他终归还是干了。
可一想到,她贴身的衣服扔了的话,倘若被旁的男子看见,会如何浮想联翩,他就有些无法接受。就藏在这里吧,他也不会再去碰,两厢无事。
江淮轻轻吁了一口气,脱下官袍,穿回了常服。
待他换好衣服,拉开门出来,便闻到一股饭香扑面而来,饿了一天的馋虫全都冒了出来,挑帘低头出来,正见桌上已有三菜,并两碗飘着葱花的面条。
荣婳正在摆筷子,见江淮出来,招呼道“你中午就没吃饭,快来吃饭吧,我也好饿。”
江淮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
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坐在同一桌上吃饭,之前要么没桌子,要么就是大堆人一起。
岐州食物短缺,桌上的饭菜都很简单,就如今这两碗面条,都是仰仗之前荣婳的人出去买粮带回来的食物。
江淮看荣婳安静的吃着,心下不由酸涩,似随意般问道“还吃得惯吗”
荣婳点点头,回道“我小时候惹娘生气,娘一气之下,就把我和荣忆带回了河东道,大冬天扔去了马场里。虽然荣家的马场不缺食物,但是质量就没法儿和京里比了,每顿饭,菜都是入冬前腌制的酸菜,还有晾晒的肉干等物,根本没有新鲜菜。所以,我现在是能吃苦的。而且这饭菜,没馊没坏,就是简单了些,做得也不难吃。”
说罢,荣婳继续面不改色的吃饭。
江淮笑了笑,问道“小时候惹你娘生气的事,是不是浪费食物”
荣婳正巧喝了一口面汤,闭着嘴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算是默认了。
江淮夹了菜到碗里,看着眼前的荣婳只觉唏嘘。荣婳是个有小姐病的大小姐没错,有些方面娇生惯养,但是又由于家里的教育关系,又不是完全的娇生惯养,有些他以为荣婳接受不了的事,荣婳都面不改色的接受了。
但有些事,她又确实接受不了。比如住处,衙门里自己这间主屋,无法和京里一个勋贵人家的一等奴仆的房间的比,但荣婳坦然接受,可再差一点,她就不行了。可在外露营的帐篷,她又能接受。
江淮想了想,基本就能确定,荣婳的接受度相对很高,但前提是干净,不要有虫子等那些东西。饭菜简单些也没什么,但是味道要做得好些。
如此这般,江淮基本就摸清了荣婳的接受度,知道之后该怎么在能力范围内安排的好些。毕竟他之前就答应过她,不能让她吃不好睡不好。
一碗面吃完,江淮只觉稍稍压了些饿劲儿,离吃饱还远,但念及如今岐州的情况,便没再要面,随便陪荣婳吃了几口菜,方才对荣婳道“小姐今日出门,可还顺利”
荣婳点点头“顺利,衙门周围看见几个转悠的灾民,应该是来打探赈灾粮的事儿的吧。你最近还是先别出门的好,一旦灾民围上来找你要粮,被伤着了可怎么好”
江淮笑,“可是过两天就得出门一趟,我得试着去救王启。”
一听王启,荣婳抬起头来,看向江淮“有把握救出来吗”
江淮摇摇头,对荣婳道“没有把握。”
“那你还去冒险不怕打草惊蛇反倒伤了王启。”荣婳问道。
江淮看了看门外,见院中无人,方才转头对荣婳道“如果前四位知州是死于谋杀。那么知州衙门里,恐怕也不太干净。后天晚上,我先去矿场附近试探下,顺道看看知州衙门里有没有内鬼。”
说着,江淮复又对荣婳道“明日怕是还得劳烦小姐出门一趟,去找一下李大哥,让他明晚夜里,来一趟知州衙门,别叫人发现。”
事关王启,荣婳自是不敢大意,认真点头应下。
二人吃完饭,荣婳向江淮问道“你还有事去前院吗”
江淮摇摇头“暂且无事。”
荣婳起身,右手挠一挠胃,对他道“那带我去看看你的衙门吧,消消食儿。”
江淮应下,起身一同走出去,他已换上常服,他的常服大多是浅色系,显得整个人清雅俊逸,出门时衣袍被晚风带起,颇有一段风雅的气质。
江淮其实也还没好好看过这知州衙门,正好借今晚散步,四处看看。
二人走到前院的院门处,江淮指着外头,对荣婳解释道“正中便是常见的衙门大堂,右边是书房,平时不上衙时,议事办公都在这里,是个小院,有好几间,知州衙门其余官吏白天也都在这里。左边是卷宗和档案室。”
荣婳目光顺着他手看去,落在正厅衙门大堂处,她这里,只能瞧见左右两侧两扇小门,并不见全貌。
她忽然想起江淮白日里穿官袍的样子,转头对他道“忽然想看看你穿着官服坐在衙门大堂里的样子。”
二人已离开院门,走上碎石子小路,江淮不解道“为什么想看”
荣婳一笑“你长得好,平日看着风雅清俊。但是穿上官袍,又颇有几分威严,所以就想看你坐在衙门大堂上,是不是像话本里的那些青天大老爷。”
江淮低眉笑,只道“会有机会的。”
二人一路边走边闲聊,逛到了衙门后门处,正见后门开着,给江淮浣洗衣物那名粗使婆子,正站在门边,对着门外说话,满面的焦急“这年头娶个媳妇儿容易吗岐州现在什么样娘靠着在知州衙门李做事,还能混个一口半口的吃食,眼瞅着是顾不了家里。你媳妇儿家有点儿存粮,能对付一阵子,你现在这个节骨眼把媳妇儿给气回了娘家,你和哥儿怎么办”
门外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间满是不乐意“她自己要走,走就是了,我还能强留不成成亲这么些年了,我早懒得搭理她了。真当自己的是大小姐不成,得我哄着捧着”
那婆子闻言气急,嘴唇都窝了起来,重重点着食指骂道“你这不成才的破落玩意儿,跟你那贼心贼胆的爹一个怂样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珍娘就算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配你这个东西绰绰有余。娘当初是靠了衙门里的关系,花了全部积蓄,才帮你攀上这么一门亲。你还给人气回了娘家。今晚就给就去珍娘门上道歉去给我把珍娘请回来”
“这媳妇儿是娘当初做主给我娶的,又不是我喜欢才要娶的。既如此,娘自己去她娘家请她就是了。”
话音落,那婆子顺手抄起墙边的扫帚就打了出去,打得门外的男子吱哇乱叫,连连告饶“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明早就去。”
婆子打出了门,外头的情况荣婳和江淮看不见了,但听起来那婆子似是停了手,只闻骂声“明早,必须给我去”
又听那男子道“知道了知道了。今晚吃得娘你先帮着对付一下,你总不能让你孙儿饿着。”
那婆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回来去自己屋里,取了一个小食盒出去,塞给了他,啐了一句,气得摔上了门,自回了厨房做事。
荣婳在一旁看着,愤然道“刚才门外那是这婆子的儿子吧自己的夫人被气回家了,居然就这么一副态度吗”
江淮亦是嗤笑一声,他很是看不上这种软饭硬吃的东西,嘲笑道“白眼狼呗,听二人方才所言,如今他们家里,怕是得靠着儿媳娘家接济。”
荣婳皱皱鼻子,嫌弃道“那他还不去好言好语的请人家,毕竟是夫妻,又不是仇敌,道歉请人,跟要他命似得。”
江淮思己及人,回道“方才听那男子所言,这桩婚事大抵是父母之命,并非那男子真心喜欢。若是真心喜欢,别说气回娘家,但凡女方说一句要走,他就能吓得赶紧道歉,哄着不让走。”
荣婳听罢这话,似是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看向江淮。
江淮见她停住了然,完了,把自己坑进去了。
果然就听荣婳问道“那你今天求我别走来着。”
还是那种,特别小心的说“别走,行吗”
嘶江淮无言以对,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把这事儿合理化,却听荣婳一如往常般一点就通,恍然道“我明白了。刚来岐州的时候,你不让我和你同行,要赶我走,你那时候是不喜欢我。现在我要走你又不让,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江淮“”
“荣小姐,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儿事情没处理完,我得回一下前院。”说着,江淮抬脚就走,步伐带风。
荣婳“哈哈”一笑,连忙追上江淮,一把扯住他被风带到身后的广袖,问道“你别跑呀,你说呀,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这能现在说吗江淮扯出自己的袖子,连走带跑的往前院去。
荣婳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大笑,这她能放过吗
荣婳连忙追上去,再次扯住他的袖子,就往自己手臂上缠了两圈,追问道“你说呀,江淮江淮你是不是喜欢我了等我们再回京城,荣家提亲你是不是就要答应了江淮”
江淮脚下走得更快,带着荣婳都小跑了起来,可还是不依不饶的缠着他。江淮心中暗暗叫苦,这世间,果然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但是现在定国公府的案子还没查清,要他怎么认
俩人硬是就这样追逐着扯了一路,恰巧被出来散步的赵林远远看见。
赵林远远看着他们公子被荣小姐追得满院子跑,不由笑出了声。
他记得,他们公子十五六岁那会儿,也是个不爱穿大袖衫的少年郎,读书之余,便是出去骑马打猎,或者自己攅一个马球局之类的,吆喝一堆差不多年纪的一起来玩儿。
但是后面这三四年,为了入京查案的事,便开始学着稳重,改变穿衣打扮的风格,几年下来,如今倒是也有了京里那些文官清风霁月的模样,但就是看着没以前开心了。
赵林暗暗咂舌,荣小姐也是厉害,愣是把他们公子逼得现了原形。有了几分十五六岁时候的样子,啧,挺好
荣婳追着问了好半天,但江淮就是不说话,一直追到前院入口处,眼看着江淮就要跑了,荣婳急道“你要是不说,明天我还是回京”
江淮在院门口站住,转头无奈道“学会捏人软肋了”
“嘿嘿”荣婳笑了,见他终于回头,松开他的袖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挑着下巴得意道“所以你到底认不认,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淮深吸一口气,闭眼捏了捏眉心,随后无奈道“荣小姐,你姑娘家家的,这么直来直去的问我,就没觉得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荣婳不解“我能问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就不能问你有没有喜欢我吗”
江淮叹气,疲累的看了眼繁星渐起的天。她在这些问题上,是真的不会害羞啊。
可是为什么呢正常女孩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别说这么直来直去的问了,怕是说句话都紧张,她怎么毫无心理负担
江淮想了半天,想起荣家的出身,也想起荣家那位出身突厥的太老夫人,得出一个结论,家风如此。她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自己喜欢的,不也是她这份明朗吗
可遇上他那难说出口的缘故,就会格外头疼。她若是不这么直白的问,很多事含蓄着,暧昧着,兴许能给他足够的时间查清定国公府的案子,然后再回应。
但是她问了,她不仅问了,还学会威胁着问了。
江淮正发愁着,却听荣婳又道“江淮,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明天我真回去了。”
江淮抬手,揉了揉眼睛“嗯”
荣婳愣了下,问道“嗯什么同意我明天回去”
“不是”江淮失笑。
“哦”荣婳挑眉了然道“喜欢我是吧”
江淮又抬手擦了下唇锋“嗯”
“哈哈哈。”荣婳笑了,这事儿算是成了吗哈哈哈,等回京,谁家一有聚会她一定立马去参加,昭告天下她夫君是新科状元。尤其要说给于朝朝和傅明赫听,看以后还说荣家商户出身,文官清流看不上。
念及此,荣婳复对江淮道“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那等回了京,荣家再去提亲,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江淮低眉,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终是没忍住,抬起手,宛若竹节般的手指,将她方才追逐时被风吹乱碎发拨开,正色道“我已弱冠,镇边候亦是弱冠,他已有孩子,我却至今尚未成亲,小姐可想过为何”
荣婳还真没细想过,但以她这段时间对江淮的了解,揣测道“可是因为传闻中,那四万两银子”
他编出去的债江淮失笑,摇摇头“不是。我家中还有其他的事,若这件事不解决,我与一些亲人便无法和解。就不是谈婚论嫁的最好时候。”
他希望,有朝一日,查清定国公府的案子,确定荣陵之死与陆家无关,得到母亲的谅解,然后再好生带着她回家。而不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查明白,既有被她深恨的风险,又无法带她回去见娘亲。他不想他的姻缘,也像父亲一样,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江淮道“小姐想问的,我已经答了,至于更多的事,我现在却无法给你承诺。小姐可愿给我些时间让我解决那些事情。”
“你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你,就像现在在岐州一样。”荣婳关怀着问道。
告诉你,都不用等明天,你怕是今晚连夜就回京城了。江淮摇摇头,解释道“与岐州的事不同,那件事,只有我一个人解决。”
荣婳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而后对江淮笑道“那好吧,但你要快点儿解决,别让我等太久。”
江淮含笑点头“好。”
说罢,江淮抬手,虚揽一下荣婳,对她道“天黑了,我们回去了。”
荣婳缓步往回走,侧头问道“你不是前院还有事”
“又没有了。”江淮挑眉道。
第二日,荣婳和玉骨出门,找到李直,将江淮让他今晚进一趟衙门的事儿说了,又和荣忆玩了会儿,便回了衙门。
晚间,吃罢饭,二人还如昨日般散了散步,方才回到房中。
江淮带了卷宗回来,在外间翻看,荣婳则在里间,自己翻话本子看。时不时无聊了,找江淮掰扯几句,又接着看话本子。
就这般,一直到戌时过些,江淮便听里间传来荣婳平稳的呼吸声,想是睡着了。
他将烛火往身侧拉了拉,不让光对着内室,翻卷宗的手脚也更轻了些。
一直等到亥时过后,江淮放下卷宗,轻手轻脚地出门,到了衙门前院。
夜里的前院,只有大门口值守的房间亮着微弱的光,其余一片漆黑,尤其路过衙门大堂时,里面更是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
江淮来到约定的地方,等了片刻,便见一个人翻身上了墙,借着月色,江淮看清是李直,走上前迎道“李大哥。”
李直跳下来,稳稳落地,没发出一点儿声音,起身行礼“江大人。”
江淮免了他的礼,对他道“明晚我要去深山围剿鸣蛇,需要李大哥带人配合我做件事。”
李直抱拳“大人请讲。”
江淮对他道“我未到岐州,样貌已为暴民所知,还有之前两位知州被暴民杀害,他们知晓知州的行程。我怀疑是知州衙门的人不干净,如果矿场的事和灾情,以及四位知州之死有关,那么明天我们去围剿,在有内鬼的可能下,对方肯定会知道。”
“围剿的计划,我已经告诉知州衙门所有人,如果有内鬼,对方便会早做准备。但是明晚,我会临时改变路线,到时就需要李大哥带人,去我的原定路线,牵制对方。我则带人进矿场,去救王启。”
“临时改变路线的事,通知他们之后,我会留点时间给内鬼,内鬼想来会想法子报信,倒是便需李大哥帮我一同留意。”
江淮取出一张图递给李直,接着道“如果没有内鬼,李大哥就劳烦在我标注的路线上接应我们。”
李直收好图,冲江淮重重一点头,随即递给江淮一枚鸽哨,对江淮道“这是兄弟们在非常时期联系所用的东西,我将各种声音都代表什么,以及吹法儿都教给大人,大人明晚若有紧急情况,便以此联系。”
江淮点头道谢,收下鸽哨,便认真细听李直交代,将近半个时辰,二人方将一切相互交代妥当,李直这才翻墙离去。
第二天一早,江淮提前半个时辰起来,将荣婳唤了醒来。
荣婳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外头天还未亮,揉着眼睛问道“怎么这么早”
江淮道“有事跟小姐说,我能进来吗”
荣婳最近晚上睡都不脱衣服,起来稍微整理了下,就让江淮进来。
江淮已经换好官袍,进了屋,直接在塌边坐下,对荣婳正色道“今晚我要进山,我不在,知州衙门怕是不安全,你白天找个借口,带着玉骨和赵林回荣家商号,等我回来去接你。或许是今晚,也或许是明天早上。”
一听他要进山,荣婳心一提,问道“你都安排好了吗”
江淮点点头“放心,一切妥当。玉骨这几日帮我配了不少解药,昨晚也已经给了李直他们,如果不出意外,明晚就能接王启回来,就算暂时救不了他,最差也能看清知州衙门干不干净。”
荣婳想了想,然后对江淮道“好,你一切小心。但是如果你明早还不会回来,我就带岐州荣家商号的所有人,以寻未婚夫的名义,进山找你。”
江淮看着她愣了愣,随后笑道“好。”她大张旗鼓的进山找,反而不怕有人背后放冷箭,便应了下来。
交代完这些话,江淮起身,对她道“那我走了,你再睡会儿,等睡醒了就带赵林和玉骨去荣家商号。”
荣婳应下,非常难得的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外,顺道还塞了几个小药瓶给他,对他道“有止血的,有止疼的,还有防破伤风的,希望你用不上。”
江淮收好,失笑打趣道“原来小姐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很难想象荣婳会有这样细心的时候,他还以为会一脚踹他出来呢。
荣婳不解道“这有什么,我娘每次出门时,我爹都这样送她。”
“哈哈”江淮失笑,“这么说来,以后小姐出门,我得更细心才是。”
怎知荣婳就像听一件平常事一般点头,随即还认真的想了想,对他道“我出门倒是用不上这些药,给我准备些新的首饰,还有没穿过的花样时新的裙子就行。”
江淮听着笑意更开怀,旁人家都是女子伺候丈夫,但是荣家真的很有意思,前有性情大胆追逐荣太老爷三年的太老夫人,后有腿伤在家,细看照顾夫人外出的老太爷。
有这几位长辈在,在荣婳眼里,仿佛很多世俗意义上的男女界限,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敢像个纨绔一样,直来直去的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也会理所当然的向他要付出,要关怀。既不会像旁的女子般含蓄,也不会像旁的女子般低眉顺眼的伺候。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闪闪发光。
如此想着,江淮认真应下“好,我努力做官,努力给小姐买好看的裙子,我走了。”
江淮冲她一挑眉,转身离去。走在路上,江淮认真盘算起来,江家在润州占着大批丝绸市场,好些贡品都是出自江家之手。
从明年开始,品质和色泽最好的那几匹丝绸,倒是可以留下来,都送给荣婳。
江淮走后,荣婳回去又睡了会儿,起来后叫上玉骨和赵林,便带着他们二人出门,回荣家商号去了。
在岐州,荣家商号除了粮铺已经关门,钱庄、易马场以及镖局,都还开着。荣忆等人的落脚点就在镖局。岐州靠近丝绸之路,荣家的镖局,不仅负责运送自家的货物,淡季的时候,也接零散的生意走镖。
约莫到了巳时,带衙门里人手集结,江淮回去换了身精干的衣服,一行人便出发进山。而李直等人,已经先半个时辰离开主城。
刚出知州衙门,叶霖的神色便紧张了起来,牵着马,直往江淮身边靠,生怕冲出来一群暴民,就地把江淮给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