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碗碟咣啷啷掉了一地,众人瞬间酒醒了大半,待慌慌张张跑到外面时,漫天火光早就将天给燃红了。
“天爷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快去救火,万万要将神像救出”
“神女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心里半分主意都没有,只哭天呛地嚎啕着,活像没了亲爹娘。
瑶姬秀眉紧皱。
莫非是顾桢做的好事
想来也是,他的月巫都当不成了,何必又要留下神庙给她这个假神女造势呢
走就走,猛然还放这么一把火,真缺德
瑶姬被这些愚人吵得头疼,若顾桢诚心毁神庙,必然早已做好安排,在庙内堆满了易燃物。
神庙离主殿有些距离,皇宫内的井又少,酒比水还多,就算再想抢救恐怕也于事无补。
“万事皆乃天神旨意,不破不立,神庙建成多年早应翻新,此番正是浴火重生,尔等也不必救,待明日火势褪去后再重建即可。”
有神女大人发话,众人悬着的一颗人总算暂时放下了。
可到底神不宁,总觉得事出得蹊跷。
今夜发生太多,郎乾被杀,先王还魂,新王继位,月巫消失。
再加上神庙被毁,着实有些太过冲击神经了。
“也罢,这酒喝得尽兴,尔等早早回去歇息,不必久留。”
郎元将空了的酒坛摔碎听个响,朝众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总算开了赦令。
看着其余人急急离开的身影,瑶姬却迈不动步。
她的“家”被烧了啊。
顾桢这个缺大德的,可让她住哪儿
正愁闷着,忽听郎元打着酒嗝朝她走来“罢了罢了,你随我来吧。”
也是,郎元如今已是虎萧王,岂能连间房屋都不给她预备。
瑶姬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只指望能尽快寻个安稳的去处睡上一觉。
明日还有得忙呢。
郎元显然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连直线都维持不了。
有几次瑶姬还以为他会一头撞在柱子上,不料到了紧要关头,他却脚步忽转,毫不费力地全部避过。
郎元不喜侍从跟着,只用眼神便将那些想过来服侍的侍从吓退。
走了半晌也不见到地方,瑶姬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带错路。
“就是这儿请”
谢天谢地,郎元总算在一间屋外停下,将门推开后,粗着嗓子朝她挥手,仿佛在请什么将士入军营。
瑶姬看得可乐,干脆也抱拳还礼“多谢多谢。”
没有侍从,她不熟悉屋内陈设,里面又黑成一片,连烛台在哪儿都辨不清。
瑶姬正发愁该如何洗漱,不料郎元竟也跟着进来了。
“睡吧睡吧,好困。”
嘟囔了几句后,竟直接奔向屋内软塌,倒在上面打起了呼噜。
瑶姬
这不是她的床么。
晨曦洒进屋内,照出些许浮尘搅动。
瑶姬还未睡够,她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郎元身下抢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勉强睡了。
窗边未拉帷幔,夏日天长,她觉得才合眼没多久,就又被外面照进的光给晃醒了。
再看榻上那位,睡得别提有多瓷实,大马金刀往榻中央一躺,胳膊和腿儿全都不讲理地大摊着,简直像只不讲理的狼崽子。
今后谁若嫁了他才叫倒霉,就这等睡姿,着实让人消受不起。
瑶姬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推他,自己却也没精力起来,困倦地半身趴在榻边“喂,醒醒”
郎元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酣睡。
爱醒不醒,她也
呼
“这可如何是好啊,先王的骸骨还等着入葬呢”
“不去祭奠,登基大典的时辰也要往后延迟,这吉时可就要过了啊”
“光急有什么用呐你倒是进去呀”
“嘿,你推我算怎么回事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门外叽叽喳喳的响动,总算将睡眠较轻的瑶姬唤醒了。
只见数颗脑袋在门后焦急地攒动着,明明急得不行,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瑶姬抬眼看了下窗外,发现日头几乎都快升到正空。
要命,这都什么时辰了
“郎元别睡了,郎元”
她瞬间精神了不少,无奈榻上那位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无奈,瑶姬干脆伸手掐他的脸,别说,弹性还挺好的。
左右像抻面一样拉了半晌,见无用,又捏住鼻子停了他的呼声。
折腾许久,郎元大手一挥,直接将她搂到怀里继续睡。
“阿瑶,别吵。”
豁,还知道她在身边。
瑶姬心一横,对着他健硕的胳膊下口了。
“啊”
郎元捂着胳膊吃痛睁眼,瞧见那上面两排整齐的牙印,不可置信地瞪着瑶姬“阿瑶,你咬我”
作为新任虎萧王,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居然被心上人用这种方式唤醒。
郎元满脸的委屈。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快点洗漱”
瑶姬由榻上爬起,大发善心地开门放那些战战兢兢的侍从进来。
一应用具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不过那些人在发现神女竟和虎萧王同睡一间屋时,还是惊得差点将手中之物打翻在地。
“手若不中用,便砍了。”
郎元抬眼淡淡扫着那些人,眉间不悦神色更是看得人心慌。
“动作快些就好,千万别误了时辰。”
瑶姬知道侍从们本就对新王畏惧,忙在旁柔和吩咐道。
有她转圜,那些人总算能移动手脚,诚惶诚恐地服侍起来。
郎元沐浴更衣的速度极快,嫌他们伺候得慢,干脆自己动手洗。
二人用屏风相隔,就算见不到,也能听见他扑腾了满地的水。
活像只被迫沾水的狗崽子。
想想周围那些被他的小细辫甩得满身是水的侍从,瑶姬忍不住乐了。
待瑶姬整理完毕后,屏风撤去,郎元的满头乌发披散在背后,仍未梳整好。
“怎么这样慢”瑶姬听那边扑腾的动静不小,还以为他的进度会更快些。
侍从为难地端着满匣玛瑙“王不让我们来”
“尔等笨手笨脚,弄得本王头发都断了好几根,还敢狡辩”
郎元凶眉一立,吓得众人泫然欲泣,看向瑶姬的目光充满了哀求。
“罢了,我来吧。”
瑶姬接过匣子,按着他在铜镜前安稳坐好“不许乱动,我的手没准比他们的更重呢”
郎元抬头看她“无妨,我生来便不怕痛。”
跪在屋外的众侍从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往日由于发式的印象,瑶姬一直以为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和钢丝差不多。
没想到拿起一缕在手中,却柔顺异常。
单单就这样披散开来,郎元往日硬朗的面孔看着都斯文了些。
若穿上长衫,手中再持折扇,足可俊过那些爱咬文嚼字的鹤乘国男子。
不过,他这古铜肤色可着实跟文人墨客陪不到一起去。
换刀成剑,倒也像个江湖中的潇洒侠客
不好不好,还是宽刀更适合他的狂放气质,就如同这手中的发,在编成细辫后,原本熟悉的那个郎元就又回来了。
到底这样更顺眼些。
瑶姬忽然意识到,自初见时起,郎元便是最适合他的样子。
“你笑什么呢”郎元单从镜子里看不够她,偏要仰着头去瞧“讲出来让我也乐乐。”
瑶姬不知是第几次将他的头重新按回去“你呀,就不能安份点么我原本手艺就不精湛,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瞧她纤纤玉指又从匣中拾起颗湖蓝色玛瑙,比对半晌后才仔细编进发间,郎元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你又傻乐什么呢”
“从前母后为父王编发时,也是梳着梳着就笑了。”郎元痴痴地望着铜镜,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旧人身影。
瑶姬手中动作一顿,无意中当真扯断了根发,郎元却毫无发觉,连半句痛都没喊。
她有些内疚地帮他揉了揉,却找不到何时的话安慰。
郎元握住她搭在肩头的手,温柔地按了按“放心,我并非柔弱孩童,不过一时感慨罢了。”
“嗯。”瑶姬释然地笑了笑,重新为他编发。
郎元和郎乾不同,他会是位好君王的。
看着垂满背部的各色玛瑙静静躺在乌发间,瑶姬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尽心了,成果不错。
“走吧,今日是独属于你的辉煌。”
一干侍从中,有个叫阿古的颇为伶俐,做事不拖泥带水,人也机敏。
瑶姬看着舒心,便留在身边使唤。
先王入葬、登基大典都很顺畅,无波无澜,郎元并非无度放纵之人,待流程走完后,便潜心处理政务。
往日郎乾懒得看那些折子,全权交于左、右大臣处理,自己只管四处巡视,遇仗就打。
久而久之,众人都习惯了他这幅甩手掌柜的模样,冷不丁的见郎元要理政,一时间都有些手忙脚乱的。
瑶姬在旁看了许久,见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即便遇到问题和不合理处也能及时揪出责问,总算放心不少。
她没有看错人。
郎元知她待得烦闷,便让她出去散散心,等下了朝后自去寻她。
去何处都可,只要不擅自出王宫。
瑶姬看着王宫周遭那道高大的围墙,初来时觉得没有鹤乘国夸张雄威。
可如今却发现,一旦置身其中,想要轻易离开也并非易事。
神庙被烧得很彻底,她特意前来查看了一番,原本还以为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可除了堆被烧黑的木炭外,什么都不曾寻到。
三尊神像被火燎得漆黑一片,面目模糊辨认不清。
负责打扫现场的侍从苦着张脸,嘴里念叨有词,不过是祈求天神宽宥之类的祷告。
阿古跟在瑶姬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可惜。”
“自古万物都不得长久,天理循环罢了,不必介怀。”瑶姬说这话也是在宽慰自己。
不管顾桢究竟打着什么算盘,若缺德事做得多了,早晚有报应回他身上的那天。
“对了,昨夜神庙虽失火,神女大人养的白兔却并未遭灾,今早已被小人在西院寻回。”阿古起先跟着忙得晕头转向,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
“当真”
瑶姬心中大喜,连忙跟阿古到他的住处去看。
当瞧见那只圆滚滚的白色毛团当真在鼓着腮帮子吃草时,她立即跑过去将其抱在怀中,控制不住地亲了好几下。
“此兔有灵,许是见势不好,自行逃走了。”
阿古在旁边也跟着开心,得意地摸了摸鼻子“能偶然撞见它,真是小人的福气。”
瑶姬越看这个侍从越顺眼,重赏后决心暗中留意。
若真是个能堪大任的,便派他到郎元身边做事。
朝中蠢人过多,因郎乾的懒政和任人唯亲,导致像桑罗等能臣反倒被排挤在外。
听说虎萧王换成了郎元,桑罗和忽尔力乐得险些敲锣打鼓。
能拜托看守宗堂这个无聊的闲差,重归军营和战场,这后半辈子总算有了指望。
后来瑶姬才知晓,这二位与郎元均交情颇深,先王在世时,就常常在其面前为郎元美言。
可惜霞液丹被盗时,不明缘由的两人均对郎元大失所望,转投郎乾阵营,帮他稳住朝政。
却不料鸟尽良弓藏,自己却落得个被排挤的下场。
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瑶姬看着账户里的12个行动点,决定要将剩余的道具使用机会,全都用在预测战争的走向上。
早日帮郎元统一六国,她便能早些从这个坑爹的游戏中脱身。
方才听郎元与重臣商量战局规划,下一步似乎要对绥廉下手。
突狄国虽物产丰富,可雄厚的军事实力也不容小觑。
若贸然开战,以虎萧目前的粮草储备和军士数量而言,未必能讨到好处。
鹤乘经过五国瓜分,已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对边界处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尤为敏感。
若再深入攻击,很有可能会反受其害,遭遇愤怒的复仇反击。
暮崇虽离得近,可最近因顾桢带来了联盟书信,暂时又动不得。
挑来选去,离得近的,便只剩下绥廉国了。
此国海产丰富,水军骁勇,陆地上的步、骑兵却不堪一击。
绝不是虎萧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