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商量后,夜里戌时,由高开天与其余几位掌门在室外助阵把守,我和另外四位在房间坐定,帮助凌驰打通被封闭的筋脉穴位。
室内因为真气的散发而变得闷热,好似在蒸笼中,坐在中央的凌驰只穿着轻薄的里衣,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内力灌输。
少年紧闭双眸,汗水涔涔,转瞬间已是衣衫湿透。
因为咬牙撑着磅礴的真气冲刷,他的脸色时好时坏、时青时紫,摆在膝头的双手死死攥紧,手背、脖颈、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凸显
如此反复运功一个时辰,就像钝刀子磨肉。
因为我与凌驰修习了同样的伏神心法,所以最后的步骤是,众人的内力先汇聚在我体内,再通过我运转来传功给凌驰,这样便更能杂糅调和,不让凌驰受到更重的真气冲撞。
最后一次内力地冲破,我已经感觉到凌驰在运转周身的真气了,马上就要大功告成。
将绵绵不绝的内力聚拢于丹田,体内游走的真气汇至臂膀间,每到一处便是灼热热流,呼喝一声,我挥掌击在凌驰后背。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凌驰浑身肌肉隆起,面容赤红地大喊一声。
“啊”
只见少年身上衣衫爆开,丝丝白烟从他头顶蒸发,大颗大颗的汗水自细腻的皮肤中渗出淌下,不一会儿,他坐下的蒲团就润湿了。
凌驰睁开眼,眼眸澄澈,脸色红润,像是还在感受这份恢复后的体验,人显得有些迟钝。
我擦擦汗呼出一口气,撑着身体站起身。
抚顺了下气息,我说道,“平安收功,辛苦大家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哈”
还是有点高估自己的耐力了,先前的内伤还没好利索,现在又逞强给凌驰冲破穴道,没走两步,我就有些身体发软,踉跄着要摔。
“小莲。”
赫连海眼疾手快地跨步上前,我这一摔就跌到他怀中。
他已是有妇之夫,我俩虽说心里坦荡,该避嫌还是要的。
站稳了,我与赫连海各自后退半步,一旁的连江夜、高照雪假装没看见,莫冰桦倒是满脸茶楼听书的看戏表情。
我还是耗费太多真气,有些体力不支,感觉身子又有些隐隐晃荡,我想坐回去。连江夜也看出我不太舒适,他刚要开口,又停住了。
胳膊忽然被抓住,轻轻一带,我就靠在了热滚滚的身体上,这汗水都浸到我衣服上了,热气也朝我脸上冲。
抬头,是凌驰明朗的侧脸。
“多谢各位相助,大恩难忘,我的内力已渐渐恢复,大家都累了,还请好好休息,师姐就由我来照顾。”
赫连海与连江夜对视一眼,担忧道“可凌小弟你也伤势未愈,还是让我与连兄来吧。”
“赫连大哥不用担心,我没事,而且师姐身子强健,只要多休息就好,我与她房间在一处,我来照顾最合适不过。”
像是在证明自己现在很强壮很没问题,凌驰将我打横抱起,我惊讶不已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圈住少年的脖颈。
我就这样被他一路抱回房间,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床榻上。
我与凌驰对视,随后出声,“你是不是恢复功力太飘飘然了”
“什么意思。”
“两件事,第一,你上衣没穿,就这么抱着师姐一路过来,第二,这张床是你的,不是师姐的,你放错了。”
“”
少年错愕不已,随后,脸红到了耳朵根。
“哎,先别忙着害臊,之前你说师姐问什么你都答,要算数哦。”
“这么晚了,明天问不好吗。”
背过身去找上衣穿的少年弓着身嘟囔着,袒露着一截精瘦的腰肢,能看到腹侧的肌肉因为他的折腰而牵动。
“不师姐现在就想知道,你刀法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你的招式像狂海妖刀你为什么专门拜入苍山派为什么,你偶尔给我的感觉很像大师姐,做饭的味道还很像”
“”
捧着衣服的凌驰被我问得心虚,他抖开衣衫,穿上后,神色略显局促地瞥我几眼。
“师姐,我说了,你能保证不生气吗”
看他这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拿腔拿调地说,“按照你们家的规矩,惹别人生气了要怎么做”
这小子还真上道,凌驰认命地将袖子挽到了小臂上。我的目光随着衣袖转动,接着又瞥向他颈侧的莲花印记。
误会了我这目光,凌驰僵住,好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忽的,他将衣衫掀开一半,露出半边身子。
“咬手不够是吧,随便你咬哪里。”
“想太多师姐不是那个意思,把衣服穿好,乖。”
被我这么一拒绝,凌驰又羞又恼,想讥讽我又找不到借口,最终冷哼一声,将衣服给拉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知道谁以前总削我衣服。”
“”
才不接这茬,我若无其事地招呼他过来坐,“来,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立字据。”
“什么”
“你得白纸黑字写上不生气,我才说。”
“你”
凌驰不管我这堵起来的气,回头去拿了纸笔,被他这小动作搞得脾气都没了,我抢过笔几下写好。
“落款呢。”
“”
也不差这点了,我飞快补上,凌驰如获至宝那样拿起纸晾干笔墨,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刀法好,是爹教的,从小练刀,我爹叫凌七虞,江湖人称狂海妖刀。”
“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我当场拍桌而起,这一激动又是胸口抽疼。
凌驰过来顺着我的肩头,将我摁回去,我瞪着他,抓着他的手背,目露精光。
少年拿起不生气的那张字据悬在我面前,时刻提醒着我不要动怒。
我稍微缓和了些,听他继续说。
“是,我娘就是你的大师姐,全名叶生花,我拜入苍山是为了完成娘的遗憾与心愿。她觉得愧对师父的养育之恩,希望能由我来填补这份缺憾。”
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奇特了,凌驰频频观察我的神色,斟酌着,轻声说。
“我娘并没有死,你要找的仇人,也不存在。”
大师姐确实叫叶生花,拐走她的男人外号狂海妖刀,但真名不详。
凌驰说那是他爹娘,我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凶手并不存在,因为大师姐还活着。
“当年爹和娘确实与西岭剑魔一战,双方都有负伤,但并未像传闻中那样身死。只是我爹早年树敌太多,重伤后被仇家追杀,所以才一路逃到北漠隐姓埋名,也因为当时我娘中了无药可解的奇毒,所以再未踏足中原,我爹也半隐退了。”
脑子乱糟糟的,感觉自己都不能顺着凌驰的话转动脑筋,只觉得发生了很多事的样子。
最终,我定格住了关键信息,大师姐没死,传闻半真半假,她还活着
我朝思暮想的大师姐还活着还生了这么一个好大儿
难怪会觉得凌驰像大师姐,这绝色长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就连脸上的小黑痣都差不多。
难掩内心狂喜,只觉浑身的血脉都亢奋了,一阵痒意袭上喉头,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怀莲”
“叫师姐”
“”
一边咳嗽一边振奋地抓住凌驰过来搀扶的胳膊,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透过少年黑亮的眼睛,我看到自己这欣喜若狂的痴态。
“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是大师姐的儿子”
“骗你这个做什么。”
“拿我寻开心啊师姐总逗你,所以你要扳回一局”
“我没你想得那么小气。”
“你有”
“你爱信不信”
凌驰气得撒开我的手,哼了声转过身不看我。
虽说我嘴巴上这么讲,可我只是太害怕这是不是做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无能为力的地步。
也没与我怄气多久,凌驰又回头看我,似是有话要说,而我已经悄悄地走到了他身后,以至于他刚转身,就差点撞上。
少年惊魂未定地后退半步,“你怎么没个声音”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越看越觉得像,以前总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现在看来,下意识的感觉是很对的。
我克制着满身激情,忍了又忍道,“师姐可以抱抱你吗”
凌驰惊住,瞳孔颤动着,一时不敢吭声。
“对不起,师姐又这样自说自话,我就是现在难以平静,觉得脑子里在群魔乱舞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大师姐还活着啊还有了你这样大的儿子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怕凌驰又觉得我在捉弄他,我带着几分急切地解释,可好像是越说越混乱。
凌驰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又从来没见过我娘的尸体,怎么就那样笃定她死了。”
“因为她被逐出师门后再也没有消息了啊最后的传闻就是狂海妖刀与剑魔比试,每个版本传得都不一样,可结果都是大师姐死了别说我了,就是师父师兄他们全都以为这样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凌驰辩解着“那是因为娘担心师父还在生气,只去书信害怕是给师父火上浇油。再说,早些年在北漠生活还是挺艰难的。”
“是是是,没关系,只要还活着就行了。”我又吸了吸鼻子。
凌驰诧异地问“哭了”
眼泪水漫上来,眼睛也变得潮湿,面前凌驰震惊的面容也被模糊了。
鼻头酸涩,喉咙也不住地紧缩,我也不觉丢脸,这是喜悦的眼泪
我吸吸鼻子,又哭又笑地张开双臂,也不管凌驰会不会抗拒,就这么扑过去抱紧他。
凌驰抖了抖,像个木头桩子那般僵直,没敢动。
过了片刻,感受到少年渐渐软化的态度,他的双臂揽过我的背,像是安慰那样给我拍了拍。
紧紧地拥抱后,我又推开凌驰,对着他捏脸揉脑袋,一时间觉得亲近了不少,用一种老农民看丰收庄稼的欣慰神色。
“你长得真好,虽然忘记了你爹什么样,但你一定是长得像大师姐,把好相貌都继承下来了。师姐的名字简直就是预言,叶生花,果然是生了一朵漂亮小花,真是太好了,小师弟你真好看”
被我夸得不自在,凌驰偷瞄我一眼,支吾着解释。
“以前,我并非有意不说自己的身世,我知道你在乎我娘,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凶手。”
我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了,满脸温柔和蔼。
“你不说,大概是因为一开始讨厌师姐,而且知道的人多了,难免又惹麻烦。毕竟你爹当年树大招风,也惹了黑白两道不少人,江湖上也说父债子偿,不说是对的。”
“你没怪我隐瞒吗”
“怎么会你不仅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还是大师姐的亲儿子”说到这里,我顿住,随即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你天资聪颖,还因为你是大师姐的儿子,师父才收你当关门弟子啊”
当我明白这一点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舒爽感,不禁大笑出声。
凌驰“师姐”
“小师弟,师姐再也不会妒忌你了,你应该得到师父的偏爱师父早就不恨师姐了,他老人家收下你当关门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以为我说了这番话,凌驰也会与我冰释前嫌,以往的那些不愉快就彻底过去。可他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的欢喜,而是有些郁闷。
“怎么了,小脸垮着。”
“你不过是因为我娘,才这样说。”
“哎呀,这不是师姐有眼不识泰山嘛,小师弟,师姐以后一定疼你”
凌驰还是不为所动,我好声好气地挨近他。
“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只我一个。”
我露出一点惋惜的神色,“这样啊,大师姐这么好的人,应该多生几个像她的孩子才对嘛。”
“我娘中毒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
“是什么毒解开了吗谁下得毒手,我去宰了对方”
气势汹汹拍向桌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拿上藏柳去找麻烦,凌驰抚着我的肩头,又将我摁回椅子上。
“别闹了,下毒人早被我爹击杀。那毒叫做生死与共,师姐听过吗。”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种毒的名字,第一次是在几年前听赫连海说过。
这毒也是有故事的。
我猜测道“因为大师姐中了生死与共,所以你爹才会淡出江湖一直陪着她”
“是的。”
“可是我记得狂海妖刀是个武痴,到处找人比武,他居然耐得住”
“我爹很在乎我娘的。”
“不愧是大师姐,把狂海妖刀驯得服服帖帖的。”由衷地钦佩道,我目光闪闪地托腮傻笑。
凌驰看我一眼,没说话。
“哎,既然这样,那当初让狂海妖刀入赘苍山派不就好了。”
“师父不喜欢我爹,怎么会同意呢,当初都能将最中意的弟子逐出师门,哪里又会引狼入室。”
听到他将自己的爹形容为狼,我乐呵地一笑,随后又略感唏嘘。
“师父当时也是气糊涂了,自己辛苦养的孩子,就这么被你爹拱了,他还想将苍山派交给大师姐呢。”
“这么多年,我娘也觉得愧对师父,所以一直念叨。这不就让我来了。”凌驰满不在乎地接话。
我心潮澎湃,只觉凌驰越看越顺眼,热切地抓过他的手。
“以后师姐一定好好待你。”
“怎么个好法”
“当儿子宠那种对啊,你是大师姐的儿子,也就算是我的外甥”
“你”
作者有话说
恭喜师姐,又踩雷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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