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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的夏天2
    难道不是吗还是说布鲁诺先生你,对我不值一提的生命抱有一丝希望呢

    院长抱有很高的希望。

    现在他死了。

    没人对我抱有希望了。

    森野夏已经决定去死。

    她从一周前计划好了这一切。

    就在七周之前,父亲昏迷抢救的时候,森野夏的医生也向她微微透露了她目前的情况。

    这在父亲在世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因为父亲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

    “骨烂症这是什么意思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质疑医生,但是我确实没有在百科上搜索到任何的信息。”森野夏很难听到自己的情况,在医生向她讲述的第一时间,她立刻就去查了现有的所有资料库。

    然而,一无所获。

    医生为难地说道“小姐,您的病本来就是遗传的罕有病症,所有这之后的并发症医学界都没有任何的研究和记载,对我们来说,每天的测量结果都是全新的,就像是”

    “就像是研究一个异类,对吗”森野夏为他的为难省却了时间。“骨烂症究竟是什么”

    医生说道“是由您的基因缺陷引发的并发症,而且不是一年两年造成的,是十年来持续的影响造成的后果。”

    森野夏打断了他“请您说得简单一些吧。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不如我对面前的这杯茶了解得多。”

    医生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只是低头看向手里的那一沓报告

    “简单来说,就是您的骨头会从肌肉的内部腐烂,并且我们无法阻止,而且现在已经在发生了。按照这个溃烂的速度,我们需要为您截肢,否则很快双腿的骨骼都会溃烂,就像是树木发霉一样。而且更糟糕的是,因为溃烂的位置,我们无法用止痛药为您止痛。”

    森野夏骇然看着面前穿白衣的医生。

    她希望时间可以有那么一瞬间停止。

    让她不至于再听到更多。

    可惜,没有。

    医生继续为难地说道“更严重的是,我们不知道并发症还会在您身体的什么地方再次发生。我们完成第一次的截肢之后,如果您的手臂也出现这样的症状,我们讲不得不进行再次截肢,避免溃烂再次蔓延。”

    见她神色骇然,医生满怀歉意地说道“抱歉,我说的太直白了。之前这些我都是讲给院长听,他希望能更详尽地听到任何的可能性,以及后续治疗的全部方案。对您来说,似乎太过惊恐了。”

    森野夏深吸了一口气。

    所幸,她的头脑还算清醒。

    她简短地总结了医生的话“也就是说,现在你们要锯掉我的双腿。”

    “但是你们不能治愈它,所以以后我的身体任何地方出现这个症状,就要尽快锯掉。”

    医生试图安抚她“您用的这个词只会惊吓到自己。”

    森野夏说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医生重复着她的话“是的,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我们建议无论发现什么地方有这个预兆,截肢都最好尽快进行。否则腐烂一旦开始蔓延,后果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我们到时候将无法为您止痛。”

    森野夏看着医生的眼睛。

    那个刚满二十一岁的少女,清澈的,年轻的眼睛,盯着医生的眼睛

    “那如果我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出现这个症状呢”

    医生沉默了。

    森野夏是个聪明的人,她能想到。

    这就是她今后的人生了吗

    医生说道“很抱歉,森野夏小姐。这是我们现有唯一的解决方案了。”

    森野夏看着窗边,呢喃自语似的说道“恕我直言,这并不是一个解决方案。”

    医生说道“我很抱歉。但是没有别的解决方案了。”

    森野夏有一个解决方案。

    她决定去死。

    然而在死之前,她有寥寥几件事要做。

    她要再看一次一泓的笑容。

    她要一支沙漠里最后遗存的白色雏菊。

    她要送别父亲的葬礼。

    这几件事,她都已经完成的。

    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葬礼结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青木未出现了。

    因为受教于青木家的传统,他一直是一个过于礼貌的年轻人。

    有的时候甚至礼貌到了,让人会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地步。

    葬礼上,他对着森野夏鞠了一躬,郑重地说道“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十分抱歉,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对您当面道歉。”

    森野夏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耳根,眼睛瞟着去看在场的所有人。

    很多目光,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那一场满城风雨的退婚,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事实上森野夏一直坚信,虽然她恨青木未如此之深,但是他们还是最好不要见面更好。

    然而,青木家的礼貌,有的时候会到了令人为难的地步。

    青木未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了您的名誉和感情。这三年里我一直在给您写信,希望有一个机会可以补偿,但是院长在世的时候始终拒收我的信件。我只是想对您说,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能补偿当年的过失。”

    森野夏咬着嘴唇,沉默着。

    希望一泓不要看到这一幕。

    一旦他看到了,这一切只会更糟糕。

    森野夏说道“如果您能离我远点,这就是对我今天最大的帮助了。”

    是的,她确实很恨青木未。

    是的,她确实想过报复他。

    但是现在她已经决定要去死了,这一切对她都不重要了。

    生命不该浪费在这些事上。

    然而,人群里还是想起一泓暴怒的声音。

    那个脾气暴烈的孩子啊

    川一泓怒道“青木,你最好滚得远一点”

    像是沙漠里割人的风一般锐利“是你嫌自己的婚礼来得太晚了,还是你已经不想活着走到婚礼上了”

    这时,青木未的未婚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走吧。事情已经这样了。”

    见她来了,森野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拽了一下川一泓的手臂,说道“好了,一泓,父亲的葬礼要安静一点。”

    然而令森野夏想不到的是,青木未在未婚妻的拉扯下,竟然,上前一步,对着她跪下了。

    青木家的礼貌,有的时候会到了,令人尴尬的地步。

    单膝跪地的青木未看着森野夏的眼睛,诚恳地说道“请给我一个机会吧,森野夏小姐。三年前我的行为对您造成了伤害,这三年我一直在道德的折磨和悔恨中度过,现在院长也去世了,我内心的挣扎更甚,请您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吧,也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

    青木未的未婚妻尴尬地看着周围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或许你现在站起来,不给森野夏小姐带来太多的为难,就是最好的悔过机会了,是不是”

    森野夏连忙点头,说道“青木少爷,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再恨您了,还是请您站起来吧。”

    然而,她这句话,却换来了青木未更激烈的反应

    “森野夏小姐您恨我也是应该的。如果恨我可以让您好受一点的话,请恨我吧。做出那样事情的人确实是我,我”

    这世上有的人,会喜欢虚与委蛇,令人为难,刺痛人的自尊心。

    然而青木家传人最糟糕的一点在于,他们是诚心的。

    他们是在诚心悔过。

    只是偏偏,有的时候诚心悔过,会带来比刺痛人心更加尴尬的效果。

    森野夏紧紧地靠在她的轮椅上,害怕地说道“请您不要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了。”

    看着诚心悔过的青木未,有那么一瞬间,森野夏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痛恨,都在这一场葬礼上,白费了。

    你永远想不到生命的下一场要发生什么。

    永远,想不到。

    就连一直气愤青木未的川一泓,作为未来的继承人,也为难地说道“请你先起来吧。”

    终于,这些人好不容易把痛哭的青木未扶了起来,半强制地把他扶走了。

    川一泓看着青木未离去的背影,对森野夏说道“夏,我希望你可以好受一点了。”

    对于一个下定决心去死的人来说,没什么可以让她难过了。

    可是又怎么会好受呢

    森野夏轻声说道“我希望他至少把我当做一个正常女孩来看待,一泓。而不是一个可怜的垂危女孩。”

    “他不想和我成婚,这没有什么。我们的人生各自向前,我们最好再也不要会面。可是当他把我看做是一个绝症病人,甚至要这样痛哭着向我道歉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刀子拎着一块姓名牌挂在我面前,上面刻着森野夏,绝症病人。我感激他的道歉,但是我痛恨那些同情。”

    森野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不是我想要的道歉,一泓。这不是我想要的道歉。”

    川一泓沉默下去。

    森野夏希望他至少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她对川一泓说道“父亲的葬礼上就让我安静一下吧,一泓。”

    川一泓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遗像前的模样,还是转身离去,留出了空间。

    等到葬礼结束,她的计划,就要开始执行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留恋的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青木未刚刚离去,另一位不速之客就来到了她面前。

    正是刚才搀着青木未离开的未婚妻明濑秋也。

    年轻的女孩对着同龄的森野夏,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森野夏看到那样的生命的笑容,也对着她同等地微笑了回去。

    “我希望你最好有些自知之明。”明濑秋也微笑着,灿烂地,像一位挚友似的,提出了建议。“除了你的父亲之外,你还剩下什么呢绝症烂摊子”

    森野夏看着面前灿烂的笑容,一时被那样的笑容晃了眼。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如果没有听到这样恶毒的言辞,怕是都以为她们的关系很好,正在说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

    “像你这样无用又浪费资源的人,最好,对未有一些自知之明吧明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离他远点,不行吗你不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累赘吗”

    森野夏没有回应她的笑容,只是沉着地说道“我想我是否无用,还轮不到你来说。”

    “是吗”明濑秋也甩着她的马尾,潇洒地带着那样迷人的笑容问道“那就证明给我吧,病鬼。”

    说完,她傲然转过身,向远处走去。

    森野夏看着她的背影,想,原来她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明濑秋也走得潇洒,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分外刺耳。

    森野夏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我能破解卡洛斯特之谜。”

    妆容明艳的女孩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森野夏,眼神里满是荒谬可笑的嫌弃“那又是什么破玩意”

    因为肺的虚弱,森野夏轻轻地咳嗽着,说道“月牙城最大的水坝,沙漠之城拯救所有人性命的蓄水池,那座水坝建造的原理是卡洛斯特之谜。”

    “8913年我的父亲第一次破解了卡洛斯特之谜,并用这个原理建造了水坝,但是除了他之外,整个世界顶尖的数学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破解卡洛斯特之谜。”

    “我能。”

    “这个世界上顶级难度的数学原理,我都能计算,并且破解。”

    “你不是让我证明我的价值吗这就是我的价值。”

    然而,这番话显然不能让高马尾的美人得以改变看法。

    反而逗笑了她。

    明濑秋也捂住了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是你的价值”

    明濑秋也傲慢地低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森野夏,残忍地说道“我听母亲说,你很快就要腐烂了,对吧”

    那些话语实在是过于恶毒,让森野夏几乎怀疑,她和刚才礼貌前来搀扶青木未的人是两个。

    明濑秋也又说道“听说,你的骨头,很快就要从里面烂掉了,对吧”

    “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很聪明吗先不要让自己腐烂吧。”

    说完,她甩着高高的马尾,踩着高跟鞋,傲慢地在人群中离去。

    怒火在胸腔之中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森野夏觉得自己如果可以站起来,或许这一天,父亲的葬礼上,她会做一些不那么礼节的事情。

    做一些会让一泓冲上来拦住她的事情。

    她会做一些让明濑秋也后悔一生的事情。

    可惜,她不能站起来。

    病重的女孩像是残废一样,蜷缩在轮椅中,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那时的森野夏,还并不知道,命运将多么一个嘲弄的礼物带给了她。

    就在森野夏蜷缩在轮椅中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轰动。

    听说有几个饥饿的流民突破安保,冲进来了。

    川一泓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这件事让他更为烦心。

    葬礼的大厅上,登时弥漫了“杀死豌豆公主”的叫喊声。

    他们叫她豌豆公主,因为她治病的费用消耗高昂。

    在川一泓的人手将这些人清场之前,她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喊声。

    “森野夏的治疗费用消耗了月牙城百分之八十的税收”

    “她活该去死”

    “杀了她杀了她”

    这些流民的叫声中,权贵为难的眼神,纷纷投向了森野夏。

    川一泓的迅速比想象中要快,没多久,这几个闹事的流民就被押走了。

    只是,漏下了一个安静的人。

    即便是他的衣衫破旧,因为闯进来之后一直没怎么出声,安保的人手始终没有发现他。

    森野夏眼睁睁看着那个破烂衣衫的男人向自己冲了过来。

    晒伤在他的脸上纵横,让他看起来实在是很难描述。

    已经决定去死的森野夏,有那么一瞬间的害怕。

    流民冲到了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森野夏僵住了,求救地看向正在押送队伍骂骂咧咧的一泓。

    川一泓立刻察觉不对,当即举起了枪。

    布鲁诺一把按住了他,及时地说道“先生,在继任礼前射杀流民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流民跪在森野夏面前,满是肮脏的手抓着森野夏洁白的裙摆。

    颤抖着,在那里留下了一个黑色的手印

    “求你了,小姐,求你了。”

    “救救我吧,我真的会饿死的。”

    “已经有太多人饿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更多,川一泓已经冲了过来,狠狠把他押在了地上。

    森野夏看着他对那个难民动手,连忙说道“一泓,他什么也没做,你下手轻点。”

    川一泓对这些人毫不留情。

    继而,他抬起头,看向森野夏,眼神里带着愧疚,说道“抱歉。都怪我,没计算好zero解冻的时间,也没在葬礼上保护好你。”

    森野夏无声的看着一泓离去的背影。

    都是因为父亲去世的缘故吧

    才会让一泓忽然变成大人,去处理所有他不想要处理的事情,去面对那些恶意对他的人。

    都是因为她这个姐姐,太没用了吧

    人群中,明濑秋也的目光是扎人的。

    她始终看着森野夏,而森野夏一直没有看向她。

    森野夏对自己说,今天她就会死去。

    她不希望任何事情打乱自己的节奏了。

    她还要去见那位延迟毕业的“死神先生”。

    在葬礼和继任礼的间隙里,森野夏决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