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松开手,呼吸带着起伏，两山相隔不足一公里，离他最近的掩体那辆车至少还有20米,这个距离在有效射程内，根本来不及躲避
“呕咳咳呕”阿鬼一边干呕一边往前爬,因为胳膊没有知觉，跌跌撞撞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抹去脸上呕出的液体,目露凶光，拽过不知道为什么杵在那的戚白，毫不留手地往自己膝盖上磕去
戚白的脸色瞬间惨白，感觉胸腔肋骨像被一根又钝又重的铁杵捣穿了,他身体痉挛片刻，头往左偏，躲开了紧接而来的拳风。
“你他妈真以为，老子不弄死你，是因为怕了,啊”阿鬼提起地上的摩托车头盔,照着戚白的头就顶往下砸，哐哐两声,湿热的液体瞬间将他半张脸蒙得鲜血淋漓。
“要不是有人要留你，早就,送你上路”阿鬼喘着粗气,像他这种亡命之徒，平时把杀警察当做一种谈资，刚被揍的发了狠，完全没意识到戚白正把他往车的方向引。
忽然砰
一声子弹凌空飞过,打在两人之间的护栏上，将一整块挡板瞬间掀飞
“妈的”阿鬼破口大骂。
他竟然不知道这里有狙击手埋伏
扑倒瞬间，阿鬼的手机摔了出来，上面亮光闪烁，两个人目光聚在一处，都是一愣，然后同时爬起
戚白猛地挺身，用腰腹的力量带起双腿踹向阿鬼，上衣倒滑而下，露出他半截紧绷的小腹，同时借力起身，单膝落地，长腿就势一扫，将手机勾到了自己身边。
阿鬼踉跄着摔在地上，侧滚到路边，捡起一根铁管就朝戚白捅了过去
噗
铁管刺进肩膀，纯白衬衫一下子被血浸透，戚白后退半步，单手握住铁管，飞膝下压，杠杆作用让铁管在他肌肉里狠狠搅动，更多的血浆涌溅出来，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随即发力，凌空绞上了对手的脖子
咔嚓
阿鬼脖颈一阵剧痛，紧接着天旋地转，下巴，肩膀，脊背三声脆响，后背朝地摔了下去，关节极度扭曲，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沙沙声。
戚白没有说话，对方也没先开口，片刻后，他才听到了一个沙哑轻慢的男声。
“啊”陌生男人遗憾喟叹“好久不见，戚队。”
戚白几乎瞬间确定，他就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他并不想问你是谁这种废话，于是静待下文。
”今天你真不该来。”这个人啧啧两声“继续假装当个小刑警不好吗”
这个人明明能透过狙击镜看清现场的局势，却并没有威胁他，只是毫不在意的叹道“今天你真不该来啊。”
“你的目标是裴临，是怕他追查案子到你身上。”戚白斟酌着开口，虽然这个人话里话外跟他很熟，但非常确切的，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
电话那头不置可否，似乎很愉悦，但语气中同时夹杂着恶毒“让他死的痛快一点不好吗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来说，痛快死也是很难的，这点你最清楚了，对不对”
戚白眉头一皱，觉察出他在影射什么，这种暗中窥探，被人知晓过去的感觉非常不好，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就比如你，如果死的太干脆，我就会很不开心的，你看，这么多人还在憎恨着你。”
戚白心理极度不适，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猜“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恨我的，都已经不在了。”
短暂的安静，听筒那边才凉飕飕的哦了声“可是你眼前就有一个，阿鬼可是一心想杀警察，哎”
他叹了口气“不过私自行动，确实非常的蠢，没关系，他这种蠢货，能让一个有名有号的刑警陪着去死，也算赚了。”
戚白听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身体一僵，原来他留阿鬼在这里纠缠，是为了引裴临过来
像是在印证他的想法，几百米外，亮起了另一辆车的车灯
如同恶魔耳语“看，他来了”
“老子不死你们才他妈去死”人在生死瞬间爆发出的潜能是巨大的，只听一声脆响，阿鬼居然硬生生的折断了自己一条胳膊
他此刻就像一条冲出囚笼的恶犬，精准无比的扣进了戚白刚受过伤的肩膀，两个人齐齐撞上护栏
咯吱咯吱被狙击枪打出豁口的护栏左右摇晃，戚白半个身子悬在外面，疼痛，喘息，他吃力的稳住身体
伸手一扭，将阿鬼翻搅伤口的手腕彻底折断，伴随着一声惨叫，suv闯入视野。
下一刻，迅猛急刹，裴临神乎其技的将阿鬼撞开，没碰到戚白的半片衣角，同时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狙击视野之下
“趴下有狙击枪”
砰
一枚子弹穿越车窗，打在副驾座位上，整个座背被炸得粉碎，车身轰然一晃
裴临弯腰伏下，骂了句什么。
“你不该来”
裴临保持下卧姿势，立刻判断出局势“等下我开车挡着你，跟我保持同速行驶，先离开。”
“不行。”戚白一口回绝，没有人再比他了解狙击枪了，这种威力的子弹虽然不能连狙，但只要击中几发，整辆车都会爆炸“他们的目标不是我，等下我在外面。”
砰第二发子弹
裴临看向他的双眸亮得摄人，不敢再耽搁，发动汽车道“走。”
只要戚白上车，他那辆性能优越的轿跑就能马上发挥作用，仅仅几秒钟就能离开视野。
砰第三发子弹如约而至。
戚白已经拉开车门，可就在这时，裴临透过反光镜看到了一辆超速行驶的大货
裴临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因为这辆大货和李伦生曾驾驶过的那辆一样。
大货直直朝着阿鬼碾压过来，而阿鬼躺下的距离戚白非常近刺眼的远光灯里，急速逼近的大货想一座小山，阴影兜头罩下，裴临几乎未经思考，车挂倒挡，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碰撞
只见suv的车头向上一跳，又重重回落，在一片警报声中将阿鬼碾进了车底，挡风玻璃全碎，半米高的大货轮胎仿佛一台搅碎机，将suv的后半车身尽数卷入，看起来安全性极佳的钢筋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像a4纸一样被揉的稀碎。
戚白回过头时，失控的大货已经侧翻出悬崖，将suv也推出了一大半，裴临整个人浑身是血，垂头趴在安全气囊上，没了意识。
“裴临裴临”
戚白不知道自己怎么冲过去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拉住了驾驶位的门，手被窗缘上的玻璃刺破，但他毫无知觉，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suv两个后轮已经完全悬空，大半个车身朝下，后备箱里的东西扑朔朔坠落，靠着裴临在驾驶位的重量才达到了微妙平衡，可重心还在寸寸外移
平时用来保护驾驶员的安全带，此刻成为了致命的枷锁。
晕眩，血腥，刺眼的灯光
撞车一瞬间，裴临脑海里一片轰然震荡，意识卡带似的错乱了三层，后背应该是被什么划伤了，剧痛过后失去了知觉，冲鼻的血腥味从腹腔一路挤进喉管，卡在呼吸里喷不出来，他其实能听到一点嘈杂声，然而很快被耳鸣盖了过去。
他眼皮灌水似的沉重，嘴唇微张“戚”
“睁开眼睛解开安全带，裴临睁开眼”
戚白挡在驾驶位前，他竭力地去抓裴临那只布满鲜血的手，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面多出几道白痕。
裴临已经无力做出任何回应了，但他感觉到了戚白的绝望，像溺水者怎么也抓不住浮木的那种绝望。
快放手
远处似乎传来了警鸣声，几个特警冲了上来。
“戚队找到戚队他们了，快”
红蓝相间的警灯闪成一片，对讲机和喇叭声此起彼伏，宋霄直接越过护栏，手脚利落的把安全绳卡在裴临车前框上，另一侧挂上警车，让人往回拉。
祝童同样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但心情十分复杂，他路上才知道戚队结束治疗的消息，一方面对于上次没有出警的事耿耿于怀，一方面又震惊于他居然会到刑侦打酱油。
“不用，谢谢。”戚白没看旁边的人是谁，车一落地，就上去把裴临移了出来，然后拿过对讲机。
“调查城郊高速一小时内录像，狙击点一公里外山体高点，相对位置幺勾五，找人定点摸排，立刻执行”
他说完把机器往宋宵手里一抛，带着裴临上了车，对窗外说“撞裴临的是一辆大货，人在山底，下去捞。”
陶桃摘掉防风镜，伸手拍了下祝童“喂，你又发什么愣”她以为祝童心里还在不舒服，皱眉“戚队他”
“他刚刚刚刚跟我道谢了”
“哈”
“他他”祝童伸出两只手，伸出来搓搓裤腿，又给陶桃看“就这两只，我刚刚拉他手，他跟我道谢你听见了吗”
“”
裴临后背被车体划伤了，伤口从肩膀一直拉到腰腹，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发抖，心跳异常紊乱，被戚白抱在怀里，意识显得相当低迷“戚”
“我在。”戚白环抱着裴临肩膀，用一只手轻抚他脸颊，闻言马上低头“这个这个案子，不能”
“我知道，这个案子不会出问题，我向你保证。”
裴临紧紧攥住他的手，闻言肩膀一松，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归宿，将全身力量托付给戚白，他此刻意识涣散，只能用模糊的视线描绘出戚白的一小截下巴，如果能看清，就会发现戚白此刻的神情远没有听上去那么镇静。
一样浑身是血
戚白的下颚线正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他绻长的睫上凝着血痂，冷白的皮肤上不带一丝血色，眼尾的湿润，正试图按住他背部的伤口。
裴临窝在他臂弯里轻轻喘息，声音断断续续道“那天你说有些信任是是要用命换”
戚白喉咙一热，轻轻滚动。
“不是故意气你，我”
“别说了，别说了裴临。”戚白发起抖来，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身上沾染了彼此的热血，心里没来由的被扎了一下，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不会有事的，我不能让你有事。”
冷，非常的冷，即使什么都没做，裴临也控制不住四肢无力的颤抖，他困倦又疲惫，知道自己在一辆车上，但是对于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应有的概念，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怪诞的黑洞。
裴临急促的倒了口气，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他竭力撑开干涩的眼皮，盯着戚白的下巴喃喃“我想”后面说了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戚白侧耳过来。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抢进了江源市医，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急诊科的护士就等在门口。
车门一开，担架立刻递上前来。
裴临紧闭双眼，恍惚中唇边一热，被人轻轻覆住。
这份干燥柔软的触感就是他最后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