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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一更

    混沌吞噬,迎棠从没听说过。

    她不信,当即趺坐入定,火急火燎地回到灵府翻看那本万物志。

    原来,这世上真的只有纯魄可以聚神魂,别的所谓聚魂灯都是骗人的。

    纯魄是神界遗留的神物,炼化可净化灵力,也可聚神魂。连纯魄也聚不齐的魂,要么灰飞烟灭,要么此人未死或与混沌“永生”。

    什么叫与混沌“永生”。

    万物志没翻到,她又去看别的七七八八的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翻到迎棠的眼睛都酸涩了,她才找到共生魂刻的详细记载。

    共生魂刻是上古秘法,用于锁定不同的灵魂,共享灵魂生命力,从而共生共死。

    目前,至少是本书著成时,都未发现解除共生魂刻的方法。

    只有一项例外。

    开天辟地后,陨落的神都会化为上古混沌,凝聚成魑魅魍魉。作为游离在三界的混沌体,魑魅魍魉以吞噬散魄、误入远古深渊的魂魄为食,清扫世间浊气。

    被吞噬的魂魄,理论上不算“灰飞烟灭”而是“与之共生”。据记载,被吞噬的同时,该魂魄的所有诅咒、禁制都会被吞噬,就此消散。

    怪不得,她自醒来以后,都没有感受过除开臭猫以外的生命动荡。

    她还以为允平很平安。

    迎棠睁开眼时已是黎明,她竟隐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沉默地把纯魄扔给仍立在一边的朝冽,拿起那尊泥塑,用拇指细细摩挲它的脸。

    每一刀,都是允平对她的心意。

    如今缚灵阵已破,索仙绳也消散了,允平也没了。

    迎棠收起那尊泥塑还有红盖头,有些木然“怎么,还不赶紧把我压回秘林重新封印”

    她面无表情,等着他的裁决。

    “你需要养伤。”

    “封印我,跟我的伤有什么关銥誮系。”她轻笑,眼尾殷红,“你但凡有一点同情心,万年前怎么会棒打鸳鸯。当然,天尊高高在上,我等只是魔域出来的蝼蚁,他也只是小小凡人皇帝,哪里配入你的眼,你不过是看事情闹大了,下界镇压一番罢了。”

    朝冽紧握着那枚纯魄,好似有一口血自胸口汹涌而上。

    重新炼化纯魄对现在的他来说很艰难,更何况方才他顶着体内魔气的躁动,硬生生打碎索仙绳和缚灵阵,如今灵府内已是一塌糊涂,由不得半点偷袭。

    倘若她现在极尽全力给他一击,他不加抵抗,灵府便能当场碎裂。

    他深吸气,咽下喉中的腥甜“我带你去养伤。”

    他的手甫一触碰到迎棠的袖子,迎棠便甩开他。

    “我自己会走。”

    这条掀翻三界的路,她自己会走。

    她要活下去。

    什么天规,什么大道。

    只要她站上三界六道之巅。

    从此她就是道。

    在归海府里寻到一处浴房,迎棠忍痛用灵力召出一池温泉,洗去身上的雨水和泥土。

    她把自己闷在泉水里,任凭温热的水流漫过她的头顶。

    窒息感涌上来,她睁开眼睛。

    一抹天光坠在水面上轻轻晃荡,她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有。

    那个无论她刁难什么,都会温声说“好”的少年,已然不在了。

    她对他一点也不好。

    不曾温柔地关怀他。

    也不曾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说他只想活着。

    她连让他活着,都办不到。

    捂住自己的眼睛,迎棠任凭自己沉进小池的底部。她双唇微张,轻声的呜咽消失在一串串气泡中。

    须臾,迎棠冒出头,直起身子坐好。

    她冷静地抹了把脸,给小腿投愈合咒,十分难得地谋划起来。

    她对天界所知甚少,但无论是冥界一役,还是酆都的陷阱,都能看出天界那群老不死的城府之深,手段之阴险,不是现在的她靠莽就能打上去的。

    当然,还是要拥有绝对的力量。

    恢复修为的脚步不能停。

    她如今是化神期,体内是元婴而非魔元,再往上就是大乘、渡劫,最后就是真仙境和金仙境。

    她能以“兔妖”的身份先飞升成仙进入上界,最后重新堕入魔道,给那群老不死的一个惊喜。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只臭猫。

    迎棠摸不透他的心思。

    朝冽威名尚在,但中了她的魔气万年,显然成了天界的眼中钉。如今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不急着封印她。

    迎棠起身,泉水自动退去,露出奶白色的肌肤。

    紫紶长裙已然被树枝刮得稀碎,她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件海棠粉的裙子穿上,打开房门。

    滚滚水汽从房门里涌出,依稀间,一身着莲子白长衫的男子立在门口,像一棵冷杉,似乎等了许久。

    那双深沉平静的眼睛,微微敛着,后又微怔。

    他手臂上轻轻叠放有一条裙子,昌荣内衬,茈藐长纱,按理说最是符合迎棠的要求。

    迎棠扬起小下巴,语调带讽“本姑娘现在喜欢穿粉色了。”

    朝冽见怪不怪,把裙子放进乾坤袋里“天阙宫有异,我要回去一趟。”

    迎棠耳朵一提,装作不在意“你去就是,跟我说什么。”

    “我若走了,你岂不逃了”

    “你怕我逃”

    “魔尊逃得还少么。”

    “那你最好现在就封印我。”她冷下脸,“即便如此,我也总一天会逃走,再回来取你狗头。”

    迎棠勾唇,手指卷玩着肩头的长发“我如今还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朝冽竟然不气。

    他上前几步,忽然蹲下。

    干什么

    迎棠防备地后退半步,忽然看见一双漂亮精致的绣花小鞋放在她面前,冒着仙气儿,仿佛一件上好的灵器。

    “把鞋穿上。”他如玉的手把鞋子往前轻轻一推,长袖往后滑,露出手腕上一条细细的红绳。

    迎棠眸子一跳,竟见那红绳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铃铛正是她在冥界给还是小老虎的朝冽强行戴上的那根。

    什么意思。

    他在研究她的铃铛吗他想把自己的分铃变成主铃

    还是说他也在想办法把她放进铃铛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迎棠恨得牙咯吱咯吱响。

    她一脚踢开他的手,愤恨地穿上鞋子,忽视了它们是那么的合脚。

    朝冽眉头锁起又放下,起身活动一下被她踢红的手腕“走吧。”

    二人虽然对归海公子的身份、归海公子与青渺仙子的关系存疑,但对方也不会蠢到留下讯息等他们发现。况且朝冽和迎棠又不是那种会专门调查这些小琐事的人,十分干脆地离开了归海府。

    清透的晨光打在领路的朝冽身上。

    迎棠恍惚地跟在后面。

    她真是疯了,竟觉得他的轮廓好像允平。

    周边的集市热闹起来,请仙来的门口也络绎不绝。

    迎棠慢悠悠走在后面,任凭恢复精神气的凡人们肆意打量她。

    碍于朝冽的戾气实在太重,许多修者不敢上前搭讪,但纷纷驻足,眼神里满是火热。

    迎棠踩上传送台,没和朝冽说一句话。

    天地骤然暗下。

    待她适应了睁开眼,发现她正身处黑夜。

    万千星辰仿若悬停在身侧,可谓云中楼阁,高台得月。银河自身边流过,细细密密的星尘染上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飞去。

    是星河城

    她激动地往前跑了几步,仰着头看满天繁星,天旋地转。

    朝冽静静看着她,看她满面欢喜,雀跃地欣赏繁星,看她乌黑的青丝沾上点点星光,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她的眸子,比满天星辰还美。

    迎棠放眼找自己的小别野。

    一万年过去,小别野依然高耸,美中不足,是星河城的另一边竖起了一幢稍微更高的房子,碍了些视线。

    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不要脸,竟敢把房子盖在你姑奶奶的头上。

    朝冽认定迎棠不擅阵法,于是抬手给她下了个暂时不能离开星河城的禁制。

    迎棠有所感,没好气道“那栋视野最佳的房子是本姑娘的,现在本姑娘要回去休息。”

    朝冽眺望那栋漂亮的紫晶房子,点点头“看上去确实不错,可惜视野没有另一栋好。”

    迎棠额间一跳“呵,也不知哪个孙子,竟然敢在姑奶奶门前立府。”

    朝冽“是我。”

    迎棠

    “你那破房子除了视野好一无是处。”迎棠偏生要找回些场面。

    她浑然忘了自己被封印前,那栋小别野还是个毛坯房,一扬袖子便想飞上去,不曾想自己如今区区化神区,没个剑和簪子可御,还不会飞呢。

    朝冽足下生风,凝出两朵云来托着她飞上去。

    小别野门口是一圈台阶,万年前,这里曾每日堆满了“贡品”。如今只剩一束漂亮的海棠花被包裹得当,静静靠在墙角。

    别墅外罩了清洁罩,万年来日复一日机械地工作着。

    院子里那棵万年海棠花,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常年花团锦簇,给小别野的一半都罩上粉色的葳蕤阴影。

    强壮的树干下还多了一个秋千。

    迎棠心头一震疼。

    她浑然忘了朝冽,兀自打开房门走进去。

    每一步,都走在万年前她随口而说的畅想上。

    “院子里要种满海棠花,那儿最好挂个秋千”

    “这儿以后要铺个地毯起码也要是个大乘期往上的妖皮”

    “卧房的床要大,特别大,要软,最好是凤凰绒的,差一点的朱雀绒也行,但不要大红色的,太俗气。仙鹤绒也勉强可用。”

    凤凰木的小桌椅,麒麟珠的灯,鲛人泪做的珠帘,迎棠一一看过。

    主卧的软床上铺着雪白凤凰绒织成的毛毯,迎棠轻轻拂过,每一处针脚都细致无比,甚至在毯边,她还摸到一个小小的棠字。

    铺满极品文瑶鳞的浴房,还有客厅里那张“一寸千金”的九玄大木桌。

    木桌上还放着花瓶,插着海棠花枝,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厨房内,甚至还有新鲜的食材,仿佛有人特意定期送来似的。

    迎棠在架子上发现一本簿子,上头的字她没见过,但她嗅到了允平的气息。

    她仿佛看见那个少年能看见世间色彩后,聘请了云客来的掌柜的一万年,落笔尽是温柔。

    “若我在世,每年请来渊都,把我做好的东西带上去”

    “还请准备乳白色的凤凰绒”

    “姑娘不喜太过热辣的阳光,还请务必尽心浇灌海棠树”

    “姑娘不喜脏乱,每日都要整理内务”

    “姑娘喜欢甜口的,厨房内可多放上等的糖块,食材至少两日一换”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等她回来。

    迎棠把那本簿子放进储物戒,回身,瞥见站在门框里的朝冽。

    他不知道凝视了迎棠多久。

    他声音有些低哑,隐隐表露出一丝情绪

    “不出十日,我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