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追问第二个指令是什么,玄行却卖关子,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她。
“若无事,便来清心院寻为师下棋。”临别时,玄行随口叮嘱道。
“徒儿记下了。”瑶姬点头,待这和尚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立即将方才的话抛在脑后。
鬼才去找他。
次日清晨,用过宫人送来的清粥小菜后,玄行心情大好地摆弄起棋局来。
绥廉王因重视瑶姬的缘故,对他这个“救命恩人”也颇为照料,但凡有所要求,就没有不依的。
黑白棋子皆为玉石所制,执在两指间略有些重量,触感冰凉。
落在揪木棋盘上,叩出的声也脆耳,玄行随手摆下玲珑局,落子所发出的响动,循着间隔不久的节奏,形成只为围棋而生的特有音律。
清茶微敞开茶盖,白色雾气升腾,由窗外吹进的徐风,轻柔变化着缥缈形状。
待一局摆成,茶中的热气仍未尽散。
玄行端起品了品,满意地望着这适合初学者的局,不由得回忆起那日,瑶姬千娇会初审时闹出的笑话。
初秋的晨曦虽亮,却也隐隐蒙上层清冷意味。
屋内只余他一人,赤红袈裟搭在衣架上,锡杖斜依门后。
除去院外宫人略显懒怠的悠哉洒扫声外,再无他音。
玄行瞧着黑白子在晨光下愈发剔透,目光越过棋盘上方的虚空,落在对面的蒲团上。
他喜欢下棋,步步为营,引敌入后,绝处逢生
恍惚间,这些年曾坐在过他对面的人,身影都慢慢的都浮现在眼前。
寄居一身,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如泥塑皮影般千变万化,唯一相似的,是半伸在棋盘上方那只畏缩的手。
玄行始终不明白,如此有趣的事,为何与他对弈之人最后皆会崩溃逃窜,甚至视他如蛇蝎,诅咒、谩骂。
这些人太脆弱,只是自保便已费尽全力,丝毫体会不到其中的妙滋味。
直到最后,他也看开了,索性退而求其次,欣赏起人们避祸时的种种狼狈姿态。
驱逐着、碾赶着,乐着笑着,最后终归于无趣寂寥。
当玄行体验到“空虚”的滋味时,早已对世间的人和事了无兴致。
后来,他遇到了那位名为“玄行”的长老,倒是个难得新奇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相遇的时间太晚了。
长老临终之际,将“玄行”这个名赠与他,劝他若想摆脱空虚,需先学会爱。
爱自己,爱他人,爱万物。
遗憾的是,长老还没来得及教他具体“爱”的方法,便撒手人寰。
玄行不甚理解“爱”这个字的意义。
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总觉得和自己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如观水中月,赏镜中花。
本想着此生便要与虚空纠缠致死,却不料有个坚强的身影,撞入了他的世界。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尽完分内事,便拎着长帚纷纷离开。
院内空荡荡的,连半片飞花落叶都不曾留。
还不如撂着不理来得热闹。
几丝烦闷刚挂上心尖,又倏然不见。
玄行望着对面空荡荡的蒲团,微抿绛唇。
如今一切都大不同了,他已寻到位极倔强的相手,纵经风霜也不会被吓退。
不懂棋没关系,他可以教,也有足够的耐心,大把经验尽可倾囊相授。
只要她能让他感受到足够的厮杀乐趣,便足已。
最终杀了她,或是被她杀,都无所谓。
不如说,他更期待后一种结果。
流光移,辉影将静置棋子的虚黑拉长又扯短。
屋内浮尘搅动,茶已空,唯独不变的,是静坐的和尚。
直等到近黄昏,瑶姬也不曾来过清心院。
玄行眼尾的殷红黯淡了几分,终于从蒲团上站起,缓慢活动了下僵硬的身躯。
她分明答应过的。
萧娇娘自入宫后,便将自己活成隐形人,整日只躲在屋内,谁都不见。
倒是白弱婷与瑶姬聊得兴投,那日见她桌上剥了不少核桃,便带着一盒核桃酥来找她。
经过昨日攀谈后,绥廉王已解了瑶姬在后宫的禁令,允许她在一定范围内走动。
只要不去太后和众嫔妃处叨扰便好。
白弱婷来得巧,瑶姬索性跟她在附近的林苑中散步,顺便谢了她的酥。
其实瑶姬最不喜欢的,就是核桃味,所以昨日才下意思给玄行剥了些,想让他也皱皱眉。
不料那家伙的口味与她不同,吃得有滋有味,真真白费了她手上的功夫。
苑内养了不少奇花异卉,虽品相极好,却因近秋逐现凋零之相。
池塘内的鱼倒是活泛得很,见有人来便用力摆尾要食,激起的水花,甚至溅到了她的手背。
两人靠坐着半腰低的矮栏柱,白弱婷对瑶姬先前的昭妃身份不甚好奇,倒是言语间,多有探寻玄行身份之意。
“怎么,莫非白姐姐也看中那和尚了”瑶姬心情不错,悠哉踢荡着纤细双腿,故意拿话逗她。
白弱婷苦笑“哎,他他和我师傅”
瑶姬用脚尖够到颗小石子,一下下踢着玩儿“白姐姐,你师傅可是上届千娇会的魁首”
白弱婷微怔“你怎知”
果然,她记得玄行曾说过,和往届魁首略有瓜葛,原以为这家伙是在信口开河,没想到竟是真的。
“白姐姐,那和尚可是对你师傅始乱终弃了别怕,告诉我,我为你做主”瑶姬早就看出他是个狐媚相,若有意勾搭,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女。
“不,是我师傅对他一见倾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弱婷苦笑地摇摇头,见四下无人,喃喃对她讲出了当年的往事。
三年前,白师傅虽妙龄参会,在资质和背景上,却难以敌过那些势力雄厚的女子。
偏生她又是个不肯低头的,遇到找上门来的侯爷公子,全都敬谢不敏。
因此在初试便被审核官恶意刷下,险些连参会的资格都没有。
那日,收拾好行囊,离开羽仙楼的白师傅孤苦无依,蹲坐在街边垂泪,不期然碰见的,便是彼时还留有长发的玄行。
“之后呢”瑶姬听得入神,下意识追问道。
她和这白师傅的境遇还真有点相似,都是在离楼的当晚遇见的玄行。
那姑娘能平安无事活下来,着实不容易啊。
“圣僧听闻师傅讲述了伤心事,便决定,替她夺魁。”白弱婷微笑着,这段她师傅最喜,每每都翻来覆去讲上好几遍,让她听得耳根都木了。
“想来是有条件的吧”瑶姬很了解这和尚的德行,深知他并未有那么好心。
不料白弱婷却摇摇头“没有,据师傅说,他只是觉得一弱女子落到如此悲惨境地,难以翻身着实有趣,手痒罢了。”
手痒
瑶姬不是很理解这奇妙的比喻。
玄行还真没胡吹大气,短短两天时间,便成功了。
傲冷的白师傅对他倾心不已,夺得魁首后,甚至愿意将所有封赏尽交于他,只愿与其长相守,永不离。
无奈达成了目标后的玄行,对白师傅兴致全无,甚至连封告别信都没留,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从相识到分离,也不过三日的时间,却让白师傅记挂了三年。
甚至思念成疾,感染重病。
恰逢此时,朝廷发来诏书,以重金相许,期待当年的魁首,再次参会。
白弱婷家中不算殷实,为救师傅性命,只得答应替师入会。
如今白师傅的命已有钱医治,可她却深陷其中。
因她是上届魁首的徒弟,才艺双绝,深得师傅真传,故而千娇会的评审,一直对她颇为照料,甚至连花车巨鼓的位置,都给她留着。
白弱婷并非愚钝之人,以往宫中并无招往届魁首重新入会的规矩,早在进康乐城前,便知此行不简单。
多方打探后,逐渐猜到了绥廉王要选女和亲的心思,也就对魁首之位不那么争了。
谁知如今,还是被招进宫,同她一起困在此处。
说完往事,白弱婷轻叹,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
这些话她憋了一肚子,也不知该与何人说。
唯独瑶姬这个鹤乘国来的女子,与本地贵胄无利益瓜葛,又是玄行相熟的人,这才倾囊相诉。
瑶姬听得不忍,用手轻轻拉过她来,拍了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有些话,即便说了也无用,只做个静静的倾听者,效果反倒会更好些。
“师傅本以为,今生都无缘再见那位公子的面,没想到弱婷竟有这般奇遇,在这深宫中遇上了。”
白弱婷诉过苦楚后,心中也敞亮不少,略带希冀地看向瑶姬“瑶妹妹,你跟圣僧关系亲近,不知可否劝他,再见我师傅一面她如今病重,药石难医,不过续命罢了,即便是神医在世,恐怕也撑不了太多时日”
瑶姬有点为难,她的误会显然很大。
不管是对玄行这个人,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姐姐,听妹妹一句劝,那和尚已遁入空门,不理红尘情愫,就是去看了,也徒惹你师傅伤怀,不如就此不见,也能留下个好念想。”
瑶姬是不知他蓄起长发是何等模样,但眼前这个不着四六的光头德行,显然会给白师傅带来巨大的刺激。
况且玄行此人危险至极,白弱婷因她师傅的那层滤镜,总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她想提醒对方小心,可贸然“诋毁”白师傅心中的月光,恐怕只会徒惹对方厌恶。
还是循序渐进地透漏吧。
左右这和尚也装不了几天正经人,再相处两天,定会被白弱婷看破马脚。
“也罢,如今三公主已断了对靖炀王的念想,和亲之事,定跑不了我们三个,与其为旧事发愁,不如先想眼前吧。”
白弱婷幽幽回道,眸中尽是落寞和无奈,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话虽如此,可瑶姬并不觉得绥廉王会再派她去和亲。
先不管那波动异常的心动值,她这张脸,当初的几位王可全都瞧见了。
而且因为配合周琰“造作”了一番,相信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也极深。
靖炀王定然也能一眼认出她来,代嫁之事还不瞬间败露
褚裕和不会蠢到那般境地。
本想跟白弱婷再聊聊她师傅的近况,可瞧见不远处往这边走来的绥廉王时,白弱婷却起身先回了。
“他想见的人,必然不会是我,何苦留下惹他恼呢。”白弱婷笑笑,送给瑶姬一个珍重的眼神,转身离开。
瑶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再瞧瞧褚裕和,发觉已和对方的目光撞上后,连悄悄遁走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迎了几步,上前行礼。
绥廉王未让她跪,自从得知瑶姬的真实身份后,她的膝盖便没再碰过冰凉地面。
“朕那日瞧你喜欢吃核桃,便差人多做了些核桃酥来,不知你可否愿尝尝”
褚裕和招手,让身后的宫女将食盒打开,右手不住地转动着左拇指的白玉扳指,目光局促地在酥与瑶姬的脸上游走。
细细观察着她每一丝表情变化,在察觉到瑶姬隐约的抗拒后,连绷紧的肩都耷了下来。
头也略低地垂着,整个人都变得没精打采。
“瑶姑娘,这酥是圣上在数十种糕点中精心挑选半日,又亲口尝过后才拿来的您好歹也赏个面子,吃点吧。”
旁边的大太监就从未没见过圣上的心意被这般糟蹋,看得那叫一个心疼。
责备的话才刚说了几分,发觉绥廉王眸底蕴藏的不悦后,又将语气放软了些。
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总得为圣上再鸣鸣不平
瑶姬欲哭无泪。
天杀的狗和尚误人呐。
原本是想要坑他来着,怎么如今一个两个的,都来送她核桃酥啊。
“算了,不必勉强。”褚裕和用阴冷的目光将大太监斥退,亲手拿过盖子将食盒扣上,局促地为她开解“核桃酥性干,入口易渴,此处又无茶水,倒是朕思虑不周,为难姑娘了。”
说完,深蓝眸子只盯着食盒,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扣盒子的边边角角,唇也抿得紧。
很像被人训斥后耷拉耳朵的狗勾
瑶姬的内心在挣扎,她不爱吃核桃,一咬那东西就喉咙发痒,只觉得又苦又腻,半分乐趣都得不到。
即便混合了糖和面,难吃还是难吃,不过白白糟蹋了另两种食材。
天爷呀,为何要给她这种试炼。
在褚裕和苦笑着扯扯嘴角,决定抱着盒子走开时,瑶姬头痛地闭上眼“拿、拿来吧。”
“嗯瑶姑娘你想吃”
高高在上的绥廉王问得很小心,试探地将盒子撬开一条缝,似乎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打开。
“嗯”瑶姬重重点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搞得她心里好难受啊。
褚裕和眸底那抹化不开的墨,逐渐柔回略微忧郁的深蓝,甚至在霞光下显出了点点星光。
食盒打开,里面用十字木格隔了四块圆圆的褐黄酥,被模具压成开花状,表层撒了满满的核桃,被烤得微焦,甚至还点缀了不少白芝麻。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芝麻。
瑶姬能看出这酥里蕴含的诚意,分量太足了
在褚裕和与大太监等人紧张的注视下,瑶姬用丝帕垫着,在一众尺寸均匀的酥中,挑了块看上去最小的,递到唇边轻咬了一小口。
闭目品尝,嘴角抽搐,扯出丝“回味”的笑“绝佳。”
她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当真那你多吃几块,若不够,朕再叫人去做”褚裕和瞬间来了精神。
“不必”瑶姬迅速回绝,将咬过的酥重新放回,将整个食盒接过,抱在怀中“这些便够瑶姬吃了,若贪多,反倒会觉得腻。”
褚裕和深以为然“正是正是,既然瑶姑娘喜欢核桃,那晚膳便让人做些核桃鸡丁之类的菜来,让你换换口味”
瑶姬被喉咙里刚咽下去的酥呛得直咳嗽,弄得泪眼朦胧,看得褚裕和好不心疼,也顾不上什么避讳不避讳了,直接帮她拍背顺气。
她知道,心动值快89的褚裕和想尽可能的对她好些,又过分拘谨,不知该如何讨姑娘家欢心,所以才像救命稻草般,抓住个“核桃”的突破点不肯放。
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得转移下他的注意力才行
瑶姬调整好呼吸,对他虚弱笑笑“圣上,此处风景正好,不知可否陪瑶姬随便逛逛”
褚裕和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提议,忙点头答应“尔等暂且退下,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核桃”
“圣上,其实瑶姬不太喜欢吃核桃。”
“啊那你方才朕”
“不过瑶姬喜欢吃桂花糕,让他们多多备些便是了,还有清蒸鲈鱼”
瑶姬笑着轻拉他的衣袖,将人往苑内带,一口气报出好几样美食,让褚裕和只顾费心记下,转眼间便忘了刚才的事。
褚裕和喜欢她有所求,若能及时满足,便也跟着开心了。
大太监已上了年岁,经历的事多,岂能看不透圣上的心意
最初还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后来,便尽可能离得更远些,给他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还要能看见圣上的身影就得了。
远远瞧着,瑶姬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在说笑,圣上与她相隔一拳之距,侧耳细细听她讲的每一个字。
绝大部分时光,圣上的眸光都会悄悄落在瑶姬的乌发间,见她蓦然回身搭话,又尴尬地迎上她的目光,不知在支吾些什么。
哎,真是对璧人呐。
大太监看得欣慰,他家绥廉王整日冷冰冰的,对女人更是从不上心,以至于太后殿下,始终为子嗣之事发愁。
可乐着乐着,大太监又难免担忧起来。
瑶姬美则美,到底曾是鹤乘国周琰的宠妃。
此事若传到太后殿下耳中
哎,万事大都好事多磨,但愿这姑娘在深宫中,能得平安呐。
在褚裕和的指引下,瑶姬发现了林苑中圈养的几头梅花鹿。
正在旁采了些草想喂喂它们,却被褚裕和给叫住了。
“等下。”他指指自己的头“你这里沾上了草屑。”
瑶姬学着他的样子去摸,可抓来抓去,都没把它弄掉“到底在哪儿呀”
褚裕和以自身为样子指了半晌,也不见她寻到,无奈下,只好亲手为她摘下“得、得罪了。”
软软的草屑夹在他的指间,不过略离得近了些,似乎就能闻到瑶姬发鬓的暗香。
褚裕和鼻尖发痒,不舍将草屑就这么仍掉,索性偷偷藏在了袖中。
随后负手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远处的风景。
瑶姬抿嘴偷笑,这个绥廉王怎的如此可爱。
这般心性,与其整日坐在朝中盯那些枯燥的奏折,和一帮勾心斗角的朝臣斡旋,还不如当个逍遥的王爷来得轻松。
心性如此单纯,真难为他守在这个位置上。
她不讨厌绥廉王,若只是寻常相交,倒很愿意认下他。
可情爱之事不能含糊,留得越久,褚裕和对她就陷得越深。
此地终究不能长住,还是得让他尽快准许她出宫才是。
瑶姬将手中的草全仍给贪吃的梅花鹿,正在犹豫该如何开口时,眸光稍转,暼到了抹赤红的袈裟。
玄行
这和尚不知何时站在远处的树下,也不过来,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天色渐暗,树荫的阴影也重了些,隐去了他的面目,看不到表情。
瑶姬吓了一跳,确认过他头顶没出现危险值后,这才稍稍放心了点。
反正臭和尚喜欢神出鬼没的,没必要在意。
褚裕和的注意力全放在瑶姬身上,见她盯着一处不动,顺着她的目光,这才发现玄行。
“圣僧,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
除去跟瑶姬沟通之外,绥廉王对旁人说话时,又会恢复冲往日那般冷冰冰的模样。
玄行慢慢踱着步,从树荫中显出身时,眉眼眯成条线,对绥廉王单手施礼“小僧,可曾搅扰二位”
“不曾,只是不知圣僧有何事”绥廉王淡声问道。
“无事,不过是来寻小僧的乖徒儿下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