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星灿银河。
枕边人呼吸平稳,安然熟睡。
无边阒寂中,一双黑眸缓缓睁开,侧目望着宁扶疏,眼底晕开极致缱绻。
他抬手,将女子额前碎发归拢到耳后。又屈指,轻轻描摹过她漂亮的脸部轮廓与眉眼五官,不放过任何一寸。复而低头,深吻宁扶疏柔软如云的耳垂,隐有水声,怎么都觉不够。
“紫茄花”
他唇边笑意倏尔深了,嗅着屋内燃香淡袅。
“殿下,您就这般不想要与臣的孩子”
“殿下,在您的心里,究竟爱不爱臣”
他独自在黑夜中呢喃,声声质问他的殿下。
可他无需他的殿下回答什么,顾钦辞冷俊眉眼间没有一丝怒容。他温柔,他含笑,他眉目盈盈,他薄唇上扬。
他说“没关系,您不爱臣也没关系”
只要您一直乖乖在臣身边。
只要臣深爱着您,就够了。
披着夜色,顾钦辞掀开被褥下榻,悄无声息地取走炉内香屑。一身玄衣推门而出,柔和与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目色暗比深渊,遍布浓稠阴翳。
上元佳节无宵禁,时值三更,街头仍有寥寥行人,闲庭信步,游赏花灯。
顾钦辞走在如昼明灯下,却无心欣赏美景。
香料铺的掌柜正挂上打烊木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
“帮我配点香。”说话的男人整张脸都被黑纱笼罩着,嗓音低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掌柜道“抱歉啊,咱们店今天已经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顾钦辞拿出一锭金子,映着灯火灿灿发亮。
掌柜的眼睛霎时也跟着变亮,迅速摘下那块写着打烊二字的木牌,推开店门“客官请。”
“敢问客官想配什么香”
“我说你记着。”顾钦辞道,“沉香一两,茉莉五钱,白芷三钱,广藿香四钱,安息木三钱,甘松一钱”
“还有吗”掌柜顿笔,抬头问。
“就这些。”顾钦辞坐在摇椅上,二郎腿随意翘起,闭着眼道,“多久能做好”
掌柜揣着金子,态度格外客气“老朽把后院帮工都喊起来,差不多半个时辰可以做完。”
“嗯。”顾钦辞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尽快,我在这里等着。”
后院中,碾钵与碾槽的捣药声相应响起。顾钦辞掌心攥着方才取走的零星香屑,他眼皮子始终没睁开,眉宇仄痕却越皱越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掌柜轻声唤他“客官,这香做好了。您来闻闻味道,如果没问题,老朽就给帮您打包”
“有问题。”顾钦辞忽然坐起身。
掌柜看了眼摆放柜台上的香粉,又看了眼坐在距离柜台五尺远的这位顾客,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这还没闻呢,怎么就知道有问题了。
只听顾钦辞道“刚才那张配香的方子里,我漏说了一样,劳烦掌柜给加上去。”
“紫茄花,两钱。”
掌柜嘴角抽动幅度顿时大了好几倍,不禁多嘴说两句“客官调制这香是自己闻吗家中可有妙龄女眷这紫茄花虽是良药,但它”
“我知道。”顾钦辞眉间已有不耐之意,直接又掏出一锭金子打断他,自己则边说边往店外走,“照我说的加进去便是,不必连夜赶工,我抽空再来取。”
花灯绚烂依旧,街巷则已然空空如也。
头顶烛光曳曳摇晃,深更重露,冷风拂面,却吹不散他胸口郁结。
顾钦辞在空旷街道上站了良久,烦躁扯下帷帽,凌厉掌风将轻纱劈成无数碎片,和掌心香屑飘零着散落一地。
他找到一家彻夜开门的武馆,脱去外袍,没拿刀枪剑戟,用最原始的攻击方式徒手劈打木人桩,一掌又一拳。
他浑身肌肉紧绷,因出招太过狠厉,手臂上凸起骇人的青筋。痛觉沿着四肢清晰传导至大脑,没让他动作放慢下来,反而刺激了压抑的神经,愈加兴奋,愈加用力。
片刻不停的发泄,汗液如瀑,淌湿了衣衫,给他发红的皮肤镀上一层锃亮水光。
木人桩饱受摧残,一个多时辰之后,终是不堪重负地散了架。断木残屑倒刺进顾钦辞手背,顷刻间渗了血。可他恍若未觉,躺倒在冰凉地面上,任由冬日寒气钻进体内,安抚躁动的热血。
他大口喘着气,总算逐渐冷静了下来。
从不否认,他骨子里就是个贪婪的人。
他有深入脊髓的执念。
想用铁链锁住宁扶疏的手脚,把她关在寝殿里;想要她眼底只有他一人,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只对他一个人笑;想将她缚在怀里,满足他所有肆意妄为的欲`望;还想让她和自己生儿育女。
顾钦辞不喜欢小孩子,可他喜欢一切融合了他们眉眼的产物。比如他射下来的那只像野狼和白兔,前者像他,后者像宁扶疏。
但纵使他再贪婪,也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殿下不是任由揉搓的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宁扶疏那么骄傲高贵,她合该是翱翔海天的鲲鹏,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他既爱她,便更应尊重她,保护她的羽翼,不被任何人折断。
只要她肯在他身边,其余一切,都不及她最重要。
离开武馆,已接近寅时。天空浅浅地翻出鱼肚白,贩卖果蔬的农人与早点铺子的师傅陆续出摊。
听闻朝歌灌汤包颇有盛名,与金陵一绝的汤包各有千秋。顾钦辞问过当地百姓,得知西巷口的灌汤包最好吃,也最受大家欢迎,时常去晚些就卖光了,他当即前往。
摊铺很是简陋,只有两张木桌子。老板动作熟练地擀着面皮,包出一只只个头匀称的小汤包,放进笼屉里。老板娘则负责收钱,将蒸熟的灌汤包递给客人。
层层垒起的蒸笼冒出腾腾热气,将早点铺笼罩在恬静的温馨里。
老板娘一抬头就认出了顾钦辞的身份,脸上堆起朴实笑意,边打包边寒暄“这天还没亮,驸马爷怎么亲自出来买东西。”
“殿下想吃。”顾钦辞言简意赅回答了她的问题。
老板娘笑得愈浓“驸马爷对公主真好。”
顾钦辞付了银两,这下没有接话。
他自得待她好些,再好些,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回到府上,照着往常的规律,这个时辰宁扶疏多半没醒。顾钦辞径自朝小厨房走去,打算将买来的灌汤包放在锅里温着。这样等宁扶疏起身,也还是热的。
他刚走进院落,就看见宁扶疏坐在卧室窗前,轩牖朝外开着。而她单手托腮,耷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
顾钦辞改道走向她“今日怎起的这样早”
又一个哈欠呼之欲出,宁扶疏歪着脑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起初醒来是因为身上有些冷,迷迷糊糊间翻了个面,身边空落落的,被褥里只有她一人,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昨夜在灯会玩得累,睡得也晚,她自是困极,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
打从去年深秋起,她嗜睡的毛病一直不得好转。倒头就睡,已逐渐成了习惯。可今日却是奇怪,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或许是气息,或许是温度,总之委实睡得不安稳,几次刚进入浅眠状态没两秒钟,就又清醒过来。
索性起身,不再躺着。
宁扶疏没回答他的问题,看着顾钦辞“我倒想问你,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
顾钦辞提起打包回来的早点“这家灌汤包生意好,听说去晚就没了。”
宁扶疏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手背上红喇喇的伤口“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磕的。”顾钦辞不以为意,把汤包拿出来,摆到她面前。
这个解释在宁扶疏看来委实拙劣,饶是她个外行,也能看出来这几道口子为利器所伤,要说跟人切磋弄伤的,倒有几分可信度。可就凭顾钦辞的身手,又有谁能在他手底下讨着好,所以这条假设也不成立。
眼见他一副不愿提及的神色,宁扶疏也就不再多问,只说让他等一会儿。
转身在屋子里找出几个瓶瓶罐罐。
她说“伸手,给你上药。”
渗出皮表的血迹已然干涸,宁扶疏不敢太用力抠弄,生怕扯裂伤口,流出更多鲜血。只能将丝帕浸润温水,一点点把血块擦干净。她的动作生涩,却极尽耐心。
而后从诸多药罐中,找出金疮药。
她手边没有取药的小药匙,便用指尖挑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药膏,涂在伤口上慢慢抹匀。
像是顺其自然的下意识举动,她对着抹好药的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
拂过皮肤的气息绵软而温暖,仿佛春日里的云朵,还携着淡淡茉莉花香。顾钦辞原本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在武馆肆意宣泄才将将安抚平息的躁动,似沉睡的狮虎倏然苏醒。
他的手在宁扶疏唇下,咫尺之间的距离就能相贴。顾钦辞突然腕部翻转,捏住了她的下巴。
隔着敞开的轩窗,他俯下身,吻住她未染口脂的双唇。
唇齿交缠,温柔时如和风细雨,猛烈时如疾风骤雨,顾钦辞现在属于后者。
宁扶疏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可顾钦辞压根不给她探究或询问的机会。短暂的恍惚,顾钦辞蓦地翻窗入室,另一只手扣住她腰身,把她压在了桌上。
后背抵着坚硬桌面,宁扶疏双手无处安放,下意识去抓桌角。
动作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一阵肉香飘入鼻腔,她意识到“你买的包唔”
刚开口就被炙热的唇重重堵住,顾钦辞桎梏着她的身体,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仿佛想要就这样把她镶嵌进骨髓里,相融进血液中。窗户被他关上了,房门也闭合着,方寸之间仅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更没有人能看见独属于他的殿下。
包子掀了可以再买,唯独宁扶疏无可替代,必须在他怀里。
他承认。
他不安。
他恐惧。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难以遏制地无限放大,像一颗播撒在心田的种子,甚至不需要雷雨养料,自己便能生根发芽,将他的五脏六腑紧紧缠绕,束缚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需要汲取她的气息,确认她此时此刻正存在。
“殿下”顾钦辞的手掌贴覆在她的后颈,摩挲着无比纤细脆弱的形状,五指缓缓张开,形成一种完全掌控的姿态,声音压得很低,“您会永远陪着臣吗”
作者有话说
顾摇尾乞怜钦可怜兮兮辞
今天三次元有些忙,所以只有一更了。比心追文小可爱们的理解呀,算作小补偿在bid是暮行也吖放了顾狗的人设图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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