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只有安仁还保持着一个生气的样子。
她是真的生气了。
骆皇后没能拦住她,蓝德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小声说“您老消消气儿, 有话好好说。”
安仁公主还是没开脸“话都让她说完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是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去啊还是能干什么”
宦官、宫女大气也不敢出, 安仁公主不好惹, 他们又都得在皇后手下讨生活。可是苏喆,她也不好惹啊看着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架不住有靠山, 皇帝乐意听她祖父的话。甭管眼前这场口角最后谁胜出,都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惹得起的。
苏喆只呆了一下, 便整理好了情绪, 她之前也见过安仁不少次了, 知道此人的脾气, 更明白眼下的情势。蓝德不停地对她使眼色,她也看到了。
蓝德的想法很简单顺着安仁公主把眼前的事儿糊过去。
可苏喆与蓝德所处的位置全然不同,让苏喆顺着安仁公主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管不着皇帝房里的那点子事儿这个破皇帝真是烦人说是房里的事儿, 又非得跟“国家”扯上关系拿出来说怪寒碜的, 不拿出来说又不行
外面的民宅里, 谁管你家妻妾打架
苏喆很平静地对安仁公主道“多谢殿谅, 殿下既然知道臣做不了什么,臣也就放心了。殿下如果有不满, 可以自己上表对陛下陈情,说您瞧不上皇子们的生母, 觉得她们不配。朝廷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商有量的。要是您嫌自己写麻烦,可以口述, 让长史代笔。若是连长史也不愿意,臣可以在奏本中转述殿下及皇后娘娘之意。”
蓝德的脑袋里顿时炸了个大烟花
他忙拦住了“别别别可不敢这么弄这于娘娘名声有损啊赵赵宫人”
三个妾里,头一个尾一个的不说,赵宫人出身可不低,怎么也得给个待遇,否则骆姳保不齐就会有一个“善妒”的名声了。
蓝德又瞥了一眼安仁公主,当然啦,也可以把这个黑锅推给安仁公主来背。
苏喆依旧很平静,没理蓝德,甚至没理安仁公主,而是诚恳地对骆姳道“我是外臣,不是命妇。陛下聘娶何人、册封何人都是陛下自己的事,中书拟旨、门下封驳、尚书执行。”
安仁公主道“外臣”
刚见面的时候看得新鲜,相处一阵子下来,看着苏喆一个年轻女子模样,苏喆一直又是有问必答细致周到颇为客气,提出的要求她都尽量协调满足,安仁公主便当她是寻常。
苏喆心中不快,脸上倒也没怎么带出来,只是说“臣是礼部郎中。娘娘,看来今天您是没功夫理会臣了,臣先告退,您与公主再商议商议,臣明天再来。”
说完,没忘行个礼,从东宫退了出来。
蓝德急得要死闹不清楚怎么祝府里出来的人,脾气怎么这么的大祝府在整个京城的风评除了“奇怪”之外,没有恶评。待人有礼,既不刁钻也不蛮横,更不兴敲诈勒索那一套。
他一面想追苏喆出去,问一问这是怎么了,一面又想留下来看祖孙俩的后续,两只脚来回踮。
他对骆姳道“娘娘”
蓝德心里向着骆姳,也希望后宫里骆姳一人独大。但是今天看苏喆这个样子,这种期望好像不太可能实现。祝府的人有千般奇怪,但是祝缨从来不会看错形势站错队。
蓝德就想劝骆姳接受现实。
骆姳看了看祖母,柔声道“阿婆,且莫生气,先说眼前事。”
安仁公主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我干什么我这是为了你你要是手里有一个太子,妃嫔只要不是祸国殃民,我随他去你现在又没有儿子,他们就要大举册封后宫。把她们的心养大了,你可怎么办”
说得骆姳也低下了头。
蓝德道“娘娘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再说也没听说要立太子呀”
安仁公主道“不行我要去见太后她不能不管这个事。”
骆姳道“阿婆,只恐会让太后为难。”
“那就让咱们受气吗”安仁公主道,“你等着,我去”
蓝德也发了急,张开双臂拦住了她,说“殿下且慢这后宫抬举哪个,只要不是立后,都是看陛下的心意,只有陛下不愿意抬举的,没有愿意册封却册封不了的,拦是拦不住的,硬拦反而结怨于陛下。
今时不同往日,既拦不住,不如显一显娘娘的宽容大度。娘娘开口,可以压一压她们的品级,免得陛下一时高兴,给她们抬举得太高了。”
要说宦官说话就是有谱儿,祖孙二人也只得无奈地同意了。
蓝德看安仁公主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与皇帝继续闹,觉得这位公主也就是这样了。
但他对苏喆也小有不满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呢
听安仁公主又小声骂骂咧咧“哪个要她装好人真是内怀奸狡还要博个好名声往日奉承,如今却在背后坏事,真是个不懂事的獠女。她还能在朝上做官这朝廷是怎么了,竟不讲礼仪了”
蓝德听了之后更觉得她不清爽,等安仁公主骂够了、走了,才向骆姳说“娘娘,您才是皇后,不能万事都听祖母的。”
“我知道她的脾气不太好,可她是我的祖母。”骆姳认真地对蓝德说。
蓝德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低头说“为孝心,也该让她老人家少操些心了。她老人家不能替您走接下来的路,您还是得与这宫中的人相处。再者,苏郎中这些日子行事如何您也是知道的,她也不是有意要与您为难,公主这样将大臣往外推,恐怕也是不妥的。”
骆姳道“你出宫一趟,去永平府。”
“是。”
蓝德去了永平公主府不提,却说苏喆晚上回到祝府,直等到祝缨见过了今天的访客,才慢慢走到了书房外面。
祝彪笑道“小妹来了”
苏喆点点头“阿翁还忙么”
祝彪敲了敲门“大人,是小妹。”
祝缨道“进来。”
苏喆迈过门槛,见祝缨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些文书。她走到桌前,当地一跪“阿翁,我今天得罪人了。”
祝缨看着她,问道“安仁公主还是穆家哪个谁”
苏喆道“安仁公主。为了移宫的事儿,太后那里一切顺利,皇后本人也没有挑剔,与蓝大监商议就得。皇后要搬,陛下的后宫也便不能留在东宫”
她把怎么先找的太后,请太后与皇帝提这个事儿,怎么到了东宫被安仁公主质问,自己又怎么回答的,都复述了一回。
然后解释说“我想自己把事做周全,免得皇后移宫之后,后宫的事再要麻烦一回,事到临头再请示陛下。
宫中能做主的,第一是陛下,第二是太后,第三才是皇后。此事说与太后更适宜。既已请示了太后,再同皇后讲,皇后又能如何她也是不能念我的好的。且还有一个安仁公主混迹其中,上蹿下跳地拿主意。
至尊父子也可离间,但皇后与公主是很难撕开的。父子不是一体,皇后与外戚却是。皇后没有狠心,是不可能舍弃、压制外戚的,皇后不离开安仁公主,则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若皇后自身有能为还罢了,即便不压制外戚,她自己也能立得住,我帮她一她却是无妨。
她既没有显出本领,又没有表明心意立场。我一个外臣,在她身上下功夫离间她们骨肉,难下手。伺候她,还要伺候她的那些个无能外戚,何苦来”
她越说越恼“帝王家事,拿利益掺着情爱,令人作呕。妇人拘于宫闱之中,再大的宫殿也不过是个囚笼,把脑子都困傻了她们真的很讨厌”
祝缨道“你都想明白了,还跪着做什么”
苏喆爬了起来“阿翁一向与人为善,我我给阿翁惹事了。安仁公主的脾气,指不定瞧见了咱们家的谁就要刺几句。我、我给大家惹事了。”
“人怎么可能永远不得罪人呢只要别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就行,”祝缨不太在意地说,“先前与人为善,就是为了这些时候可以不必委屈自己。至于礼部的这个差使”
苏喆忙说“我是来认给您惹这个麻烦的错,并不是要推脱差使的这个差使我做得来不是我,换了别人,一个男人,向宫中又或者陛下说了册封后宫的事,难道就不被安仁公主记恨了我不怕她这个
我就是怕她给您脸色看那个,我刚给您磕过头了。
这是我到礼部接到的第一个正经差使,我得做下去才能站得住阿翁对我很好,可我不能指望天下人都是阿翁我得自己来。”
祝缨定定地看着他,道“是吗”
苏喆认真地说“是我是女子,生而不像男子那般名正言顺家业,是阿妈和您给我的,官位,是您给的。我是从权来的,我不想能一辈子被人提起就是从权但凡有个别的人出现,就不不用我了。
我已经长大了,您和阿妈不能护我一辈子。
我不想变成皇后那样的人看来似疼爱,其实是养废了,我喜欢被您从梧州带到京城,从京城带到北地北地不让我与青君一般杀敌,我不喜欢。
别人提起我的时候,至少得说一句,我,干得不错我是女人,我的本领配站在这里这样我才能配接掌阿苏家才不算辜负您和阿妈。
我将来是要凭真本事带着阿苏家与男人争饭吃的。”
祝缨道“我说过要你辞了差使了吗既然开了头,就做下去自己选的路,就走下去。安仁公主,我们现在可以不管她了。”
苏喆大喜,顿时来了精神“是”
祝缨又批了一会儿文书,直到祝文来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才回房休息。
她坐在妆台前,从妆匣里拿出一封书信来,张仙姑的笔迹,她读了很多遍了,又忍不住读了一回。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
苏喆很好,这些年教养她的功夫没有白费。
可惜,一个“蛮夷”的女头领,永远是一个“从权”的“特例”。
想让天下人正视女子有立朝的本领,苏喆,是不够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