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童看到戚白出来,赶紧抬脚跟上了“戚队,老裴没事吧网上都吵翻天了,何局也没保他,会不会停职可这真不赖他啊,明摆着就是郑哲彬那小子干的好事,要不就是他同伙,如果停职的话,他”
戚白忽然一顿,回过身来,把祝童堵在了墙角,这地方没有摄像头。
“”祝童像八爪章鱼一样贴在了墙上“怎、怎么了”
“裴临现在顶在风口浪尖上,有些事你想不明白,憋着,或者私下里去问他,别再让我听到你在公共场合议论这事,除非你想停职去陪他,懂了吗”
祝童自动闭了麦。
案情报告一共十页纸,走到刑侦的时候戚白已经看完了一半,还没进门就听见高航那喜欢打抱不平的大嗓门。
“怎么渎职了,怎么就渎职了这帮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礼拜五晚上,哎,下班时间,你管我去ktv还是去泡夜店呢,家住海边管得宽警察怎么了,警察不是人啊”
后面还跟了一串aa
戚白朝祝童偏了下头。
祝童得令,等戚白一进观察间就开始嘚瑟,他一把搂过高航的脖子,低声道“老铁,你命可真大,知道我刚才乱bb的时候戚队干了什么吗”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祝童先是清了清嗓子,抹了把脸起范,然后做出高冷样,把高航一推,壁咚在了墙上,发出桀桀怪笑“裴临现在顶在风口浪尖上,要是再让我听你议论他一句,就”
众人屏住呼吸。
祝童比了个极其浮夸的枪的姿势,biang的一声打穿了高航的太阳穴,吹了口气道“弄死你。”
众人“吁”
小江睡着了,睡前还不忘上了个闹钟。
戚白没吵他,而是站在单面玻璃后,把剩下的那部分审讯记录看完,以至于小江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戚白看了眼表“休息好了就跟我进去,离拘传时间结束还剩三个小时。”
“郑哲彬是吧。”戚白将文件夹底部齐齐的对准桌边,抬眸扫了他一眼。
郑哲彬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看到戚白的时候眼神一闪,挑剔道“怎么还换人了”
“少废话”小江瞪了他一眼。
戚白晾了他一会。
如果有人完整的把裴临的审讯记录看过一遍,就会发现他确实是个审讯专家,而且是完完全全的技术派,打个比方,如果审讯是一场游戏,那么裴临就是那种操作细节的意识流玩家。
戚白不一样,他不太享受游戏的过程,只看中结果,不管你是意识流还是专门突突人脸的v选手,只要能赢就行。
小江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郑哲彬刚缓过来一口气就又开始不说实话。
“什么人我不知道啊。”
“同伙我没有同伙,这话我没说我,警官你记忆力不太好吧。”
“真的不清楚,我忘了。”
小江虽然早就预想到了这个情况,可还是恨得牙痒痒。
戚白一直在观察郑哲彬,他傲慢的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格,防御型的举动,这人看上去受过良好的教育,其实骨子里有种近乎自卑的自负,真正有教养的人,是不会假装骄傲的。
这个人,丝毫不能忍受自尊心受到践踏。
戚白侧头道“帮我出去拿个东西。”
笔记本电脑,和陈澜的审讯录音。
没过一会,陈澜那女性特有的,楚楚可怜的声音就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
“其实我和郑总只是表面上的关系。”
“郑总他他其实不喜欢女人。”
“在国外留学念书的时候有男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郑总为什么会杀人。”
戚白播放的时候开着音轨,直接把进度条拖到波动大的地方给他听,往往都能收货出其不意的表情。
郑哲彬越听越觉得恶心,直到陈澜说到什么男人啊,我真的不知道这是谁,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时候,郑哲彬的表情终于变了,骂道“这个贱人”
小江想了想,为陈澜说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陈澜一个女的,被你这么骂合适吗还不赶紧交代同伙是谁”
郑哲彬的声音横跨了一个八度“我说了我不知道”
他一副经不起刺激的样子,扭动着,恨不得扑过去撕了小江,动作大到把桌子都给撞歪了。
戚白也不跟他废话,三两步走过来,连人带凳子一起扔到单面玻璃面前,伸出脚踩在了凳子腿上,然后郑哲彬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黑色玻璃上,是一张斯文扫地的脸。
郑哲彬吼道“放手,你他妈放手”
戚白将受害人的照片啪的一声拍在玻璃上,按着郑哲彬的脖子让他看,问道“死者的头在哪”
小江吓了一跳,敬畏的盯着戚白,这应该在正常的肢体接触范围内吧,毕竟只摸了脖子,嗯。
郑哲彬上着铐,以一种小学生面壁的姿势贴在墙上,这扇玻璃远了看不出什么,怼脸却能看见对面房间的轮廓,郑哲彬瞬间有种被人扒光了欣赏的感觉,好像动物园里哗众取宠的畜生,这股羞辱感直冲天灵盖,混合着陈澜的声音以及电脑里音质不太好的电流声,简直令人窒息。
“为什么选择枪杀谁给你的。”
“是不是有人诱导你”
“杀人碎尸,知道怎么判刑吗”
“建议你读一遍死刑量刑标准。”
“是有人多想弄死你,他不怕你给警方留线索吗”
在郑哲彬快要疯了的时候,戚白笑了下“郑总,原来你是这么天真无邪的人吗。”
郑哲彬嘴唇干裂,双目血红,他已经有24个小时没吃过饭,低血糖混杂着灭顶的愤怒,让他止不住地倒气。
戚白透过玻璃上的反射看向小江“给他拿瓶水。”
小江忙不迭的溜了。
戚白“陈澜说不知道名字的那个男人,你也不知道那你和陈澜有什么区别,或者说他们俩把你卖了我都信。”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郑哲彬就像条被捆在砧板上的鱼,越是挣扎,越是显得狼狈,终于,他的脖子一寸一寸扭过来,几乎满含愤恨的盯着戚白“好啊,不是想知道是谁吗”
他森然笑了,他迫不及待的看着戚白的脸,一字一顿道“一个姓程的警察,怎么样,啊听上去是不是很耳熟”
“他妈的一个死人的名字,没想到吧,是不是很怕啊,是不是会做噩梦啊呸,披着警服又怎么样,你跟杀人犯是一路货色”
“碎尸有被炸死那么碎吗”
郑哲彬就像一条被关在笼子里还想乱咬人的疯狗,椅子被他带起来,发出哐哐的声音,戚白却好像没听到。
他整个人僵住了,怔怔的盯着郑哲彬,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问道“你说什么”
戚白的四肢有点发麻,又过了会,才感觉到心脏在疯狂供血,他猛然回过神来,揪住了郑哲彬的领子,有点恍惚道“你再说一次”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姑娘被绑成了死囚的样子吗”
他无声的笑了起来,牙龈猩红,像个吃人的怪物。
因为他觉得警方该死,郑哲彬说
戚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审讯回到办公室的,他只记得当自己走出审讯室时,其他人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病人。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闭上眼,混乱的思绪和时间感逐渐选去。
不知道过来多久,他醒过来,仿佛从来没睡着过。
直到何局打电话来,提醒他裴临那边的已经疏通好了。
戚白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根据郑哲彬自己的交代,张可欣被他杀害分尸后,躯体丢弃在了野外,头颅没有随便处理,被郑哲彬带回家,埋在了别墅院子里,而致使张可欣失去行为能力的,确实是一种境外带有致幻成分的药物,这种药物成分简单,代谢快,可以在医院里自行合成。
高航当即带着人和警犬去搜查,很快发现了死者的头颅,并在别墅的卧室床下搜出了一柄ck17。
叶然懵了,问“高哥,这不是跟咱们之前缴获的那把是同一个型号吗”
所有人心底有生出了一股相似的诡异感。
裴临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对于督察委的提问相当配合,事实上,其他人也很难从他的回答里找出什么逻辑漏洞。
于是乎,在第一轮询问无果后,裴临等来了一个探监的他爹。
裴亭时同志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老大不小的儿子,听说被关了禁闭,特意来看热闹,看热闹的同时煲了锅山药老母鸡汤,盖子一打开,香得人舌头直往喉管里跑。
裴临胃里配合的咕噜一声,当下认怂“爹,你真是我亲爹。”
“赶紧喝,喝完接着面壁思过。”
裴临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来解救我的,谁知道连一句安慰也没有。”
“你需要人安慰”
裴临瞅了眼年华老去,帅气不在的亲爹,觉得想死戚白了,还是他好看,不仅好看,还温柔,除了不会做饭,这倒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会做就行了。
裴亭时被儿子舐犊情深的目光看的老脸一红,忍不住掴了他后背一下“你思春呢”
还真是
那戚白在干什么呢他今早的脸色一点也不好,或许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忙的没空睡觉,他也会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想起自己吗
那么他除了过去,就没想过和什么人共度一生吗一个了解他全部,心疼他伤痛,想要给予他所有未来的人。
这个人,不可以是自己吗
“哎,老头儿”裴临忽然张了张嘴,急切、又有点冲动地问“我妈的事,其实和戚白有关系吧”
裴亭时的背影忽然一僵,保温盖掉进盒子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过了会才默默转过身,问“是谁告诉你的”
机场,爆炸,废旧的筒子楼,这大概是裴临这辈子为数不多,却刻骨铭心的一场噩梦。回忆本身是痛苦的,而在痛苦的回忆中找寻真相,更是如赤脚在碎玻璃上行走般的疼痛,因为真相本身就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客观存在。
对戚白,对裴临,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一样的残酷,作为长辈,裴亭时并不想让这种残酷延续下去。
“所以,戚白是因为狙击失误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我妈”
裴亭时看了儿子一眼,发现他长成了大个子,五官随他妈妈,端正又养眼,乍一看挺机灵的,可气质上差太远了,这货心眼有雅鲁藏布大峡谷那么宽,是个傻乎乎的乐天派。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傻儿子变得沉稳起来,心眼多成了雅鲁藏布大峡谷那么宽的马蜂窝,贼精贼精。
裴临安静的捂着脸,平时飞扬的眉梢收敛许多,看上去有点难过。
“儿子,这件事情跟戚白其实”
“怪我。”他抹了把脸“如果那时候我能有点用,不是乱闯现场,而是冲过去把她带回来就好了。”
裴亭时没想到他能这么说,点头道“明白就好,你知道自己闯一次现场老爸给戚白炖了多久的鸡汤吗”
爷俩面面相觑,裴临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都心疼绿了。
裴亭时很不及时的捂住嘴“哎呀。”
送走了老头,裴临又冷着脸接待了三轮询问,他无一例外的答得滴水不漏,且没什么好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摔饭盆似的。
督察委的人总算发现了,这位刑侦队长的情绪比深宫怨妇还要多变。
关门的时候,裴临只给他们留了个不爱搭理的后脑勺。
人在独处的时候,不是对着房间里的空气发呆,而是学着和自己的思绪相处,而裴临的思绪,早就被一个叫做戚白的人占满了。
而且这个占不是鸠占鹊巢占法,也不是被人强塞进去的,而是特么的跟心脏活活长在一起了,要想把人挖出去,至少得提前仨月跟医院约换瓣手术。
裴临捂着胸口,没过一会就悲痛欲绝的哼起了调子,从我独自在深夜里买醉唱到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愣是把空旷的小房间震出了混响的效果。
检查员带戚白过来的时候,裴临刚巧唱到一段撕心裂肺的十八摸“寡人听了十八摸,梭了枕头哭老婆婆婆婆”
还带回音。
戚白
询问室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桌子配两把椅,贴墙有座小沙发,裴临就窝在沙发里,一副装不下的样子,他脑袋耷拉在外面,腿要伸到太平洋,远远看着,活像一只睡在柯基窝里的大金毛。
戚白唇角挑了起来。
裴临估摸着自己还得在这住几天,连头都没回,长叹了一口气,惆怅道“大兄弟,我这都已经被你们圈进来了,有家不能回,有心上人也见不着,够可以了,咱能明天再审吗哎你要是知道我家里那位有多好看,你也得担心,哪天说不准就跟人跑了,所以啊,咱们彼此谅解,守望相助,你看成吗”
检查员麻木道“您都看到了,搁这叹了一下午的气,咱也不知道咋办。”
裴临疑问的嗯了一声,脖子后仰,半睁开眼。
戚白正抿着唇,轻轻垂眸,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睫毛仿佛投下了一片带着弧度的淡淡剪影。
在看到他的那刻,裴临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捧绚烂的烟花,他赶紧翻身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戚白看了他一会,才道“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