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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时郁身子一僵,思绪变得迟缓,停滞。

    很久很久都无法回神。

    喜欢吗喜欢是什么

    时郁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十多年,也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很小的时候,小到在福利院的时候,傅云礼曾经拉着她的手,护犊子一样,赶走了其他想要欺负她的人。然后笑着转过头来,对她说。

    “姐,我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

    “当然是喜欢你啊”

    那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喜欢,似乎和荆谓云还不太一样。

    喜欢貌似是一种感觉,但喜欢似乎又分很多种,朋友、家人、爱人

    时郁知道荆谓云喜欢自己,他的喜欢是不加掩饰的,是让周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明明强烈到能冲破一切,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喜欢是“想靠近”,爱是“离不开”。

    她现在有点离不开他,但那种感情,好像又不及爱的程度。

    时郁一直都知道,她与荆谓云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那层纸,就是最后的一堵墙,是坚守的底线。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有去触碰。

    荆谓云今天为何突然提起

    是因为他想打破僵局,让关系得以更进一步吗

    如果说了喜欢呢,荆谓云会说他也喜欢她吗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再然后呢

    时郁垂眸,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半天,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学生应当以学习为主,你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荆谓云“”

    这种话,在大小姐此时还坐在人家腿上时说,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尤其是,大小姐的家里人,身边的朋友,同学,都认为他们两个在早恋,而大小姐转头来一句。

    学习为主。

    主个

    这感觉,就好像大小姐按着荆谓云的脑袋,往雪堆上一扎,什么火都灭了。

    他呼吸屏了两秒,抬眼看向她,声音有点哑,“我上次考试,729。”

    时郁一愣。

    啊,真是个牛比的分数,要不要给你鼓个掌,去外面放一挂鞭炮

    见时郁沉默,荆谓云补充道“年级第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郁觉得他这四个字说的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她一个学渣,让年级第一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胡思乱想,挺有意思的。

    “那你知道我考多少分吗”时郁问。

    “554。”荆谓云特意看过她的成绩,自然记得,也知道大小姐进步了很多。

    然后就见,大小姐两只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175,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比我的个儿都多,你说我有心思去想喜不喜欢谁吗”

    这回换荆谓云沉默了。

    他不傻,能感觉出来大小姐的逃避。

    十七八岁的喜欢,能保持多久呢

    老实说,荆谓云也不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对人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会永远喜欢你”的性格。

    但至少大小姐没直接说,“我不喜欢你”,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说出口以后,好像更喜欢了。

    荆谓云看着时郁,唇角一弯,忽然笑了,低声道“那大小姐多少分能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时郁一哑,脑袋有些发懵。

    他是招生办的吗还多少分,非要画个分数线出来。

    “709吧”

    时郁随口道,这分可一点都不低,算是一个对自己的考验,同样的,它也不是一个绝不可能触及到的地步。

    荆谓云望着她,不太明白大小姐是怎么计算出这有零有整的数字出来的。

    时郁垂着眼,觉得自己也被荆谓云传染了,有点疯。

    709和729,差了20分,刚好是她和他的身高差。

    荆谓云个子很高,之前体育课做体测时,时郁偷懒去老师那边乘凉,正好看到了。

    荆谓云有187,正正好好高了时郁20,和打了激素一样,个子好像不要钱。

    就在这时,荆谓云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在你没考到709时,也别喜欢其他人,行吗”

    “行。”

    还是荆谓云的卧室。

    此时,他的桌上摊开平放了好几张卷子。

    时郁觉得,荆谓云可能脑子有点病,不然谁会在气氛那么好的情况下,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

    “那先去把暑假作业做了吧。”

    做个

    时郁用力咬了咬牙,手上握着支黑笔大力的在演算纸上划拉着。

    分班不代表没有作业,荆谓云堪称劳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二班属于她的那份作业都领了回来。

    对此时郁表示我特么谢谢你啊

    她严重怀疑,荆谓云是在报复她,其实二班根本没有留作业。

    学习是很累的事。

    时郁一向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事,平时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人,破天荒的和学习杠上了。

    大概是因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旁边的少年,想在班级里也能这样看到。

    高二的一班和二班离得不算远,可到底是隔了墙的,还是糊了水泥,刷了漆的墙,别说看见人了,听到声音都费劲。

    时郁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低头看着桌上的数学卷子,把它往荆谓云那边推了推,小声道“第二道大题,给我讲一下。”

    荆谓云“嗯”了一声,拿过卷子,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地讲解着。

    他讲东西很细致,基础知识翻来覆去给时郁加深印象。

    时郁偏过头,能看到少年的侧颜,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下颌和颈部线条凌厉,视觉上的冲击,似诱惑般一遍遍撩拨着人的神经。

    她脑海里不知为何,开始不断回放荆谓云那带有磁性的话语。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应该是喜欢的吧

    时郁眼睫低垂,思绪渐渐飘远。连荆谓云刚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那么好的荆谓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荆谓云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转头看向走神的时郁,“所以,这道题会了吗”

    时郁“”

    明显是没会,荆谓云也不恼,而是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闻言,时郁抬起头,眼睛似乎都有了光,不假思索道“你终于肯放过我了吗”

    卷子,成堆的卷子,写不完的卷子啊

    荆谓云总算说了句人话。

    荆谓云“”

    按照设定来看,荆谓云问出那样的问题,很不符合常理。

    虚影不比时祈那般闹腾,哪怕看到这种崩坏的场景,依旧淡然,只是在平静的陈述着。

    彼时,时郁正瘫在床上挺尸,满脑子的数理化。

    荆谓云刚放过她,虚影就来凑热闹,这让丧批十分不爽。

    “那你让他别说啊,和我说什么”

    虚影安静了几秒。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每一个剧情都有相对应的发展过程与结局,但因为你的出现,引发了蝴蝶效应,才导致剧情完整度迟迟没有进展。

    目前剧情完整度为百分之四十五。

    虚影很理智,哪怕时郁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依旧淡然处之。

    进度条多了百分之五,想必和今天荆谓云与渣爹相见有关系。

    时郁还记得虚影说的任务。

    善恶终有报,人渣前面有多顺风顺水,后面就要有多惨,才配得上恶人结局。

    而且,这件事,必须要由荆谓云这个主角亲自来做。

    老实说,今天看到了荆谓云见到荆远圣后失控的样子,时郁不太希望荆谓云参与这事。

    每见一次,就是再揭一次伤疤,一遍又一遍提醒那个少年。

    他曾经被亲生父亲抛弃。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时郁感觉有些烦躁。

    她居然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荆远圣出门怎么就不能被车撞死呢,天降正义不也是正义吗

    虚影见时郁又在走神,问道倘若你真考了709分,就要和荆谓云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时郁有被惊到。

    虚影的声音很空,且说话时非常平,没有起伏,不像时祈那般跳脱。现在,他一本正经问她是不是要早恋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

    时郁默了默,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我如果和荆谓云在一起的话,任务”

    虚影毫不留情的给出两个字。

    失败。

    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其实时郁留下来并不代表着任务失败,只要剧情达到百分之七十,任务依然可以成功。

    但是,为了避免出现宿主消极对待任务的情况。一般宿主在任务世界存在的身份,未来的结局都是死。得绝症,意外死,反正到了该到的时间点,宿主必须离开任务世界。

    就好比,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任务,不管任务成功与否,都要下线。

    原剧情的“时郁”最终的下场是自杀身亡。

    但是,愿望依旧可以实现,这是世界对宿主完成任务后的优待。

    宿主的愿望,可以是想在任务世界活下去。

    目前来看,有两个选项。

    1时郁选择救傅云礼,永远离开任务世界,且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2时郁选择留下来陪荆谓云,以“时郁”的身份活下去,放弃傅云礼。

    无论选择了哪一方,对另外一个都是残忍的。

    以时郁的聪慧,何尝不明白这些。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断无视荆谓云对她的试探与讨好。

    时郁害怕,她怕最后她给不了荆谓云想要的。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逃避有关的话题,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朝他靠近。

    苦中作乐。

    时郁希望荆谓云能喜欢自己久一点,又希望他不要喜欢她太久。

    这样,她就有理由告诉自己,年少时的情感作不得数。

    苦惯了的人,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么一点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倍感珍惜,却又不得不亲自把那块糖丢进垃圾桶。

    好疼啊。

    假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

    那天荆家来人的闹剧,所有人都有默契的没有去提,怕伤害到那个看起来很是强大的少年。

    生活好像也依旧如前,没有任何变化。

    荆谓云也没有,他该讲题讲题,该刷题刷题,领着时郁每天恶补学习,似乎把让时郁考试考到709分,当成了一个目标一样对待。

    时郁基础知识渐渐稳固,除了语文和英语仍旧处于弱项以外,其他科目都有很大程度的进步。

    学渣就有一点好,哪怕只有一点进步,也非常明显。

    现在,荆谓云给时郁找的卷子,基本上百分之七十左右,她都能做出来,做不出来的也能有点思路,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两眼抓瞎,全卷丢分。

    据说,美厄斯学院分班考一共有三次。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时郁失败了。

    那就只有高二时的两次期末考。高三以后,基本上老师就没什么要讲的了,全靠学生们在题海里遨游,然后就是高考了。

    虚影在没有任务时就销声匿迹了,他向来不是会与人闲聊的性子。

    但他也默默关注着时郁,对于她学习的行为,给出四个字。

    徒劳无益。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不会变的,就像是做数学卷子上的大题,写出解以后,一步一步写出公式,最后的答案确实错的,也得不了满分。

    结果,意味着一件事的终结。

    不管时郁把过程处理的多漂亮,都逃不过最终的选择。

    但是,追逐的过程,同样让人倍感珍惜。

    这天,时郁睡醒后照常去找荆谓云做题,却发现他不在房间。

    似早就知道她会几点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一条消息弹出来。

    荆小白菜临时有事,晚点才能回来。

    时郁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发送消息。

    时大小姐比我还重要的大事哦

    对面秒回。

    荆小白菜狗狗跪地jg

    时郁一看就乐了,荆谓云平时的表情和她一样少,但发消息时,表情包却挺多的。

    偌大的别墅里,只是少了荆谓云一个人,时郁却莫名觉得很空。

    她回到自己安静的卧室里,瘫在床上如死物般,好像除了找荆谓云以外,她就无所事事一样。

    或者说,她只是回归到了丧批从前的状态。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随便吧,无所谓。

    空调在炎炎夏日里开着冷风,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驱散燥热。

    “嗡”

    手机震动。

    荆谓云瞥了眼桌上的手机,锁屏照片依旧是大小姐夜市的那张照片,只不过上面多了一条消息。

    时大小姐你最好能和它跪的一样。猫猫叉腰jg

    荆谓云哑然失笑。

    坐在他对面的是荆远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如狼般的少年露出笑容,有些诧异。

    想来,给荆谓云发消息的应该是时家的大小姐。

    荆谓云完全无视荆远圣的目光,随意地拿起手机,点开输入键盘,漫不经心地回着消息。

    荆远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咧了咧嘴,扯出笑容,“当初让你去时家也是无奈之举,不过看你和那时郁关系不错,我就放心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听完,荆谓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懒倦地掀了掀眼皮,看向荆远圣。

    “上次见面,你叫我孽种,荆先生贵人多忘事”

    荆远圣被这毫不留情的话语一噎,不过很快就开口道“当时楚黎和那个野种也在,我只好装作与你不和的样子,小云,爸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

    说着说着,荆远圣把头低了一下,满脸的自责与愧疚,眼神中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恨。

    “都是楚黎那个贱人,我早就想公开承认你的身份了,是她从中作梗,才迟迟没办法接你回家。”

    荆谓云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一言不发。

    读心的能力,让他能窥透人心最阴暗的一面。

    荆远圣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渣,楚黎强势控权,且荆延旭又比较听楚黎的话,未来的继承人,到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楚黎和荆延旭的。

    夫妻俩貌合神离,就差撕破脸直接干了。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找个炮灰来转移楚黎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拢权。

    这个炮灰还不能太随意,要有能力,和时家大小姐牵扯不清的荆谓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说,一开始接荆谓云来南城,是想留条后路。

    那现在,荆远圣就是想拿荆谓云当往上爬的垫脚石。为此,不惜拉下脸来和荆谓云卖惨打亲情牌。

    可能在他眼里,男人都是一个德行,逃不过财,权,女人。

    哪怕荆谓云仍旧讨厌他也没关心,没人不会看到利益不为所动。

    “小云,你放心,荆家的继承人只有你一个,没人能抢走。你18岁生日,我没能参加,不过爸爸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着,荆远圣掏出一个车钥匙放在荆谓云面前,情真意切道“我听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车啊鞋啊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荆谓云扫了一眼那个车钥匙,豪车,至少百万起步。

    他头也不抬,冷淡嘲讽,“你既然知道我刚18岁,就该知道驾驶证最快也要45天才能拿到。”

    荆远圣一懵,没想到这马屁直接拍在了马腿上,正要说什么,就听荆谓云继续道。

    “更何况,我根本没报名考驾驶证。”

    他这阵子光忙着辅导大小姐学习,根本没怎么出门。

    今天还是发现时郁零食快吃没了,所以才出来给人买东西,不曾想荆远圣派人蹲着堵他,没等他去超市,就来了这里和荆远圣谈话。

    不知道为什么,荆谓云很喜欢亲手操办有关大小姐的一切。

    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想参与进时郁生活的点点滴滴。

    本来买零食这点小事,只要和佣人说一声就行了。

    想到这,荆谓云眉眼不禁柔和了几分,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融化,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失了色。

    不过,那抹柔和只维持了几秒不到,很快又恢复了冷然的戾意。

    荆远圣不觉得没有驾驶证是什么大问题,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眼里,荆谓云没有直接拒绝,就是一种默认。

    他笑着说道“驾驶证好办,买都能买来几张给你随便扣分玩,真出了事,也不怕,有我”

    不等他说完,荆谓云往后一靠,懒洋洋地瞥向窗外,“荆先生懂法吗”

    “什么”荆远圣一愣,还有点懵。

    “买驾驶证,轻则收缴拘留,重则”荆谓云顿了顿,眉梢微扬,继续道“追究刑事责任。”

    餐厅外。

    时郁戴了个大墨镜挡住三分之一的脸,偷偷看向不远处的餐厅,仔细观察着。

    虚影无语。

    你要进去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时郁回怼道“那我不要先看看他们有没有吵起来吗”

    随你。

    几分钟前,还在咸鱼躺的时郁就被虚影叫起来了。

    荆谓云和荆远圣接触了,你现在要过去,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荆谓云除掉荆远圣。

    时郁一听,来了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除掉的意思,是杀了他吗”

    虚影

    他为什么在宿主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兴奋

    进去吧,这个时间里面的人不多,荆谓云四周有很多空位,只要你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虚影随意地扫了眼,就知道了里面的情况。指导着时郁在几分甚至是几秒的时候经过哪张桌子。

    停,坐下。

    时郁坐在背对着荆谓云,和他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的位置。

    距离有一点远,时郁听不太清那边在说什么,不禁有些烦躁,在心里问虚影“为什么不再往前坐一下,除非他们两个吵起来,不然什么都听不到。”

    不曾想,时郁问完,虚影就沉默不言语了。

    他知道,再往前,就是荆谓云读心的范围了,到时候时郁必然会被发现。

    而他并不想告诉时郁荆谓云会读心术这件事。

    时郁现在已经开始摇摆不定了,倘若知晓读心术的事,虚影无法预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动,所以还是保持原样的比较好。

    听不到也没事,用你的手机,拍下他们两个在一起谈话的照片。

    说完,虚影不忘嘱咐一句,记得静音。

    看到时郁掏出了手机,虚影还是有些不放心,隐匿着身形去了荆谓云那边。

    原剧情里,荆谓云是和楚黎联手送荆远圣入狱,谁能想到,在荆家,荆谓云的贵人,会是楚黎呢

    现在,迟了这么长时间才和荆家接触,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说完了”荆谓云神色冷淡地问道。

    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荆远圣觉得头疼,他好话赖话说尽了,可荆谓云对他的态度始终如同仇敌。

    少年永远垂着眼眸,不用正眼看他这个父亲,整个人透着股狠戾。

    一点也不像荆延旭,不过也能理解,他从小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所以才像个街头混混一般。

    荆远圣皱着眉问,“你在时家,还好吗”

    其实他更想问问时郁对荆谓云是什么态度,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这么直白的问出来,难免不会引起怀疑。

    哪怕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八岁,但荆远圣总是有种奇怪的被人看透的感觉。

    荆谓云抬起头,眼底带着明显的不耐,手指蜷缩,摸了摸手环上泛着凉意的猫爪,没说话。

    荆远圣说“如果被欺负了,就回来,荆家才是你的家,公司我的那份股份都是你的,只要是我名下的,房车全是你的,楚黎那边,我没有办法”

    话说的多漂亮啊,一面说东西都给荆谓云,一面又暗示若想要的更多,只能解决了楚黎,还体现了自己这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荆谓云嘲讽般扯了扯唇角,“你的东西,我嫌脏。”

    大小姐说了,不让他碰脏东西。

    “你”

    荆远圣气得站了起来,又猛然想起现在是在外面,指着荆谓云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被气的。

    少年微仰着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似没将眼前暴躁的男人放在眼里。

    他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滚。”

    荆远圣有些看不明白了,既然荆谓云如此厌恶憎恨自己,为何刚才还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荆远圣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荆谓云垂下眼,漆黑的眼瞳中是难以掩藏的暴戾。

    过了约十几秒,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解开锁屏,保存了音频,直接转发给了楚黎。

    在回时郁消息时,荆谓云就打开了录音,同时设置了在锁屏状态下不显示,把荆远圣所有的话录了下来。

    楚黎那天和荆远圣一起来时家,一来是看戏,二则是看他的态度。

    现在的他还不足以和荆远圣亦或者楚黎任何一个对抗,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按时宴擎曾经的话,随便一个人就能玩死他。

    荆远圣想拿荆谓云当刀,那荆谓云就拿楚黎当刀。

    看看最后谁死。

    很快,楚黎就回了消息。

    楚黎小子,威胁我呢

    楚黎何等聪明,荆谓云发个音频过来,无非是想说,她若置身事外,他就敢转头和荆远圣合作。

    荆谓云别让他再来烦我。

    对方正在输入,楚黎这次输入了很久,才回消息。

    楚黎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搞死他吗缺点东西,荆家毕竟这么多年,哪是说弄垮就弄垮的

    荆谓云没再回复,而是推了一个名片过去。

    他推的人,正是季湛明。

    商人之间争来争去的不过是生意,真要扳倒人,没有比送人入狱更快的了。

    荆远圣这种人,有点钱权就肆意妄为,身上定然背点事。

    有这个想法以后,荆谓云就联系过季湛明,得到答复后,才能在中间搭线。

    这样就好。

    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和大小姐。

    少年眼睑低垂,黑眸中压抑着汹涌的暗色,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时郁隔着一个桌子,只能看到他默然地垂下头,背影孤寂无助,却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冰冷的寒意和不安传遍全身。

    她好想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没关系的,大小姐在呢。

    可在时郁刚往前迈了一步时,虚影就叫住了她。

    站住。

    时郁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少年。

    你现在过去要怎么解释偶遇你觉得这说的通吗

    荆谓云和荆远圣见面总共都没有半个小时,你就那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现在,回去,这个任务结束了。

    时郁垂下眼睫,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泛着酸涩的苦味,丝丝缕缕沿着血管顺着血液流动,蔓延至全身。

    她用力咬了咬牙,逆着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荆谓云没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拎着一袋子零食去和大小姐负荆请罪了。

    “我去洗点草莓”

    荆谓云回来以后就先来找了时郁,却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表情恹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时郁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

    荆谓云想到了什么,失笑道“这么气啊,一定要姿势一样认错才行吗”

    “哈”时郁茫然地看向荆谓云,想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表情包那事。

    “不用。”

    荆谓云没再说话,房间里瞬间陷入安静。

    他发现,最近即便他能读心,也不太能理解大小姐的心思了。这种感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大小姐离他越来越远了。

    就在这时,时郁忽然上身前倾凑了过来,柔软的身体隔着薄睡衣贴上来。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抱着他。

    荆谓云僵着身子没有动。

    然后,时郁的脑袋就埋在他肩上蹭了蹭。

    “我今天不想做卷子了。”

    时郁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其吹散。

    “那就不做。”荆谓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蓦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没人能强迫大小姐做不喜欢的事。”

    包括他自己。

    荆谓云什么都知道,但他又什么都不知道,时郁亦是如此。

    时郁感觉好疼,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死死抓着荆谓云的衣服,张嘴想要说话,想和他坦白一切,可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宛如傅云礼死的那天。

    失声了。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时郁有点记不清了,从荆谓云破釜沉舟说的那些话,和之后做的那些事以后,她好像每天都生活在荆谓云的保护下。

    他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她却总是在伤害他。

    荆谓云和时郁是一类人,他和她都是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生长的野草,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明明小孩子应该是最天真的,最肆无忌惮的,他们却背负着常人无法想依一y华象的痛苦,在黑暗里滋生,逐渐生长,碰到一点光亮,就会被灼伤化为灰烬。

    时郁不由自主回忆起,她几岁时看到的场景。

    小孩子缠着母亲要吃超市里的雪糕,耍赖,撒娇,然后母亲无奈地妥协,又教育道“只可以吃一块哦,吃多了肚肚会痛的。”

    好像,在其他人那里,无论是闯祸了,还是发生任何事情了,都会有爸爸妈妈妥善的帮人处理好。

    等到大一点了,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会和周围人抱怨父母管的太多。

    而他和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这些。

    他们的相遇,相知,相识,就好像是从上天那偷的一块糖,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能被人发现。不然,这块糖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去。

    这是一块幸运的糖,因为,它真的好甜。

    这是一块不幸的糖,因为,它不属于她。

    仿佛深陷沼泽之地,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哪怕做的再好,也无法摆脱被拽下去的命运。

    太残忍了。

    时郁看不到荆谓云此时的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现在她还能抱着他。

    哪怕这个拥抱,并不能带来一丝温度,却也不想松开手。

    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时郁今天穿的睡衣是给荆谓云过生日穿的那件,有点薄,也有点透,抱着荆谓云蹭了半天,领口往旁边偏了偏,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好看的锁骨。

    她承认,她现在十分不爽。

    哪怕荆谓云能凶她一下,和她吵一架,骂她只会无理取闹,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到这种地步。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应少年那强烈的情感

    时郁松开手,站起身,她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好似风都能将她摧毁,可偏偏她又很固执,即使被风浪吹打的满身是伤,死也不改初心。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荆谓云心里的不安一寸一寸扩散。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连呼吸都撕裂一般的疼。

    他其实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所求之事,无非是时郁二字。

    一种罪孽又阴暗的想法在心底滋生。

    少年眼神阴鸷,脊背微弯,漆黑的碎发遮住眉眼,落下一片无光的阴影。

    他问“时郁,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话,他好像能精准的知晓时郁每一个失控的瞬间,然后问她,你怎么了

    一遍又一遍问,一次又一次没有得到答案。

    即使,荆谓云早就知道了答案是什么,却固执地想要撬开大小姐的嘴,让她亲口说出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荆谓云自己也不记清了,比起演技拙劣的大小姐,他的演技堪称完美。

    好像,是校运会结束那天,时郁一个人待在化妆室,心里想的全是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

    提起那个人时,她的心声有无奈,有悲伤,还有坚定。

    荆谓云当时就在门外。

    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梁恬来了,问他“荆谓云你怎么不进去呀”

    他说“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