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恒清集团16楼顶层,秘书的高跟踩在走廊里。
“sherry姐还没下班啊”一个小姑娘和她打招呼。
晚上八点,sherry敲开了会议室的门,高管散会。
郑哲彬有些意外“还没下班,都没收到人事部发的邮件吗”
sherry笑了笑“哦,您是说女孩碎尸的那个新闻吗”
市里的一个女大学生被人杀害了,老板觉得太晚下班不安全,所以让人事部做了邮件公示,不过这种东西都是公司怕担责任,做做样子而已,谁还敢真照做啊。
郑哲彬转着名贵的钢笔,微笑道“是啊,听说死的很惨,被人切了很多块,拼都拼不起来,公司的小姑娘都挺害怕吧”
sherry也没有多想,收走老板桌子上签好的文件“既然都已经报道了,警察肯定在查,再说这种惨案都是因为惹上事了吧,现在的小孩谈个恋爱都要死要活的,普遍比较冲动,不过社会新闻归新闻,我们当员工的总不能因为这个连工作也不要了,您说是吧。”
她认为自己回答的滴水不漏,既展现了理智客观的世界观,又表达了工作使我快乐的核心价值,没想到郑哲彬忽然笑了,不置可否地问“这么相信警察”
“啊”都杀人了,不相信警察相信谁她没有t到老板的意思,干脆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并没有发现,郑哲彬的身后摆放的实木玻璃书柜有点反光,电脑屏幕上是一具模糊的,被人组装好的女尸。
“没什么。”郑哲彬嗤笑了一声,轻轻关掉页面,等到了一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粗悍的男声“郑哲彬,我再问一遍,这件事到底是你自作主张,还是老板的意思”
郑哲彬双脚翘在椅子上,偌大的办公室只有电脑在亮,他听到老板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近乎狂热的光,不过稍纵即逝。郑哲彬讽笑“既然他说了把你借给我,就照做,哪那么多废话”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垃圾货,敢杀警察什么的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是个孬种”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里的人说“最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那就好,你记住你说的话
戚白真不知道他具体指的哪一句,往上一滑
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就先见公婆了
说人话。
你去我家,算了,我直说吧,你会修厕所吗
厕所不会。
那就好,你记住你说的话,珍爱生命,远离我爸
裴亭时几次三番地想开口说话,可惜戚白在看手机,他的眼尾和嘴角并不如平时紧绷,因为放松,带着种要笑不笑的感觉,裴亭时心里忽然有点欣慰,估计是遇到什么好的人好的事了吧。
“何局这次叫你回来是想让你复职归队”
这话出口的瞬间,裴亭时也觉得听起来有点突兀,但其实并不,因为这话他已经在心底翻来覆去许久了,何局不止一次地找过他想让他劝劝戚白。
一流的狙击技术,成熟的落地指挥经验,戚白这么多年立在反恐侦查的一线,打击了上百起跨境走私行动,他对于国际前沿武器和胡仁昌集团相当熟悉,无论从那一个层面来讲,何局都无法、也不可能放弃他。
戚白却并不认同,从回来后的种种表现来看,他选择了自我沉寂。
听何局说,戚白重新进入公安系统的目的是保证裴临的安全,除此之外,别说刑事案件,就连地下黑市流窜的枪支他都没管过人的恶行和贪念永远不会消失,而死去的同袍却永远无法回来。
裴亭时深思熟虑了很久,决定和戚白谈一谈,至于为什么他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时的场景。
当年,市局刚拘了一伙外省山沟里的罪犯,罪名是贩卖幼童,私制土枪,发展传销组织,被关进审讯室的是个小头目,不知道被谁洗了脑又懂点法,打死都不说作案过程和其他接头人。
裴亭时到的时候,据说戚白已经跟里面那个耗了三天,罪犯又臭又硬,卖的第一个小孩居然是自己闺女,扬言警方管不着,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警察就是穿着制服的土匪,要不是仗着人根本逮不到他,居然还叫嚣着要和人单挑。
前几年,警方在审讯上比现在多一些空间,戚白就坐在对面,听完之后掏出了最后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两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披着警服,有条不紊的关掉了所有执法设备,然后解开罪犯的手铐,拎起来就是一拳。
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宋霄正准备往里闯,被他朝着单面玻璃扫过来的那一眼给震慑住了。结局不用说,罪犯全招还挨了顿揍,不过裴亭时记忆最深的是他抽完烟,把烟灰按在罪犯脸上的那一幕。
他说的是想犯罪,也得先学做个人。
裴亭时并不觉得他当时做的很对,只不过这个年轻人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刀,他很坚信人的本质并不容易改变,而假如一个人活得都不是他自己了,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十年后,几十年后,当戚白终于从过去的人事物中稍微抽离一点,开始日复一日的后悔自己毫无作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
戚白关掉手机,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沉默片刻后道“是不是何局又找您说了什么”
这其实有些荒谬和可笑。
戚白记得921行动刚结束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向上级申请过跨境合作,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收缴枪支,停职内审做的那叫一个流畅。现在他那帮兄弟的尸骨都凉透了,名字,功勋,补助被他做成了空头支票,莫名其妙的让他归队
做什么升官发财,坟头蹦迪吗
裴亭时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找到这么复杂的情绪,讥诮,尖锐,带着难以诉说的紧绷和自我谴责的颓败感,那双略显狭长却十分漂亮的眼睛闪过寒光,随即冻成了大片冷漠。戚白抿着唇道“何局想方设法的让我归队,其实是因为最近流通的那批枪吧,他要是真的想查”
老警官十分敏锐,从他拉长的语气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信任何局”
何荣光和他是老搭档了,过命的交情,绝不可能做什么手脚,况且那次是跨省联合行动,如果戚白觉得有疑点,很可能是来自于其他方向。
“不,我不是不相信何局,他是当时的行动总指挥,想做什么会有一百种方法不让我察觉。”
裴亭时听他这样说,稍微放下心,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戚白就接着刚才道“警察对于抵抗追捕的罪犯可以合法击毙,无论是对方是雇佣杀手,重要嫌疑人,还是胡仁昌本人,只要必要,我就会毫不犹豫的使用这个权利,而且就算行动失败,我也绝不会牺牲任何一个警察。”
传统的老警官有些惊愕,在他的认知里,组织上交予的任务必须完成,从来没有见过讨价还价的,而戚白现在做的就是开条件。
这个条件开的还很刻薄。
我们不提倡牺牲,但必要的时候一定全力以赴,面对重案嫌疑人可以使用非常方法,可一切都以案件告破和行动成功为最高目标。戚白对于这两点都不认同,更不打算这么做,让他回来,权限有多高,风险就有多高。
戚白盯着盘子里凝固的油光“老师,如果何局再问,就请你这么回复他吧。”
裴亭时半晌没说出话,心里又有些莫名的酸楚,戚白根本不信任也不依赖任何人,否则他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谈条件,而在过去的五年里,他默不作声的背起了十几条人命,大包大揽的将其归咎于自己错误的行动指令。
他对待自己异常苛刻。
裴亭时:“你应该知道何局还有别的原因。”
“是,我的确知道。”
裴亭时非常想对戚白再说些什么,但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对峙在沉默中逐渐消弭,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饭菜味。
咚咚咚
几下敲门声“老头,开门啊老头,你不会真让戚白修厕所了吧,我跟你说我靠吓死我了。”
裴亭时刚从紧张的氛围中缓过来,上来就怼:“敲门敲得跟牲口一样,你不会带钥匙”
大门呼啦一下扯开,力气大的都有点灌风,裴临和自己亲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越过他斑白的脑壳去看戚白,抱怨道“怎么发着发着消息就不回我了,担心死我了。”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活色生香的。
戚白回头看他,漆黑的发梢被风吹的有点向上翘,嘴唇干到起皮,但眼睛熠熠生辉,接连几天的熬夜没能让他从校草萎靡成枯草,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打磨过一样,流露出了些坚韧的不要脸的气质。
他拉开戚白旁边的椅子一坐,肚子咕噜噜地响“来碗饭,饿死了。”
裴老师只是想发图显摆一下,谁想到他还真回来了,只好道出实情“没做你的。”
电饭煲里只剩下一层没刮干净的米圈,真没有第三碗。
戚白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当着亲爹的面扯过他只翘了一个角的碗,就着凉菜稀里糊涂的扒拉起来。
看裴老师的脸色,像是重新给大脑刷了个机。
“你,你们”
有这么熟了吗
戚白噔地一下站起来,刚才还要和顶头上司谈判的那股冷静劲早就灰飞烟灭,赶紧从桌子上捞了杯子碗当挡箭牌“我去洗。”
房间里的人一个吃剩饭,一个洗碗,吃饭的那个外套搭在洗碗的椅子上,洗碗的那个脚上穿着吃剩饭的脱鞋,裴老师见多识广,对情感类案件的见解非常独到,当时就觉得场景有些怪异,为了逃离怪异,他抱着遥控器坐在了电视机前,背对着灶台,耳朵却支棱起来。
裴临脚踝搭在膝盖上,一边扒拉饭一边欣赏着戚白落荒而逃的背影,随着刷碗的动作显出漂亮的蝴蝶骨轮廓,腰线精致利落,时隐时现,他衣服的布料柔软又干净。
这个情景对他来说也挺新鲜。
在他家刷碗的不是别人,而是治安防控部一线前沿警力的老大,特警一队的副处级直属领导,各省特大行动的落地指挥官,怎么说呢,这些职位本身并不诱人,但当这么个人物纡尊降贵的来你家做家务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具有冲击力。
这种亲密的归属感,有点爽
戚白极其不适应,尤其是后面的那道视线,令他芒刺在背,于是慢吞吞的洗完了第一只碗,琢磨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又很自然的提出告辞。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裴临的脸皮手里的这只还没来得及放下,裴临又端过来了一摞,双手张开,搭在他腰侧的灶台上,整个人热烘烘地贴了上来。
戚白心里一跳,反射性的看了眼沙发。
裴临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进而不怀好意的把头贴近他颈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看了,老头背对着咱们偷听呢,你千里迢迢来当童养媳,碗都不会洗,手把手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