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乙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
“怎么样了”连婴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身边还蜷着一猫一鼠。
“勉强把谜团和现实隔离开来了,但很多谜鬼都有了现实性。”桃乙看了一眼灰婪。
“这样不好么”在连婴看来,这就像不经过地府就复生一样。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好,就用我给他们构造的身份生活,直至消失。”桃乙顿了顿,“但消失就是消失了,不留魂魄,彻底泯灭。因为他们是作为鬼,而不是人,又死了一次。”
连婴理解他的意思,桃乙将谜鬼编在谜团中,赋予他们新身份新故事,让他们有认同感,把自己当做故事中的人,是为了成功解开心结新身份赋予的心结,从而成功转生。
但一旦谜团与现实弥合,谜鬼们也就有了现实性,成为了活生生存在的人,解谜可无法把现实的人超度掉。
他们也像活人一样,会老,会病,会死但死掉了,却不像真正的人,还能留着魂魄回归地府,而是彻底消失,干干净净。
所以桃乙昨晚急忙赶工,把谜团整个框柱,与现实分离,防止这谜团中的内容物洒落出来。
“谜团中没有解谜人来时,还看不出什么,解谜人一到,谜团运行起来,大大小小的弊端就出来了。”
桃乙喝了口水,对连婴道,“别担心,这次不是很大的问题。”
他脸色素来苍白,但现在看着跟纸一样微微透明,连婴望着他,有些忧心。
“你没事吧”
桃乙刚想说没事,却转而低咳几声,显得极为可怜,他的眼尾愈发鲜红,连婴不由得怜惜起来,也不知怎么,自己就被他揽住腰肢,半推半就的坐在那人膝头。
他倒是安安静静的,只揽着她闭目歇息一会儿,像是得了极大的满足。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剩下的谜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完成。”
桃乙轻轻拂过她的头发,远处坐着的灰婪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特别不忿。
连婴觉得好笑,心软成一汪水,这情景似乎唤起她记忆中遥远的部分,她望着桃乙的脸,突然特别想吻上去。
不行,还是不好意思。
她仓促转了话题,“灰婪,是我认识的人么”
她一方面猜测灰婪是否也是她前世认识的人,一方面又怕自己想多了。
桃乙却眸光一闪。
声音显而易见地低落。
“抱歉,阿婴,很多事,我无法参与,也不能说。”
桃乙离开后,连婴和灰婪商量,要去灰家探访。
灰婪对她的态度可比对春妮好多了,虽然还是恶狠狠的别扭,但总归是答应了。
“猫脸老太太可不能去。”他坚持这一点。
猫和老鼠是绝对不能亲密共处的,这是原则。
若是让族中人看到自己和一只猫走在一起,那像话么
连婴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蒋老太慈祥地咧开猫嘴笑笑,血盆大口刚好能吞下一个灰婪
“谁知道你路上会不会打什么坏主意,我是必得跟去的。”
最后的方案是,连婴把蒋老太装进背包里
灰家堂口位于兴岭山腹之中,山影笼罩着一片潮湿阴暗的谷底,山壁上竟然有着大大小小打磨出的石洞,如千万只深邃眼睛一齐望来,乍看之间,只觉神魂一震,几乎要匍匐在地。
连婴抓着垂吊谷底的藤蔓,扶着石壁惊叹这样的奇景。
“怎么做到的”
下一眼便看到乱糟糟的草丛中,有不少古老破碎的佛像。
这一面山壁,竟是供奉九天神佛的神龛壁
可惜遭了鼠劫。
她闭了闭眼,随着灰婪往前走去。
早有山鼠发现他们,跑去传话,一会儿功夫,便有鼠群来迎接,为首的是化作人形的堂口中人,满脸惊喜,“少族长,您没事”
灰婪摆了摆手,随意道“我要去见老祖。”
那人面露惊异,“您明明知道”
“我受够了,让堂口敲钟封堂,我总要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名堂。”
灰婪吩咐完便大步离去,连婴跟在他后面,十分不解。
灰婪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但也没有解释,只是匆匆在前面走。
这时已经是夕阳时分,残阳如血,照在那些残破零落的石像上,总觉得浮现出一种凄绝的鬼魅气。
巨大山壁上仿佛齿轮运作,发出咯隆隆的响声,所有石洞后推出石板,将石洞整个封死,整面山壁霎时平滑如初,看不出丝毫痕迹。机关之精巧绝妙,是连婴从未见过的。
她来不及感叹,就随灰婪进了最大的洞口,在他们身后,石板缓慢合死,看不见一星光亮。
突然没入浓稠的黑暗中,下意识眼前阒黑无际,连婴睁着眼睛,满目混沌,试探着向前行走,却感觉脚下十分磕绊。
灰婪却没有这种烦恼,他在黑暗中视物反而比白昼更为清晰,看到少女茫然失神的双眸,少年恶劣地笑了笑,觉得十分得意,心底却不自觉涌出一股柔情。
好像曾经有个人,总是尽心庇护着他,现在,换他来保护这个人。
那是种非常干净的依赖之情,就像鱼和水,花和泥。
在这样看不清神色的黑暗里,心却更加澄净,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走到连婴身前蹲下,“姐,我背你。”
这一声姐,两个人都震了震。
连婴轻声道,“好。”
她趴在少年有力的肩背上,他把她背起来,还颠了颠,取笑,“够沉的。”
连婴气得给他一下。
脑海中又是一晃,陌生而熟悉的回忆流电一闪,刹那逝去
“姐,等你出嫁,我背你啊”
“姐,你好轻啊。”
“姐,你答应我的,穿着红嫁衣,我背着你,送你上轿子。西式的也行,姐穿着白婚纱也好看,什么洋人不兴背人上轿子这怎么行,总得是我亲自送姐出嫁”
“姐”
少年背着姐姐,从绣花帐走向风荷棺,从阳宅走向灵堂,从生走到死。
女孩子僵硬雪白的脸,垂在他肩上,慢慢一滑。
少年的脸庞,牙关渗血,和泪混在在一起,滴上衣衫。
连婴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像是水光。
你是他么
如果你是他,你怎么会在这儿如果你不是他,为什么时有灵犀,愈发惊心
她小声在他耳畔叫
“小婪。”
灰婪一颤。
这条甬道通向灰家堂口的中心枢纽。
连婴估计这以前是佛家秘地,却被老鼠们鸠占鹊巢。
尽头是一间开阔的石室大厅,穹顶极高,令人望之生畏。仿佛一颗石笋,支撑着整座山腹。
中心吊着一盏巨大的灯巢,金子打造成丝缕巢状,从中翻卷出密密麻麻的花瓣,每只花瓣上又垂吊一盏长明灯,于是光点细密,华光灿烂,倾洒在大厅中央。
至于厅室四角,却延伸隐没在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最恐惧的是未知。
“老祖十年都在此地闭关,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出去在他闭关时,是不容许有人打扰的,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石室。”
“那他会在哪里呢”
整个石室空荡荡,除了灯巢和四周无边的黑暗,看不见任何活物。
灰婪故意弄了点声响,但无人回应。
蒋老太从背包里钻了出来,她瞧了瞧周围,绕着石室飞快地跑了一圈,这地方大概有几个篮球场那么大,把老太太累得够呛。
“这不是普通的石室。”
“准确地说,这是墓室。”
“少族长,进不得啊老祖有命,谁也不能进这堂口秘地”
“老祖闭关,我便是主事人,就算我进了,那也是我和老祖牵扯,用你在中间阻拦”罗师不耐烦道,纱袖一挥,香风扑在那人脸上,便软软倒下去。
他下意识扶了扶眼镜,这才发现眼镜早就没了。
周璇盯着他直乐。
罗师单臂把她抱起来,轻轻松松抬在自己臂膀上,“走,带你去看看这秘地。”
“要是被什么老祖发现了怎么办”周璇脸红红的。
“发现就发现了,为了解谜总得冒点险。”即使在黑暗中穿行,他也是悠然优雅的,“我们可不能落下连婴太多。”
“各凭本事,看谁头筹。”
赵女士从沉睡的金蛇身旁缓缓游过,绕了几圈,一头缠在金蛇颈部。
蛇皮摩挲的光滑冰冷,让赵女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严肃地板着脸,一心一意顺着金蛇盘旋的趋势,向下滑行。
从胜寒楼回来,她就明白了连婴没有向他们求救的用意。
无论变成什么动物,都要灵活运用自己身份,尽最大可能搜集线索。
她这算是好的,身为青蛇娘娘,是柳家堂口主事人。真正的主事人金蟒已经沉睡多年,据说在守护什么东西。
在把蛇窟搜索一遍后,她断定,能找到线索和秘密的地方,就在这金蛇身下。
她得小心别把这蟒吵醒,竭力身段软成流水,和金蟒石头般僵硬的躯体环绕交缠,顺着他盘旋的方向,一路向下。
金蟒本身,就是去往下面的阶梯。
她仰着身子,渐渐游走到最底部,这个角度非常奇诡,如果是人类根本无法到达这个位置,更看不到金蟒掩藏的玄机,在他身躯层层护卫之下,是一个圆形的洞口,从洞口望进去,似乎是粘稠古久的黑暗。
而她即将要打破这个秘密。
赵女士出溜一窜,顺利钻进了洞口。
黑暗霎时吞没了她。
不约而同地,这些经历过解谜的人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发掘身边的隐秘。
抽丝剥茧,丝线的一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去试一试。
连婴亲自走到一侧石墙边缘,她不了解这是如何做到的,石墙呈现弯曲的形状,是一个弧形。
而那些砖石严丝合缝,中间似乎灌了米浆,平滑如镜。
“为什么说这是墓室”
“你仔细看那些砖。”蒋老太道。
连婴眯着眼睛,这墙壁处于明暗交接处,其实她看不清楚,灰婪也凑过来,不禁低声骂了一句。
连连往后推了三步。
“怎么了,有死人”
连婴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灰婪拉住她,“别看了。”
这下她起了好奇,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晃一晃自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借着火光,往石砖中一瞧
石砖里的人,微微一笑。
“”
“我我看花了眼”
连婴第一次产生了困惑,颤抖着又把火光凑近,那石砖在火光下竟然呈现出蜡一般的质感,急速地嘀嗒融化
蜡中封存的人脸也生动起来,颗颗枯黄的牙齿在蜡油中搅动,一只干枯的手划动蜡汁,猛地向外一掏
火苗倏地落地,飞快燃成一条火线,这地上石砖,原来也是诡异的透明蜡制成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鼓励,阿磐会加油码字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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