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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
    李姿意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办公室打卡。

    楼里热闹得很,到处都人。

    吴露说是各家的人都入职了。李姿意去办公室门口伸头看了一下,里面好多桌子都已经摆上了个人用品,有几个人在那里说笑,但她都觉得眼生。倒是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男职员跟她打招呼“李姿意,我来之前就听家里说,是你过来入职。”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但李姿意对他没印象。

    她跟十六姓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家里来客什么的,就算带了小孩,李宗晋也极少叫她出去跟人家玩。有几次她放学回来,在前院碰到二个小孩在池塘边玩水,老仆人说是家里来客了。她想过去来着,但老仆人提醒她作业多得很,不早点做完看不了电视。

    但十六姓的人对她应该不算太陌生,每次李家有什么酒席要吃,她总是在主人桌的,大家远远地见过她好多次。

    “你家把你捂得可真严实。”酒窝男说。

    “只是没有交集,所以少往来,没有什么捂不捂的。”李姿意说“要说捂,我姐才叫捂得严实。”

    这些人也就大祭的时候见过娉婷。

    “那倒也是。我都不知道你姐长什么样。”酒窝男笑起来。

    这时候吴露伸头向这边叫“李姿意,弥陀佛叫你上去。”

    她跟酒窝男说了一声,上二楼去。

    弥陀佛办公室开着,李姿意进去他刚放下电话“苏家那边的意思是,仍然由你来进行协助工作。你自己怎么说”

    李姿意问“这次协会多少人参与”

    弥陀佛看了她一眼,挪动痴肥的身躯走到门口,将门在她身后关上才开口“这次我们这边有别的事。苏家那边大概会带十多个人吧。”

    李姿意走到办公桌边坐下,拿起他桌上的摆件把玩。

    他走过去对李姿意说“你要注意苏家的人。”

    “注意什么”李姿意问。

    弥陀佛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你可能不了解,苏家在十六姓中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

    “我知道他们很有钱。看起来协会的会费应该是他们交得最多。”

    “你说得太客气了,协会日常运转的资金基本就是由苏家掏的。”弥陀佛表情看不出喜怒来,就算是讲这种话,也好像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虽然这么多年以来,苏家一直是协会运转的主要出资者,但同时十六姓在很多层面上的经营,也给了苏家不少助力。这让他们可以畅通无阻做任何事。”

    “在哪里畅通无阻”李姿意看向外面的城市。

    弥陀佛却笑起来“在哪里都畅通无阻。你知道苏家现在家主的夫人是谁的女儿吗”

    李姿意说“我不知道。”

    弥陀佛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在很多方面,苏家对我们并没有做到开诚布公。他们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并且要认真来说的话,他们并不能算是十六姓中的人。”

    “我不明白。”

    “十六姓的起源你应该是知道。但以最原始的十六姓来说,最初是没有姓苏的。最初我们并不知道得到颂法的代价是折寿。其中一只人口并不多的姓氏死绝了之后,我们意识到并不是白白得到好处之后,于是找了一位国师来了解我们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因为那时候我们对自己能做到什么,还并没有清晰的认知。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救助外力。”

    “那国师不会就是苏家的先祖吧”

    “当然不是 。让他来的人才是苏家的先祖。”弥陀佛说。

    “可他不是国师吗那让他来的”

    “没错。”

    “我不懂,身为皇家为什么要帮助当时并没有成形的十六姓呢”李姿意不解。当时十六姓既然对自己有什么能力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又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凭什么得到皇家的青眼,派国师前来帮着勘验

    “我们当时并不知情。只是倾尽族中财产,托了很多曲折的关系向国师求助。后来国师肯来,大家也只认为是金帛动人。国师将旧神祇封印之后,他身边不起眼的侍人留在了我们这里,成为了我们之中的一员。国师回到都城不久,便有年轻的贵人前来探望这个侍人,记载说,两人夜谈至天明,贵人才离开,离开前留下了身边的一对男女侍人,在他离开之后不久,便传来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如实描述先人留下的话。”弥陀佛看向李姿意“苏家一直很神秘。我们所使用的所有的颂法、符文都是由那个侍人教授的。包括如何侍奉新的神祇。如何借用天地之力。这也是十六姓逐步开始壮大的。这一切都奠定了苏家在十六姓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那你在怀疑什么呢”李姿意反问“你认为他们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其他人还是说”

    弥陀佛沉声说“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提醒你,如果察觉不对,不要太相信姓苏的。你要时刻记得,你们李氏与我们所有其他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苏家则不一定。重要时刻你要做决定的时候,要多考虑到你的家人。”

    李姿意沉默了好一会儿。

    弥陀佛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

    弥陀佛严阵以待,却听到她抬头问“那差旅费能不能高一点反正这些钱都是苏家出。”

    他哧地笑了一声“可以。双倍。这两天你可以休息一下,出发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走。”

    “好的副会长。”李姿意站起来。

    她下去后直接离开了协会的大楼。但一直从步行街走出去逛了两条街都没有停下来打车。走到快出本区的时候,她站在街边买了一张高铁票,目的地是眠城。

    苏黎说得不全是真话,弥陀佛说的当然也不会是全部。她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是李晋宗。

    但坐到车上的时候,她又在想,自己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还是他用来保护娉婷的烟雾弹。

    毕竟做李家的人,是会短寿的。他让娉婷以非亲生骨肉的方式回到自己身边,将娉婷藏起来,隔绝在全是符文的地下这种行为也显得合理了起来。

    妈的,都是疯子。李姿意低声骂了一句。

    疯了几千年。

    在到眠川站前,李姿意收到好几条来自小妈的消息。

    打开手机时,顺便也把小妈之前发的都看了下,无非就是关心她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同事们好不好相处,又怕她手里钱不够用,告诉她往她的账户转了一些零花钱。同事说起来都是别姓未来的继承人,生活水准是不低的,肯定都个个名牌在身,她也不能丢了面子。又说自己有几个非常难买的包,到时候叫家人的下人送过来。虽然样式是没那么新潮,但持重沉静可以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拿也不怯的。

    下车前她给苏黎发了条消息。问了个问题。

    不一会儿苏黎就回复了过来。

    她拿起来看了半天。直到车子到站。

    坐上出租车看着风景一点点变得熟悉,她心情却好不起来。

    家里对她突然回来毫无准备,码头的下人送她上了快艇就立刻给岛上打电话。

    李姿意下船的时候,小妈已经在码头了,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又担心,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协会的人为难你”这才上班几天,又不是节假日。

    李姿意说是有些工作上的事不懂,要回来问李晋宗。

    她这才开心起来“你爸爸在家呢。昨天还在跟我说,不知道你在那里怎么样,我原本打算,过两天就去看你。顺便看看那边的环境,要是不好呢,干脆在那边买个近一点的公寓。你爸爸怕太张扬,那我看别家也有这样的嘛。”

    又叫身边的下人“快,快去跟老爷说。意意回来了。”

    李姿意问“是在书房那边吗”

    小妈说“可不是,在家就是呆在书房。”

    李姿意便调头往那边去,小妈快步跟着“不先吃饭吗你几点上的车午饭吃了没有早饭不会也没有吃吧,你上学那会儿就是,碍着不肯起床,睡到要迟到了,也顾不上吃饭。在那边没有人帮你备着三明治什么的那你有没有在路上早点摊买点吃的”

    又说“早上饿了不好的,容易结石。内腑出了问题,脾气也会差。情绪波动大就容易高血压,一环套着一环呢,早餐重要得很。”

    李姿意走一走,又突然停下来。

    小妈差点撞到她身上,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还是先去小楼那边。”李姿意说。

    小妈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啊”

    小楼是娉婷住的地方。李姿意和她不合之后,就很少过去。

    等她回过神,李姿意已经走了好远。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又开心又忐忑,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去吵架的

    她身边的下仆小声问“要不要去请主家过来”

    她狠狠瞥了一眼,下仆就不敢再说了。

    “万一真是吵架,也不会吵得多凶。意意的性子我最知道。把老爷叫过来,岂不是无事生非。”

    等小妈赶上去的时候,李姿意已经在楼外站了一会儿了。

    她也不进去,就站在大门外头。

    小楼已经修了几十年,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古朴,但木头油光噌亮。原本楼外也都布满了颂符的,地砖上都是,现在只剩下楼身的雕纹,虽然站在门口,也能看见里头墙面、地面、屋顶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其实这些字符,她早见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画得出来。但今天还是不甘心地走过来看一眼,看它们是不是跟自己在手机上看到的符纹是一样的。

    现在看到了。

    李姿意站在那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里面娉婷听到声音,从楼下上来就看到她,十分意外。

    “你回来了”又立刻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脸上的关切不是假的。

    李姿意看着她脖子上的长命锁,那是金嵌玉的样式,硕大的极品玉石面上,也有化为花纹的符字。

    李姿意转身就走的时候,小妈还以为她是去书房。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对娉婷使眼色,叫她一会儿看着,万一父女两个有什么不对,记得马上出来撒娇解围。只要有娉婷说话,李晋宗总不会发太大的脾气。给父女两个台阶下,也就过去了,不会闹大。

    但走到了正首,见李姿意往码头的方向走,才觉得不大对头,匆匆地追着问“你爸爸知道你回来了,正在等你呢。不是有事要问你爸爸吗”

    “恩。”李姿意含糊地说。

    小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手足无措“那,那”又恍然大悟“是不是带了同事回来的不用过去接,打电话叫码头把人迎过来就行了。”立刻就要张罗人。

    但李姿意走得飞快,她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姿意坐着的快艇就已经到湖中心了,再看那去势,完全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一时也是茫然。

    到底怎么了

    随便开了个车回到城区,丢弃在最近的停车场后,在城里乱逛一气。买了一堆东西。商场的三名导购两只手提着满满的。问她要不要稍后送到家里。她烦躁起来“算了退掉吧。”她都有点想不起自己都买了点什么东西了。

    导购立刻道歉,任劳任怨地负重跟在身后。

    她也不好意思坚持要退了,只是闷声在前面走。等出商场出来,已经很晚了。她看了一下车次,没有车回去,便索性去附近的酒店。

    见到熟悉的经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是苏黎住过的地方。

    “二小姐。”经理一脸歉意“哎呀,您也没说要来,今天这里都客满了,真的是一间房都没有留下来。”

    导购已经把东西放下走了。

    李姿意被一大堆购物袋围绕着,低头看了一眼,心情更烦躁起来。

    “呀,不过苏先生的房间是一直保留的或者”

    “拿房卡给我。”李姿意只想快点倒在哪里,大睡一觉。

    经理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取了房卡送她上去。

    一路小翼翼地打听“苏先生还好吧”之类,无非是想知道,两人的关系是不是确实有那么好。生怕得罪了哪一边。非要相比较起来先一边得罪的话,他大概情愿自己被劈成两半。毕竟一边是强龙,一边是地头蛇。他一个蝼蚁在中间只有被踩死的份。

    李姿意不答话,脸拉着,明显是心情巨差。他也没好再多追问。

    把人送到,又叫提着东西的服务生把那些东西都提进去。

    还没等服务生把东西都送完,李姿意就从里面砰地关上了门。

    经理和服务生看看各自手上的大包小包,面面相觑。

    “怎么办呀经理”

    “先提下去吧。放在办公室。”

    经理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塞到他们手上,擦擦额头上的汗,跟着一起下去了。

    李姿意灯也不开,越过一重重的购物袋,把自己头朝下摔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手机响了又响,屏幕明明暗暗,她不想去看是谁。

    随便是谁,她都不想和对方说话。

    就静静趴在那儿,听着房间里的挂钟嘀嗒嘀嗒,一下、两下、三下

    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三百六十

    一千六百七十一一千六百七十二一千六百七十三一千六百七十四一千六百七十五一千六百七十六一千六百七十七一千六百七十八一千六百千七九五千一百四十一五千一百四十二五千一百四十三五千一百四十四五千一百四十五一万一千六百五十一一万六千八百七十八一万六千八百七十九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一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二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三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四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五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六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七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八一万六千八百八十九

    正正数到两千四千八百九十七的时候,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灯亮起来,有人把房卡插在了卡槽里,在门口站了一下之后,越过一重重商品袋,仿佛翻山越岭般走到沙发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扭头看着沙发前的西裤,宝蓝色很挑人的,但她不用抬头看,就知道面前的人穿着肯定好看。他没把屋子里的灯打开,只有玄关的一点微光,落在沙发前面。

    “你怎么在这里长租”她问。

    “各家住地苏家都有产业。有什么事往来的时候会方便很多,眠城是个小地方在这边置产后留人打理麻烦,于是长租。”面前的人半蹲下,面容就与她的脸平齐。

    “你来看我的”李姿意问。

    “本来也没什么事可做。”苏黎说“经理给我打电话,说你东西也不要了,把人都关在外面。脸色不大好。”

    “本来要去看舅妈的,但没过去。买完东西已经很迟了。”李姿意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苏黎伸手,把耷拉在她脸上的头发拂到后面。她不愿意与他对视,垂眸趴在那儿。

    苏黎半蹲在那里,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李姿意侧身腾出双手,向他伸开。苏黎俯身过去,便被用力地抱住。她的手从他一边的侧颈和另一边的腋下穿过,在背后扣紧仿佛锁链。头埋在他胸前。像是要永远把这个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不得逃脱。

    苏黎任她抱着,原本有些僵硬的姿势变得柔和。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李姿意摇头“没有。”只是她没有家、没有家人了而已。

    这算什么事她本来就从没有过。

    一样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甚至都不能称为失去。

    大概苏黎不需要从她嘴里得到任何答案,光是从她问的问题,也很容易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人心不过如此,哪有什么新事。

    “你还想去吗”

    “不知道。”李姿意说。甚至还莫名笑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算得上是坚韧不拔心如磐石。

    两人以这样怪异的姿势拥抱,说完这些便都沉静下来。李姿意觉得有些烦,但不愿意松开。

    “抱歉。”苏黎打破这平静。

    “什么”李姿意问。

    苏黎手轻拂着她的背,沉默了好一地儿,说“我不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点。”

    第二天早上,两人离开眠城。

    买的那些东西李姿意没有带走,告诉经理请他送回湖心岛去。

    李姿意说“这是李家的东西。”

    经验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两人回程仍然是坐高铁,进站的时候助理已经在安检通道等着。他看上去沉默寡言,走在苏黎身边像一道影子。但时不时李姿意会发现他在偷偷看自己。

    他边走边汇报进度,似乎要把米东弄出来的事,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助理也很肯定地说“顶多再拖延两天。”

    虽然助理总在看李姿意,但只要她看过去,对方就会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助理问苏黎“那我们现在是返回协会所在地,还是去离出发点近的”

    “去龟岛吧。”苏黎突然说。

    助理愣住。

    李姿意问“龟岛在哪里是什么地方”

    苏黎说“是我家。我住在那里的。那边风景很好,反正离出发还有两天,我想带你去看看,你或者会喜欢。”说着回头看了助理一眼。

    助理没有再说什么,应声去办手续。

    李姿意目送他不情不愿的背影,握着苏黎的手,时不时百无聊赖地前后荡一荡。

    两人站在人群中似乎是一对极普通的恋人。

    李姿意看着玻璃门上两人的倒影,觉得如果非要说两人与一般的情侣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要比一般的情侣有钱那么一点点。

    她觉得,这么想的自己甚至有点过于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