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和人打起来了”佣人气喘吁吁地跑至楼下大厅,天知道她会撞上这一幕,本是打算上楼打扫卫生的她看见自家少爷和新来的客人打了起来,那战况属实有些焦灼,她纵使想要上前劝也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只能跑下来找余总和夫人。
余总和柳姨一听到佣人的这番话,心下一紧,连忙跟着佣人朝着楼上走去,又恰好在半路撞见了金韵和余宏民。许是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两分焦急,因而也没再多说,一言不发地跟着佣人往楼道深处走去。
尽头处,两个少年此时正纠缠在一起,余嘉智一如疯了的野狗,不断往顾经年的身上扑去,带着几分泄愤,又有几分慌乱。
而与之相比,顾经年的动作就显得拘束很多,大多情况下都只是防守,并未主动攻击余嘉智。
见到眼前的乱象,余宏民的一股子热血便直冲脑门,这会儿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眼前微微发白,嘴唇上的胡子轻颤,不等他开口,站在旁边的余总便率先替自家老父亲出声道“余嘉智给我住手”
然而,此时的余嘉智一如陷入了魔怔,即使这会儿来了人,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大有一副要把顾经年往死里揍的既视感。
耳边不断回响着他刚刚冷笑说出的那番话,如若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将这么多年来掩盖着他内心秘密的遮羞布剪碎地一干二净。
少年的眼神过于锐利,刺穿了他所有强撑的伪装,将那个看起来下流且无耻的心思曝露在空气之下,就仿佛是在嘲笑他,笑他的可怜,惺惺作态。
余嘉智从未有这般狼狈过,以至于下意识地想要顾经年闭嘴。
然而,顾经年的身手不差,这么一番打斗下来,压根就没有处于下风,神情自若的模样更是让余嘉智变得越发气恼。
“余嘉智,你疯了是不是发什么神经病”余总这会儿也气得有些胸闷,他一直以为自己这小儿子平日里只是有些调皮,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是半点没有顾全大局的心思。
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居然还这么幼稚和任性
余总越想越气,这会儿也赤红着脸对身边的佣人开口道“快快找人把他们给拉开”
佣人见状,连忙转身去叫人,而柳姨则是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家儿子和顾经年动手,表情急得就快要哭出来似的,这会儿忍不住想要上前制止,却是被自家老公给伸手拦了下来。
“经年,你别客气,给我往死里打他”就在这时,余宏民像是终于缓过了气,凌厉的目光盯着两人,随即冷声开口。
这局面,任谁都知道,余嘉智对上顾经年还是弱了一些,顾经年收着打是因为顾及余家人的情面,可如今余老爷的一番话,让向来防守的顾经年终是第一次出击,一拳抡在了余嘉智的脸上。
见状,金韵的眼神深了些许,而柳姨似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掩面躲进了自家老公的怀里,眼眶不禁开始湿润。
接下来的场面,便是单方面的碾压。
因为自小被他那畜生的父亲毒打,顾经年长大之后便自己学了些防身术,平日里也极其注重锻炼,不管是体力和技巧都比余嘉智高出不止一节。
阵阵闷哼在楼道里响起,顾经年的招式简单却杀伤力不小,打在身上生疼倒也不会太严重。
面对余嘉智的攻击,顾经年也没了要躲的意思,于是身上不免也挨了几下,只是比起余嘉智受的伤,倒还是不值一提。
扑通一声,余嘉智因为力竭而摔倒在地上,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表情瞧着有些狰狞。
打斗就此结束,顾经年站在原地,眼帘微垂,胸膛上下起伏,而额角也隐隐冒出汗液。
柳姨此时也忍不住从丈夫的怀中探出头来,在见到自己儿子倒在地上时,不禁跑了上去将自己儿子扶了起来。
前去叫人的佣人此时也急急忙忙地赶到,在见到眼前的局面后便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是给咱们余家丢脸”余宏民开口,话语里更多是对自己这小孙子的恨铁不成钢。
余嘉智听到这番话,生理上的疼混合着屈辱让一个还未进入社会的孩子彻底陷入了崩溃。
“是啊我活着就是给余家丢脸怕是你们心里早就在想,当初死的怎么不是我对吧”
此话一出,偌大的楼道里在刹那间变得极为寂静,就连上前扶着余嘉智的柳姨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余宏民听到这番话,回想起自己刚刚同金韵的交谈,此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真的是混账”余宏民握着拐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余总从没想过,余嘉智这么多年来心里竟然是这般想的。
此时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你哪儿来的这种想法”
“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你哥被我们关在房间里学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和同学玩你哥就连生病都有家教老师跟在旁边催着学习,每次期末若是没取得优异的成绩会被关在书房里面壁。那你呢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要求过你什么”余总说着,这会儿眼眶也不禁有些微微泛红,不仅是对儿子的怒斥,更是对自己的忏悔。
等人走了之后,他们才恍然明白,当初这么逼着他,意义到底何在
他们想要培养一个能够完全接管下东宏的继承人,可这继承人真就这么重要吗
余总的怒吼回荡在整个走廊里,令跟上来的佣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柳姨此时已然是潸然泪下,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余嘉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亲,此时也不免回想起了曾经。记忆里,大哥似乎一直都在忙着学习,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课,即使他本来身子骨就弱,但父母和爷爷对他的要求却从来没有降低过。
那会儿他还总会为大哥在心里抱不平,可如今向来,若不是余家继承人的身份有大哥在上头顶着,怕是这苦难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而从始至终,大哥似乎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和自己置气过。
目光骤然暗了下来,余嘉智垂下目光,嘴角紧抿,似是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话有多么可恶。
“自你哥去世后,家里人对你也不薄,不管是什么都依着你,甚至也没强逼你去学习些什么,你不懂得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地不分是非”余总说着,语气越来越重,“小顾是我们余家的贵客,你这样对他大打出手,像话吗”
一提到顾经年,余嘉智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才不是我们家的贵客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更何况,他出言不逊我怎么就不能打”余嘉智嘴硬道。
站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顾经年微微皱眉,在听到余嘉智的这番话之后也没有开口解释些什么。
金韵见此,瞧着少年的目光深了些许。
“什么出言不逊余嘉智,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他说我哥我不能打他了”余嘉智大声叫嚣着,却是让金韵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够了。”金韵淡淡地出声,却是在刹那间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顾经年抬眉,对上金韵的视线,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
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金韵还会不会相信他,还会不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耳边余嘉智刚刚的那番话不断萦绕在他耳畔,在叙述着他们有多亲密无间,甚至都到了快要订婚的地步。
金韵抬步走至顾经年身前,面无表情地抬手,将他额前的汗轻轻抹去,随之又伸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走吧。”
顾经年目光微闪,心跳不知为何竟是莫名开始加快。
金韵转身要走,却是在抬步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侧头,对着跌在地上的余嘉智开口“我知道你一直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但这么多年来,我想我能还的已经还了,若是还依旧拿着当年的事情来说道,那我也只能当个不顾旧情的小人。”
说完,金韵便起身离开,而顾经年见状,冲在场其余几人点了点头,随之迅速跟了上去,徒留下走廊里的余家人,神色各异。
余嘉智紧紧地盯着金韵离开的背影,脑子里蓦地回想起小时候,他跟在哥哥身边第一次见到金韵时的画面。
那会儿的金韵便已经美得不可胜收,迎着阳光缓缓俯身,递给了自己一块糖。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傻傻地接过了那块糖,跟着大哥的指引喊了一句小昀姐姐。
至今为止余嘉智还记得,那块糖很甜很甜,甜到心坎里。
后来,所有人都说,哥哥和小昀姐姐是一对,他也傻乎乎地欢喜,可心里却总会羡嫉哥哥,有这么漂亮的小昀姐姐。
在后来,大哥死了,因为救小昀姐姐而死。
说不恨金韵是假的,可当他渐渐长大,这种恨意不知何时变了味。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么龌龊,可他能怎么办不能和旁人说,也不能表露出什么,永远只能以余嘉辉弟弟的身份出现在金韵的世界里。
“嘉智,这次你真的过了。”余宏民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惆怅和心累。
“我怎么过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余嘉智垂死挣扎。
余宏民明显不想再说些什么,于是杵着拐杖转身离开。
柳姨见状,终是抽泣着出声道“嘉智,小韵真的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小韵回回在背后出手,咱们余家怕是早就倒了。”
一直处在温室里长大的余嘉智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情况,这会儿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家母亲,似是不太相信自家说的这番话。
“妈你在说什么啊”
余总见状,也知道是他们把余嘉智给宠坏了,以至于对余家的一切以及整个东宏都不了解情况。
“两年前的事儿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柳姨说着,微微摇头。
当年东宏被人下了套,折了1十个亿在里面,当年市场行情也不好,东宏资金流转不过来,一度走向快要破产的边缘,那时的余总甚至都想着和老婆离婚,把所有债务都往自己身上拦,大不了从顶楼跳下去,死得一了百了。
但后来,是金韵从自己的腰包里硬生生地掏出了这些钱,给东宏救急,甚至当年还连着变卖了好几套房产。
虽说金韵从不曾开口问他们要钱过,但余总和余宏民却明白,若不是有金韵相助,怕今日的余家早已家破人亡。
如今的十亿他们陆陆续续还了一些,只是东宏需要发展,所以也没多还,如今看来,反倒是他们亏欠了金韵。
余嘉智自是不知道当年的猫腻,只以为是公司出了点小事,很快就解决了,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
“嘉智,咱们余家这回,怕是真伤了小韵的心。”
余总说着,微微摇头,随之也转身离开了走廊。
昏暗的楼道顿时空了好些,余嘉智愣愣地呆坐在原地,耳边不断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几番话,心却是逐渐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