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收成一线的倒计时还没落,裴临脑海里已经先一步轰鸣起来,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当年那间摇摇欲坠的烂尾楼。
人,偶尔会在某一种契机下想起自己熟悉的场景,比如夏天街边的烧烤摊,高中粉笔摩擦着的某一节课堂,亦或是冬天打开窗时的冰冷空气,记忆留存在大脑皮层,经由一首歌,一个声音,甚至是一种气味来传递,让人有种空间重叠的错觉。
平平淡淡的回忆让人心里觉得温暖,要是相反,无疑会将那些痛得刻骨铭心的感觉从新翻出来。
裴临现在就处于后一种状态,灰尘夹杂着潮湿的味道抢占了他的鼻腔,他仿佛看见了一片炙热的火海,说不出实际场景,但曾经感受过的恐惧和绝望毫不留情的绞进了他的感官,他后槽牙紧紧地咬在一起,出于本能地想挡住脸。
可是,随着倒计时的声音慢慢停止,本应发生的爆炸居然毫无动静。
角落里红光交错,忽然啪地一声,里面弹出来一个破布拼接起来的破娃娃。
斑驳的集装箱,生了锈的角柜,只能斜照进来的阳光将环境烘托的十分邪门,那个娃娃脸色惨白,拼接处针脚崎岖,乍一看头部和四肢像是被拆解后重新缝上的,还缝错了本应朝里的关节翘在后面,两只手掌方向不一,带着种诡异的扭曲感。
紧接着,面带微笑的娃娃唱了首恐怖歌谣,那音色像是磁盘刻录时期的东西,调子走的不上不下,还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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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isisfagdon,
fafagdonfagg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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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平时裴临再人模狗样,此时也没马上从无限逼近死亡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他重重地往钢板上一靠,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前面一秒出汗太多,他有种快要脱水的感觉,喉咙发干,还带着点血腥味。
戚白直接从集装箱里翻了出来,一把拽起他的领子。
裴临有些发懵的举起双手,被人一路拎着扔在了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戚白的脸色冷若冰霜,他还好死不死的开了个玩笑“怎么,要家暴啊”
戚白的身材原本就很修长,这几年因为生病显得有点削瘦,但不妨碍身上从警多年形成的那股压迫感,他两手撑在门上,下巴微收,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被他抿的发白“你要要干什么库房里可能有爆炸物,判断不出”
裴临习惯了他处事波澜不惊,突然这样,有点反应不过来“我”
戚白嗓音很沉,压着气息道“问你话,答。”
裴临小心翼翼地描摹了一遍他气到发红的眼尾“我知道。”
“之前我们收集的三个娱乐场所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高速,所以码头有问题,码头里又反复强调了禁止明火。”
戚白喉咙紧绷“知道还敢往里走,定时器倒数拦不住你”
裴临忍不住挑了下眉,他本身长了副深邃挺括的五官,做这个表情时显得有点欠抽“当然”
他本想说当然,你还在里面可惜后半句压根没能说出口。
戚白一见他是这个态度,朝着他脸就是一巴掌,裴临直接看愣了,盯着他的手没躲,只见戚白先是来势汹汹,突然僵住了似的在半空中抖了一会,没落下来,嗓子倒是有点哑了“你当在开玩笑,这个距离,一转眼就被炸到脑袋都不剩。”
戚白的手很干净,筋骨线条漂亮且流畅,指节修长,看上去有种温凉的触感,这本来该是一双能握枪的完美的手,但不知发生过什么,他的左手从掌心到掌背横亘着一条险恶的伤疤,像是被利器穿透了。
裴临心里开始疼,一边疼一边不在状态的想道他担心我了。
戚白刚才没借着怒火抽下那一巴掌,这会情绪已经冷下来了,心里琢磨着何局把他叫回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拉开车门,想先把裴临塞进去再去看现场,没想到腕骨一紧,被人抓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裴临的表情看着有点难过,不明显,只是透过漆黑的瞳孔晕染出来,他朝那只苍白的手掌低下头,想凑过来又有点犹豫似的,轻轻嗅了一下。
一股温热的呼吸顺着手掌一路往上窜,直接钻进了戚白紧闭的衬衫袖口,细小的绒毛跟着倒立,他忽然想起行动那晚裴临大喊的那句我喜欢你,有些错愕的把手抽了回来。
戚白握拳的手心像被烫了一下,出了层薄汗,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想问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问不出口,劝他别再想些有的没的又觉得太过突兀,只好蹙着眉头哑口无言。
裴临刚才情不自禁,已经做好了被人补抽一巴掌的准备,没想到居然被纵容和默许了,他心脏先重重的跳了两下,然后嘴唇有点发干。
戚白一言不发地把副驾的门打开,自己绕到了车后面,裴临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坐进去,像条硕大的尾巴,跟着戚白走到后备箱旁边。
他看了一会,明白过来戚白要做什么。
裴临对于排爆装置只了解一些,许多仪器都是通过识别化学分子来工作的,比如离子迁移谱和红外光谱,这种简易的平板电容器是能通过电容变化的信号来做识别,但比起精密设备来,显得很粗糙。
尤其是他这种拆了几块材料临时装上的电路。
如果再等一会,祝童大概会带着完善的装备过来,但戚白心里对于这个案子无比在意,给他七分钟杀警案提示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搞出这样的恶作剧
如果刚才房间里的炸弹真的被引爆,现在他和裴临应该已经凉透了,目的是什么
戚白不想让裴临跟着进来,但首先裴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且这个案子本来就在刑侦手里,说不过去。
裴临刚才光顾着救人,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蹲在地上沉默了会,忽然说“这个库房应该早就废弃不用了,这伙人是什么时候布置现场的,地上没有脚印,还有这里面。”
戚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堆叠的集装箱里有一个显得非常新,但是被压在最底下,人是走不进去的,得靠机器吊。
墙角的布娃娃还在唱歌,冰冷稚嫩的声线和歌词格格不入,在空旷的地方显得尤其瘆人,幸好裴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淡定的爬到戚白站过的那个集装箱顶,插着口袋仔细端详这个娃娃做的很逼真,远看破破烂烂,走近了才发现它其实不是布料的,只是穿了件破布衣服。
库房的另一边铺满了白布,下面盖着老家具,应该是从哪个房间里替换下来的,其中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台投影仪,因为它连着线,应该是能用的。
戚白弯下腰,在角落里捡到了一只维修用的白手套,套上后按开了开关,果然能出画面的,可惜没声音。
视频起初是一片黑暗,镜头应该是被什么人捂住了,轻轻一晃后艰难的对焦,画质由模糊变得不那么模糊,这是因为拍摄的环境在一栋不透光的建筑里,有些看不清。
拍着空前看起来不大,因为摄像机能够拍到的景近在眼前,四周应该没什么摆设,窗户和隔间的铁架全部镂空,像是废弃不用的一处地方。
戚白记忆力很好,总觉得好像见过。
画面里终于有轮廓动了动,一个站着的人影从屏幕外走进来,动作窸窣,应该是托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往外走,这画面原本就有些诡异,因为没声响,他一拽一停的动作像是出费力的哑剧,看的人心里发毛。
戚白眯起眼,仔细辨认被拖着的是不是一具人体,忽然有光线从另一侧照过来,手电正好打到了地上的尸体,那具尸体紧闭双眼,面色灰败,脖子正以180°拧在地上,这具尸体居然穿着件黑色警服
戚白瞳孔猛地一缩,脑袋里嗡嗡炸开了,他屏着息倒抽了一口气,觉得胸下肋骨的位置疼的发麻,像刚被人用刀捅了个对穿,所有的精神被碾成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仍然认出来了。
他抓着自己的领子,张着口无声的呼吸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把u盘扯下来放进口袋,然后踉跄着想要站起来。
裴临的手机忽然响了“喂,什么时候到好,在最里面的废弃仓库嗯,可以问小江,他在外围。”
这里要好好排查,等下还得去趟医院。
裴临挂掉电话,看向戚白的方向,发现他刚刚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动作有点缓慢,就像忽然被抽干力气,强撑着一副壳子似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裴临心里一揪,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同样被脚边的投影仪吸引了视线投影仪已经关闭,只有上方的灰尘还在乱飘。
他看了戚白一眼,继续道“是不是不舒服祝童他们该到了,你上车休息会,我收个尾。”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