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时郁耸拉着脑袋坐在一个空床上,两条腿晃啊晃的,一声不吭。
不远处校医正在给荆谓云处理伤口,酒精消毒,把血擦净,再消毒。
校医还是之前那个,性格很好,仿佛看不见荆谓云那凶狠的眼神,还有心情调侃道“诶呀,这咬得挺狠啊,要不送你去打针狂犬疫苗”
闻言,时郁忽地抬起头看过去。
这,这么严重吗
荆谓云侧目看向大小姐,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时郁快速低下头,有些逃的意味。
荆谓云有一双让人难忘的眼,一开始,时郁觉得之所以难忘,是因为他的眼神始终凶狠。
可现在,她忽然感觉,她看不透那双眼里的情绪含义。
肯定很疼。
这人是傻的吗干嘛不躲不跑
荆谓云眸子黑漆漆的看了时郁几秒,嘴角稍稍上扬,难得的接了校医的话茬。
“被人咬不需要打狂犬疫苗,被猫咬才要。”
“”
时郁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我怎么感觉他拐着弯骂我呢
系统不要感觉,就是在骂你。
突然,时郁坐的床往下陷了少许,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梁恬坐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两杯饮品,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似在纠结什么,然后看向时郁,眼睛一亮,“时郁,你喜欢珍珠奶茶还是黑糖奶茶”
“啊”
时郁看了看梁恬手里的两杯奶茶,愣了几秒。
女生白净的手上各拿了一杯奶茶,在时郁面前晃了晃。
珍珠奶茶颜色偏白,里面有黑色的珍珠,黑糖奶茶里面也有珍珠,只不过杯壁上挂了一层脏脏的黑色糖浆。
时郁抿了抿嘴,指着黑糖奶茶,轻声道“喜欢黑糖的。”
没什么理由,也不是有多爱喝,只是单纯觉得,黑色的东西和自己更配一些。
她其实对饮品没有多挑剔,果汁、果茶、奶茶等等,除了味道特别古怪的,她都能喝。
下一秒,时郁就看见坐在旁边的梁恬忽然用力摇起那杯黑糖奶茶,黑色的糖浆快速消失,融进奶茶中。
“给。”梁恬把那杯看不见糖浆的奶茶递给了时郁。
“”
时郁双手接过奶茶,几乎是一瞬间,冰凉的手指被温暖包裹住。
她身体不好,手常年是凉的。
这杯奶茶真的好热。
烫得时郁有些不知所措,在以前的世界里,她没有交好的朋友,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
别的女孩子会和小姐妹一起逛街,去奶茶店,聊女生之间的小秘密。
她不会,她只会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离那些刺眼的阳光远一点,再远一点。
“砰”
梁恬拆开吸管,用力插在珍珠奶茶盖上,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冲时郁笑笑,“其实我也喜欢黑糖的,总感觉黑糖的比普通的奶茶要甜一点。”
“是吗”
“你尝尝看,据说这是咱们学校最好喝的一家奶茶店我特意去买的。”
时郁眼中多了一丝不解,疑惑地看着梁恬。
女生长相属于特别乖那种,又软又甜,脸颊泛着自然的红,她神情温柔,说话时表情和语气都特别真诚。
“为什么给我买”时郁问。
她和这个女主几次接触,都算不得好,哪次不是她正在做恶劣的事,就是在做坏事的路上。
时郁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梁恬为什么要给她买奶茶,还主动和她搭话。
梁恬喝了一口奶茶,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吸管,认真道“赔罪呀。”
“哈”
“不好意思啊时郁,我没想到你那么不擅长舞蹈,擅自作主给你报了啦啦队,我应该给你报名的时候和你说一下的。”
“”时郁低头看着奶茶,没有说话。
“后面人太多,我还要负责队列什么的,没办法顾及到你,你一个人,一定很难受吧”
“”
系统做两眼泪汪汪咬帕子状我的天啊,这女主是天使吧绝对是
见时郁不说话,梁恬保证道“你放心,是我把你带进啦啦队的,我一定负责到底,啦啦队也不是只能跳舞,肯定有别的办法的。”
时郁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奶茶杯。
塑料材质的杯子,肉眼可见的凹陷进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梁恬太好了。
好的她有点害怕,她觉得自己不配承受这份好。
“时郁”梁恬叫了叫时郁,并没有得到回应。
医务室里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很重,空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时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晃动的人影,意识开始天旋地转。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手里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大人模糊的嘴脸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对着她指指点点。
烟臭味,酒味,汗味,各种味道仿若萦绕在鼻腔,让人泛起一阵恶心。
有人拉起女孩的手,笑着说道“把小郁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这孩子很听话的。”
不要
“我们小郁好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以后就是大小姐了呢”
不要
太阳好刺眼,照在漆黑的角落,落在女孩的身上,漂亮的公主裙下,是一道又一道丑陋的伤痕。
狰狞的伤口,宛如一条又一条毛毛虫盘踞在手臂上。
时郁握着奶茶的手微乎其微地轻颤着,她看着梁恬的笑颜,张了张嘴,“我”
“砰”
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略闷的声响。
时郁和梁恬本能地看向声源处,只见荆谓云手腕上全是酒精滴滴答答往下淌着,在他脚边则滚落着一个空瓶,
看样子,是酒精瓶倒了,全洒在荆谓云手上。
在荆谓云对面的校医都傻了,看看酒精瓶,又看看荆谓云,手里还捏着一根棉签,“你”
大概是出于职业素养,校医才没把那句,“你有病啊”骂出来。
“嘶。”
荆谓云眼睑低垂,似疼得受不了,吸了口凉气。
少年身形劲瘦,衣服袖口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小臂,他的手臂并不像他的那张脸那样完美。
相反,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只一眼就叫人心疼不已。
不禁让人疑惑,这该有多疼
“你干什么”时郁怒斥道,同时放下奶茶跑过去,推开校医,抽出纸巾帮荆谓云擦手上的酒精。
酒精消毒本就疼,这么一整瓶倒下去,肯定更疼。
荆谓云得多疼啊
时郁边擦边骂,“你要是不想干了,明天就给我滚蛋,消毒都消不好,你这个校医干什么吃的”
校医手里那根棉签还没放下,听到这话,双眼徒然瞪大,“不是,是他,你怎么”
行吧,他解释不清了。
校医瞪着荆谓云,用口型无声说道“行,算你狠”
荆谓云眉梢微扬,在大小姐看不见的地方,黑瞳中盛满了得逞的笑意。
发现校医的“不称职”以后,时郁干脆自己上手帮荆谓云包扎伤口,费了一番功夫后,总算是处理好了。
“大小姐,回去吗”
荆谓云指的是下午的啦啦队训练,他能看出来,时郁不喜欢待在那里。
在舞蹈室的时候,他就听到时郁的心声不断自我厌弃,刚才又察觉到时郁的不对劲,才出手打翻了酒精瓶。
想到这,荆谓云不动声色扫了眼梁恬。
女生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荆谓云眼神暗了暗,垂眼看时郁。
大小姐,似乎不仅仅对伤害他人这件事有介怀,甚至是对于旁人的善意,也很敏感。
还真是脆弱易碎,漂亮的瓷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时郁低不可闻的声音。
“去”
我想去。
就像那天在篮球场一样,时郁有时会固执的执着于某一件事。
她虽然脆弱,却也有着旁人不可想象的坚韧。
荆谓云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烧,注视着大小姐的目光,炽热且幽沉。
校医巴不得这几个祖宗赶紧滚蛋,噼里啪啦的收拾着药箱。
时郁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她的反应会慢半拍,她慢吞吞走过去拿起那杯没开封的奶茶。
在梁恬期待的视线下,插上吸管,轻抿了一口。
很甜。
梁恬人如其名,笑容也甜甜的,她伸手挽住时郁的胳膊,“啦啦队队服应该也到了,走,我们去试衣服。”
“嗯。”
舞蹈室有专门的更衣室,啦啦队女生很多,衣服自然也不会少,还有助威花球等等道具,于是叫了几个男生过来帮忙。
沈寻力气大,一个人能搬两三个大箱子,陈浩屿自告奋勇来帮忙,其他人都是冲着梁恬来的。
美女求帮助,谁能不来
也就只有荆谓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大小姐不开口,他就不动,话都不说一句,往那一站,像个大冰块,满身低气压。
莫名给人一种大小姐牵着恶犬出门逛街的感觉。
而且,这只恶犬还是自己把牵制绳递给大小姐的,大小姐不接,他就自己叼着绳子在后面跟着。
直到她接为止。
衣服发了下去,几个男生也没走,有喝水的,有闲聊的,就等着当第一个看到女生们换好队服的人,好大饱眼福。
时郁也不例外,跟着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舞蹈室是那种木质的地板,鞋底踩在地面上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陈浩屿看着走出来的女生们,啧了一声“漂亮”
他轻撞了下面无表情的荆谓云,低声道“云哥,你觉得北园的妹子辣,还是南城妹子纯”
荆谓云瞥了他一眼,没理。
十六七岁的女生们,纤细的腰肢露在外面,衣服上还带着穗子,一走一动,轻轻晃着,充满了活力与朝气。
她们大概是有分组,衣服的颜色分为红黄蓝绿四种,每人手上都拿着对应的助威花球。
梁恬穿着红色的露脐装走了出来,红色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俗,反而衬得她气质更加好,很有活力。
“卧槽,哥你快看,小仙女出来了”
闻言,荆谓云抬眼看过去,对上那清透不含情绪的目光,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半拍。
时郁那张美人脸绝不是吹的,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艳丽,皮肤白皙。蓝色队服很是贴身,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隐约可见腰腹处有漂亮的马甲线。
短裙下是一双又细又直的腿,只是随意走动两下,就足以让人为之倾倒。
荆谓云知道,大小姐那马甲线,绝对不是练出来的,而是瘦出来的。
舞蹈室灯光偏暖,少女站在光下,看起来格外柔软。
她朝荆谓云跑过来,似炫耀一般,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敢不夸我你死定了
系统第一个夸不愧是我家宿主,美爆了你哪用做坏事,往那一站勾勾手指,男主就手到擒来
擒不擒来荆谓云不知道,但要命是真的。
“美校运会上小仙女你绝对是最靓的风景线”
陈浩屿夸得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夸完以后等半天发现荆谓云没动静,转头一看,尼玛他云哥跟失了魂一样。
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时郁没多想,荆谓云不爱说话她知道,这会她心情还算不错,不和他计较。
直到大小姐的身影融进人群中,荆谓云才有反应。
他走出舞蹈室,背靠着冰冷的墙面,才勉强压下心里那股子烦躁感。
要他看着大小姐穿着那么一身,在全校师生面前跳舞,真的
受不住。
荆谓云抬手遮住眼,俊美面孔下压抑着暴虐的狰狞,像是一只被触及领地的恶犬,想要撕碎随意擅自闯进来的入侵者。
他卑劣的性子,像个行走的火药桶,不定时的炸药包。
也就大小姐在的时候,能够收敛一点。
舞蹈室里响起了啦啦队的音乐,过了许久,陈浩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在门口抽烟的荆谓云,吓了一跳。
“我以为你走了呢,在这等小嫂子呢”
“滋啦”
烟尾巴被丢进塑料杯中,沾了水,发出熄灭的声响。
陈浩屿走近看了看,发现那特么的还是个奶茶杯,杯底剩了极少的奶茶,甜味十足,混着浓重的烟味,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荆谓云不喝奶茶,这奶茶杯是哪位大小姐的不言而喻。
杯底横七竖八的漂浮着一堆烟头,陈浩屿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拍了拍荆谓云的肩膀。
“哥,你要是实在受不了,要不直接和那位说一说”
陈浩屿的意思很简单,荆谓云看不惯大小姐穿那身跳舞,也不愿意看到其他人看大小姐的目光,明显是在这里生闷气。
荆谓云眼神阴沉,淡淡道“不行。”
“啊为啥啊”陈浩屿不理解。
“她喜欢。”
荆谓云侵占欲很强不假,但他更懂时郁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时郁一直是个外表冷淡的人,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可事实证明,她也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准确的找到那个点燃她的点。
时郁不是走不出来自己那片小世界,而是她不愿意出来。
她感兴趣的事情很少,“乐忠于”欺负人是一个,啦啦队现在是第二个。
或许,之前的篮球也算一个。
“啪”
荆谓云掏出打火机“啪嗒啪嗒”的把玩着。
他很庆幸,在大小姐感兴趣的事物上,他排在前面。
这证明,大小姐是在意他的。
荆谓云低头看手腕上的绷带,那双眼里满是沉沦的疯意,和不受控制的沦陷。
大小姐倒也不是一点良心没有。
作者有话说
倘若大小姐真的讨厌啦啦队,那她连摸鱼都不会摸,早就跑了。
她只是在气自己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