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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冒雨走到小区大门口时,肖逢来电话,问她们有事没事,可能也是听说停车场出事了。

    小莱说看见了,没事,拿出小时候去山上偷萝卜玉米开溜的本事带着方简逃出来的。

    还能开玩笑,那是真没事,肖逢让她们赶紧回去,别在外面瞎晃悠,最近不太平。

    夜场酒吧这种地方,一年四季都没有太平的时候,喝点酒,任何微末都会被无限放大,几句争执就能演变成流血事件。

    作为朋友,肖逢的关心是很正常的。

    小莱挂了电话带方简上楼,刚跑回来的,她真就小火炉一样,头顶还冒白气,手心潮乎乎热烘烘。

    方简抱住她胳膊,紧贴着她,“我们真的还要在这里上班吗”

    小莱仰脸看她一眼,把她两只手举到嘴巴哈气,又贴在脸颊暖暖,“别怕,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考虑。”

    这时电梯轿箱里的她脊背挺直,眼神坚定,不害怕不退缩,比男人还要可靠的一对平直的肩,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担不住的事。

    力量通过体温传递,方简紧依偎在她身边,一颗飘忽的心也慢慢落了定。

    屋里人都睡下了,她们轻手轻脚拿上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热水熨帖每一个毛孔,停车场里的霉味儿血味儿都洗干净了,人舒服得打抖。

    方简看她老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害怕吗”

    低头给沐浴球搓泡泡的小莱抬起头,疑惑地挑了挑眉,方简说“就刚才,你不害怕吗”

    叹了口气,小莱说“害怕啊,不害怕我会拉着你跑,万一那些人又打起来,误伤我们怎么办。”

    她站到一边给方简腾地方淋水,嘟着嘴巴,兴致不高,但要说难过也没到那份上。

    方简小声“你胆子真大,你都没哭,感觉都不怎么害怕。”

    小莱说“是有点吓人,但还不至于被吓哭,我又不认识他。再说,你都怕成那样了,走路左脚绊右脚的,我要跟你一样,我俩今晚都趴车底下别出来,有机会跑当然要赶紧跑了,还想那么多。”

    方简学她的样子,站到水淋不到的地方开始涂泡泡,小莱说“不过你也很棒啊,你没有大喊大叫,就很棒,很多人受到惊吓,就会大喊大叫,生怕坏人注意不到她似的。”

    方简说“你电视看多了吧,电视里的人遇见危险才会大喊大叫,编剧为了走剧情。”

    小莱偏头想一下,笑着说“就算不喊不叫的,必然得端个杯子。”

    方简接道“女主角半夜起来倒水喝,却不小心撞见杀人现场,瞳孔放大,杯子咔嚓落地,坏人满脸血回过头,女主角惊恐地捂住嘴巴,然后逃跑。”

    小莱哈哈哈笑起来,“逃跑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摔倒,给流血的膝盖一个镜头,然后开始帕金森,报警的手,微微颤抖。”

    方简“好不容易拨通电话,却老是报不出地址。”

    小莱“坏人破门而入,女主角嗷嗷乱叫,求他饶命,染血的刀尖落下,突然”

    她故弄玄虚地转一圈黑眼珠,似乎在警惕着坏人从马桶里伸出一只手来。

    “突然什么”方简追问。

    小莱神秘一笑,“突然插播广告。”

    方简“哈哈哈哈哈哈”

    小莱也不是不怕,她只是脑子里没方简那么多弯弯绕,或许是成长环境使然,言语动作间有一种天生的莽勇无畏。

    在没有女性长辈的家庭长大,到底是缺乏一点女性的敏感脆弱。

    小身体里有大力量,方简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

    姜小莱真不是凡人,还小她两岁呢,个头也小小,又软又乖的模样,却有一颗强大的心,一个强大的精神世界。

    带着她逃跑,抱着她安慰,嘻嘻哈哈开玩笑哄她,她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呢。

    方简说“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一个人在南洲上学,寒暑假自己找地方打工,会唱歌,走哪都招人喜欢,有很可靠的朋友,还是个小网红”

    比她优秀比她厉害的当然大有人在,但她身上那股满不在乎劲儿才是最特别的,不稀得经营自己的豪放气派,却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得体。

    有能力把事情做好,但不会牺牲太多的个人时间,吃喝玩乐一样不落,精力旺盛、勇敢、耐心、细致

    她的好真是数也数不完。

    小莱身上哪件单拎出来都是方简望尘莫及的,得病这几年她除了吃喝睡啥也没干。

    要说吃得开心,睡得舒坦,当个人间大废物也不打紧,偏偏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不时发发疯。

    小莱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你非要这么想,也不能说你是真的什么也不会,准确一点说,你只是少了自己做主的机会,表现的机会,这两天你还不是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我只是比你多一点自由,如果我爸爸在南洲,肯定也不会同意我在夜场打工的。”

    方简盯着她搓头发的两条小细胳膊,将她话里每一个字都拆开细细品咂,贵妇人就着一壶玫瑰花茶能把一块马卡龙吃上一下午,这句话够她琢磨三天。

    洗完澡躺到小床上,两个人光溜溜抱在一起,方简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真的不是在捧你,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真的,发自内心的,而且你这种厉害一点都不高高在上,邻家小女孩一样的亲切。”

    “那你就是爱上我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小莱说。

    那你就是爱上我了。

    方简又开始琢磨这句话里包含的一百零八重含义,她真的很爱琢磨。

    没那么多心窍的小莱已经睡着了,小嘴微微嘟着,小肚子小胸脯贴着她起起伏伏。

    方简轻轻跟她蹭了蹭脸蛋,抱住她的两条胳膊收紧一些。

    早上九点,全宿舍的人都被吵醒,领班来,让大家收拾几件衣服准备走,中午坐公司订的大巴去城郊的山庄搞团建。

    要大搞特搞,搞上三天三夜。

    女人们蒙在被子里,清早被扰了好梦,床板上用力地翻身,嘴里叽里咕噜骂人,领班为了执行上级交待的任务,只得一个个把她们摇起来,不断重复刚才的话。

    服务部的宿舍里住了几个佳丽部宿舍装不下的佳丽,她们是最泼最厉害的,顶着鸡窝头和两个大黑眼圈问领班,“晚上不上班了团个锤子建,没有心情跟你们耍游戏,老子要挣钱”

    领班苦口婆心,“团建团建,知道啥叫团建,底薪照发,你们佳丽部的还有额外补助,赶紧起吧,中午到店里集合。”

    工资照发,不用上班,有吃有喝还有得玩,傻子才不去。

    方简蹲在卫生间马桶上听见外面一帮女人高兴疯了,甩甩因睡眠不足仍昏沉的脑袋,再去想昨晚停车场脑袋被开瓢的中年男人,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

    看吧,死个人而已,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大家都照样快活。

    意外、疾病、自然灾害、战争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亦有新生命诞生。

    那些死去的人是否已经进入新的轮回,都无法阻挡他们慢慢被时间遗忘,人固有一死,何必急于当下呢

    该你死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就在这一刻,方简决定不死了,以后再也不想,再也不提。

    这时手机唱起歌来,屏幕上那串号码没有备注,但她认得,是方纯的。

    电话接起来,外面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好玩的,方纯的声音在她等得不耐烦快挂断的时候才传过来。

    “你在哪我去奶奶家看过了,奶奶说你出去玩,其实你根本就没在家住对吧”

    外面有人敲门问好了没,方简只能提上裤子出去,小莱还没起,她举着电话去阳台上打,顺手关了玻璃门。

    雨后空气潮湿清新,风有点凉,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胳膊。方简脚尖勾了只红色塑料板凳坐下,口气冷冷的,“有事说事。”

    方纯应该在她的董事办公室,常年生活在钢铁森林,被水泥钢筋寒意浸透的冷漠语调隔着手机听筒传递。

    “上次跟你说的医生,明天下午你过来跟他吃个饭,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心理咨询师,他非常合适。”

    在挂满女人五颜六色内衣裤的晾衣绳底下,方简笑了,“合适你自己留着呗。”

    方纯没听见似的,“他是学心理的,刚回国没多久,很优秀,为了你的病情,我觉得你有必要来”

    方简打断她的自说自话,“我不要你觉得,我不想见,也不需要换医生,我现在很好,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心领,你还有事吗”

    之后是沉默,姐们俩举着手机一声不响干架。

    大清早不想给自己添晦气,方简没跟她说重话,想到即将到来的团建,和小莱有更多的私人空间,原谅了方纯向来如此的傲慢强势。

    挂断电话,回想自己最近与小莱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耍脾气,打嘴仗,但跟在家里扮演受气包是全然不同的感受,方简和小莱是坐在跷跷板各一端的两个小孩,你一起我一落,有来有往,她们之间是公平的。

    方简没忍住给方纯发了条短信。

    管好你自己。

    摁灭手机小跑回去,掀开床帐,小莱翻了个身面对她,伸出双手,眼睛困倦得睁不开,举着手到处找她,声音含含糊糊,委屈极了,“你去哪里了嘛”

    方简掀开被子躺进她怀抱,“上厕所。”

    小莱舒服跟她蹭蹭脸蛋,“你身上好冰,我给你暖暖。”她把自己当热水袋一样送进她怀里,前胸后背都照顾到,用那双热乎乎的小手帮她暖暖屁月殳蛋,还坏心地捏了两把,说真软。

    方简往她身上贴贴,“领导说今天去郊外山庄搞团建,你要去吗。”

    小莱说刚才听见了,要去的,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人多也好玩一点。

    方简问她“那我没来的时候,你平时多久休息一次。”

    小莱说“除非生病,不休息,但我一般不生病。”

    方简问“你不累吗”

    小莱说“累啊可是,我休息也没别的事做,放假学校又不能住,除了肖逢,我的同学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所以其实我都没什么女性朋友。”

    兼职的同事也不可能发展为朋友,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开岗位,关系再难维系。如汪霞,如周佰,都只是路过。

    方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看着热热闹闹的,其实也很寂寞呢。

    “但认识你之后就好多了,有你陪我,我都不觉得累。”容易满足的小孩幸福地跟她蹭脸蛋,“我可喜欢你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方简没有像往常那样含糊应付她,第一次正面回应她的请求,启唇,同时用力地点头,“好。”

    “你说真的”她身体僵住,黑暗里与她四目相对,“真的”

    方简再一次点头,“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习惯被忽视问题的关键,习惯被拒绝,小莱仍不可置信,“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是说真的在一起哦,不是普通朋友,是像男女朋友那样的在一起哦,你要想好啊。”

    “我想好了。”我不想死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抓蓬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这里都不太好。”

    方简说“没关系的,哪里都没关系的,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有关系的。”小莱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戳戳戳,查看存款,决定了,“再干半个月,就不干了,我也快开学了,我们去外面租房子住吧,好不好,你愿意跟我住吗”

    方简没什么不愿意的,她心痛极了,如果一直不说那句话,小莱就一直陪着她这样没有结果的耗下去吗瞧她高兴得,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埋怨,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你别忙了。”方简抱住她,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努力保持声线平稳,“咱们今天要去团建呢,我答应了就不会跑,我们先干着,等你快开学的时候再去找房子,不用急,慢慢来。”

    小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嗯我不急,嘿嘿”

    “嘿嘿”

    她马上起床洗漱,卫生间里挤满了人,只好去阳台上的拖把池边站着刷牙,方简隔着玻璃门看她小脑袋左偏一下,右偏一下。

    姜小莱怎么能那么好,那么好的姜小莱让她给遇上了,所谓老实人不过如此罢。她不是城市里的孩子,没给城市教坏,有时单纯得可怕,身上某些特质让你觉得她似是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穿越几十年光阴来到现在,像奇幻剧里于荒野苏醒眼神懵懂单纯的非人生物,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让干什么也从来不质疑不反对。

    作为索取的一方,方简很难不把自己跟骗身骗心的反派角色联系在一起。

    众所周知,反派从来是不择手段强取豪夺,再适度扮可怜装柔弱。继续保持这种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说不定可以一直瞒下去。

    只要不说破,小作小闹不过是情侣间日常调情罢了,任谁也不会联想到她的令人堪忧的、不稳定的精神状况。

    除了病院医生护士,这世上没几个人能真正客观认识并理解精神病这个群体,方简也是有过短暂正常生活的,然而仅是一张毫米厚的诊断书,生活彻底翻天覆地。

    第一次躁狂发作,方简摔了室友的小提琴,那是大一时候的事,当然到现在方简也不觉得她琴摔得冤枉,谁叫她早上天不亮就在宿舍阳台上拉琴学校那么大就不能去别处拉

    被摔琴的女生有一副引人同情心泛滥的悲苦脸貌,私下看方简时却毫不掩饰眼里的恨意和妒忌,妒她在钢琴课上收获的掌声和褒赞,恨她摔琴时那份果决又不是赔不起。

    之后她制造的各种意外、巧合,坐实方简校园凌霸罪名,一纸诊断书并不能为她开脱,反倒雪上加霜,学校领导去医院看望她时,建议父母让她退学,言明她的精神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学校。

    主治医生与他们据理力争,希望大家不要戴有色眼镜看待精神病患,但医生有什么办法呢监护人这三个字太有分量了,勤勉与天赋并重的优等生再不能重返校园。

    方简记得她的名字赵怜。

    恨倒是没有,更多是佩服,如果能学到赵怜身上一半的心机手段,她也不至于混成这幅德行。

    就算没有赵怜,将来或许也会出现张怜王怜刘怜,追本溯源,摔琴的方简才是问题的根本。

    她就早不相信这个世界了。

    姜小莱或许是不同的,但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新生活就在眼前,属于她们的一间小房子,一张不用拉帐的床,像这天底下大多数情侣和夫妻,过自己平常的小日子,为柴米油盐奔劳。

    或许还有机会养上一只小狗,小莱家里有许多动物,她一定是喜欢动物的。

    周末听着落雨的声音窝在床上看电影,天气好出去散散步,攒钱驾车带她出去兜风,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等待她们体会

    掌根慢慢搓着膝盖,想到以后,方简不自觉心跳加快,正常人的生活啊,这诱惑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三更,太多了,为避免熬夜,等天亮再发二更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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