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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离京
    曙色苍苍,下了两日的雪在夜间悄然停歇。

    长公主府门前停着五辆马车,声势浩大,占了半条乌衣巷,引来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今日天还没亮,顾钦辞就起身了,在枕边人眉心落下一个轻吻,同她说自己还需要去安排一些私事,会在队伍出发之前回来。

    宁扶疏睡得正熟,迷迷糊糊没多在意,觉得无非与顾钧鸿有关。

    毕竟公主府四周都有小皇帝安插的暗卫,要想让顾钧鸿一同前往朝歌,只能想法子先将人暗中送出金陵城,再于京畿郊外接应会合,方能避开宁常雁的眼线。

    此时已接近正午,宁扶疏手捧一盏热茶端坐堂前,等候良久,没见到顾钦辞的身影,倒是另一个人踩着规规矩矩的步子走到她面前,揖身行礼。

    “殿下,臣侍想跟着您。”宋谪业开门见山。

    宁扶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没有说话,眼眸微眯盯着他。一副慵懒姿态颇显高高在上,直看得宋谪业心虚,双膝弯曲跪了下来。

    “怎么,这回是宋丞也不肯帮你”宁扶疏这才轻蔑哂笑,揶揄开口,“权衡利弊之后,又决定利用本宫”

    “不是利用”宋谪业忙不迭解释。

    宁扶疏打断他“你可知,本宫请辞回封地意味着什么此前是不愿帮你入仕,往后则是没那个权力帮你。”

    “臣侍知道。”宋谪业抿着唇点头。

    “知道还回来找本宫”倒是奇了,宁扶疏悠悠反问,“说说看吧,逐利而往的宋郎君,这回又想从本宫身上捞些什么好处”

    明晃晃被嘲弄了的人提起衣摆,在冰凉地面上膝行挪了两步,跪到长公主凤头云履边,祈求悲悯地仰起头。他道“臣侍无家可归了。”

    “父亲知道赌坊里赵麟丰杀死三弟是我动的手脚,盛怒之下,把我逐出了家门。”宋谪业说着捋起袖子,“这些,都是他上家法打的。”

    宁扶疏垂眼瞥过,青年的手臂上几乎没一块完好皮肤,棍棒抽打留下的伤口尚未愈合,隐约可见翻出鲜血淋漓的血肉,骇人眼球。难怪这人接连十数日不曾出现,想必是在养伤。

    “臣侍爱名利财权,这点怕是改变不了了。”宋谪业续道,“但比起追名逐利,臣侍现在更想保住卑贱性命,好好活着。”

    听起来倒是真诚。

    宁扶疏慢条斯理地吹开茶面上漂浮的芽青色茶末,抿了一口热茶。同时在心里召唤系统“007,你在吗”

    一阵聒噪刺耳的机械滋滋声后。

    连接成功,请问宿主有何需求

    宁扶疏道“我想查宋谪业的怒气值。”

    收到,正在进行精准测量。

    滴测量完毕,宋谪业现有怒气值为六十九他的数据一直没变过,所以我才没有给宿主间歇性的提示。

    宁扶疏眯眸,再评判宋谪业方才那席话,便只信个三四成。宋丞知晓小儿子死因,把人逐出家门是真,但至于为了保全性命非要跟着她,多半是假话。

    宋谪业见她许久没回应,低垂着脑袋也能感受到落在头顶的目光充满审视打量,害怕她不答应,当即俯下身。

    不是磕头在地上,而是拿自己的额头去碰长公主高贵地鞋尖,恭顺无比“殿下,请殿下念在臣侍曾经给您赵参堂谋反密信的份儿上,别抛弃臣侍。”

    宁扶疏微微抬脚,让鞋尖抵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把头抬起来“宋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心。”

    “你莫非忘了,给本宫赵参堂种种罪证,恕的是你先前侍二主的不忠之罪。如今既想跟着本宫衣食无忧,是不是还得拿出些旁的诚意。”

    宋谪业咬着下唇“臣侍,给殿下侍寝。”

    宁扶疏倏尔一愣,不算太暧`昧的字眼,可偏就叫她红了耳根。

    脑海中没由来浮现出昨夜床头的烛光,镀亮顾钦辞鬓如刀裁。那般骄傲的人为了讨她开心,伏在她腹下,淡色唇瓣因吮吻她的旖旎,添上绮丽殷红,喑哑低沉的磁性嗓音一遍遍唤她殿下。

    再看眼前宋谪业极尽谄媚的模样,她眉眼突然就冷了下来,一脚把人踢开“你也配”

    宋谪业脸上霎时多了一片脚印,脑袋歪在一边。

    正殿外头,有人暗中将一切尽收眼底,薄唇愉悦地上扬。顾钦辞拍了拍身边宠物,低声“去吧。”

    “汪嗷汪嗷汪嗷”犬吠声顿起。

    堂下众人俱是一愣。

    宁扶疏听见熟悉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下意识抓住桌角,涂抹了艳丽蔻丹的指甲紧紧抠住木材。琅云最是理解她这份害怕,当即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宋谪业再不济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从没见过体型这样庞大,不知是狗还是狼的东西,不禁想跑。可他跪得太久了,冰凉地面积攒了一整夜的寒气入骨,试图站起身的刹那,一阵刺痛袭来,膝盖发软又狼狈跌了回去。

    雪獒已然近在眼前。

    没冲着宁扶疏和琅云的方向去,径直对准宋谪业而来,瞅准他捋起袖子的那只手臂,尖牙狠狠咬下。

    “啊”宋谪业痛得凄冽大叫,面色煞白,“我的手”

    宁扶疏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雪獒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它松开宋谪业的小臂后,围着这个躺在地上嚎啕大叫的人转了一圈。因步子迈得慢,反倒有种闲庭信步的错觉。

    每一秒钟,每一声呼吸,对宋谪业而言,都是宣判前的煎熬。

    终于,雪獒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这回,黏着鲜血的獠牙扎进他大腿根,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

    宁扶疏闭眼别开了脸,血腥味入鼻,惹人干呕反胃,早晨刚进的膳食也有吐出来之势。但下一瞬,鼻间血气被松柏清香取代,一个高大人影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残酷画面。

    顾钦辞将她揽入怀中,让宁扶疏靠在他腹前,手掌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

    “臣在这里,殿下别怕。”

    宁扶疏抬起微微打颤的手,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衣裳里,闷闷应了一声“嗯”

    公主府的下人把宋谪业拖了下去,顾钦辞则牵过宁扶疏的手,十指交扣,与她往外走。

    上马车之前,宁扶疏定了定神,回头对琅云道“你去跟宋谪业说,本宫不会给他车马,但本宫也管不住他那双腿。如果他能在本宫之前到达朝歌,便允他今后锦衣玉食。”

    她自从看清宁常雁的真面目,也就知道了宋谪业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哪怕今日她不让宋谪业跟着,对方必定会安插其他人到她身边。而比起面临未知的恶意,她宁愿笑纳已知的风险。

    等对方有所动作的时候,正是她反击之时。

    宁扶疏在车内坐了半晌,始终没等到顾钦辞上来,不由得狐疑,拉开车门。

    只见一人一狗站在石狮前,宁扶疏探头的瞬间,男人眸底阴翳敛去,换成几分不满与哀怨。

    不等她开口问,顾钦辞就道“为什么答应让他跟着殿下明明答应过,等去了朝歌,身边只会有臣一个。”

    宁扶疏抿唇一笑,饶有兴致望着他“这算是吃醋还是闹别扭”

    顾钦辞直勾勾盯着她“因为吃醋,所以闹别扭。”

    “汪嗷”身边雪獒也仰头附和一声。

    宁扶疏现在多少知道,它不会扑上来咬自己,因此只要雪獒没近距离凑到她面前,就勉强能压下心底的害怕。

    眉目流眄,她单手扒着车门木框,抬起另一只手揽过顾钦辞的脖颈,把两人之间距离抹去,侧头贴到他耳边。

    送去一个吻。

    周围下人顿时垂首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顾钦辞隐约听到有谁漏了一声轻笑,短暂怔神后,很有骨气地绷住脸“哼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臣不吃这套。”

    那神情,就差把“不好哄”三个字写在脸上。

    宁扶疏眨了眨眼,搭在顾钦辞颈后的手倏尔移到胸前,扯开了他的衣襟。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吻在他那隐有疤痕的白皙胸膛,末了,盈盈抬眼“这套呢吃么”

    顾钦辞呼吸微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但这晌,他愣是将心头躁念与冲动生生压下,眸光平静如水“殿下应当了解臣的,比起一时欢愉,臣更想要一劳永逸。”

    听他这样说,宁扶疏也随之沉静下来,将他敞在凛风里的衣裳重新拢好。边垂眼抚平襟领,边道“我之所以这样,并非想把事情轻飘飘揭过去,而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我只同你做。”

    “至于宋谪业,不过是个还有利用价值的饵料罢了。”她笑着掀他一眼,“跟一颗棋子吃醋,也不嫌丢人。”

    “还有,等出了金陵城,你我便同寻常人家的夫妻没什么两样。这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的,听着像我欺负你似的。”说到最后,宁扶疏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坐回马车内。

    顾钦辞手指收拢,似想握住她留在襟口的温度。而动作只停留了一瞬,就利落地翻身上车,抓住真正的温度。

    宁扶疏眉眼弯弯,笑得明媚。可下一秒,她嘴角弧度陡然僵硬,眼底笑意一点一滴凝固成惊慌。与此同时,双脚腾地而起,整个人缩到了长椅的方寸角落。

    “你怎么把它也带上来了”

    她不敢对视雪獒那双黑亮含凶的眼睛,便瞠怒瞪向顾钦辞,声调与神态皆是满满的不认同。

    顾钦辞让雪獒安静蹲在自己脚边,又握住宁扶疏渗出虚汗的手捂暖“它自出生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如果把它单独留在金陵,该有多孤单。况且袁伯年纪大了,难免照顾得没那么周到。”

    “疏疏,咱们带着它吧,好不好”一副请求的语气,随即又作保证,“我今早花了一个时辰,已经教会它分辨殿下和殿下身边所有人的气息,以后它绝不会冲着殿下吼叫。”

    一声疏疏喊得宁扶疏耳朵都酥了,连冷哼的气势也不由软了几分“如果它没做到呢”

    顾钦辞不假思索“那臣就替殿下教训它。”

    “怎么教训”宁扶疏追问。

    顾钦辞道“关禁闭思过,或者把它身上的毛剃光了罚站,随殿下想怎么教训都可以。”

    宁扶疏被他逗笑,撇嘴道“我还能说不好吗你都将它直接带上马车了,我若不同意,命人将它丢下去。那你是留在金陵陪它,还是去朝歌陪我”

    “自然是与你一道。”顾钦辞毫不犹豫。

    “嘁,惯会巧言令色。”宁扶疏丢开他的手,没用多少力气,算作默许了这只雪獒的存在。

    她相信,顾钦辞不会让任何事物伤到她。

    而她也算瞧明白了,昨晚顾钦辞在院中堆出等型雪人,除了有作乐玩雪、讨她一笑的心思,更多的,则是为今天带着雪獒一起上路做铺垫。

    他早知道她即将回朝歌。

    也早做好准备与她同行。

    如若宁扶疏没有邀请他同行,不知这人是打算光明正大地策马紧随,或是像栖霞山赴宴那日,营造出一场恰似不经意的偶遇。

    这种时时刻刻都被人挂念的感觉,她此前从未体会到过,如今情不自禁地牵动嘴角,微微上扬。

    顾钦辞的目光落在她唇边,宁扶疏立刻将笑意敛去,暗自决定还是该晾他一段时间,省得日后再先斩后奏,不同她商量。

    马车缓慢穿梭过熙攘主街道,她拉开车窗淡淡望着这金陵帝王州的繁华。当驶过朝暮阁门前琉璃纱灯时,倏尔想起什么。

    “对了,你方才说,教它辨认气息花去一个时辰。”宁扶疏问,“顾大将军那边呢,可有安排好”

    “安排什么”顾钦辞却问。

    宁扶疏瞧他这幅模样妥妥像是忘了这件事“还能安排什么,自然是你兄长的行踪。”

    顾钦辞道“无需安排,他不跟我们走。”

    “不跟”宁扶疏愈发困惑,“他一个人在皇城,天子眼皮底下,且不说能否永远瞒住宁常雁那无孔不入的眼线,就算日后真出了事,无亲无故没人帮衬的,该如何是好”

    顾钦辞反倒比她更气定神闲,不以为意“这些问题交给大长公主操心,咱们就别管了。”

    宁扶疏杏眸眨动“你什么时候与沁阳姑姑这般熟络了”

    “不是我与大长公主熟络,而是兄长。”顾钦辞更正道,“或者更准确点说,这十年间,兄长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

    他将顾钧鸿贴身佩戴的那枚护身符说了。

    宁扶疏还是不太理解“这和皇姑姑有什么关系”

    “若在外头说,朝歌长公主殿下对感情之事如此迟钝,怕是全天下没几个人会相信。”顾钦辞笑着揶揄了她两句,而后才续道,“前几日在玄清观,我特意找过祈福殿的老道长。”

    “当时便把护身符的绣纹画了下来,交给他。本也没抱多少希望,可谁知,老道长只看了一眼,就言之凿凿地说,这是沁阳大长公主仿照观中常见的符纹样式,亲手绣的护身符。”

    “因为大长公主自小不擅女红,起先绣的护身符纹总有错处,又偏不肯用观里现成的护身符,在观里待了好几日,绣坏好几块锦缎才终于绣出这枚符,所以老道长绝不可能认错。”

    其中深意,饶是宁扶疏再迟钝,此时也该明白了。

    但在她脑海中浓墨重彩晃过的,不是沁阳姑姑竟然跟比她小五岁的顾钧鸿有过这样一段情,而是如果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沁阳大长公主是她姑姑,顾钧鸿尚公主后就是她的姑父。

    而顾钦辞是顾钧鸿的亲弟弟,顾钦辞同时又是和她拜过天地的夫婿。

    按照辈分来算,她该喊顾钦辞一声

    小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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