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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
    京反短暂的出逃由被长谷部抓到结束。

    两人坐在议事厅中,京反脾气很好地聆听长谷部对他私自乱跑不顾及身体的行为的控诉,看见这个主控痛心疾首、热泪盈眶,甚至心情很好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辛苦了,长谷部。”

    这声飘进长谷部耳朵里,他的气势像被针戳了的气球一样慢慢萎掉了。

    一旁的短刀们同样热泪盈眶。这座本丸的付丧神几乎都聚在议事厅,前来迎接主君的苏醒,式清江坐在人群中,袖角遮掩的手下压着真荻的信。

    这本来是例行的迎接,却堪堪被长谷部搞成了本丸事务汇报大会。长谷部兴致高昂地讲,众人凝神屏息听,好容易捱到京反点头表示可以解散后,人群中发出几声欢呼,开会一样严肃的气氛被冲得一干二净。

    付丧神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几振短刀神色依依不舍,却还是听了兄长“主君需要休息”的话,乖乖离开了。式清江支开鹤丸,待议事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去,双手捧着信封递上。

    京反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指尖微微一触,便知晓信上残留的灵力来源于谁。“真荻的信”他说着,接了过去。

    “她把你叫过去了”京反边拆信封边道,“这孩子”

    这封信封装完好,式清江并没有打开它。京反浏览信的内容时,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主殿的下文。

    京反读信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将信折好,抬起头来。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信内容的好坏;他的视线滑过式清江的面容,似乎在颈上的抑制器上停留片刻。

    “清江。”他嗓音温和平缓地提问,“自你显现已过去一月有余,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式清江微微一愣。

    同伴很好、本丸很温暖、弟弟很好。但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雾气一般缭绕在心头,没什么实感,让他有些捉摸不清;回忆起来时,似乎都迷迷蒙蒙,抓不住、说不明,只轻柔地贴在他的表面,与灵魂隔着一层壁障。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

    京反心下了然,将信收好,轻声宽慰道“没关系的时间还很长。”

    深夜。

    京反劝走了执意留守的长谷部,让他好好休息,而后轻轻拉上了和室的门,取出真荻写给他的信。他将信卷成纸卷点燃,看着它在手中慢慢变成焦灰,火舌温柔地舔舐指尖,却并未造成半点伤害。

    当信纸燃尽,落在膝上的焦灰也迅速消失了,周围的场景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摆设风格来看,更像是女性的房间。

    真荻合掌正坐在不远处,迎接他的到来。

    京反睁眼,环顾四周,神情有些无奈。“真荻,地点最好选在你的办公室。”

    这位本性活泼的少女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听到后文又有些泄气。

    “非常抱歉京反大人。”她低声道,“如果不是为了避开狐之助它最近盯我盯得很紧。”

    房间有些黑,月光顺着窗桓漫进来,看清对方是没什么问题;想来是真荻为了掩人耳目,顾虑灯光会暴露了什么,因此不曾打开。

    京反指尖弧度轻微地一抬,澄净如霜花一般的蓝光骤然一闪。和室的门窗被他用灵力封好,还顺手开了个灯,灯打开以后,京反才瞧见她眼底的血丝。

    他叹了口气。

    “这是做什么去了”

    真荻甫一与他对视,便明白过来是自己眼睛的问题。她立刻垂下目光,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

    见她不愿意回答,京反也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为何狐之助的监视力度突然加大了”

    真荻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一周之前那个,例行视察”

    饶是京反,听了她的解释也有些头疼。“来的都是听指令办事的工作人员,纵使你心中有怨气,也不能给他们难看。”他耐心地劝道,“结果是自由被禁锢得更死,得不偿失。”

    真荻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摆出一副“我有错、我汲取经验、感谢京反大人教诲”的神情。但京反也清楚,她惯是难以改正,或许这次听进去一点,不出两日便又抛到脑后了。

    因此他自然放弃了劝导,转而问道“今夜叫我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事情突然转正。

    谈起正事时,真荻将脸上的表情收得干干净净,躬身问道“您这次沉睡,是否与式清江有关”

    京反听出她语气中的隐隐不忿,一时有些好笑。他含笑的目光落到少女身上,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

    真荻猛地抬头。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她盯着京反,一字一顿试探性道,“这振式清江是不是本灵”

    京反同样给予肯定的回应“正是如此。如今沉睡在时政封印中的,只是一振空壳。”

    虽然已经预料到答案,少女仍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您”

    因为震惊,真荻一时有些语塞。她花了些时间整理信息,才艰难开口道“所以您这次沉睡的原因是因为去时政帮他打了掩护可是可是为什么本灵会跑出来时政的契约应该没有错漏才对”

    “自然没有错漏。”京反道,“这件事,请你埋在心底,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这是来自于京反的信任,真荻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京反大人请讲。”

    青年缓声道“清江的本灵,是残缺的。时政契约本该锁住的那一部分,正游离在外。”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这种事情实在是”她脸上划过愠怒的阴影,“如果以后的付丧神个个都是这样,我看时政就该倒闭了”

    京反手指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灯光之下他的神情很平静,像一面不染尘的镜子,时间是环绕于身的剪影,为他拂去诸世尘埃。

    真荻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的僭越之语,乖乖地低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憋不住似的,还是小声道“就算是残缺的,本灵显形的灵力消耗也实在太大了,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少女有些不忿,“这种事情交给时政处理就好了,您何必要自己来担”

    “时政封锁修补的方式并不好受。”京反淡声道,“他是我的刀,我理应像爱护其他付丧神一样爱护他。”

    “况且,你也知道,我不会死。”

    这句话所关联的事情让真荻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她攥紧了衣角,仍然想要找角度劝解“既然如此,就让他快些去将缺失的本灵找回来”

    这话说到一半儿便消声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式清江脖子上、出自京反之手的抑制器。

    是出了什么岔子吗那天在她本丸也是

    少女有些茫然的思考,感觉事情渐渐脱离了掌控。

    京反道“本应如此。但在我沉睡之时,出了些岔子。”

    真荻思考片刻,整理了一下顺序,将那日在她本丸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京反,话末不解道“付丧神不应当有那样的力量,实在荒谬至极。他自己应当也不会喜欢的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京反凝神聆听她的讲述,末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抬手抵了抵心口,道“后遗症,再加上一点污染。”

    真荻微微睁大了眼睛。

    “暗堕”

    京反颔首,继续道“我为他戴上能抑制暗堕蔓延的抑制器,锁住暗堕的同时,也锁住了他的灵。我希望他能解除暗堕,但如有万一,最坏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少女跪坐在一旁,感觉背脊隐隐发凉。

    “所以如果在他解除不了暗堕的情况下拼接本灵”她小声试探道,“他会”

    京反道“死。”

    这个字轻飘飘地落下来,入耳却有千钧重。真荻抿了抿唇,低头掩饰有些慌乱的神情。

    她是很讨厌给京反增加负担的家伙,但如果对方真的要死,她也无法接受。

    “可是可是暗堕不是无法逆转的吗”她脑袋有些混乱,“就算、就算戴上了抑制器也”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

    京反心想。

    他颇为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女的黑发,就像在自家本丸对付丧神做的那样;真荻慢慢安静下来,重新抬起微红的眼眶看他,等待他的解释。

    “高洁的神明是无法抵御污染的。”黑发青年道,“若要解除暗堕,他需要变成人。”

    真荻愣愣的重复道“变成人”

    京反颔首,弯了弯眼睛“现在身为人的情感底色,在他心中已经铺好。”

    他的态度很轻松,似乎一点也不为这个忧愁;真荻被他的情绪感染,眨了眨眼睛,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个难说。木头一样,不管说什么都没表情,对周围的情绪反馈太差了。”她撇嘴道,“指不定对弟弟也是如此,因为显现时没有记忆,又突然被塞了个弟弟,所以自己要钻进标签里去,每天暗示自己要做个好哥哥什么的,实际上换谁当弟弟都一样”

    京反认为爱与憎也是人类鲜活的一环,是人性不可或缺之物,因此笑着听她的小话,只是思绪微微跑偏了些。

    式清江也会这样瘪着嘴来找他说小话吗

    他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难得被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