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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方纯没能顺利走出这扇大门。

    首先发难的是周妈妈,二人站位间距目测不超过两米,她两三步上前,一把薅住方纯头发,拖着她往里走,方纯身体后仰,摔倒在地,博士返身施救,周意南“砰”一声砸上了门,反锁。

    这下谁也别想走。

    周妈妈跪骑在方纯身上,“啪啪”左右两个耳光招呼上她的漂亮脸蛋,所以说打架时先发制人是多么重要,这一套直接把方纯打懵了,反应过来回击时各方面都不占上风。

    谷映兰当然不能看着女儿挨欺负,扑上去推开周妈妈,同时周意南照着博士鼻梁一记铁拳,战乱开始了。

    方纯才不要谷映兰的好心,翻身爬起来,踢掉了高跟鞋,以肘隔开她,要跟周妈妈单练,在准备起手式时又被甩了一耳光,周妈妈疾言厉色,“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方纯当然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回敬她两个巴掌,“你儿子最喜欢犯贱了,你自己生的你不知道啊”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谷映兰还不想闹得太难看,试图劝阻,但方纯和周妈妈可不是方简和姜小莱那样的小鹌鹑,任你排布。

    她一方面不希望女儿受伤,一方面又不想周妈妈撕破脸,举棋不定,很快被战火波及,脖子上不知道被谁的长指甲挠了一把。

    假如帮着方纯一起收拾周妈妈,方纯也许还会念她一份好,反之亦然。站位不清,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想要,通常是什么也得不到。

    旁边方正和周爸爸也没闲着,试图把周意南和博士分开,周爸爸实在气不过,趁乱给了方正一拳,“子不教,父之过”

    博士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丈挨打,也不顾及什么长幼尊卑,当即回敬,方正两害相形取其轻,跟周家肯定是完蛋了,他还想抱孙子,不能真的把女儿女婿打跑可周家不是普通人家呀,方正还是犹豫了。

    犹豫就要挨打,方正这样的大块头,当人肉沙包最合适不过。

    四个男人,加起来怎么也得五百斤,推搡着,撞翻了圆桌,满桌碗碟清脆落地,桌上的菜一口没动全毁了。

    小莱和方简齐声“好浪费。”

    爷爷奶奶哎呦哎呦地躲到了沙发背后,爷爷把奶奶藏在身后,这四个男人打到他面前时,他双手举起拐杖一通乱敲,无差别攻击。

    三个女人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躺在地上成了理不清的毛线团,四个男人台球一样满屋滚。

    坐在屏风后面的方简和小莱喉咙里的炒饭还没咽下去,眼见他们朝着这边冲过来,啪地扔了碗,踩着凳子跳到铺满碗碟的小桌上,桌子连带着屏风被肉墙抵到墙边,千钧一发之际,方简还知道保护好给爷爷奶奶打包的饭菜。

    她们蹲在小桌上,你的左手牵我的右手,以屏风为盾,抱着打包盒,脖子后仰,后背紧贴着墙,已呆成了两尊木偶。

    看吧,现代社会了,都是文明人了,发泄情绪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如此野蛮、原始。在各自领域里的精英人士,先生、小姐、太太们,脱下西装礼服,与兽何异。

    方简脑袋缩在小莱的肩窝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偷看。在巷子里跟猥琐男你打我我打你的小莱倒对此见怪不怪,小时候跟爸爸住在山上,偷猎的,砍树的,违反规定上山烧纸的,让她爸揍过不少。

    说话不好使,是得揍。

    爷爷奶奶藏在沙发背后,位置比较安全,与蹲在小桌上的两个女孩遥遥相望,对这场混乱角斗无能为力。

    方纯被扯烂了裙子,长发蓬乱遮住脸,双手抱胸跪倒在地,周意南脱下衬衫扑上来护住她,博士不甘落后,两件衬衫将她上下包裹,她被保护着脱离了战场。

    他们也终于打累了,叉腰满屋转圈,气喘如牛,方纯从地上捡起被踩瘪的烟盒,抖着手抠出一根,捏捏圆,烟叼在嘴里满地找打火机。

    周意南裤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她,被她一巴掌拍飞,博士捡来她自己的,帮她把烟点上,先让她狠狠吸一口才把她抱进怀里,她抖得厉害。

    小莱低声“说你姐没病我都不信。”

    搁从前,说方纯有病方简是不信的,现在以一位患病五年的躁郁症患者角度去看,方纯极有可能患有躁狂症。

    躁郁症是抑郁和躁狂交替,使人循环在极度悲伤自卑和高度亢奋精力旺盛中,反反复复,这种感觉是不可控的,也是不稳定的。

    抑郁症和躁狂症相比就简单得多,只是单纯的悲伤、败兴,无趣或兴奋、易怒、情绪高涨。

    躁郁症属严重精神类疾病,既有抑郁,也有躁狂,所以也称之为双相情感障碍。

    方纯今晚的表现是躁狂发作时的典型症状,思维奔逸,滔滔不绝,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

    如果是方简,大怒之后必然是大悲,定要哭个昏天暗地,泪流成河,然方纯没有,她或许还没有完全平复情绪,但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在表明,她藐视、不屑这世间一切。

    看她被烟熏眯了眼的样子,真是拽死她了。

    她很好的利用躁狂发作时的高效率和满激情状态,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地上堡垒。

    她站在堡垒之巅,蔑视天下,围在她身边的男人都只能捧着她,否则就要被她蹬下去。

    看周意南,厌恶她又心疼她,此时脆弱怜态,让人为她憋红了眼眶。

    周妈妈坐在沙发上,周爸爸拉着她,瞧见儿子斩不断理不乱的样子,冷哼一声,“叫他去犯贱吧。”

    酒楼经理带人破门而入时,整间包房都给他们翻修成了叙利亚风格,屏风、桌椅、沙发、立式宫灯,没有一样是完好的。

    谷映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方正偏头小心查看她脖子上的伤,爷爷奶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自己的话,墙角小桌上蹲着方简和小莱。

    方简心中又有了新感悟父母、子女、姐妹终有分别时,人活着,身边最终只余伴侣或孤身一人。

    她把这个想法悄悄讲给小莱听,小莱瞪了她一眼,“谁是你伴侣,我跟你蹲一块就是伴侣了”

    方简委屈嘟嘴,“那你说不是就不是嘛。”

    博士起身主动去结了饭钱和屋内陈设损失的赔偿,一行人歪歪斜斜晃到马路上,周家人撂下狠话开车走了,方正拉着方纯让她回家,她扬胳膊甩开,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发现左手两根手指的贴片不见了,连着贴片不见的还有她的指甲。

    血没流多少,疼痛这时候才找上门来,她望着两根光秃秃的手指,不见眼泪,表情呆滞。

    “你的手。”方简从她身边走过时说了一句。

    这时候方简觉得她可怜极了。悲伤摧毁的是自己,愤怒摧毁的是别人,方简学着与躁郁症共处的方式是用悲伤替换掉愤怒,尽量避免情绪伤害到身边人。

    而方纯的身份地位,更不允许她被躁狂情绪操控,她说得没错,她确实非常压抑,压抑愤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这只是对病友的关怀,方简告诉自己,但她拿不定主意,偏脸去看小莱,小莱摸出手机戳戳戳,半分钟后抬起头,“前面三百米有个社区医院,应该还有人值班。”

    她们把方纯带到了社区医院,十指连着心,指甲不知道怎么弄的,生生从肉里扯出来,两人看得直皱眉,方纯眼皮懒懒耷拉着,没什么反应。

    谷映兰在旁嘘寒问暖,方简和小莱走到一边去,不想听见她说话。

    她们靠在窗边,夜风柔柔扬起鬓发,城市的夜晚霓虹璀璨,方简一直紧紧拉着小莱的手,小莱瞥她一眼,“干嘛,怕我跑了啊。”

    决心不隐瞒就是真的不隐瞒,方简说“本来只是想讨你欢心,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我觉得有点丢脸,让你看到这些感觉太糟糕了”

    “如果没看见,谁能想象得出来”小莱回想早上十点方简和方纯在奶奶家楼下打那一架,没消停几个小时,晚上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真够疯的。

    “我以前总觉得你不开心,又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开心,现在才知道你过得这么辛苦。”小莱仰脸看着她,“你真不容易。”

    方简忽而一阵鼻酸眼热,睁大眼睛用力看窗外,希望风赶紧把眼眶里的泪吹干,小莱看她样子,心说就知道哄不得,一哄就要哭。

    “但我在你身边是开心的。”方简哽咽着。

    小莱说“那是当然。”

    “感觉很自卑,我这样的家庭,我觉得很丢脸,感觉配不上你,你那么好,那么健康。”不想哭的,实在是憋不住,方简索性放开了哭,抱住小莱趴在她肩头“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可能是抑郁发作了,我的情绪有时候来得很快,抑郁的时间比躁狂多,我害怕做错事被讨厌,我就多想一些自己可怜的地方,我就不会生气,这样我就可以躲到角落里,我就不会伤害到别人”

    “我真的做过很多错事,你不知道的,很严重的,伤害到别人的事,我真的怕了。我也骗了你,骗了你好多,我不是故意,我真的只是习惯性这样对不起。”

    小莱心都碎了。

    她们之间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但也不用急于一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方简听见脚步声,马上闭紧嘴巴。

    方简听见谷映兰的声音“简简呐。”

    如果不是方简哭得越来越无法被人忽略,她恐怕都记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方纯谢谢了她的关心,那个女人冷血起来可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什么亲情血缘在她眼里形同狗屁,撕破的脸皮再也粘不回去,难听的话她也会说,什么难听专捡什么说“你只是要生意,不是要女儿,而我也用不上你们了,不必委曲求全。”

    大老板,女强人,职场上的果决勇敢同样适用一些糟糕的人际关系,这一点小莱还是挺佩服她的,方简恰好欠缺一点果敢,连要不要带姐姐去医院包扎都得有人给她拿主意。

    她的无主是因为长期被管束、被压制,一旦脱离管制,就不知东南西北,要是遇见个坏心家伙,指定给人牵着鼻子走。

    此时谷映兰犹犹豫豫不肯上前,犹豫当然是因为小莱,在她眼里,姜小莱就是把方简牵着鼻子走的坏家伙,是把富贵人家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勾得神魂颠倒的贱丫头,好像多看一会儿都脏了她的眼。

    那一巴掌小莱还记恨着呢,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在方纯那吃了软钉子,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一个女儿了,没用的,她是同性恋,同性恋不能用来联姻,也生不了孩子,你还是去讨好方纯吧。”

    谷映兰瞪着她,小莱说“你瞪我干什么,你还想打架啊,你们还没打够啊,我可没参与,我现在有的是力气啊我告诉你,我学过擒拿散打,那可不是过家家的,你要小心喏。”

    方简埋在小莱肩膀上发抖,实在是憋不住笑。

    谷映兰干脆不理会她,又喊了一声简简,“跟妈妈回家去吧。”

    方简头还枕在小莱肩膀上,脸偏向窗外,“爷爷奶奶呢”

    小莱说“楼下等着。”

    方简说“那我们回家吧,你明天还得上课。”

    她担心自己看见妈妈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这样抱着小莱两个人螃蟹似横着绕过她,朝着楼梯口方向挪过去。

    方纯已经包扎好,头发乱蓬蓬,手包得像猪蹄,脖子上脸上青红一片,也不影响她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一声嗤笑,“真没出息”

    方简猛地抬起头,“说谁没出息”

    “瞧你那样儿”方纯翻个白眼。

    博士、方纯、小莱、方简,四人站在社区医院大门一侧,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点出息,方简看着博士,“她是不是有躁狂,你们是假结婚吧我早都猜到了。”

    博士很好脾气的样子,微笑着,并不回答。

    小莱说“躁狂有可能,但不一定是假结婚。”

    方纯倒是很好奇,“怎么说”

    小莱说“世界这么大,就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人喜欢的,看过新桥恋人吗流浪汉也有爱情,爱情很伟大,爱情很包容。”

    这是把博士和方纯一起骂进去了,方纯倒是一点不介意,仰脖哈哈哈笑起来,活脱脱电视里的反派女魔头。

    方简很懂她,她每次出院都这样,骨头轻得没二两,狂得没边。想恨方纯,相比父母,还是怎么也恨不起来,方简就是这样的软弱性子,生性难改。

    也许当父母年老体衰时,病床前会徘徊着她的影子。

    人总会有对一切都释然的那天,这是没办法的事,但现在的恨和怨还没有放下。

    她听到妈妈在哭,“方纯,方简,跟妈妈回家呀我们的车子在这边”

    她抱着肩膀孤零零站在街边的样子一定很可怜,但她们绝不回头。

    方纯和博士开车走了,爷爷奶奶打到车,站路边招手,小莱牵着方简朝着他们跑过去。

    “所以,这世上再坏再烂的人也有会人喜欢的,你说他们有病也好,说他们犯贱也罢,反正他就是喜欢,你有什么办法你又有什么好自卑的”

    “但我们还没有和好。”小莱补充,“我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意思,我只是劝你别难过,别总是妄自菲薄。”

    方简“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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