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场,仿佛刚才的那一番闹剧不足为提,周遭的笑声已经带上尽兴的意味,时烊同时父从大殿里走出来。
“怎的他那个心眼黑成墨的无耻小人也敢回来他就不怕参他一本”吹胡子瞪眼,明显气极。
时烊抿着嘴,他就是不开口,盯着远处一轮极为洁白的月亮。
“他不一定会帮我们”时烊开口。
嘴里的他没点明了是谁,可偏生两个人都懂是个什么意思。
“嗐”长叹一口气。
“生在这荣华富贵的家庭,从小就在皇宫里带着大的,不好嘛”身后突然响起笑吟吟的男声,手中摇着扇子,瞧着竟有些熟悉。
时烊垂下的袖口里,手下意识紧了紧。
“疯子。”
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去小叔那”端王慢慢踱过来。
“你要做什么把国公府置于何处”时父依旧横眉立目。
“小叔就不是疯子他可比我疯多了”
“在背后议论陛下的是非,端王殿下最好注意言行。”时烊往后退,依旧和对方保持着距离,身上搭着的披风上沾着一丝雨珠。
下雨了。
“我可没说谁莫不是梦舟已经随着便对号入座了”还是笑吟吟,逼得愈发的近,完全不把那头老爷子放在眼睛里。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能把你送出去,甚至说送进我嘴边”
“闭嘴”时烊猛地抬起头,被对方逼得连连败退,雨水已经斜飘进屋檐下,粘着几朵在时烊的发间,晶莹透亮
付坤从宴会下去后便顺着一边的小路往书房去,中途间似乎忘了什么,又差人去把时小世子请去,却偏偏接到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开口说:“时世子和和端王”
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着不敢去看付坤的脸。
简直就如地狱一般
快步赶至当场,便瞧见远远站着两人,倾长的身影紧紧的挨在一块儿,似乎拥抱在了一起,雨水斜斜地打进。
沾湿了后者薄薄的外衫,沁得一个哆嗦,往后倒退。
时烊几乎是被对方逼得连连败退,尽管已经超出屋檐,他眼底泛出些红。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来羞辱我闹得人尽皆知,贻笑大方”
脚下突然一个不稳,身形晃了晃,随即在倒下去前,面前那人伸手来抓,却偏偏被身后力带着往下撤。
直接落入人怀里的。
付坤抱了个满怀,内心里放空好久,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太瘦了。
当真被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养成了皮包骨头。
“端王不是还同朕讲得连夜赶回蕲州家里母亲格外惦念”这话一出来,对方摇扇子的动作顿住,死死盯着付坤的脸。
却在片刻后笑起来,背着手:“不过同好友聊几句,这就得赶回去了陛下安康,可得注重着些身子”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时烊的脸。
“美玉虽美可是捂不热的。”
雨水已经滴滴答答,旁的小斯撑伞随着端王消失,背影隐入夜色里,无影无踪。
付坤收回视线,一边的宫人太监大气不敢出,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开口:“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耐不住了梦舟”
他怀里那个一直没动,安静了片刻,从他怀里挣出来,一直低垂着脑袋,没去看付坤。
瞧着平日格外嘴硬的样子,今日偏生就是这么瞧怎么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朕还没训你两句,你倒先委屈上了还不站近些,真当自己有伞”
伸手去拉那人的衣袖,扯近了些后,两人沉默着往御书房的方向去,周遭倏地响起几声蛐蛐叫。
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惬意。
“臣同陛下算得上是自小便相识”时烊突然开口,他压在心里一直有的疑问,他得问出来。
“然后”付坤哼一声。
“当初到底是厌恶了臣时时刻刻围在陛下身边转还是当真因为蕲州叛乱一事”
问完这话,时烊下意识把嘴闭上,他安静了片刻,还是悄悄瞧过去。
付坤突然笑起来,他指着不远处的御书房:“进去。”
屋子里点起的烛火摇曳着,付坤懒洋洋地赖在太师椅上,撑着下巴,眼尾斜斜睨着一边的时烊。
“当真不收拾收拾”
扫过对方被雨水濡湿的发尾。
“不。”时烊就吐一个字,然后认真地瞧着付坤的脸,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付坤起了逗对方的心思,眯着眼睛:“那当初梦舟是瞧上朕的脸还是瞧着朕这个人”
果然被带跑偏,对方当真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最终摇摇头。
“我不知道应该是脸的。”
“啊”付坤呼出一口气,“梦舟好诚实啊”
突然就凑过去,挨得近,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
时烊仿佛大梦初醒般死死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眼里的迷茫与呆滞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冰冰地射进付坤的眼睛里。
“陛下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彻底冷下来。
付坤莫名其妙地收回靠过去的身子,又整个人陷入软绵绵的软榻里,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我刚刚瞧见时梦舟了”
吐出来的话云里雾里的,完全无厘头,偏偏就是转瞬即逝。
时烊无动于衷,依旧坐在一旁,目视着前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了自己的衣摆,细微的动作,已经被旁边的男人收进眼底。
“若当真只是讨厌你,我大可以把你一个人发到那蛮荒之地去,为什么牵连着你父母一同着过去”付坤没有点明,就意味深长的观察着时烊脸上的表情。
屋子里熏香的味道还四下飘散着,浮动在两个人的鼻端,气氛渐渐变得意味不明。
“若同陛下说的这般”时烊顿了顿。
“还是为了我好”手又握紧了几分,整齐的衣摆被捏出几道皱褶。
“似乎一说的这个话题,你就很激动”付坤眯了眯眼睛。
窗纸上投出两道人的身影交叠在一块,隐隐绰绰。
时烊忍了好久,终究是忍不住。
他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若是同那人所说的那般把他送出去反而是为了他好,那这一系列事情,他在蕲州发生的种种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时烊情绪有些激动,眼尾也顺带着红,没有想哭的冲动,就是被气的,连眼尾那一点痣也变得愈发鲜活。
付坤表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却是在疯狂的抽搐着。
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恰恰相反,反而他事事都清楚,件件都明白,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711安静了好久,才插入一句话,声音没有平日的欢呼雀跃,带着一丝麻木,似乎是顺上了付坤的感情般,也变得麻木。
“在上个世界,更改员任务失败接受惩罚,积分全部清除。更改员没有自主改变剧情的能力”
付坤没开口,他盯着对方紧紧攥着的手,突然坐起身来,眼里的光忽闪又忽灭,他伸手过去按在了对方的手上。
“别紧张或许你可以同朕讲讲”这句话吐出的分外艰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句话与对方而言的意义。
果然。
“你别碰我同你讲,怎么同你讲我在蕲州同端王交好你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门路”仿佛被什么脏东西附上,飞速的甩开对方的手,站起身来。
眼尾盛开了一朵漂亮的彼岸花,妖艳且致命
付坤没说话,他眯着眼睛,安静了好久:“所以你就同他就在大殿外私混”
安静了片刻,时烊冷笑一声:“陛下同我来就是讲这事”
终归又是说的不欢而散。
付坤瞧着对面的人,浑身都带着尖刺,谁一靠近就会竖起刺,扎得满身的伤。
“我去了解。”放下了架子。
“不必了。”时烊突然拱手,“若陛下只是跟臣讲这些闲话,臣便退下”
“时梦舟”付坤站起身,一把攥住时烊的手腕,眼神狼一样。
“你一定要逼朕”
“臣不敢。”时烊开口。
像是两匹在角逐着的狼,互相撕咬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端王现在朕还动不了。”
烛火摇晃几下。
“请陛下松手。”时烊一字一顿。
“此次是蕲州围剿最后一次他得在那里。”
“说白了,当初陛下把我送过去,就是为了镇住端王,他能够老老实实的待在蕲州,并且是他自愿请意而非陛下所逼”
将所有的遮羞布都揭开,时烊大吼着,他开始不管不顾,似乎这一趟回来就是为了搞白些什么。
待在蕲州他是始终是不明白,但其实内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过自取其辱罢了,或者其实内心里还有一丝的期盼
“当初是你同朕说的那一番话。”付坤冷沉着声音。
这话在屋子里飘飘荡荡,似乎随着思绪飘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那一年
大殿里依旧金碧辉煌,不过处在大殿里的少年都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青涩。
跪在地上的少年抱着拳,脸上格外珍重。
“臣愿誓死效忠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