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卿王颇有些诧异的看了江淮一眼,神色间满是理所当然“那肯定啊,你离她近了,不会紧张吗”
“会”江淮低眉,有很多次,他都感觉脸烧得慌,甚至有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圣卿王见江淮低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笑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前方,道“就本王的经验来看,这世上无论男女,面对心爱之人时,皆无坦然。尤其相遇之初,渴望靠近的欲望呼之欲出,却又总会胆怯的戛然而止。十年前初遇王妃之际,便是提亲一事,本王都迟迟几番说不出口。后来遇上侧妃,更是有种再回少年的悸动,依然是会脸红心跳。”
江淮闻言心蓦然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
圣卿王描述的这一切,他都有,可是荣婳没有。
他记得,在知州衙门的时候,为了问他喜不喜欢她,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院子。
可无论是询问的时候,但是他给出肯定答案的时候,她都没有过紧张和羞涩。
逼问时誓不罢休,得到答案后开心的笑,却唯独没有紧张和局促。
还有前些日子,他晕过去的那晚,第二天她醒来,得知是自己抱了她上榻,她口上说男女授受不亲,却无丝毫没有其他神色,就连自己反揶揄她,骑马时拿他当柱子抱,她也只是翻了个白眼说情况特殊。
无数相处的细节漫上江淮心间,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与他相处时,他从未见过荣婳像他那样躲避对方的眼神,更没有过像他一般的不好意思。
她一直都那么坦然,坦然的接受自己拖着婚事,坦然的问及成亲的事,态度就像是在帮自己的姐妹催问,而不是她自己的。
江淮蓦然想起,那晚在知州衙门,她追了他半个院子时,他当时觉得诧异,问荣婳“你姑娘家家的,这么直来直去的问我,就没觉得不好吗”
而荣婳不仅没有局促害羞,反而很理所当然的跟他说“有什么不好我能问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就不能问你有没有喜欢我吗”
江淮心兀自一颤,一时只觉手脚发凉。
莫非对她来说,询问他是不是喜欢她,跟询问吃饭睡觉没有差别,那也就意味着,她的心里,对待他,对待成亲,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根本没有别的情愫。
怎么会
江淮的心沉的愈发厉害,手也跟着有些发麻,近乎感觉不到还握着的缰绳。
圣卿王觉察到江淮的不对劲,关怀问道“谏疏你脸怎么这么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淮硬扯起一个笑,对圣卿王道“许是有些暑热,怠慢王爷。”
圣卿王狐疑的打量他两眼,又看看天气,嘀咕道“都快中秋了,热什么”
江淮尽量维持着正常的神色态度,和圣卿王一路说话,往直芶村附近而去。
但这一路上,江淮的心始终浮躁不安,一直想着自相识以来荣婳的态度。
她对他来势凶猛,无论是花钱还是给与的帮助,都毫无保留的一倾而下,表达想要和他成亲的意愿,也是那么直白且大胆。她对他的好,都是真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她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会看不到半点圣卿王所说的那种小女儿情态,甚至都不似他一般,会不好意思,会觉得耳根发烫。
江淮不愿相信自己触及到的那个答案,他一遍遍的在脑海里跟自己说,她只是性格开阔明朗,所以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踟躇不安。
可有些怀疑,一旦掘开一个口子,就会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的一涌而来。
江淮始终心绪不宁,到直芶村办完事,第二日下午回来时,他还是无法平静自己的心。
和圣卿王一起进了镖局,分开后,江淮往自己房中而去,而就在这时,荣婳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半个橘子,往门框上一靠,对他道“你回来啦我屋里有水,你去洗个手,今早有镖队过来,带了几框新鲜橘子,来吃。”
听到她的声音,江淮的心莫名发紧,他强自撑起一个笑,尽量像往常般泰然自若,向她走去。
江淮冲她笑了笑,进了屋去洗手。清凉的水漫过手背,江淮缓缓涝着水,余光见荣婳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下坐下,掰着橘子吃。
他很想相信荣婳对他的感情,可他无法打消心中的疑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昨天圣卿王与我说起,他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还问我是否喜欢美人,若是喜,等成亲,会送我两个做妾,你怎么看”
说着,江淮抬头,转身看向荣婳,取过搭在架子上棉巾,有意无意的擦着手,目光紧紧黏在荣婳脸上,等待她的反应。
荣婳闻言愣了下,但转念一想,虽然祖父、父亲还有荣峥,都没有纳过妾,可男子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京里那些文官,哪个不是娶了正妻后,身侧还伴着几个红颜知己的,何况江淮这么年轻都已经是从二品了。
念及此,荣婳咽下口中橘子,看向他,眼里一如往常般坦然,对他道“也行吧,但是我不管她们的花销哦。”说着,继续掰了瓣儿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江淮脸色唰一下白下来,心猛地一疼,像忽然被扎进去一把匕首,然后又狠狠的拧了一把,他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放在眼前的答案,他不信,对他这么用心的荣婳,会对他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
如果当真没有,她怎么可能会为他付出这么多
江淮上前一步,手在官袍广袖之下攥紧,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的对她道“你不会吃醋吗不会生气吗会有旁的女子和你分享自己的夫君。”
荣婳想了想,还真的不生气。她挑一下眉,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啦,我是个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像那些后宅女子一样,跟你的姬妾争风吃醋的,放心吧。”
江淮直接被气笑了,气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她是不爱他,还是太爱他所以包容他。
他仍旧不死心,对荣婳道“我会牵旁的女子的手,会亲吻旁的女子,甚至与她们生儿育女,你不难过吗”
荣婳还未察觉江淮的情绪,摇了摇头,笑道“难过什么难道你不和我生儿育女了吗”
说着,她还要吃橘子,江淮忽然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都在荣婳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捏住一片泛红的指痕。
江淮颤声质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突然这样,荣婳有些吓住了,神色茫然,眼神无措的四下看了看,又不解,又有些小心的细声道“可你收了她们,不就是要生儿育女的吗”
这话不对吗荣婳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疑惑清晰可见,依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江淮心凉的像被埋进了冰雪里,他问道“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荣婳道“不喜欢你,我这段时间在干什么”长得这么好,还是状元,方方面面又那么厉害,谁会不喜欢呢
是啊,若不喜欢他,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可是她口中的喜欢,为什么会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为什么感受不到她的依赖和在乎
江淮松开了荣婳的手腕,目光缠在她的脸上,陷入了困惑。
她这段时日来,做的每一件事,从京城买下宅子,到用两万两银子买走他拿去当的东西。再到追来岐州,哪怕知道有谋反的险境,还是愿意陪着他,甚至为他不惜独自一人前往陇州调来大批的粮食。
这一桩一件的事做下来,若是告诉他,她根本不爱他,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可她又不会因自己说要纳妾而吃醋,甚至不在乎自己和旁的女子生儿育女。反观他呢,哪怕是她的一件小衣,连被人看到他都无法忍受。
为什么会这样
江淮想不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动荡的心,对她强笑着道“我不会纳妾,方才随口说说罢了。失礼了,我回房更衣。”
说罢,江淮大步离开,走路带起的风,甚至拂起他的衣摆,宛如蝶舞般翻飞。
荣婳看着江淮的背影,手里还拿着橘子,一脸茫然,出去一趟撞邪了发什么病
荣婳又掰下一瓣橘子,慢慢吃着,瞥了一眼门口,收回了目光。
江淮回到房中,关起了门,手撑着门框没有动,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钻进屋里,在他俊逸的脸上刻下斑驳的影子。
两个念头在江淮心里横冲直撞,一个念头告诉他,荣婳为他做了这么多,不可能不爱他。可另一个念头却说,她不会害羞,不会吃醋,她心里没有你。
江淮一动未动,就这般站在门后,想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自己盼望的那个念头占了上风,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晰的看在眼里,这一切做不了假,他不该对她的感情生出疑虑。
荣婳就是这样的性格,是他多想了。
明日就是中秋,他们俩第一次在一起过节,应该开开心心的。
念及此,江淮深吸一口气,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打散,取了换洗的衣服,打开门去了水房沐浴。
江淮沐浴出来,正好见荣婳叫他吃饭,他眼下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道一声来了,回房放下换下来的衣服,就去荣婳房中和她吃饭。
饭菜端上来,江淮先夹了菜给她,问道“明天中秋,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尽可能去准备。”
荣婳抬眼,打量他几眼,而后调笑道“你恢复正常了啊”
江淮闻言抬手,用力搓了几下荣婳的脑袋顶“你真的好傻啊。”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吗
“你才傻”荣婳侧身躲掉他的手,放下筷子整理头发,整理好,方才又拿起筷子吃饭。
但毕竟刚才江淮搓得用力,荣婳又没照镜子整理,头顶还是毛毛躁躁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江淮的心复又化开了,不快的情绪消散了个七七八八,问道“问你呢,明天中秋,想怎么过有没有想吃的,想要的,我尽可能去找,找不到的,回京补给你。”
荣婳很不喜欢吵架,见他终于恢复正常,挑眉道“往年家里都过得很好,明天你去打听打听岐州这边的风俗,咱们今年按照这边的风俗来过中秋吧,过个新鲜。”
“好”江淮应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继续吃饭,对荣婳道“等回了京,我想在京里置办一处宅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庭院或者有没有格外想要的风格”
毕竟要成亲,他自是会风风光光的娶她,也会让她住得很好。成亲后,她若是还想回荣府住,他陪她再过去也成,但是迎娶当日,他不会让她进一个萧条的大门。
荣婳看了看他,他不是还家中还有债吗怎么会提买宅子的事,但转念一想,这次陛下除了给他升官,也赐了金,想来是周转过来了。
念及此,荣婳对他道“你按你意思弄吧,我回京就能在千岁湖买地了,我去那儿建个喜欢的宅子。”
江淮见她无视了他的意思,有些无奈,两个人的家,他当然希望是荣婳喜欢的,正欲像从前般开口解释,但忽然今日那些疑虑,复又钻进脑海里。
他口中本要说的话悄然拐弯“可千岁湖在城外,我早朝怕是不方便。”
说罢,他看向了荣婳,等着她的反应。荣婳有一瞬的诧异,随后道“可我在千岁湖买地建宅子,也不碍你上早朝啊。”成亲后,大不了他休沐的时候再来陪她嘛,或者她玩腻了去找他换换新鲜。
江淮看着她,心复又一沉,无论是吃六虾面的那晚,还是今晚,说起未来,她的计划中,都没有考虑他。
但江淮不愿再去想那些疑虑,只当她还小,不会计划,想来等成亲后,会在生活上考虑他。
即便这么想,江淮心里还是控制不住闷闷的,像溺在蒸笼里,有些透不过来气。
荣婳并未觉察出来,依旧开开心心的吃饭。
等吃完饭,江淮回去,荣婳唤来玉骨。
玉骨进屋,问道“小姐,怎么了”
荣婳咬唇,对她道“明天中秋,说好了和江淮一起过,等他明天白天事忙完,酉时等那些知事什么的走了,你便帮我更衣。我的雀翎裙呢,你收哪儿了”
玉骨自是记得,他们小姐这次出来,基本都带的劲装软甲,裙子唯独带了那套雀翎裙,还有一条搭配雀翎裙的点翠首饰。
那套裙子造价白金,取孔雀尾巴上最好看的雀翎,用很复杂的工序清洗并制作,雀翎根部的细小空间里,塞上了香味绵长的香料。那裙子华贵非常,且步步生香,穿在小姐身上,宛若雀仙降世,美极
玉骨点头“和小姐所有东西,我都收在一起了,我今晚就把它拿出来。”
荣婳重重点头,而后对玉骨道“你说江淮明天会不会喜欢”
玉骨笑“小姐本就生得美,等换上雀翎裙,怕是没人能移得开眼睛。江大人必然也不例外。”
荣婳笑,得意挑眉“如此便好。”
第二日一早,江淮白天还是忙着处理岐州的事务,处理了一天,但念及晚上要和荣婳一起过中秋,便将所有事情紧着处理,连中午一起吃饭,都是草草用了几口就紧着去忙。
午饭后,荣婳和玉骨,命人把镖局后院的一处花园收拾了出来,摆上桌椅,拜月的供桌,以及中秋今晚要喝的酒,还准备了一些谜语,想着晚上和江淮一块儿喝酒猜着玩儿。
而且他之前说,今晚会给自己答复,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能等到一个结果了。如此想着,荣婳准备起来愈发起劲,最终将整个花园装扮的像入了仙宫。
戌时刚过,叮嘱人黄昏就往树上挂兔儿灯之后,便带着玉骨回房去换衣服。她好久都没穿漂亮裙子了,对今晚的中秋愈发的期待。
而江淮忙完后,给衙门里的人放了值,便紧着出了门。
荣婳说想要过一个有当地风俗特色的中秋节,他虽然也不知道当地有什么特色,但只要出去,到了商铺里,人家老板绝对会给他一条龙安排好。
出了门,江淮先去了一家饭店,买了一食盒岐州特有的月饼和吃食,和他在江南见过的不同,岐州的月饼,有点儿像馒头,但是上面开着个口子,里面红曲香豆色彩丰富,甚至还可以见葡萄干核桃仁。
买完吃的,他又在街上买了些新奇的玩意儿,比如中秋才会有的嫦娥糖人,玉兔糖人等等。
足足逛了大半个时辰,他方才买好所有岐州特色的东西。至于其他风俗,他也和店家问了,拜月什么的,基本各地都差不多。
江淮和赵林提着一堆东西往回走,可才没走几步,忽听有人唤道“江大人。”
江淮闻声回头,正见李直和几个兄弟,从茶馆出来。
走到他身边,李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道“江大人要回去吗我们正好也回去,一起。”
江淮应下,这才想起来,似乎这几天都怎么见着李直,便问道“你这几天在忙什么感觉没怎么见你。”
李直哈哈笑道“小姐没给您说吗还不是为了大人吗”
“为了我”江淮笑而挑眉,下意识的就以为荣婳又为他做了什么,心间不由又暖了起来,当即对这几天冒出来疑虑有些嗤之以鼻。
李直点点头“可不是为了大人吗之前岐州疯传您被弹劾不作为的谣言,小姐听不下去,特意让我们出来到处说道,广传您的政绩。这几天说的我口干舌燥的。”
江淮闻言不解,她竟是对此这么在意居然还要特意派人出去传话纠正,江淮笑笑道“其实不要紧,挡什么都挡不住别人的嘴,如今什么都公之于众,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信那个谣言。若还有人传播,有人信,就证明是有人专门想抨击我,叫不醒装睡的人不是”
“话是这么说。”李直手背蹭蹭络腮胡子,接着道“但是咱们小姐好面子,废了这么大的心思,好不容易要嫁您这么一位状元,必然是不会让您身上有半点儿污点。”
李直话音落,江淮站住了脚。
众人皆停了下来,问道“江大人怎么了”
江淮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落了一样东西没买。”
李直等人未觉有他,点点头,连同赵林,全部一起率先离开。
独留江淮站在巷子里,神色似燃尽的香灰般颓败。
到了此时,他心间竟有些恼自己,他为什么要想明白啊又为什么要多嘴跟李直问那么一句
之前缠在心间,想不明白的事,终于如拨开迷雾般清晰了起来。
荣婳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声名,因为他是那个考上状元的人,嫁给他,她就可以圆了当初在武定侯府的谎,能让之前对她抱有成见的人无言以对。
她这么久以来,对他这么好。一来是她出生的家族,父母祖辈都是如此行事,她有样学样,所以一切都做得很好。二来她骑虎难下,如果嫁的不是他,不对,如果嫁的不是状元,她就无法抬头。
他不在意他爱的人,用他的身份去踩别人,甚至她受了欺负,他都会去帮她讨回公道。
但他在意的是,她不爱他
江淮深深蹙眉,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心剧烈的抽痛起来,痛得他腰都渐渐弯了下去,伸手扶住了巷中的墙壁。
他抬眼看向镖局的方向,眼眶渐渐泛红。
如果不是当初荣婳撒得那个谎,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纠缠。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因他状元身份而来,他不在意,毕竟无此不相逢。
但可怕就可怕在,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依然面对他不会脸红,不会羞涩,甚至连他说要纳妾,她都毫无反应,更不在意自己和旁人生儿育女。就连她对未来的设想中,都半点没有他的位置。
心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一点点的捏碎。他一个比荣婳大四岁的人,陷得毫无征兆,但她自始至终,都在局外。
江淮低低笑了出来,视物却越发模糊,他自诩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十四岁决定科举,开始读书,二十岁高中状元,他以为他超越了很多人。
可是今天,现在他竟是连别人对他真心假意都没看出来。
不对江淮笑着摇头,她是真心的,真心地对他好,真心的想嫁他,却也真心的不爱他。
他只觉满心里疲惫,当时四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都没有现在这么疲惫。
江淮伸手,盖住了眼睛,转身靠在墙面上。
荣婳已经换好了雀翎裙,等在小花园中,李直赵林等人将江淮买的东西送进来时,见到荣婳,各个都觉呼吸一滞,愣了片刻后,全都干咳着移开了目光。
这些日子,他们小姐基本都是劲装,今天换上雀翎裙,漂亮的他们差点儿以为认错了人。那种被惊艳到的心头发紧,着实让他们为自己捏了把汗,也终于理解了为何会有枭雄,为夺美人而发动战争。
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全部逃一般的离开。
赵林心中连连感叹,他们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得这么一位有钱有貌,还真心待他好的姑娘。
李直等人离开后,荣婳和玉骨一起,将江淮买来的东西,全部挨个摆在准备好的桌子上。
秋黄叶落,小花园里到处都是金色的落叶,荣婳穿着雀翎裙置身其间,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雀神临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荣婳让玉骨将树上的那几盏兔儿灯点上,至此,今晚的一切算是准备妥当。
荣婳对玉骨道“你去和大家一起过中秋吧,我自己在这里等江淮就好。”
玉骨抿唇一笑,点头,转身离去。
荣婳敛裙坐在了椅子上,两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布置的一切,满怀期待的等江淮回来。
可她等了许久,天整个黑了下来,都没见江淮回来。又等了等,中秋的圆月爬上夜空,还是没见江淮回来。
前院时不时传来李直等人喝酒玩闹的声音,而她这里,却是格外的冷清。
荣婳看了看时辰,这都戌时三刻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荣婳等不住了,准备出去叫人去找一找,总不至于中秋当天还有事修河道的工人都放工了。
她堪堪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却听到一段脚步声,这些时日听着熟了,闻声便判断出是江淮。
荣婳一喜,站着没动,目光定定看着院门处。
不多时,一段绯红的袍角出现在月洞门外,紧着便见江淮颀长的身影,踏月色而来。
荣婳喜道“江淮,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你去做什么了”
江淮抬眼看来,月色下,落满树叶的院中,她站在一树的兔儿灯旁,穿着他从未见过的雀翎裙,如临凡之仙般盈盈立于眼前。也真的如仙一般,他以为是他的,却从未真正触及到过。
见他直直看着自己,荣婳张开手臂,微一侧头,问道“好看吗”
江淮微微颔首,走了进去,走到一旁的供桌边,随手拂过上面的桂花,荣婳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淮扶花的手一顿,恍然发觉,无论心有多痛,无论得到的答案多么清晰,但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的关怀,他还是忍不住去往好处想。
他想,最后再试探她一次,若答案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就死心。
念及此,江淮转头看向她,道“刚才收到消息,说是当日科举名次出了问题,判卷的考官上了年纪,看错了卷上名字,我不是状元。”
荣婳闻言愣住,怎么会
她呆了片刻,紧着道“这怎么会出错这么大的事,不仅是看卷子啊,还有殿试呢皇帝亲眼看着,怎么可能出这种错判卷人可是会杀头的啊”
荣婳焦急的在花园中走来走去,忙道“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出错,你等着,我这就让人送信给荣峥,让他去确认。”
不等她抬脚,江淮却道“重要吗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我是不是状元,重要吗”
荣婳听罢看了他一眼,一脸的烦躁,拧着手指,急道“你不明白”
当时她放下那种大话,说和状元定了亲,若最终他不是,那她,还有整个荣家,该如何被人当成笑话看待。
她都能想象,京里那些碎嘴的,会怎么说。肯定会说,你看荣婳好不容易找了个状元,转头来却不是,什么人什么命,有些东西别人生来就有,但她费劲力气也得不到。
她的每一个神色,每一分焦急,都清晰的落在江淮眼里,甚至身为状元名次被剥夺的人,她都未曾想起来安慰自己一句。
“我明白。”江淮轻轻道。
荣婳抬头看向他,却见江淮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他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一步步逼近,荣婳只能茫然的后退,终被他一点点的逼到树下,靠在了树干上。
江淮俯身,向她靠近而来,渐渐的,唇离她的唇只余寸许,她都能感受到他温热错落的气息。
荣婳不知道江淮要干嘛,傻了半天,然后才看向江淮的眼睛。
触及到他睫毛下落的眼神时,荣婳微惊,他眸光是那么清冷,比天上月色更冷。
江淮注意着她的神色,大眼睛乱转,看看他,又看看别处,神色茫然,还有些懵懂和惊吓,但是,唯独没有他期待的紧张,脸红,局促。
他就停在她唇边,静静的看了她许久,方才开口道“小姐要的,是一个状元,无论这个状元是谁。你想嫁的是身份,爱的是面子,而不是我,江淮。”
“你不是要答案”江淮直起身,目光落在树上的兔儿灯上,淡淡道“恰好今晚给你。”
“荣小姐出身镇边候府,家境殷实,江某高攀不起。”
荣婳咻然抬眼,看向江淮,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她眸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后便是怒意,质问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江淮喉结微动,转头看向她,“之前在骗你,不行吗”
荣婳彻底怒了,“我为了你,跑来岐州,陪你进深山,陪你对抗暴民,我为了救你,独自前往陇州买粮。就连中秋,我都没有回去,想着你独个在岐州,我合该陪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早说不行吗每次问你都含糊其辞,我留在岐州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你才说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是在耍我,还是想干始乱终弃那一套”
江淮的心阵阵抽痛,整个人都觉手脚麻痹,所有血液,都好似冲上了脑袋,冲的他发蒙。
江淮看向荣婳,觉得无比讽刺“始乱的是谁啊”闯进他的生命里,势不可挡而来,侵占了他全部的感情,最后却根本不爱他,只是想要一个状元,只是想去争那种毫无价值的气,可笑吗
这话什么意思荣婳没听懂,明明是她被拒了婚事,怎么反而说的好像是她亏欠了他一样。
荣婳似是想起来什么,转头质问道“可是圣卿王要送你美人,你想娶更好的了”
江淮一声嗤笑,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当真是一星半点的感情都不曾分给他过啊。
江淮心痛到了极点,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对,是。”反正她也不在乎。
荣婳嘲讽的笑了笑,常听人说男人凉薄,原来是这个意思,她感叹道“原来我做了那么多,不及圣卿王口头上承诺的几个美人。这一趟岐州,来得可真是不值。”
江淮道“既不值,便走。”
荣婳看向他“江淮,我跟你说过,只要你再说一次让我走,我一定走。”
她不是祖母,做不到追着祖父三年无怨无悔,她要脸,有底线。
江淮没有回答,沉默以对,他不忍心再说下去。
荣婳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没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便道“你的知州衙门应该修得差不多了,我这镖局就不留你了。”
说罢,荣婳不再看他,大步往外走去,泄愤般地撞过站在必经之路上的江淮,将他撞得身子一侧,随即提裙,小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