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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二更

    迎棠已经放弃思考一个脑子不正常人的心理活动,反倒被那声“迎棠姑娘”烫到了耳朵“不许叫我姑娘。”

    她拍拍屁股起身“我谅你也不是个会出尔反尔的人,可要说话算话。”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迎棠扭身化成原型往上爬。

    雪白的小兔子一溜烟蹿上高树。

    朝冽的视线追着她。

    他手里的绣花鞋温温热,灼得他手指发颤。

    她可以无视生死,上刀山,下火海。

    她本性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却也可以温柔熨帖。

    都只为了那个人。

    他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的火气,嘴角那抹自嘲的笑越发渗人。

    迎棠哼哧哼哧爬到一半,发现此树另有乾坤。

    越往上枝干越稀疏,树尖甚至没有枝干,光溜溜的,像个仙人掌。

    从储物戒里抽出软烟罗把四肢包裹住,她一口气往上飞跃。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气温越低,视野越暗。

    看来快到界的边缘了。

    迎棠有些累,她手不经意地一按,不小心扎到一根刺上,疼地她龇牙咧嘴。

    那滴血珠啪嗒落在朝冽白净的面庞上。

    他瞳孔骤缩“迎棠”

    迎棠听不见,她努力往上,脑袋忽然磕到什么东西。

    淦,到顶了,是空气墙。

    可那界石分明还在更高处。

    与此同时,天上忽而刮下狂风骤雨,把她耳朵都吹横了。

    她抬起小毛头,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

    隐约间,她竟看见了自己。

    原来这个空气墙是一面镜子。

    她计算那界石的位置,往下滑了一段。

    这在朝冽看来,更像是她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风雨,愣是往下掉了一段距离。

    他当即竖手捏诀,一阵灵风逆雨流而上,减少了迎棠下坠的重力。

    迎棠借着这股力,咬住树冠上的一根刺,荡悠上去,从储物戒里拿出那根海棠花枝。

    将灵力凝在海棠花枝上,她瞳孔骤然变成赤色。

    以神识为剑,她爪起剑落。

    一道光横向闪过天际,仿若一痕光剑。

    朝冽觑起眼睛看,风雨中那小白兔的耳朵被吹得飘起来,弱不禁风。

    但就是这样弱小的双手,攥着一根海棠花枝,竟打横劈下参天大树。

    轰隆隆,地界剧烈地震动开来,迎棠劈过的树干中心,镶嵌着那颗界石,此时界石晃动,整个界摇摇可危。

    她脚底下的刺忽然咔擦断裂。

    迎棠惊呼一声,小毛腿擦着刺往下坠。

    好疼

    她忙幻化成人形,用海棠花枝刺向树干,借力往外飞了一段。

    糟糕,她怕是会摔成烂泥

    迎棠尽力捞树枝,却一片叶子也碰不到。

    “臭猫,臭猫”雨水像瀑布打在她脸上,呛得她直咳嗽,“臭猫”

    可恶,他会救她才怪,他巴不得她挂掉,灵魂也翻不起波浪。

    迎棠无力地下坠,心里恨死那些一万年还在勾心斗角的傻逼神仙了。

    忽然,一道银色的神识从地上翻卷而上,把迎棠层层裹住。

    迎棠小腿流出的血水和雨水统统穿过神识滴到地上,洇出一大片红。

    这界内飞不得,自然也难御风。

    但神识凝成实体,是可以形成屏障的。

    可迎棠下坠的加速度太快,若用神识来接,还不能伤到她,只会让神识受伤。

    她极力翻转了一下,那人正朝着她举起双手。

    迎棠脑子一懵,他是要给她当肉垫吗

    她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臂膀。

    咚的一声。

    神识减缓了迎棠下坠的速度,但冲击力还是很大。

    饶是仙体如朝冽,也被砸得闷咳出一口血来。

    二人咕噜咕噜往草原外滚,泥巴雨水沾满身。

    迎棠白皙若藕的小腿血淋淋坠着腥气。

    朝冽忽然背对她坐起来“上来。”

    上哪

    她糊里糊涂地,见他背对她,便趴上去。

    两人都像落汤鸡,早就湿透了。他的背看似瘦削实则结实而炙热,让她不至于冷地哆嗦。

    雨水顺着迎棠的鬓角、鼻头、下巴小水龙头一样落在他白皙的颈脖。

    托着她腿的手触到一片粘腻的血,手背绷出数根青筋。他眼眸泛蓝,牙关死死咬着,疯狂地寻找出界点。

    迎棠抹了把脸上的水,很快又被糊一脸。

    风大得她的睁不开眼,只能把小脸缩到他脖子后头,让朝冽去迎风。

    这个界其实不大,很快雨水就堆积起来,漫过了朝冽的小腿肚。

    朝冽忽然动身,背着迎棠往前淌水。

    迎棠的脚很快触到雨水,他把她往上背了背,手烫得她难受。

    “该死的”迎棠嘴里骂骂咧咧,用海棠花枝劈开一条水路,很快又被淹没。

    朝冽当即抢过她的海棠枝,凝神朝树根的方向一劈。

    到膝盖的汹涌雨水分拨开来,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但这道路维持不了多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弥合。

    “快跑臭猫”迎棠激动地直起身子,“这界要塌了。”

    两旁的水路越来越高,朝冽加快速度,就像一道银光,往那树根处飞奔。

    迎棠身体前倾,伸手去碰树根。

    眼见雨水要淹没二人,朝冽把迎棠往前一投。

    迎棠扒拉住树枝爬上去,伸手捞他“臭猫”

    雨太大,迷糊了视线,迎棠一次次抓住他,又一次次被汹涌的波涛拍开。

    手太滑了

    积水像是针对他似的,一旦裹住朝冽,便形成激流把他往反方向冲。

    “臭猫”

    朝冽举起海棠花枝,雨水漫过了他的头顶。

    迎棠朝花枝抛出一根软烟罗,堪堪包住他的手。

    她动用浑身灵力,使出吃奶得劲用力扯“快上来”

    软烟罗被绷到了极点,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迎棠压下身子去够,只能勉强碰到那根海棠花枝。

    危机之下,朝冽似乎非常平静。

    他的眼睛透过水面一眼不错地盯着迎棠,仿佛要把她看出花来。

    迎棠抽出海棠花枝,用尽灵力激发出花枝里属于真魔期自己的灵力,往地上一投。

    花枝没入水,插在草坪里。

    一道水波震荡开来,水面骤然平静。

    虽然只能维持两个弹指。

    也够她趁机奋力一扯,终于把朝冽带上来。

    朝冽就像死了似的,上树枝后,一直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迎棠没好气地抹抹眼睛。

    那是允平的花枝

    她吸吸鼻子“快走”

    朝冽不说话,反身,以神识为剑,钻入那棵巨树的树干,挖出另一颗界石。

    大树轰隆隆,眼看要塌下来。

    迎棠一愣,眼神瞬间冷下来。

    此界崩裂,下一瞬,朝冽便拽着迎棠钻入树根掉出界。

    酆都是朗月,二人的衣袍却在滴水。

    迎棠咳了几声,艰难地爬起来。

    朝冽走过来要扶她,浅声问她“疼么”

    她一巴掌甩过去。

    他侧过去的脸染上一片殷红。

    迎棠冷得声音都在抖,“你说的没错,没有界能拦住你。所以你一开始就有更好的方法,你分明可以一剑钻入巨树,先行把树劈倒,为何还要以纯魄诱我替你爬树你若想我身死,不如直接杀了我还是说,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朝冽眸子里尽是湛蓝的光“我不想。”

    他深深看着她,他起初只想看她能为了夏裴回能向他妥协到何种境地

    却发现,他比她更难受。

    须臾,他蹲下身,手轻轻触碰她伤痕累累的小腿。

    要不是他,她岂会受伤

    迎棠蓦地缩回去,狠狠踹他,被他抓住脚踝。

    那颗琉璃铃铛在他的虎口处,丁零当啷。

    一缕神识难以察觉地从他的指腹溜进铃铛里。

    迎棠面色一白“放手”

    他沉默地放开,眼睛渐渐变回深邃的黑色。

    迎棠在心里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她扶着海棠树艰难地站起来,懒得和随时会发神经的傻叉多费口舌,直接朝他摊手“纯魄。”

    朝冽道“先破索仙绳。”

    “你二大爷的”迎棠拔掉头上的钗子扔他,“你还想耍我”

    朝冽反手接住钗子,眸子又隐隐变蓝。

    “你扔我给你的簪子”

    “破簪子谁稀罕”迎棠朝他呸了一口,“本姑娘的海棠花枝都没了,你拿什么赔”

    “那不过是一根树枝”

    “那是我给允平的”

    朝冽瞪着她,攥着簪子的手发紧。

    咔擦。

    那根簪子被他生生握断,扎破了手心,流出许多血。

    “好。”他的尾音飘忽又颤抖,“给你。”

    周围灵力突变,迎棠本能地战栗了一会儿,往后退开贴着海棠树。

    朝冽自灵府内强行抽出那颗已经融合了一半的纯魄,淡淡的金光在他的手心凝结,嘴角缓缓流下一滴黑血。

    迎棠被他的模样吓住,只迟疑了一瞬,果断取走。

    纯魄看上去是那么平凡,像一颗暖黄色的玉,温温热热的,灵力纯净又平和。

    朝冽微微抬起下颌,冷冷瞥她。

    仿佛有不甘,有痛恨,还有疯狂的嫉妒。

    让迎棠很不舒服。

    “用完了还给你。”

    他还盯着她,盯得迎棠发毛。

    “你盯着我作甚,不是要去破索仙绳”

    朝冽冷道“我看你聚魂。”

    迎棠“”

    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和你有关系吗

    她觉得好笑“我说会还给你,就是会还给你。”

    “我想见他。”

    “谁”

    “夏裴回。”

    迎棠心头不妙,该不会等她找到允平后,这家伙发疯把她俩一网打尽吧

    迎棠狠狠瞪他。

    她决定用他最吃的那套对付他。

    她放软声音“你先去好不好,我在这儿等你,我不会跑的。”

    朝冽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温和了些许,又忽然更狠戾了“你怕我杀了他”

    他无奈又愤怒,不屑地朝迎棠甩袖而去。

    迎棠见他飞远了,忙蹲下来,把纯魄放到地上。

    她想好了,趁臭猫全身心对付索仙绳和缚灵阵的时候,她聚出允平的魂,把允平塞进琉璃铃铛,假装没用过。

    迎棠咬咬唇,有些紧张地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

    方才拆钗子,头发都散了,一点也不精致。

    她用一根发带把头发束起来,理了理裙子,把受伤的小腿藏在裙裾下。

    天上轰隆隆的,像在打雷。

    迎棠沉下心,入定。

    她把灵力注入纯魄,又想到以前看电视剧里找人都要用介质,便从储物戒里寻出那尊泥塑和盖头来,放到纯魄边上。

    纯魄闪了闪,发出黄色的恒光。

    迎棠心里噗通噗通跳,头一次虔诚地双手合什,告爷爷告奶奶,把什么佛祖耶稣,各方乱七八糟的神明通通问候了一遍。

    雷声没顶,像要劈开整片大地似的震动了酆都,海棠树抖三抖,飞红如雨,坠在迎棠的发间。

    须臾,纯魄的光暗下来。

    像个死物。

    难道是召唤的姿势不对

    迎棠又站起来。

    没用。

    这回毫无动静。

    什么意思

    她冷着脸,不停地朝纯魄注入灵力,纯魄却统统反弹给她。

    一片海棠花瓣飘落在泥塑的头顶,沐浴着淡淡的月光,无比静谧。

    朝冽降落在不远处。

    他先是踉跄了几步,待站直身子,方走到迎棠身边。

    迎棠无神地望着他“为什么”

    她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一滴水珠顺着发间划过下巴,滴到纯魄上,洇开一点水渍。

    朝冽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蹲下来,指腹触碰那纯魄,回溯灵力的流动,确认她没用错“只有一种可能。”

    迎棠木然地望着他。

    他梗了梗,沙哑道“他的魂,在世间游荡的这一万年,误入远古深渊,遭遇了魑魅魍魉,被混沌吞噬,消散,与混沌融为一体。”

    “什么意思”

    魑魅魍魉是什么什么叫被吞噬消散了

    她嗅到自己身上雨水的土腥,小腿上的血腥味,还有满头的海棠花香。分明是夏日的天,风却格外的冷,吹得她摇摇欲坠。

    有大滴温热的水珠从她白净的脸上滴下来,落在地上,洇出一个句号样的圆。

    “你说清楚点啊”

    朝冽蹙眉望着她。

    他本可以冷漠地、残忍地说出真相,喉咙却卡着一根刺似的哽住。

    “被混沌吞噬,这是唯一解除、干预共生魂刻的可能。换言之”

    “夏裴回,已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