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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Chapter 42
    公大校园里,路灯昏暗,由于有在职学生,研究生的很多课时安排在七八点钟。

    裴老师知道老老小小的学生们的尿性,从不拖堂,一向准点放课。

    工作原因,父子之间总是聚少离多,裴临母亲去世之后,他们俩或多或少的坚持起彼此放养,除了逢年过节,电话都稀疏的可怜,即便打了,多半也是公务。

    裴老师年轻那会也有阵子性格比较活泼,乐于跟儿子玩警匪游戏,常常当匪,以至于被少年时代的裴临动手动脚,因此养出了个没大没小的脾气,从不喊爹,总是老头儿老头儿的叫唤。

    上次正儿八经似乎还是他母亲躺在太平间里那次。

    裴临当时误闯现场,被炸得浑身是土,被警察护送离开后直接进了医院,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光洁的长廊,也不知道伤在哪,耳朵连着半张脸都是血,跟刚从战壕里挖出来的差不多,血丝和眼眶不分彼此的连着,脸色惨白的吓人,自以为挺直了腰板,其实脊梁都快塌了。

    他当时只诚惶诚恐地问了一句“爸,我妈呢”

    肝胆俱裂。

    裴老师看了眼手机,先是惊喜,然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喂了一声,没想到这混账儿子上来就叫爸,给人吓得不轻,裴老师镇定道“嗯,我是你爸”

    裴临嗓子一路发飘,险些劈开,不由分说地清了清,问“当初戚白去国外看的心理医生你有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咳,给我一下。”

    戚白从车里歪出来的时候,裴临脑袋中足有两秒种空白,呼吸险些没跟上来,五脏六腑立地解散,幸好他医学常识丰富,低头一看,人没休克,也不是什么急性症状,这才勉强组织出了一句话。

    裴临的英文不说多差,但也就是个正常念书的水准,交流没问题,然而想接收那一连串超出四六级词库的医用名词,有点难为自己。

    医生估计他也听不懂,放慢语速,给他介绍了个国内的心理专家。

    戚白当初回国,教授就给他推荐过自己的这位学生,然而戚白只打电话客气了一下,就再没下文了。

    裴临拨通了这位韩静逾医师的电话,把戚白的症状说了个一清二楚。

    韩静逾道“先别急,我们先确定下他有没有服用过其他药物,消炎药或者复方甲氧那明,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不良生理反应,抽搐或者紫斑”

    韩静逾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初步诊断为药物过量引起的昏迷,戚白接受过长期治疗,一般而言,药物的副作用都有一过性,也就是说不良症状会在身体适应后有所减轻,用韩医师的话来说,就是戚白很清楚自己对药物的承受能力。

    裴临听完,觉得心口上被人掐着指甲狠狠拧了一把“你说他自己计算过用量的,他”

    他计算过药量,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裴临没能说下去,韩静逾非常自然地体谅了他,解释道“一般接受过长期心理治疗的患者,对于病症或自身的关注其实比普通人要理智的多,况且,每一个找我咨询的病人我都会告诉他们,遇到重要的事,可以合理用药。”

    一次行动,就算重要也是他的事,跟戚白没什么关系。

    韩静逾大约是在国外留学多年,说话有一点英文式的蹩脚,带着点黑色幽默。

    “您看,虽然这世上的人林林总总,但不至于让生过病的人在结婚的时候做出过激行为,又或者葬礼的时候开怀大笑吧。”

    裴临显然没心情说笑“这种情况需不需要去医院”

    韩静逾很早就听导师分享过戚白的病情案例,只不过当时涉及病人隐私,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电话里了解,他此前并不知道戚白的职业和历史因素,直到戚白回国做了病历转移。

    戚白这种情况,医院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肠胃清洗,在紧急治疗前还要签一大堆文件,对于他的情况不大适用。

    韩静逾说的比较委婉“根据这位先生的病因来看,他对于医院有很强烈的抵触情节,我的诊所在外地,这样吧,你发个地址给我。”

    跨江大桥的高架上点缀了一串的霓虹灯,才八点多,城市中无数奔波的年轻人才刚刚下班,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不紧不慢的往前蹭,右侧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面具挂在额头,一条腿倨傲地翘着,他考究的西裤并不能适应这个坐姿,短出一截脚踝,男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某款设计游戏,特效逼真,时不时地溅上满屏血。

    男人弯着唇,在游戏里不断杀人的同时露出无聊的表情。

    阿鬼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等说话,就听到了后面的警笛声,红蓝相间的警灯照亮了后车的金属皮,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干什么”

    阿鬼眼睛厉光一闪,皱眉道“后面有警察。”

    男人懒得抬眼,闻言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要跳出去,啊,告诉警察我们有问题,快来抓。”

    他不屑地瞟了眼身后的警车,透过脏兮兮的挡风玻璃看到了司机的精神面貌,随即又专注在游戏上“怕什么,百分之八十的警方破案都是因为蠢货给出的线索,交警而已。”

    阿鬼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似乎对警察非常了解,从酒吧撤离的时候,他甚至能猜到警方的行动方位。

    男人丝毫不在意阿鬼的眼神,用闲聊天的语气给他讲了个笑话“这世界上只有两种警察,你知道是哪两种吗”

    阿鬼对着后视镜无声应答。

    “一种是满腔热血,舍己为国的,另外一种是精明圆滑,乐于立功的,可惜这两种都不是缉查破案的好手,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第一种到最后都死绝了,至于后面的嘛升到了处级副处级以上,这世上没有公安局长亲自破案的道理,是不是”

    男人说完,一局游戏正好打完,乌漆墨黑的光线里,他对着反光镜眯眼一笑,阿鬼正好看见,顿时脖子一凉,像被一条悄然爬过的毒蛇圈住了喉咙,他心底咯噔一声,脱口问道“没有第三种吗”

    男人听完,表情忽然有些不悦,他目光中飞快闪过复杂的情绪,讥诮又厌恶“剩下的都是蠢货。”

    “您和警察”

    后排的人往后一靠,眼睛和善的弯起,轻轻一笑,但阿鬼就是没能说下去,他把视线从反光镜上挪下来,手心冒出一层薄汗,与此同时,警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阿鬼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心跳声正咚咚地冲撞着耳膜。

    雇佣他的这位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他并不清楚,半年前被人主动找上也是出于偶然。

    阿鬼有过几次偷窃斗殴的案底,最严重的是强奸未遂,坐牢五年,出来后发现自己和整个社会脱了节。他原本想随便找个地方混日子,在三线小城的夜总会里找了个安保的工作,不巧碰上扫黄打非,干脆动手,把警察给做了。

    就冲这几条罪状,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出人头地。

    从一个四处流窜的杀人犯,变成了个能拿枪杀人的雇佣杀手,他就好比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差生,忽然收到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莫名其妙的跻身上流。

    男人再次开口“这阵子先去外面避避风头。”

    新老板露面的次数不多,他按月拿钱,日子过得滋润,这会连人家身份都没搞清楚,听后有些犹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

    阿鬼还在你姓什么叫什么和你免贵叫啥之间犹豫不决,男人已经开门下了车,他伸手系紧了西装下面的排扣,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写字楼。

    这时候车刚巧在慢悠悠的减速中停稳,阿鬼有些懊恼,目露凶光的钻了眼写字楼上的立牌恒清集团。

    客厅开了灯,光亮从门缝中铺了一些进来。

    裴临的电话此起彼伏,从始至终就没清闲过,虽然知道戚白可能在药效的作用下睡得很沉,他还是不忍心大声说话,总是快步走向门口,接完电话再轻手轻脚地回来。

    出城高速路已经在第一时间设卡严查了,几个小时过去只抓到了两个满头花色的同伙,酒吧及主要街道的监控录像没有查到任何可疑车辆,唐心在市局,对之前意图走私的犯罪团伙进行了第四轮审讯。

    办过这么多案子,无论多复杂的情况裴临都经历过,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火急火燎,他就好像放假前一天被迫加班到凌晨最后一秒,整颗心都飞在戚白身上,根本不想、也无暇他顾。

    戚白整个人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头轻轻歪向一旁,他对外界毫无知觉,因为身体难受而轻轻蹙着眉。

    药物带来的效果除了头疼还有晕眩,戚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无数片段切换似的闪过,他甚至分不清时间线条,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像被投入了一抬粉碎机,不由分说的被撕扯成碎屑,在昏暗的大染缸里浸成了血红的颜色。

    四肢像被钉在了木桩上,胸口恶心的无法言说,偏偏抬不起眼皮,就连撕心裂肺地吐一场都成了奢望。

    裴临用毛巾轻轻给他擦了把脸,时不时地摸下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

    戚白的脸色非常难看,纸一样的白,紧闭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发青,乍看之下仿佛生了一场重病,整个人背对着光蜷缩成了一团。他好像天生缺少求助意识,即使在梦中也不愿意流露一丝一毫的呓语,最多绷紧着下巴轻轻哼一声。

    裴临心疼的要命,伸手拨开被汗浸湿的发,用干燥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唇,低声道“不难受,别咬,没事了。”

    他本意是去制止戚白的牙齿,没想到刚碰到唇他就张开了嘴,艰难的仰起下巴,指尖就这么陷了进去。

    裴临触摸到了他干燥起皮的唇瓣,指尖一烫,像是被舔了一口,虽然一触即分,但舌尖上那股柔软温热已经裹着细密的津液沾了上来。

    这细致入微的触感从指端上升到了天灵盖,他神色瞬间变了,头皮也跟着阵阵发麻,心率有些起伏不定。

    病弱的喘息声从他失了血色的唇里不断溢出,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急促。

    他视线一沉,

    片刻后,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