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的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医学素养极其到位的大夫险些都信了。

    戚白见他还在活蹦乱跳，不轻不淡地刮了一眼,以前在队里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话少,但凡出口都是命令，就连祝童那厮都不敢造次。

    正巧,裴临在刑侦也是这么个角色,话多，但也言出必行，后脑勺被瞪的发凉，他竟然不惧权威,投桃报李的回头露出了个微笑。

    “”戚白往外挪了挪，免得挡住人。

    戚白并不知道，裴临刚刚破釜沉舟的表了个白，猛然被这一眼瞧的心花怒放，此时此刻别说冷声乐色,就算一口估计也能砸么出甜味来,可还没等他心花结出骨朵来，戚白单薄到有些惨白的脸色就从明晃晃的灯光下一闪而过。

    裴临心里一紧。

    戚白下颚紧绷,微微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从远处看脊背微微弓着,他就像被一根针筒戳穿了鼻骨,打进去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那股恶心的刺鼻味道直接把五脏六腑冲刷了一遍，可惜精神紧绷，他觉得自己现在即便是吐,也吐不出来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呼吸，让生理性的不适和紧绷的心神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以毒攻毒的克制住了，而当他发现地砖都在左三圈右三圈打转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电话里的男人出了个声。

    戚白的手机装了反侦察装置，可当他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已经从严丝合缝的记忆中辨明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静默片刻，轻轻吸了口气“林处。”

    林渊将钢笔放在桌上，不着痕迹的笑笑“还是那么客气。”

    戚白想过会和林渊碰上，可并不愿意在此时此刻，和聪明人说话费心又费神，他现在没这个精力。

    林渊，治安防控技术部门的一把手，比戚白还高半个级别，年纪轻轻就混到了正处级，虽然不常在一线，但几乎所有行动里都有他的影子。

    如果把市局里的人按照喜好程度排个序，林渊大概是戚白最不想打交道的那个人，印象中，这位林处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与那种愤世嫉俗、靠拼命出头上位的草根英雄不同，林渊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凸显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指挥若定。

    就好像某某集团的少爷，奉命下基层实践一样，别人为了业绩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已经想好整个公司的未来发展方向了。

    不说以林渊现在的年纪和级别是什么背景，单以他的个人能力、以及他所掌握的整座城市背后的天网系统而言，已经出类拔萃了。

    戚白有片刻没接话，他性格一般，但并非不动人情世故，他又不是个只会拿枪开火的棒槌，于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学长。”

    林渊也知道他的脾气，没废话“宋霄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有行动需要保密协议特批。”

    戚白吸了口气“这个案子在刑事侦查手里。”

    林处嗯了声“知道，裴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听说你们行动的不顺利，这个案子涉枪，你们要小心。”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对了，宋宵刚刚找我，我没批，何局应该和你说了吧，你的系统权限已经恢复成了和原来一样的级别，宋宵挂在你账号下面，等下我直接批给你。”

    戚白从林处的话里得到了大量信息，何局还真没跟他提过。

    “行动出了点意外，临时更换布控。”

    林渊笑笑“我知道。”

    戚白揉了揉钝痛的额头，假如这个案子直接给到林渊，无论是靠技术手段还是动用背景关系，只要他想，挖出黑论坛只是早晚的事。事实上，如果案件没有涉枪，就不会引起市局刑侦的高度关注，自然也到不了林渊的办公桌上。

    可在此之前，林处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他更换布控的原因是裴临的资料外泄，直接从系统泄露是不可能的，肯定转手过，那整个转手过程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林处并不关心案情系列，礼貌的寒暄两句“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复职，如果哪天刑侦待腻了，来技术科感受感受。”

    “谢谢。”

    “不用客气，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戚白挂掉电话，靠在椅子上轻轻闭起了眼，他被药物透支的精神力开始涣散，疲惫蔓延到四肢，甚至引起了轻微的战栗。

    一阵心悸袭来，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没过一会，裴临扶着墙走了出来，神色有些焦急。

    他不知道从哪顺开吧来的一次性口罩，二话不说给戚白戴上“看你这脸色，下次别跟我来医院了，等下我开车。”

    裴临把戚白按在椅子上休息，自己拐着手，身残志坚的去缴费。

    戚白望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些话没说出口时他可以当做不知道，一旦开诚布公，就变得非常诡异。

    就比如刚刚裴临的指腹在他耳后一滑，不小心蹭到了下巴，那灼热的温度好像带着附着力，刺痒之余经久不散。

    天台上的那番告白来的猝不及防，惊愕过后，他可以把这当成一时冲动。

    冲动归冲动，现实是现实。

    戚白现在再看裴临，只觉得他一举一动，每个眼神每个标点都有点不太对，越是想忽略，越是有人拿着笔一遍一遍给他描边似的。

    喜欢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口，戚白最多面无表情的送个滚字，望惠存，可裴临不一样。

    他大学时戛然而止的实习经历和不幸去世的母亲，就像一个框，严严实实的把他圈住了。

    裴临并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又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原本就冰凉一片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泼了桶冰水。

    至于惊吓

    戚白端着枪扫过黄，别说表白，就算是光着身子拉皮条的，一边嗑药一边脱裤子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n轰趴的，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

    他眼前模糊了片刻，在嗡鸣里重新聚焦，恶心到反胃的感觉无法抑制的窜了上来，整个躯体有种开膛破肚的空洞感。

    裴临见他发呆，伸手晃了晃“小白”

    “唔”戚白根本没听清他叫了什么，手脚隐约抽痛了一下。

    “宵哥，抽烟不”

    宋宵见过高航，抬手打住“不用，谢谢，我不会。”

    “不会好，不会好，那什么今天谢谢了，改天请您吃饭哈”

    宋霄带人把酒吧上上下下都走了一遍，指着包厢头顶说“通风口找人看下通往什么地方，另外找人卡一下出入城区的高速。”

    高航忙的焦头烂额，孙哥给他后院起火。

    电有电话进来，孙哥低头一看，是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处。

    “是，好，肯定多配合刑侦工作，您放心”

    他一边保证，一边朝叶然不遗余力的笑。

    那个带面具的男人自始至终没露过五官，而天网系统主要是靠人脸检测，孙哥对巷子和交通路口进行了画面提取，没有发现任何有效信息，这个时段的车辆都是合法牌照，连套牌都没用，这个嫌疑人简直是非同一般的有经验。

    警方控制住的团伙交代了不少东西，据他们说，这次交易至少有500公斤，如果用目标枪支换算，大约是150只自动步枪、或者800多只ck17。

    交易地点在湾古码头，内河沿线，是江源市水路交通的一个小枢纽，旁边有几间工业厂房，平时停靠着许多集装箱，有些是内陆转外海运输的。

    这个量级和当年的跨国走私案相比是小巫见大巫，800多只枪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的靠集装箱搬运，随便一个大货皮卡就能跑遍全城，可是这样的批量交易肯定不止一单，地下娱乐场所在不断地成交，他们肯定有稳定的货源。

    清完现场，宋宵还不忘给戚白汇报工作。

    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强大，戚白紧闭双目，几乎一上车就半昏迷了过去，手机自动挂断了。

    宋宵只好转而打给裴临。

    “喂。”

    “裴警官，戚队和你在一起吗他没听电话。”

    裴临不忍心叫醒戚白“他在休息。”

    无非是一些签批和工作交接，裴临一心二用的照单全收。

    阿鬼和他那面具大哥跑了，嫌疑人当然不会傻到在原定接头地点做动作，然而这个重大线索对于裴临追查枪支储存地点非常有利，高航那边至少也还需要一两天，趁这个功夫他可以稍作休整，然后跟戴言洲好好合计一下。

    宋霄三言两语直奔重点，也不知道看在谁的面子上，说“裴警官，以后有用得着特一的地方，随时开口。”

    谁都知道特警一队行动规格高，要是不涉枪不贩毒，不跨省不越界，根本请不动，忽然来这么一下子，裴临有点受宠若惊。

    “不用，都是按规矩办事，小打小闹的不敢浪费我省精锐警力。”

    宋宵说“戚队那边麻烦你了。”

    这话一听，先是说不出的怪异，怪异过后，裴临总算明白什么叫倒插门了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楼下，见戚白没醒就没吵他，窗户开了条缝，吹着暖风，透过反光镜盯着他的睡姿看。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裴临越等越觉得不对，这二十分钟里，别说睡姿，戚白就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一下，如果怼脸看，还能发冷汗正顺着他苍白的侧脸汇成一线。

    “戚白醒醒”

    裴临轻轻拍他脸颊，脸色忍不住一变，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刚一拉开门，还没怎样，失去支撑的人已经从车里滑了出来，直接撞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