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就来
这么灵验
来不及错愕,顾钦辞出自本能地迅速拉过宁扶疏衣襟,和风驰电掣竞相争速。
宁扶疏霎时只觉衣领收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拽起,似坐过山车般顷刻间从道观的一侧飞到了另一侧。
而几乎与此同时,霹雳雷霆轰然击打道观,闪灼夺目的电光贯穿支撑房梁的顶梁柱,如利剑直插而下。一阵浓烟陡起,裹挟着木材烧焦的糊味入鼻,宁扶疏晕头转向后定睛
只见道观本就偶有漏雨的房顶被霹出斗大窟窿,夜雨如瀑布覆盆倾倒。屋梁承不住惊雷的威力断裂,不偏不倚正砸在两人刚才坐的位置上,焦黑如炭。
宁扶疏惊疑不定地望向身后拽她的人“侯爷,你看”
“纯属巧合,意外罢了。”顾钦辞忙不迭澄清。他哪知道自己随口发个誓,还真能遭来这么大的祸事。
宁扶疏抿抿唇续道“本宫是说”
“殿下乃天命皈依,万民敬仰之人,不可轻信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顾钦辞再一次截断她的话,语速飞快。
宁扶疏嘴角抽搐“侯爷,那个”
“臣相信殿下明察秋毫,慧眼别具,必定与臣所思相同。”顾钦辞躬身作揖,事不过三,这回直接把该他说的不该他说的全说了,“几道电闪雷鸣而已,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如何能以此推延到臣的发誓。”
“那断然是不能的。”宁扶疏配合点头。
顾钦辞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接话。
宁扶疏顺势投去戏谑目光,她很想问问顾钦辞,知不知道有两个词语,分别叫做欲盖弥彰,和掩耳盗铃。
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外乎如此了。
但碍于顾钦辞格外好面子的心气儿,宁扶疏难得忍住嘴欠,没揭穿她,只是饶有兴致反问“说完了”
顾钦辞没应声,便是默认。
“说完了便听本宫的。”宁扶疏道,“侯爷且低个头,仔细瞧瞧方才咱们倚靠的那根顶梁柱旁边,有什么。”
顾钦辞仄眉,不解地看向宁扶疏视线所落之处。顶梁柱被雷电从正中位置劈成两截,不论衔接屋顶的上部分,还是屹立地面的下部分,皆面目全非,布满疮痍。
这些他刚才就看到了,所有被闪电击中的木房,都是这般所差无几的下场,顾钦辞并不觉得有哪里值得瞧。
他随即便要收回目光,倏尔,眼尾余光蓦然瞥见一点明灭闪烁的白光。定睛细辨
顶梁柱的旁边,地上落着两根绣花针。
还隐隐有电流自针尾滋滋流到细锐针尖,聚集成电光,忽强忽弱地放出微弱光芒。
“尖端引雷放电,潮湿润了雨水的尖端更甚。”宁扶疏冷静道,“这个道理,侯爷可有听说过”
“嗯,臣懂殿下的意思。”从前在北地打攻城战,军队驻扎野外,一顶顶帐篷占据了大片平原。每逢电闪雷鸣的雨天,这些帐篷便成了方圆几里内最招电引雷的冤大头。
以至于将士们总是一听见轰隆惊雷声就睡得不安稳,生怕哪天运气背,一道雷砸下来,烧了他的帐顶和被褥。
后来,顾钦辞的父亲武康侯观察出些许经验,就想了个办法。他找城中铁匠打了几根形似绣花针的巨型针柱,等到打雷下大雨的天气,便把铁针倒插在营帐旁的地上。从此,军营里的帐篷再也没遭过雷电袭击。
归根结底,雷电在针尖聚集,继而沿着针柱被引到地底,正是宁扶疏所说的尖端引雷放电。
道观当中没有存在绣花针的理由,且他们在观中待了许久,顾钦辞并不曾发现脚边有这么两根细针。唯一的可能,两根针早被藏匿在这座道观中,一根在外屋顶引雷,一根在内房梁放电,等聚集拥有足够多的能量
劈到倚柱而坐的人身上,一击致命。
若非顾钦辞身手快,只怕两人这晌就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而是地府相见了,徒留两具外焦里嫩的尸身。
“侯爷最近可是得罪什么人了”宁扶疏整顿好衣裳与发饰,选了处离顶梁柱尽量远的位置才开始说话。
顾钦辞忽地心头一哽,这话听着倒像埋怨他连累她似的,不由得扯动嘴角假惺惺微笑。
“殿下有没有想过,您今日前来栖霞山赴宴,京中权贵人尽皆知。而臣登山辞青,不过临时兴起。这场有预谋的暗杀,更像是针对谁的”
宁扶疏默然不说话,针对她的。
顾钦辞在金陵城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勋贵,妨碍不到任何人的路,自然只有可能是针对宁扶疏的。
背后送来一阵凉风,吹得人背脊生寒。她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在几日前过了二十岁生辰,如今正处于史书上记载朝歌长公主英年殒命的那一年。
原先受了现世老教授讲座结论的影响,又恰逢穿越过来的时机正逢玄清观内劫后余生,导致宁扶疏认定想杀她的人就是顾钦辞,之后费心竭力降低顾钦辞对她的仇恨,便以为从此能够高枕无忧,可现在
还有人要杀她。
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
庙堂之高的,或江湖之远的。
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除了顾钦辞。
宁扶疏的心没有瞎,眼前人在今日一天之内救了她数次,倘若自己还怀疑他,那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顺着这条思路,如果最终取了朝歌长公主性命的人不是顾钦辞,其实玄清观中也不一定是他动的手。
宁扶疏掀眸望向玄袍被树枝割出数道破裂的人,又见他墨发散乱,垂挂遮住剑眉眼角,如同沙场上厮杀拼搏过一般,神色瞬间凝得正经,缓声慢慢“今日是本宫拖累侯爷。”
七分愧疚已是极深,再加上当初误会顾钦辞毒杀她的三分,愈发搅弄得宁扶疏心绪翻涌,激荡出比狂风暴雨更凶猛的浪潮。按理,有些话她身为长公主是不宜说的,可到底没忍住“侯爷的救命之恩,本宫记在心里了。”
顾钦辞微愕。
面见皇帝都无需低头行礼的朝歌长公主竟然对他先是道歉,又是道谢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只怕立马就得受宠若惊地跪去宁扶疏脚边磕头说折煞了,但偏偏遇到顾钦辞
他从来不是谦虚的人,昔日狄戎敌军称他为人间阎罗,顾钦辞便好生将名头接着。甚至从今往后但凡再碰见问他大名的宵小之辈,旋即仰头报上这个并不好听的称号。
那是他凭胜仗、凭本事挣来的名声,他有骄傲的资本。
此时亦然。
顾钦辞非但不露谦逊神态,反而很受用,心想自己大抵是金陵城头一个获此殊荣的人。他得意洋洋地窃喜着,嘴角上翘而不自知,到后来约莫觉得一句话都不回应难免不合适,便轻咳两声撑面子,故作随性地一甩高马尾。
“臣是自救,拉殿下一把只是顺带。”
宁扶疏点头理解“那也是要谢的。”
“和离之事快则几日,慢则月余,总之定让你在过年前赶回北地,和父兄家人团聚,算作本宫谢你的诚意。”
闻言,顾钦辞头顶嘚瑟摇摆的高马尾瞬间不晃了,不受他控制地一点点归于平静。
“嗯,快些最好。”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没准还能赶上看北地的第一场雪。”
说来凑巧,两人交谈几句话的功夫,雷声和闪电渐渐停息,滂沱大雨似得到了指令,随之变得淅淅沥沥。
道观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前停下。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一队侍卫走了进来,齐齐单膝点地“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上责罚。”
长公主府的影卫总算寻过来了。
宁扶疏想叫他们起身,便在话音即将溜出双唇的刹那
滴系统连接,检测到角色参数,请宿主查收齐渡,怒气值八十一
宁扶疏将话语咽回喉咙,转而目光落在为首的那名暗卫身上。
齐渡,她穿越半年,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兴许是有顾钦辞和宋谪业的怒气数值在先,且刚刚惊险脱离一场谋杀,宁扶疏这晌并未觉得有多少诧异。她只是静静望着齐渡,看见暗卫执握刀柄的右手微微颤抖,低垂眼睫遮住眸光,底下不知暗藏着多少恨意。
想起顾钦辞怒气值骤升到八十五那回,滔天恨意吞噬掉理智,五指径直掐住宁扶疏脖颈,随时可能放肆冲动,了结她的小命。
齐渡如今的怒气数值和八十五相去不远,宁扶疏毫不怀疑,若非人间阎罗顾钦辞站在她身侧,叫齐渡顾忌硬碰硬打不过,只怕那双战栗的手登时便会抽刀出鞘,捅进宁扶疏心脏。
留给朝歌长公主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找出历史上杀害原主的幕后凶手。
宁扶疏复又重新启唇,冷声说的是“既知罪,回府后自己去戒堂领五十鞭。”
影卫们“是。”
整齐划一的应诺,宁扶疏敏锐分辨出齐渡隐忍的嗓音,似竭力压下几分不甘。
她没再多言,走在暗卫撑起的油纸伞下,缓步登上马车。却在驾车侍卫预关车门的刹那,玉润手指攀过门沿,歪头露出明艳眉目,眼角弯弯粲然一笑“侯爷”
顾钦辞瞥了眼那辆胜在轻便,实则并不宽敞的马车。
迟疑犹豫,半秒钟后,两步踏于其上,坐在了宁扶疏身侧。
香炉腾起袅袅轻烟,涂抹茉莉花粉的车壁散逸清香,暖雾与芬芳纠葛。
宁扶疏自清晨出府,此时夜已深沉,她早累得身乏体倦。这晌眯着眼缝偷瞧身旁正襟危坐的男人,下颔线条凌厉,剑眉星目如刀,半分好脸色都吝啬给予。
却莫名使人心安。
纵使明知外头有个怒气值奇高的影卫,也调不起宁扶疏慌张情绪,没多会儿,便背靠软枕眠了过去。
顾钦辞下意识放轻呼吸,同样闭目养神。
直到他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呢喃,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清明“殿下说什么”
陷在睡梦中的宁扶疏小幅度打了个哆嗦,似感受到身边热源,上半身不禁往温暖侧倾倒,含混道“冷”
顾钦辞在她倒过来的瞬间,猛地向车壁挪移,躲过了宁扶疏的触碰,想了想往她腿上甩去条绒毯,捂住膝盖。
宁扶疏意识混沌,本能地不满足于一条毯子,继续往暖和处歪倒。
顾钦辞就继续躲,往香炉中投进剩余的驱寒药泥。
药材燃烧起效慢,宁扶疏认准了方向便不会改变。
顾钦辞已经半边身子贴在车壁上,已经退无可退,他一双眼睛瞪圆,心道宁扶疏若如真敢贴过来,他就算顶着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把人丢出马车外。给长公主当靠枕取暖这种事,是面首干的,他顾钦辞绝不沾分毫。
下一瞬。
“咚”宁扶疏的脑袋躺在了他肩头。
顾钦辞“”
靠,就给靠一次。
靠完这次就和离。
熏香雅致,薄衾柔软,榻侧檀木小案上温着一壶花茶。
熟悉的奢贵陈设,宁扶疏在长公主府寝殿内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她昨日委实累极,在马车上睡得沉,后来是如何回到府邸的记忆不甚清晰。但见膝盖上两坨被揉成面团的药泥不在了,换成新的药物涂抹平整均匀,且各在上头叠了一方丝帕,避免弄脏衣物。
这般细致,像极琅云或琳絮的玲珑心思,肯定和顾钦辞没关系。那么想来,应当也是府中侍人将她抱回床榻。
自己迷迷糊糊间隐约有一段躺在顾钦辞怀里的记忆,多半是黄粱虚梦。
宁扶疏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抛出脑海,转而想起如今最重要的事儿。
谋杀。
接二连三的谋杀。
单单昨日栖霞山赴宴,就遭遇了两场谋杀。
简单梳妆用膳后,宁扶疏慵懒倚在轩窗旁那张紫玉珊瑚屏榻上,长裙曳地。
她打了个哈欠唤道“齐渡。”
寝殿内,婢女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倏尔一道风声划破宁静,黑衣裹身的影卫单膝点地,跪在榻前。
长公主府豢养影卫八百,分散各地州刺探情报者两百,潜藏暗处守卫府邸和主上安危者一百,随时听候差遣。其余人则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中,无休无止地训练。
过去四个月里,齐渡始终在密室内接受训练,直到昨日才轮值换班成为长公主的贴身影卫。宁扶疏先前没见过他,自然不会知道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担着护她安全的职责,想的却是取她性命。
宁扶疏昨夜将人重罚了五十鞭,如今齐渡身上带着伤,出招速度受损,纵有心杀她也需掂量掂量能不能得手。
“起来吧。”宁扶疏淡声给予恩典。
她杏眸掀出明媚,在齐渡平身的瞬间,眼尖瞥见他颈侧落着两道皮开肉绽的殷红血痕,延伸到墨黑衣领处戛然而止,却叫人愈发生出联想,那裹在劲服下的身子是怎样体无完肤。
戒堂执掌鞭刑者是唯长公主命令是从的死士,五十鞭,每一下都用尽蛮力与巧劲往死里打。也亏得受罚之人是常年在血泊里疯狂受训的影卫,要换做普通人,早将命交代下了。
“昨日你救驾有功,却被本宫罚得这样狠”宁扶疏看着他问,“怨本宫吗”
“属下不敢。”齐渡低头一板一眼地回话。
宁扶疏散漫挑眉“不敢那便是怨了。”
齐渡感觉背后覆满伤口的肌肉猛地跳了一下,撕扯出阵阵浸过盐水的刺痛,以头抢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主上饶命,属下不怨。”
这是刻进影卫骨子里的奴性,宁扶疏望着他臣服模样霎时心情舒畅不少,顺手携了紫檀木案上一只白玉小瓶,丢到他脚跟前“本宫确实罚得重了些,你怨也无妨。这是西域进贡的上好金疮药,拿去吧。”
“主上”齐渡错愕盯着那玉质上乘的药瓶,迟迟没有伸手去捡。
他恨长公主,他和长公主之间隔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他隐姓埋名混进长公主府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杀死宁扶疏,替惨死在朝廷手底下的父亲和叔伯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宁可长公主恶语相向,宁可宁扶疏把影卫当狗训,那些都会加深他报仇的信念。可这金疮药
齐渡绝不肯受宁扶疏丁点恩赐。
“起来吧,同样的话本宫不想说第三遍。”宁扶疏能听见系统输出齐渡的黑化值正在上下波动,“之所以叫你过来,是有两桩任务要你去办。”
齐渡在她目光注视下,慢慢捡起药瓶子,掌心力道之大似随时能将玉瓶捏碎。
他咬着牙“但凭主上差遣。”
宁扶疏道“这第一件事”
“殿下,宋郎君求见。”琳絮忽然通传打断了她的后文。
宁扶疏眼底倏尔划过一抹揶揄兴致,宋谪业,来的还真是时候。
她道“让他在帘外候着。”
藏蓝色衣角在水晶珠帘后若隐若现,宁扶疏估算了一下距离,确定宋谪业竖起耳朵定能听见内殿对话,续道“本宫这些日子夜不安寐,总是梦见半年前玄清观中的事,越想越觉得这刺客没准不是外人,就藏在公主府内。”
“本宫命你暗中查探内情,切勿打草惊蛇,但务必抓住歹人。”
说话间,宁扶疏看似低垂的眼眸始终留神注意着两侧,见到帘外的人一只脚不由自主退后半步,引得那片藏蓝衣角摆了摆。而眼前的人身形蓦地僵硬,话音落下后半晌,才绷着嗓子应了声“遵命。”
当初朝歌长公主于寒食节休沐登上玄清观听学,身侧除却伺候的下人,只带了驸马顾钦辞、面首宋谪业,以及刚收入府的小公子骆思衡,若再将影卫队中的齐渡单独分出来算,统共四人。
撇去顾钦辞,另外三个谁都逃不脱嫌弃。
如今看来,宁扶疏的猜测和怀疑没出错。
她假装没看见两人不安的小动作,接着道“另一件事,本宫要你去查一查,栖霞山附近的别院府宅。里头有没有哪一座,关了前任户部尚书司徒禹家的小小姐。”
这回倒是不见齐渡有何反应,影卫面无表情地应诺。相反宋谪业却似乎急了,按捺不住想离开。
“站住。”宁扶疏声如寒霜,冷眸睨向蓝衣男子,阻了他转身的脚步,“本宫允你退下了吗”
“还是说”她意味深长,“宋郎这般急匆匆要走,是想向谁去通风报信,将司徒禹家的小小姐转移走”
宋谪业顿时愣在原地不敢动。
琳絮见状,敏锐洞悉自家公主的心思,将珠帘撩开,宋谪业便不得不走进内殿。
他启唇将欲辩解“殿”
“你如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宁扶疏目光落在他脸上,懒散声线透出丝缕不易察觉的冷意,“本宫同你说话都得抬头,怎么着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主子”
殿内伺候的一干婢女当即会意,衫裙窸窣,垂首跪了下来,给宋谪业做表率。
齐渡自也要跪,却被宁扶疏瞥去的眼神制止,遂在旁边站得身子笔挺,冷眼看宋谪业膝盖徐徐弯曲,最后扑通落在地面金砖,低头请安“见过殿下。”
宁扶疏淡淡“嗯”了一声,但并不叫他起身,问道“求见本宫有何要事”
宋谪业指尖攥着衣角“我听闻”
“在本宫面前自称我,又是谁教你的规矩”宁扶疏第二次生生截断他的话头,诘难申斥。
宋谪业似乎磨了下牙,转瞬依旧保持着这幅低眉顺眼的恭敬姿态道“臣侍”
女为妾,男为侍。
“臣侍听闻殿下昨日受了寒,很是担心殿下的身子,擅作主张想来看看殿下。”
宁扶疏冷笑“是想来看看本宫死没死吧。”
“殿下”宋谪业震惊抬眸。
“想说冤枉”宁扶疏手肘撑着软榻支起上半身,松散未绾的墨发顺着肩线垂下,“跪过来些。”
宋谪业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人在屋檐下,抿了抿唇,双手捻着衣摆惶恐地膝行上前。突然,肩膀被抵住。
宁扶疏抬起脚,凤头云履踩在他肩上。
“本宫提及玄清观时,你为何退说起司徒禹家姑娘时,你为何逃三个月前又为何邀约熙平侯去酒楼”
她清冽语声似和风春雨轻柔,杏眸却微微眯出犀利,每说一个字脚底便用力一分,压得宋谪业背脊逐渐弯折,最终匍匐与地面平行,“宋郎,你究竟是谁的人”
宋谪业额头磕到冰凉砖块,铺天盖地的耻辱感灼得他呼吸困难,轻声说道“臣侍是殿下的人。”
宁扶疏脚底添了些力气,狠得似要把他肩胛骨碾碎“本宫给你机会说话,可不是想听假话的。”
宋谪业指甲抠着砖面,还在嘴硬“臣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殿下。”
宁扶疏说了这么些话,口难免渴了,示意琳絮替她斟茶,复而端起来执碗盖拨开茶水表面芽青色的茶末,吹至温和不烫,悠悠抿了几口。
她晾了宋谪业大半盏茶的时间,也踩了宋谪业大半盏茶的时间,忽而将茶盏放回桌案“不愿说便罢了。”
肩头凤头云履收回的刹那,宋谪业如释重负,但他尚且来不及舒出一口气,宁扶疏漫不经心的声音再度从头顶传来“本宫没必要留一个满口谎话的叛徒在身边。”
“齐渡,本宫再交给你第三个任务杀了他,本宫提拔你做公主府侍卫长。”
常年面无表情的影卫眼底掠过一道雀跃,公主府侍卫长,不必困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受训,可以待在明处,可以时刻接触到长公主,有更多机会动手了结她性命。
齐渡几乎没有犹豫便抽出了别扣腰侧的长剑,银白刃面折射阳光,粼粼映在宋谪业侧脸。
他惊恐望向宁扶疏,上位者却优哉游哉地拿起了一本杂书翻开,宋谪业这才意识到,长公主是动真格的,丝毫往日情分都不讲。或者说,其实长公主殿下和他从来都只是逢场作戏,谈何情分。
宋谪业认清现实。
齐渡的剑已经挥砍下来。
他为了自保不得不在地上滚了一圈,逃到宁扶疏的贴身婢女身后,冲着齐渡怒吼“你过河拆桥不,不对,你是想杀人灭口”
“只要我死了,就没人知道玄清观刺杀殿下的刺客,其实就是你,齐渡”
齐渡挥剑的动作蓦地顿了顿,眨眼瞬间,周身散发出阴鸷的森森煞气。宋谪业把他供出来了,当着长公主的面揭了他的老底。等宁扶疏反应过来,他们两个都没命活,倒不如
剑光陡转,直指宁扶疏
汹汹剑气逼近,锋利剑尖正对着心脏,映入瞳孔不断放大。影卫杀人从不留余地,若能得手,必定一击致命。
宁扶疏捻著书页的手指微动
电光火石之际,“锵”
宁扶疏目光寻声而望,齐渡手里的剑偏了方向,地上两颗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子滚动,赫然是水晶帘上扯来的。
变故陡生,齐渡骤然蹙眉。
可下一刻,他手腕一紧,被一道远强于他的力气拿捏着。下意识挣扎,却压根无法抗衡,生生被卸去了整条手臂,长剑锵锵两声落地。
宁扶疏和一双如夜似海的眼眸迎了个对视。
顾钦辞颀长身躯遮住穿透雕花窗的秋日暖阳,阴影落在她半边脸颊“殿下还记不记得臣提醒过您什么”
男人蕴压着隐隐怒意的低沉声音传来。
宁扶疏手腕缩了缩,几乎是不自觉的动作,藏好广袖内几根沁了毒的金针。
说来奇怪,曾经巴不得她赶紧死的人,如今竟几度在千钧一发时救她。而更奇怪的是,她莫名不太想叫顾钦辞知道,她其实留有后手,有自救的能力。
被他护着,无端有种窃喜地满足感。
宁扶疏眼光流眄,纤长睫毛眨动敛去眸底犀利,应道“记得。”
殿下对近身伺候的人如此不设防,迟早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是顾钦辞先前便说过的话。
“记得便好。”面前人哼声,深邃眸中染了几分暗色,神情不虞瞥向被他撂倒在地上的齐渡,“他昨晚姗姗来迟,混了个救驾功劳而已,殿下今日就把持不住要宠幸他。结果呢”
“臣救了您那么多回,您怎么不”
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的话敲在半空中。
顾钦辞后知后觉出几分歧义古怪。
嗓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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