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这个人都说了什么”

    李伦生原本没当回事,可睁眼一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裴临“看来是见过，你是一口气说完走,还是想在公安局多住几天”

    李伦生老半天没说话，他下巴微收,放在膝盖上的手离得更近了，给人一种服从和害怕的感觉。

    让背着人命的杀人犯感到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人

    裴临一直盯着李伦生,看到他的肢体在不断地产生变化,这些变化并不明显，可几分钟过后，他整个人的姿态已经变成了种自我保护的状态。

    李伦生紧张兮兮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

    裴临把他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探究了一遍，才不慌不忙地溜达到一面墙旁边,单手在上面一拍“实习生去外面帮忙看下，就说重案审讯，其他人没事就别往这跑了。””

    他把摄像头关掉，低头查看有没有未读信息。

    审讯室里的温度升到了预设的28度，又过了好一会,李伦生终于吱声了。

    “我其实只跟这个人见过两次,之前是在一家洗钱的黑作坊里，名字我不知道,应该是老板雇的杀手，杀手你知道吧就是专门干黑活的,只要有需求,他们就能想辙把人做干净了，碎尸你们知道吧，上次从ktv里面找到的那个就是他干的。”

    他口干舌燥的喝了口水，说话跟挤牙膏一样。

    “我确实是在去检察院的路上碰到他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那可是押送车，他能在警察局找到我，我跑不了，跑不了他说没想弄死我，就让我去医院里待几天，只要我自己不作死，以后也就这样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出来。”

    李伦生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心里还有某种顾虑，说话躲躲闪闪，前屁接不上后屁，裴临只能从他的话里扣信息。

    “你说的老板是谁”

    李伦生“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喽啰，见不着老板。”

    裴临“见不着你杀人”

    “拿钱啊，杀人就有钱，这年头卖手机卖电脑的都有提成，卖人命的凭什么没有见面不用啊，反正逛论坛的人那么多，系统后台会自动推送消息。”

    他这个语气，就好像杀人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裴临转着手里的打火机，不肯放过李伦生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结合李伦生的表现和戚白之前的警告，有了一种猜测。

    案情进展到什么程度，庭公诉的时间，给检察院几点交人都是细节流程，不是随随便便猜出来的，不仅如此，他上次差点被撞的那次从面包车里搜到了一袋尸体，显然是故意的。

    能这么精准的得到警方的办案信息，说明问题不是出在刑侦内部，就是其他临近部门，而且级别不低。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说有人不愿意见到的。

    高航就在隔壁瞪着大眼，他老早就想知道这傻逼怎么才把自己说出花来，谁知道刚有了突破口，裴队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你说的老板”裴临顿了顿，接上道“有没有这边的关系”

    他虽然说的很隐晦，但高航一直在深度参与案件，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足足有好几秒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汗毛倒竖。

    李伦生“有没有关系不知道，有仇是真的，我们都是些边角料，那个碎尸的才是老板的人，听说他用人别的不看，就一条。”

    他刚从害怕的状态里恢复过来，面部肌肉还带着点不正常的抽搐，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连着三道折，看人的时候有点怪异。

    让人心里咯噔一下。

    裴临审讯的时候不习惯把真实感情表露出来，如果情绪丰富一定是装的，因此他抬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淡漠的，问“是什么”

    短暂的安静。

    李伦生“敢杀警察。”

    审讯室里的门一开，高航屏了不知道多久的那口气才呼出来，他像刚看完一场恐怖片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沉不下去。

    裴临面色很沉，大步流星的从另一扇门走出来。

    唐心刚巧挂掉内线座机，没听到刚才的细节“裴哥，检察院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了，小江他们正跟人解释呢，你怎么了”

    裴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严肃了，于是吁了口气“没事，小江哪都好，就是做事太细致容易揪死理，你出去帮帮他。”

    高航追了上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老大咱们还交人么要是”

    他话没说完，肩膀上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裴临用食指快速地贴了下自己的嘴唇，示意他先别多说。

    “交人，走正常程序。”

    这事有多敏感已经不用多说了，在没找到确定的方向前，裴临不能让这个消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打草惊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谓猜测只会让可能涉案的人员之间互相猜疑，影响也不好。

    裴临边说边往外走，没看路，差点被一条伸出来的腿绊的五体投地，幸亏他反应快才没行这个跪拜大礼。

    祝童插着口袋靠在刑侦办公室门口，伸手跟他打招呼“呦”

    裴临还处于紧张的应激状态里，差点反手给他上铐，轻轻嘶了一声骂道“你串门还是找打来了，部门里没人管了是吧”

    祝童一听他说起部门，头瞥开，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不是周五吗找你喝酒，我看检察院的车都在外面呢，案子结了跟我去呗。”

    裴临虽然从审讯室里出来了，但就像一个锁着高气压的盒子，大脑连着五脏六腑都在高速运转，直到现在这个盒子才开了个口，高压一股脑地钻了出来，让他变成了和周遭环境一样的加班社畜。

    裴临昨天晚上才单方面宣布自己失恋，心里还装着一大堆事，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家哄人去，于是干净利落的回绝了。

    “不去。”

    祝童面如苦瓜“为什么”

    裴临看了手表，朝他晃了晃“一堆文件等着签呢，至少俩小时，你以为我闲得蛋疼”

    祝童脑袋一耷拉“我想辞职。”

    裴临鼓了鼓掌“恭喜恭喜，脱离苦海。”

    “你还是不是兄弟”

    裴临觉得这种动不动就问你是不是兄弟的二货，就跟没事矫情你到底爱不爱她的女朋友一样，没就没了吧。

    墨迹到晚上八点，祝童还没走，死活拽着裴临去浇愁。

    ktv前台的小哥又开了一箱酒。

    这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暗黑系的装修风格，理石黑色地板，墙壁手绘成了一种雾面质感，3d齿轮有大有小，铺在墙上有种空间的错落感，往过道里一站好像是在一只复杂的钟表结构里穿梭往返，柜台上的漆又黑又亮，跟棺材板似的

    祝童是个一喝就醉一醉就断片的水货，就这他还点了二十瓶啤酒，两瓶威士忌和两桶绿茶混着喝。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货心情不好的原因就两件事，一则充分的反映了我国青年就业难成家难的普遍困难，二则好不容易就业的困难群体不配拥有爱情。

    反正不是工作就是女人，祝童年年被甩，月月加班，是个非常鲜活又苦逼的案例。

    裴临已经做好了把他赶紧灌醉扔回家的准备。

    没想到祝童还没等他灌，一上先自己嘬了几小杯纯的，劲上来之后忽然来了一句“我感觉我要被霄哥甩了。”

    裴临“”

    祝童酒品奇差，以他上次喝多了之后见人就喊头顶一片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光辉事迹来看，就算他马上把衣服脱了裸奔也不新鲜。

    裴临纯粹是本着一颗八卦之心才留下的，谁知道那句被霄哥甩了指的是特一和刑侦配合行动的那次没有带上他。

    祝童越想越伤心，最后上升到了团队精神和八荣八耻的层面，什么不抛弃不放弃，霄哥全是在放屁

    祝童举着话筒鬼哭狼嚎，愣是把一首后来唱的比死了都要爱还歇斯底里，他一边抹脸，一边又翻起了五年失恋17次的旧账。

    裴临也是被案子折腾的身心俱疲，没能挡住糖衣炮弹的刺激，他莫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戚白被压在沙发上，冷冰冰地拿话戳他心窝子的场景，一时悲从中来，成功被敌人策反，一杯一杯往下咽。

    戚白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裴临的房里黑着灯，本想过去喂个猫，但想到主人不在，他也不方便拿着备用钥匙登堂入室，只好先算了。

    他正准备睡，手机就欢天喜地的震了起来。

    戚白现在用的号码是治疗结束后才换的，常用联系人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戚白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他有一瞬间听到了自己混乱的心跳，随即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筒另一边的声音非常嘈杂，背景大到超出了五线谱再美妙的音乐放这么大声也只能嚎出一种敲锣打镲的效果，更何况他们放的还是首网络神曲。

    戚白当即就想把手机扔出去，但又不确定裴临是不是又闯了什么黑作坊，于是皱着忍住了。

    口齿不清的那个是祝童，他哼哼唧唧道“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警察，老子一天到晚猪突狗进的挣不够烟酒钱，嗝，还一天到晚的被人说，被人嫌弃，警察就活该加班就活该舍己为人都特么是道德绑架，道、德、绑、架，知道吗”

    裴临估计也喝不少，捂着胸口低沉沉的乐了，用他那好听带着磁性的声音混蛋道“怕什么啊，只要你没道德，就没人能绑架你，嗯手机怎么亮了”

    裴临低头使劲眯了眯眼，愣是没看明白上面的字。

    他喝成这样，脑子里居然还留着可以被称之为逻辑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误触，长按快捷键总共设了俩人，不是他爸就是戚白。

    看也看不清，裴临本着不会就蒙的原则叹了口气:“爸”

    他有点想不起来说什么了，瞪着屏幕沉默了一会。

    喜当爹的戚白“”

    服务生夹在门缝那，估计也见惯了这种耍酒疯的傻逼，一看到电话马上两个箭步上前，训练有素地对着话筒道“叔叔这位客人喝醉了，一共5个小时消费2800，我们地址在江源市西山区百汇街道商业楼斜对面，请您带好现金前来，谢谢”

    吃的钻石

    戚白一贯安静的表情险些出现裂痕，他沉默了两秒，无语又冷淡道“麻烦你直接送公安局，打110吧。”

    滴，电话挂断。

    服务生“”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