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说能应付得了安仁公主, 陈萌感慨一回之后也就丢开了,说“那位公主的风评一向如此,你若不愿意与她再多打交道, 越发狠下心来一次得罪个透了,叫她以后不好再得寸进尺总拿这些事儿来烦你就是最好了。”
说着, 他自己也有一丝忏悔,他年轻的时候, 也是个会“得寸进尺”的人。很快他就忏悔完毕了,他那时多大安仁公主现在都几岁了
陈家父子在祝家吃完了饭, 祝缨将他们送出了门去,对陈萌说“近来陛下催鲁逆的案子催得急, 你的旨意下来了, 我未必得空去府上道喜。”
陈萌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你且应付好眼前局面, 咱们以后才能长久无忧。”
祝缨道“好。”
父子俩走了,祝府一家子又回到了厅上,厅上已经收拾好,祝缨道“这些日子事儿多,你们也没有去上学,功课丢下了没有”
林风傻眼了“啥还要”
苏喆横踢了他一脚, 把他给踢得消了音。
祝缨道“过来,交功课了。”
一个一个地考, 苏喆、祝青君、祝炼的功课都不错,林风就马马虎虎了。他满头汗地说“我、我武艺也练了的”
祝缨道“是吗出来。”
林风被拖到小校场里挨了一通揍, 挨完揍,他放心了。交了这一回功课,就是之前的事都揭过去了,接下来跟上了老实温习功课就行了。
接下来, 祝缨又把家里的随从们挨个儿考了一遍,官话都说得不错了,字也还行,书就参差不齐。要考武艺时,胡师姐道“大人,我来吧。”
二十个人,胡师姐先把两个领头的祝文、祝银打了一顿,再让他们俩往下打。一层一层往下考,人人挨了一顿打。林风咧嘴笑了“明天咱们一块儿练吧。”
祝缨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只练这个明天把书接着背。”
“哦。”
苏喆文科不错,没挨打,打算明天拉着胡师姐补一补。当众出丑就不必了,她说“阿翁,你两天没回来了,明天还得忙呢,快休息吧。”
祝缨道“不急。”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祝缨道“家务要再理一理啦”
升了官之后,家里的一些事情也就与以往有了一些变化。祝缨先是问项乐、项安,这两天又收了些拜帖,得问一问近期的访客的情况。此外一是账目的问题,这些日子收了些礼物,得妥善处理,二是要过年了,府里上下得发点福利,再给大家涨点工钱。
项安又为府里置了两处铺子,又置了货栈、田产之类,项安道“京城能人太多了,看不准的也不敢下手。”
祝缨道“做得不错。”过年得给项安一个大红包。
项乐则是汇报了一下与会馆有关的事务,现在有两个梧州会馆了,需要平衡两处的关系。两处的特产有重合,项乐于是拉上苏喆,给两处会馆做个中人,两家订了个攻守同盟,要涨价就一起涨、要降价就一起降。
祝缨笑道“很好。”
接着是重申了家规,家里的事不许往外说,门禁要严,但是对上门的客人每个人都得礼貌客气。要求可以不接受,但是表情一定得和善。
最后,祝缨说“都休息吧。”
“嗡”一声,大家都跑了,生怕散得晚了再被抓回来。
次日,祝缨醒过来,窗外非常的亮,这是不对的。她惊了一下,起身推开窗户,发现又下雪了。
缩回来穿好衣服,厨下热水也烧好了、饭也做好了。全家都跟着爬了起来。
林风打了个哈欠,抓着烙饼咬了一口,听祝缨叮嘱“下雪了,你们从南边来的,别玩雪着了凉。”忙说“我会小心的,我会小心的。嘿嘿。”
苏喆有点恶心地看着他说话往外喷了饼渣,说“阿翁,今晚回来了吗”
“嗯。”
“我晚上会交功课的。”
林风嘴里的烙饼顿时不香了,筷子上挟的酱肉也掉回了盘子里。
祝缨吃完饭,对项乐说“等会儿把信发回家去。”
她升了,得给爹娘请封,南边家里也该换装了。而且做了大理寺卿之后又抄家,现在手头也不紧了,不需要家里再千里迢迢往北方运钱帛了。相反,她还能往那边送些东西呢。这次随信得送些衣料配饰药材之类。
项乐道“一会儿我就去办。”
项安道“今天雪大,咱们也不出门,师姐陪大人出门吧。”
祝缨道“行。”
胡师姐道“正好,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吃过了饭,祝缨等人骑了马往皇城去,此时天还没有放晴。
到得皇城,今天没有正式朝会,还是集合去哭灵。宫里哭灵按着时辰来的,趁着还没开始,祝缨将骆晟拉到了一边“有件事儿,我想您得知道一下。”
骆晟忙问“什么事”
祝便将安仁公主要东西的事儿给说了,安仁公主给了张单子,除了珊瑚树还要珍宝,除了珍宝她还要田庄。
骆晟脸上微红,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儿,这也太你还在忙着,案子还没结,她就”
祝缨道“殿下的心思我能明白。不过呢,这个事儿要是问我,哪怕办案的不是我,我也不建议这么办。不如直接同陛下讲,过了明路,何苦官盐当了私盐卖”
骆晟解释道“当时婚事急,没准备周全,现在是家里想给孩子添铺陈,怎么能向陛下讨要呢”
“那,我再说明白一点公主有什么东西不是陛下给的呢鲁王府的东西,那也是陛下的。不经陛下就动,不好。”
骆晟喃喃地道“这、这”
祝缨望向先帝梓宫,骆晟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瞬间,福至心灵。骆晟道“我会劝阿娘的。她也是着急了,阿姳的册封至今未至。”
祝缨将这一家子的事在心里划拉了一下,没再把这事儿往深里说,只说了一句“那件事,何必着急陛下又没说要反悔。什么铺陈您就算从此一文不再给,她该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已经说了很长的时间了,哭灵开始了,两人各归各位,哭了一阵儿,礼毕,祝缨还得往御前去汇报案情。
她每天都控制着向皇帝汇报的信息量,以保证每天都有话讲,免得皇帝挑剔。汇报完了,又向皇帝说“陛下,大理寺还缺人,已与吏部协调在补了,但是少卿的人选非臣与吏部可以擅自决定的。”
皇帝是个对朝政不娴熟的人,便问在场的人“诸位爱卿有什么人举荐么”
当时眼前有六部九寺京兆禁军的许多人,郑熹就举荐了施鲲的儿子施季行。施鲲不发表意见,说自己要避这个嫌。王云鹤没有反对,因为施季行也不算是个废物,且他在外任上,就算接到任命往回赶,以祝缨的效率,等施季行赶到,案子也就只剩下个尾巴了。
只要施鲲把儿子点透,施季行跟着混个收尾的功劳就行。
其他人也都不反对,这事就定了下来。
祝缨接着听他们说话,也有一些调动,陈萌果然调去了太仆寺。皇帝了解的事不多,不多会儿就冷场了,皇帝就让散了。
祝缨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施鲲特意留了一下,对祝缨道“季行就托你照看啦。”
“不敢不敢,只要您别怪我累着令郎就行。”
施鲲笑道“只管支使他也好学些本事。”
祝缨恭敬地低头,施鲲对她这个样子很满意。
应付完施鲲,太子又过来找祝缨“大理寺的案子,今天要做什么呢”
祝缨问道“殿下打算做什么”
太子道“我年轻,没经过这些事,看你怎么办,我跟着学。”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补充说,他现在除了在皇帝面前尽孝,也没别的事了。“便是在阿爹面前,阿爹要问案子,我也得有得回呀。东宫现在又一大家子住在那里,也不都是我的人。也没詹事,也没正事,在那里做甚不如办点正事。”
祝缨道“那先去大理寺看看”
“好。”
大理寺依旧是忙,接着审案子,接着盘账。又列了一长串的名单,祝缨与太子都不意外,鲁王得先帝盛宠近二十年,要是没点儿投效的人散在各地,反而说不过去。林赞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说“这个人可惜了。”
太子看过去,也点头“是他。唉,阿爹还曾说他有风骨也有德行,不想竟然附逆。”
祝缨也看到了这个名字,此人是一个外地知府,以前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品德也还过得去。林赞知道他,是因为此人曾在京城游学谋官,太子知道他,是因为太子他爹还是赵王的时候就喜欢这些。
现在卷进逆案,再喜欢恐怕也不喜欢了。
祝缨对牛金道“去,把他断过的案卷调过来我看一下。”
太子道“不错,若是枉法,当拨乱反正。”
很快,案卷调了过来,祝缨打开来看了一下,此人治下没有很多的恶性案件,如果照着案卷所述,判罚倒也还允当。
太子道“竟还有点能耐。”
祝缨道“名字先记下,这个先往后挪挪。眼下还是鲁逆。我要的刺客讯息呢”
左丞把一张写了刺客姓名、籍贯、地址的讯息拿了上来,祝缨对太子道“臣一会儿就会同京兆去拿人了,殿下还要去审问一下嫌犯么”
太子摆手道“不了不了。拿刺客”
“对,抄了他的家。臣曾奏报过陛下,要释放些奴婢的。这里头有些人被鲁逆拿来收买刺客了。得追回来。”
太子道“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人。我也一同去。”
在整个案子里,刺客、禁军不明就里的士卒这些动手干活的反而是最末流的,鲁王才是威胁最大的。所以打一开始,祝缨盯的就是鲁王,主持审问的是鲁王,是他的妻舅,是闻祎,是周游。其他人她几乎不自己去审,都放手给下面的人了。
太子、皇帝对刺客的兴趣也不大。
祝缨问道“殿下,您这一身,不太方便。”
太子非常的遗憾,他是死者的亲孙子,这身孝服在这个时候脱了,失礼数,穿出去,穿帮。只得遗憾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祝缨出城就去京兆府找郑熹,跟他要人去抓人,顺便还要一个户曹下面的书吏跟着,给人把户籍当场就给登记了。
郑熹道“你可真是个活菩萨”
派了人,又点了衙役,会同大理寺去拿人。
这些刺客里,也有住在京城的,也有在城外庄子上住着的。也有死了的,也有被活捉的。当时因为围观的百姓不少,竟没人能够逃走,有三个人落到围观百姓手里,被你一拳我一脚的给打废了。
这事儿也不能怪百姓,太子在他们家附近被行刺,大家也得吃瓜落。不如把这些人打死算了。
祝缨等人先去京城东南角的一处坊里办第一件,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同自己家有什么事。衙役大力拍门,一个婆子开了门声音发颤“来了来了”
打开门一看,婆子呆住了“你们是谁大官人,我们这里可都是良民”
衙役也回了一句“是不是良民,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行人一拥而入,里面出来一个小娘子,穿着件月白的小袄,下面是蓝色的裙子,头发梳了起来,脸上都是胭脂,挤出点笑来“不知”
下面衙役先问是不是张三的家,答是。再问是不是鲁王府的旧奴婢,胭脂都盖不住这小娘子脸上的苍白。
“那就是了带走”
又问这婆子是不是鲁王家的,婆子道“他们每月给我五十钱,我来帮工的。”
祝缨道“让她们收拾包袱,先带回去,慢慢问。房子封了。”又问这小娘子有没有父母。
小娘子眼神乱飞“没、没有的”
祝缨道“记下名字,先带走,一会儿给她立个户。”
一个上午,她把京城的几个家都给抄了。其中一个刺客竟还有妻儿,也收受了鲁王送的美女,一家子正在闹着。元配是个粗糙妇人,美人儿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拿着扫帚要打狐狸精,一个关起房门来在里面叫骂“你个黄脸婆子留不住男人,还有脸闹我”
祝缨也不跟她们废话,都拿了,暂关到京兆府的大牢里,等候发落。
中午还赶得及回去哭一场灵,下午又出城去城郊。
在城郊,竟遇到个“节妇”。
一个削瘦的小媳妇儿,抱着刺客的老娘说“我既做了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
那老妇人也回抱着小媳妇儿说“我的儿,以前是我错待你了,以后咱们相依为命。”又骂祝缨等人丧良心,要强抢民女。
差役们大喝“你这贼婆子你儿子行刺陛下,你还敢辱骂朝廷命官那个妇人,你走是不走”
小媳妇一个劲儿摇头。
差役们看了个目瞪口呆“还有不要做回良民甘当贼妻的”
小媳妇不哭了,从老妇人怀里挣脱出来“官人说什么良民”
“那个,发还你父母,没有父母的就给你自己立户,还发钱遣散啊。”大理寺的老人们很自然的说。
祝缨干这个很熟练了,凡不是在册的官奴婢,她都尽力给人放走。这么冷的天,这么一关,得有几个熬不过冻死病死的,得提前放了。这一回她连鲁王府买断了的奴婢都要给放了,在官府册上的,算皇帝和朝廷的“私产”那个她现在是真的放不了。
小媳妇当地一跪“求大人救小妇人脱离苦海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就很妙。
祝缨问道“你刚才”
小媳妇道“那也不想回鲁王府啊”那儿现在都啥样了
听得周围的人哭笑不得。
他们在城外转悠了半天,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了京城。
回到家里,又收到了一叠的帖子,其中一个是陈萌的,已经确定了宴请的时间。是在几天后,皇帝梓宫移出宫城之后的第一个休沐日,请祝缨过府小聚。
那天大家都闲,但是皇帝还没释服,不方便太热闹,但是正适合亲近的朋友们小聚,说些私房话。
祝缨回了个帖子,说一定去,又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他家送过去。
次日依旧是哭灵、汇报,祝缨汇报完了,等着散场。没想到皇帝让她留一下,祝缨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给了她一个苦笑。
皇帝问道“鲁王家的东西,你都看过了吗”
“是。”
“有珊瑚树吗”
“有,一共十二株,另有些小珊瑚,也有二、三尺,还有珊瑚珠”
“好了不用背了我记得有一对五尺高的”
“是,有。”
“取给安仁公主吧。”
豁这位公主还真敢跟皇帝要了啊骆晟到底回家说了什么啊不是已经听懂了吗
“是。”
“唔,有夜明珠吧”
祝缨小心地问“也是公主要的吗”
皇帝叹了口气,眼神有点阴森森的。
祝缨赶紧说“鲁逆的财货颇多,至今还没有清点完毕。但是臣把它们分为两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凡先帝所赐及内造之物,及其所采办珍宝中不当由臣下保有的,归内藏。凡贪渎受赂、侵夺所得之钱帛之类,归户部。
臣驽钝,办事不太利落,请陛下容臣再忙几天,把本子呈上,陛下想怎么处置这些东西,随便点。您是天子,让您一样一样的问,臣等看在眼里,也颇觉心酸呐。”
皇帝又是一声叹气,这一声变得轻松了许多。
祝缨又说“只是办案中要有些花费,譬如遣散一些被逼良为贱的奴婢”
皇帝截口道“这些就不必说了,你办就是。”
“臣请旨,陛下派一使者宣谕,方显陛下之德。”
“就杜世恩吧。”
祝缨最后请示“那是先把这两样拨出来,还是您一总处置”
皇帝道“先拨出来吧,等等。”他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硬着头皮拿出一个奏本出来,递给祝缨“照着这个单子,给公主家。”
“是。臣把这些东西分成一二三等,头等珍贵的,保存得也好,不容易损坏,大多还在。到了末等,鲁逆家日常消耗也会用,譬如珠子,串了使了找不着了。那,是就欠着,还是拿旁的等值的来抵充给公主呢”
“给她。”
“是。”
看皇帝没别的吩咐了,祝缨躬身告辞。
接着又是一套的忙,案子还在问,施季行的任命也已经发下去了。大理寺又审出一个人来罗元。他泄露不少宫中情况给鲁王,鲁王才能对先帝的病情了解得比较清楚。
祝缨道“这个人不是咱们的,谁供出的他,要把证据砸实了。算了,我一会儿来亲自审。明天报给陛下。”
她带着人出了皇城,亲自督办鲁王府的事项。先把公主要的东西给抽出来,禁军们看着,正挤眉弄眼,只听祝缨道“把这些都装箱,先不封,等宫里的人来看过了,由他们送到安仁公主府上去。”
校尉凑了上前,小心地问道“大人,这是”
祝缨道“鲁王家有什么好东西,他的亲戚们比咱们清楚得多。能瞒得下吗”
校尉吸了口凉气,这要是已经昧下了,皇帝再要、公主要再要,可难交差。当然,也有应付的办法,但是确实麻烦。
祝缨道“干活吧。”
过不多会儿,杜世恩过来领了东西,祝缨与他聊了两句,问道“伤怎么样了大冷天受的伤,要是没打一开始就养好,要落病根儿的。”
杜世恩道“劳大人惦记,已好些了。”
祝缨招招手,牛金抱了个匣子过来,祝缨道“给他。”
杜世恩要推辞,祝缨道“一些药材,算公主账上。”
杜世恩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来,哭笑不得地揣了。祝缨将他送出门,路过一处房子,听到里面的有哭有笑,祝缨道“就是这里了。”
祝缨道“她们就是一会儿要赐钱还家的。”
杜世恩又去说了几句场面话“祝大人请旨,陛下允奏,放尔等归家,当感念天恩。”
能回家的都笑,在名籍的一脸的木然。
杜世恩话不多,说完这一句便向祝缨告辞。祝缨留下来一个一个地发户籍、发钱,放归。
遇到绣娘母女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这个年长妇人的样子,仿佛有一点印象。妇人见了她便跪了下去“果然是小祝大人当年就是您放了妾一条生路二十年后,又得您放生。妾为您立长生牌位没有白立,您果然是有回应的。”
祝缨问道“你是回家呢还是给你别立户口呢”
绣娘苦笑道“都一样的。我那男人也不算不好,可是对上鲁王殿下,谁又有什么法子呢”
祝缨命人发了钱给她,让她们母女走了。
田产还没统计完,所以先不能还。但是把有数的人,每家发了一贯钱好过年,这又引出一件事来奴婢好办,鲁王府里有名册。田产也好办,也有簿子。苦主难寻,祝缨知道的都是跟老马的妹妹相熟的,其他人就不好讲的。
说不得,须得借京兆出个告示。告示一出,不知怎么的,以讹传讹,说是大理寺办鲁王案,有冤的可以诉冤。皇城他们进不去,都把状子往京兆府递了,郑熹气得直骂祝缨“活菩萨,你惹的事情不能闹大趁早了解了此事”
祝缨道“您就把状子一收,跟陛下一报。说是澄清宇内、为民做主”
“滚”
忙碌中,梓宫移出了宫廷,内廷开始移宫。
先是,把先帝的妃嫔迁出去。有子嗣的出宫去依子嗣居住,没有子女的就迁居别宫。蓝兴暂时还留着,与杜世恩共掌内侍省。杜世恩名义上是蓝兴的副手。
然后是皇帝的后妃们,皇后的地方是固定的,这个没有疑义。皇帝的侧室们此时开始陆续有封号,从妃到才人不等。
东宫腾出来之后,太子的住处也搬迁了,他住到了正殿。骆姳的册封倒也下来了,同时移宫。据说,移宫当日,安仁公主果然往宫里送了不少珍宝,珊瑚树、夜明珠之外,又有许多陈设。
祝缨不管宫里的事,这些都是听骆晟说的。骆晟知道安仁公主真的向皇帝索要了珍宝之后也是惊惶的。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明白了,哪知安仁公主跟他想的不一样。
无论骆晟怎么说,安仁公主只回了他一句“那我图什么”
一句话把骆晟给干哑了。安仁公主又嫌祝缨“他就什么事都不敢动手忒胆小了我便是求了陛下,不也是给了我么这些人,真没意思”
骆晟一腔苦水,也不知道往哪里倒。
祝缨道“殿下是性情中人。可惜,即便是魏晋之时,也是不能在朝政上恣意的。殿下想恣意,就不能碰与朝政相关的事,想说点儿正事,就得讲朝廷的礼法规矩。您呢,更是如此。言尽于此。别人的家事,我是管不着的,屋顶底下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骆晟讪讪而归。
顶走了骆晟,祝缨又往王云鹤的府里去了一趟。
王云鹤道“你不忙”
祝缨笑眯眯地道“有件事儿。”
王云鹤身子往后一扯“你要做甚”
祝缨拿出一个信封来,放到他的桌上“陛下初登大宝,潜邸旧人一时还不能趁手,恭喜您,能着手做一些事了。”
“这是什么”
“您这府邸,还是我挑的。可毕竟不是您的,公子又要到京了,得有个住的地方。”
王云鹤这家是龚劼的旧府,查抄了之后分给他住的。王云鹤走了或者死了之后,这地方得还给皇帝的。所以,王云鹤在京城是没房子的。陈峦不同,陈萌现在住的那个,是陈峦自己后置的私宅,陈峦比王云鹤更会给自己弄钱。
祝缨道“您干您的,万一触怒了谁,公子还有个退步。免了您后顾之忧。”
王云鹤如果要改变一些东西,哪怕是他,少不得还有一备波折,什么辞官、罢相之类的也是有可能的。从来变法的人,都没有一帆风顺的。
多给他准备一个窟。
王云鹤摇了摇头“真有忧,不是这一点点的事情能解决的。拿回去你”
祝缨抬手“放心,来路正的,我不是那群只会贪赃枉法的废物。”
王云鹤仍然拒绝了“拿回去吧。心思不要放在这个上面,大风浪就要来了。我知道为官之不易,免不了和光同尘,但至少,不能让你因为给我置办这些东西做那样的事。我要做的事,一时未必能施展得开。若我办不成,你们也要接着干。”
“是。”祝缨说,鲁王谋逆算不得大风浪,于朝廷,大的风浪是接下来的洗牌。
祝缨也不客气,把信封又拿走了“这个,我给您留着。”
王云鹤不收,祝缨把信封往家一拿,出门跟陈萌吃饭去。
吃完了饭,还得接着审案子,这边案子没有判决那边宫里倒是干脆利落,从罗元开始,凡沾边的宦官都被处死了。罗元家也被抄了,杜世恩带队办的。
祝缨想起那个他买来的“儿子”,那个还是自己给找回来的。
她把写废的一张纸团了扔进炭盆里,重新理了一张继续写。
一气干到了年前将要封印放假了。大理寺众人情绪高涨,祝缨一边抄鲁王府,一边给大理寺置办了一些产业。今年过年的好年货又回来了
鲁王谋逆的“事迹”在年前终于理出来了,祝缨只罗列了鲁王干过的事,并不给他定罪,定什么罪、怎么罚,交给皇帝和大臣们去讨论。
朝上讨论得很激烈,鲁王的几大罪状都列了出来,头一条就是谋逆,然后说他逼死了先帝。
政事堂一群老鬼,除了这个之外,给他安了十分狠毒的几项罪名不恤民,不修德,贪暴,不孝不悌,欺辱士大夫,荒淫
有这几条罪状的人,做个亲王是很正常的,如果做了皇帝,也得是史书上的昏君的品格。
政事堂的意见,废为庶人、流放,以臣子议论诛杀先帝血脉,这事儿他们不能开口。当然也有愣头青叫着要诛首恶。
最后皇帝发话“毕竟是先帝血脉,废为庶人,流放。”同时,将他的妻子儿女也废为庶人,从宗籍里除名,流放三千里,交给当地的官员看押。
抄家,这个已经抄了,祝缨当堂把两份账目交上,一份给内藏,一份给户部。给户部的这一本要扣掉先帝赏赐的庄田,以及遣散费、大理寺的办公费等。
窦尚书本来准备争一争的,因为抄家的收入,本来就很容易说不清楚。鲁王家资尤富,窦尚书已得到了风声,宫里想要这笔钱。
祝缨给他省事了,窦尚书默默地认了这笔账。
问题反而出在祝缨释放奴婢上了,放奴婢没问题,放一些鲁王送给刺客的奴婢,就产生了问题。有人认为,应该把这些奴婢给收回来,没为官奴婢。因为那是“逆贼家眷”。
祝缨幽幽地道“这么阴魂不散的吗行刺陛下和先帝,成了,坐享荣华富贵,一本万利。一朝兵败身死,竟还有了家口稳赚不赔有这么好的事儿吗这群贼,何德何能就该打回原形,以警后人。”
皇帝正是看她顺眼的时候,道“就这么办。我许了的。”
鲁王都流放了,剩下的人就真没意思了。
事到如今,也没人给闻祎求情了,阮大将军死活不再提这茬儿了,仿佛年老健忘一般。周游、鲁王妻舅等没有意外都是死,顺便夷个三族,都是一整套的待遇。周游的妻子被强令离婚,不幸的是他的儿孙受到了牵连,儿子被杀,孙子年纪小,与鲁王一同流放。
其余在盟书上签名的人,本人赐鸠酒,妻儿没为官奴,同祖皆罢官。刺客死刑,夷三族,籍没财产家眷。参与的禁军算被蒙蔽,除名。
盟书上签名的人本来不一定都要死的,当天没有动作的,可以先放过。但皇帝做赵王时的老师,现在加了侍中的李王傅认为“此辈害死先帝,如何能免”
李王傅之所以这么讲,乃是皇帝当日说的那句话。皇帝会这么说,又是因为刘松年秘不发丧,皇帝就说是鲁王逼宫气死的先帝。先帝死、鲁王再发难,和先帝活着的时候鲁王一党就谋逆,情况是不同的。
皇帝顺水推舟,认为自己的王傅说得对。为了安抚政事堂、安抚朝局,皇帝又说了一句“余者不问。”
朝野都放下了心来,朝上山呼万岁。
大理寺狱瞬间空了一大半,因为都是官员,朝廷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是在大理寺狱里赐死的。蒙着白布的尸体一具一具地往外抬,倒是没有命令百官列队观摩。
祝缨对施季行道“就剩收尾了。”
马上就要放假了,把一些还没抄的抄一抄,之前主要抄了鲁王,现在让周游老婆带走嫁妆,再抄周家,其他人家以此类推。再把报功的公文写一写,呈上去还能赶上新年的时候给大家记一功。升官的有,不能升官的也能攒些升级。
可以过一个轻松的年了
祝缨把一些事务往施季行头上一推,自己就回家了。
在宫门口被金良拦住了,金良满面红光“三郎,走,到我家喝酒去”
金良家还没有换新房子,京城换新房子也不太容易,室内陈设却好了不少。又添了两个小厮在饭桌边伺候着,金良喝,她啃猪蹄。金大娘子指挥炖了许多的猪蹄,金彪缩在桌子的一角陪着喝酒。
金良喝了半壶,高兴地说“周游可算得到报应了他当初害得你苦”
祝缨道“那人,没意思。”她早没把这人看在眼里了,且周游的报应不是因为他鱼肉百姓,不是因为他动动口就把无辜的人陷进大狱里受折磨,而是因为“谋逆”。
“谋逆”也很好笑,鲁王流放,周游死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
金良终归是好意,她啃着猪蹄,看金良一个人喝得热闹。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